顧大郎雙手舉起準(zhǔn)備給顧容安鼓掌，沒覺得拿那么貴重的東西給女兒砸著玩有什么不對。

    三個大人只有陸氏比較清醒，這也太溺愛孩子了，陸氏覺得不太好，又舍不得說，罷了下次再說。

    看阿娘砸得好爽快的樣子，顧容安歡喜一笑，努力一砸瓶子。然而她力氣不夠，瓶子沒能砸碎，只是瓶口在地毯上磕了個口子，咕嚕咕嚕滾走了。

    哈哈哈，除了顧容安自己，她的阿婆耶娘都笑出了眼淚。

    哼，就連瓶子都欺負(fù)人！顧容安氣得鼓起了臉。看來不僅是要學(xué)騎馬，就連拳腳功夫也要學(xué)起來了。她這輩子不想再做一個弱女子了，被人欺負(fù)了，直接打回去才爽快。

    此時誰也沒想到，就是曹氏這威武霸氣的一戰(zhàn)，讓顧容安長歪了。

    一家人正在開開心心笑顧容安，侍女進(jìn)來稟告說李順求見。

    三個大人對視一眼，留了陸氏在內(nèi)室照看顧容安，曹氏母子倆出去正廳見李順。

    “夫人，世子，奴婢奉王爺?shù)拿睿o長壽殿和泰和殿送些伺候的人來?！崩铐樄淼馈?/br>
    他帶來的奴仆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規(guī)規(guī)矩矩站在了院子里，粗粗一看不下三十個人。

    “這么多人？”曹氏扶著顧大郎的手探頭一看，有點發(fā)愁，她那個長壽殿已經(jīng)有二十多個人了，再多，她都要認(rèn)不全了。

    難怪王爺喜歡與曹夫人說話，什么心思都擺在了臉上。李順笑笑，“夫人不必?fù)?dān)心，之前有些奴婢伺候的不夠好，王爺便吩咐奴婢找了些人來替換?！?/br>
    顧大郎略一思索就明白了顧衡的用意，他臉上帶出笑來，“勞煩李內(nèi)侍了?！?/br>
    “不敢，”李順越發(fā)和氣，“等會兒有些嘈雜，還請夫人和世子回房稍作歇息?！?/br>
    顧大郎對李順點頭笑道，“這就交給李內(nèi)侍了。”

    母子倆回了內(nèi)室里，陸氏看見顧大郎一臉笑容，不由問，“大郎是有什么好事么？”

    “阿耶給我們換了一批人手?！鳖櫞罄煞鲋苁献聛?，高興道。

    陸氏杏口微張，跟著就笑起來。換了晉王的人，他們也就不必時時提心了，被晉王監(jiān)視掌控著，好過身邊圍著一群心懷鬼胎的人。

    “娘子，求您跟李內(nèi)侍說說情，奴婢想一直伺候您！”青葉匆匆跑進(jìn)來，跪倒在地，哭求陸氏。

    陸氏沒有說話，她看見李順隨后進(jìn)來了。

    “請夫人世子恕罪，奴婢一時大意，讓她擾了您們的清凈?！?/br>
    李順一進(jìn)來，青葉就不敢再哭了，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無妨無妨，”曹氏連連擺手，她明白這件事是顧衡為了他們一家好。

    李順長得和氣，卻掌著審理所，必不是個和氣的角色，一聲令下，青葉就被人捂著嘴拖走了。

    青葉是貼身伺候她的，也不知背地里做了什么。陸氏一嘆，低頭安慰顧容安，“安安嚇到了嗎？”

    “我才不怕呢，”顧容安搖頭，“只要安安乖乖的，不做錯事，就不怕?！?/br>
    祖父給的這個補償真是令人為難，他們一家從此以后算是在祖父的眼皮子底下了，安全是安全了許多，但最好不要做什么小動作，否則討不了好。

    顧容安很明白像顧衡這樣的上位者，自己勾心斗角，卻見不得別人對他耍心眼。

    “對，我們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曹氏大力贊同，她早看那個眼神老愛往兒子身上飄的侍女不順眼了，肯定是做了壞事才被王爺派人抓走的。

    長春殿里，做了虧心事被抓走的是孫mama。

    朱玉姿看著孫mama被李順待人像拖死狗一樣拉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這會兒知道怕了？”朱氏恨恨地往朱玉姿臉上扇了一巴掌。為了這個蠢貨，害得她丟了那么大的臉，王妃的體面都叫一個鄉(xiāng)下婆子踩在了腳底下。

    朱玉姿默不作聲，姑母總是說不急，可眼看著陸氏的肚子越來越大，王爺也對陸氏母女越發(fā)看重，她怎能不急。

    難道等著陸氏坐穩(wěn)了世子妃的位置，讓她去做妾？

    第30章 醉酒

    泰和殿新?lián)Q的人很快就接掌了泰和殿事務(wù), 平穩(wěn)安靜得仿佛那日的動蕩沒有發(fā)生過一般。

    陸氏卻從侍女們越發(fā)精心細(xì)致的照顧中明顯感覺到了不同，她從確診懷孕時就提起的心終于能夠稍稍放松, 至少在孩子生下來之前是不用擔(dān)心了。

    心情輕松之下，陸氏迅速豐腴起來, 皮膚更加白膩光澤，整個人好似珍珠一般散發(fā)著柔光。

    只是她的脾氣也跟著看漲, 大家伙都貼心地讓著她, 就連顧容安被陸氏盯著吃了半個月的清湯寡菜，也沒敢反抗。

    嗚嗚, 可憐她嘴里都要淡出草來了。

    “阿娘, 我想吃烤rou，”顧容安看到這個月的第三十頓魚湯，終于忍不住了。自從受傷以來, 她就沒吃過重口一點的菜，各色魚湯倒是吃了不少。嗚嗚，她好想吃濃油赤醬的烤rou啊，全烤小肥羊，撒多多的胡椒，沾點西域來的孜然粉, 想想就流口水。

    “不行, ”陸氏一臉的不容拒絕, “魚湯多好啊，清淡滋補，看看你這小臉, 多粉嫩?！闭f著陸氏滿意地捏了捏顧容安養(yǎng)得雪團(tuán)子一樣白嫩柔軟的臉蛋，這樣子多漂亮。

    “人家都吃膩了，”顧容安耍小脾氣，把臉扭向一旁，沖她阿耶眨巴眼睛。她日日吃清燉，好可憐呀，連阿婆都不愿意吃飯的時候過來了，鐵定自個在長壽殿里吃好吃的呢。

    “安安想吃就讓她吃一點嘛，”顧大郎接收到女兒求救的信號，連忙幫忙說情。家里一個孕婦、一個傷員，每當(dāng)飯點餐桌上真是一片慘淡。他好歹還能吃個小灶，可憐了安安，喝了許多魚湯都快變成貓了。

    可惜顧大郎的面子在陸氏這里不頂用，陸氏把碗撂下了，冷哼一聲，“你要是想留疤就盡管吃?！标懯虾軕n心，安安身上倒是恢復(fù)得好，傷痕很淺淡了，看來不會留疤，臉上那一點，卻留了個指頭大小的紅印子，這可怎么是好。

    陸氏愁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天大地大，孕婦最大，父女倆對視一眼，不敢再爭取，顧大郎拿了碗喂，顧容安配合地張嘴喝，很快就解決掉了這碗奶白的鯽魚豆腐湯。

    “世子、夫人，長春殿的吉祥求見，”一個穿著黃綠間色裙的美貌侍女進(jìn)來稟告，她是新來的侍女珍珠，在正房伺候。

    聞言，顧大郎放下碗，側(cè)頭看陸氏，全憑夫人拿主意。

    “叫她進(jìn)來吧，”陸氏微微頷首，與長春殿相安無事快一個月，不知王妃又要作什么幺蛾子。

    “是，”珍珠低頭應(yīng)了，后退出去。世子真的很愛重陸夫人呢，珍珠發(fā)現(xiàn)世子總是把決定權(quán)交給陸夫人，泰和殿里陸夫人一句話比世子自己說的話還管用。

    她們這一批里頭連著她有幾個美人，本來是王爺特意加上來的?？煽戳耸雷优c陸夫人的相處，珍珠心里也就歇了那個念頭，一心盼著到了年紀(jì)放出去嫁個侍衛(wèi)，興許還能當(dāng)上個夫人呢。

    吉祥屏氣凝神地跟著珠珠進(jìn)來，她是頭一回進(jìn)泰和殿，發(fā)現(xiàn)這里真是處處彩繡輝煌，富麗堂皇極了，那些紫檀貼金的家具，包著金箔的雕龍柱子，描金彩繪的拱頂，明晃晃地晃得人眼暈。

    她不敢多看，請安后老老實實地垂著首，“因東鄉(xiāng)公來了，王妃晚上設(shè)宴，請世子和夫人去見見親戚?！?/br>
    顧大郎已經(jīng)知道東鄉(xiāng)公是朱氏的二兄，聽了這話點點頭，“回去告訴王妃，我會去的，只是我夫人需要靜養(yǎng)，就不去了?！鳖櫞罄涩F(xiàn)在防備王妃猶如防狼，猶恐王妃又耍手段，直接給陸氏推了。

    吉祥答應(yīng)一聲，臨走偷偷看一眼氣色紅潤的陸氏，她有些羨慕陸氏的好命，又想起不知下落的如意，默嘆不是自己的莫要強求啊。

    “也不知道王妃又想做什么，”陸氏擔(dān)憂地望著顧大郎。

    “不是說了見見親戚么，”顧大郎握住陸氏的手安撫道，“別擔(dān)心?！痹S是要拉攏他吧，可惜晚了。

    “阿耶你一個人去可不要害怕啊，”顧容安貼心地給顧大郎鼓勁。

    “你阿耶我山上能打狐貍，會怕？”顧大郎一手嬌妻，一手愛女，朱家的親戚是個什么鬼。

    娘倆擠在顧大郎懷里，心有靈犀地鄙視了一番，打狐貍算什么本事，不過她們就不要嘲笑他了，畢竟是家里頂梁的男人啊。

    到了晚上，顧大郎孤身赴會，長春殿里燈火輝煌，只他一人孤軍奮戰(zhàn)，顧大郎沒覺得凄涼，反而升起一股豪情來。

    夜風(fēng)吹得他衣袂翩翩，走得如仙人凌波飄逸風(fēng)流。

    “這就是我大侄子吧，真是長得一表人才??！”

    隨著話音，忽而一個蒲扇大的巴掌從天而降，拍得顧大郎的肩膀矮了三分，他步子一滯，頓時亂了節(jié)奏。扭頭一看，卻是個腦滿腸肥的紅鼻子大胖子。

    此人極胖，偏生還矮，站著就像個球。穿朱衣襴袍，腰間的玉帶叫他滿肚子肥rou撐得搖搖欲裂，溢出來的肥rou都快把那條嵌著五彩寶石的金筐玉腰帶遮住了。

    見顧大郎回頭，大胖子哈哈大笑，啪啪啪又用他厚實的手掌拍了顧大郎的后背三下。

    顧大郎內(nèi)心吐血，幾乎疑心王妃改換了招式，打算直接讓人拍死他算完。

    “我是你二舅，”大胖子嘿嘿笑著，打量顧大郎的眼神猶如在挑一塊rou。

    “東鄉(xiāng)公，”顧大郎彎腰行禮，暗自腹誹了一句真不愧是叫朱魁啊。

    “嘿嘿，怎么這么見外呢，”朱魁親熱地拉著顧大郎去坐，“你雖不是嫡出，卻也是我妹子的兒子，叫我一聲舅舅不算逾越?！?/br>
    朱魁是個大嗓門，在場的人都聽到了。他這話一落地，顧大郎的臉色就變了，居高臨下，肅容正聲，“東鄉(xiāng)公怕是弄錯了，我母親乃是父親原配，我才是正經(jīng)嫡長子。”

    “哈哈，”朱魁尷尬地笑，強自辯解，“總歸王妃才是大婦……”

    “東鄉(xiāng)公！”坐在上首的顧衡不悅地打斷了朱魁的話。

    朱魁是個蠻人，最怕顧衡，一聽顧衡直接喊他爵位，明白是惹惱了這個妹夫了，不敢再說話，焉焉地閉上了嘴。

    “大郎是我嫡長子，族譜上早有定論，”顧衡肅聲道，“我不想再聽有人妄議嫡庶?！?/br>
    “王爺，我二兄是個渾人，說話無心，并沒有惡意，”朱氏雖然惱怒朱魁扯后腿，還是急忙為朱魁解釋，看顧衡容色不動，又和聲對顧大郎道，“大郎你莫要跟這個渾人慪氣，我代他向你和jiejie賠罪，還望你不要怪罪你舅舅?！闭f完舉杯，自罰了一杯酒。

    “不敢讓王妃告罪，”顧大郎整衣落座，淡淡地，“這個舅舅我可高攀不起。”

    “你這小子，”朱魁瞪大了一雙瞇縫眼，氣得臉膛發(fā)紅，站起來想打人。

    然而顧衡更快，一酒杯就摔朱魁身上了。

    他手勁大，哪怕朱魁一身橫rou也覺得痛，他嗷地叫了一聲，胸口又被酒潑得濕漉漉地，瞇眼看見顧大郎在偷笑，更覺得丟了面子，一言不發(fā)起身離席。

    朱氏氣得手抖，早說不讓他來，偏偏要來，來了又不干好事！

    朱氏覺得都是二嫂鄭氏沒有盡心，狠狠地瞪了鄭氏一眼。若是她長兄還在，她朱家如何會被這個酒囊飯袋拖得越發(fā)沒落？

    “東鄉(xiāng)公喝醉了就是如此，還請王爺、世子莫要見怪?！睎|鄉(xiāng)公夫人早就習(xí)慣了丈夫的蠻橫無理，對小姑投來的目光時而不見，鎮(zhèn)定自若地頷首為禮。反正她沒有子女，東鄉(xiāng)公世子的位置也是大伯嫡長孫坐的，想要聯(lián)姻的朱玉姿也是大伯嫡女，跟她一個二叔母有什么關(guān)系。

    “罷了，”顧衡擺手。朱魁的事就這般揭過去了。

    因著朱魁鬧了一出，席上氣氛略有些清冷。坐在東鄉(xiāng)公夫人身旁的一個少年舉起酒杯向顧衡祝酒，“姑祖父，常洵淘弄到了幾本古棋譜，不知您什么時候有空，我這一次一定能贏您。”

    “哈哈，讀了幾本書就想贏我，志氣可嘉！”顧衡聽了這話笑起來。

    席上的氣氛頓時松了。顧大郎好奇地看一眼這個東鄉(xiāng)公世子朱常洵，見他不過十二三歲，然氣質(zhì)卓然，穿著天青色細(xì)葛夏衫，玉容修眉，清雅修長，甚是俊美。

    他贊賞之余也不由好奇，怎的朱家人長得這般南轅北轍。那個朱魁，莫不是撿來的？

    “姑祖父莫要小看了常洵，”朱常洵微微一笑，年少氣盛。

    整個朱家，顧衡最喜歡的就是朱常洵了，可惜了朱常洵不是自己的親孫子。顧衡眼神一閃，呵呵笑道，“好好，我今晚倒要試試?！?/br>
    朱氏贊賞地看著朱常洵，好在朱家還有常洵可以撐起家門，憑著朱家堡養(yǎng)的幾千私兵和朱玉姿從鎮(zhèn)北帶來的千匹良馬，十年后，未必不能重振朱家威名。

    有了朱常洵調(diào)和氛圍，顧衡心情愉快，他一個人就很是豪爽地喝掉了幾壺酒。

    顧大郎陪著也喝掉了一整壺上好的梨花白。這酒勁頭大，當(dāng)時喝著不覺得，喝到中途人就開始醉了。等到散場，顧大郎幾乎不能走。

    顧衡被朱常洵纏住了去下棋，根本就顧不上兒子。囑咐顧大郎的侍從好生送他回去，就被興致勃勃的朱常洵拉著走了。

    顧大郎離開時是被阿樊架著走的，他喝得滿臉通紅，一身大汗。

    出了長春殿，走在廡廊上，明明晚風(fēng)清涼，吹在身上卻越發(fā)覺得渾身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