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文玹本來倒確是開玩笑,不過真的說起來了,她倒覺得是件好事:“我不是開玩笑啊,小酒遲早要娶媳婦的,我也遲早要嫁人的,你總要找個人照顧你吧?” 張大風(fēng)睨了眼院里的小酒:“他就是娶媳婦也得養(yǎng)我,他不養(yǎng)我,我揍死他?!?/br> 文玹搖頭道:“那不一樣的,兒子照顧你再好,也不如娶房媳婦貼心??!” 張大風(fēng)擺手:“這事不成不成,我還借住在寺院里呢,連聘禮都出不起,哪個好的肯嫁給我?” 文玹一想也是,又道:“爹,我說你們別在賭坊干了,日夜顛倒不說,還危險,錢也賺不多。你和小酒如今都被赦免了,不如自己做點小買賣,只要勤快些,養(yǎng)家不成問題,再攢點積蓄討房媳婦……” 張大風(fēng)呵呵一笑:“做買賣?你爹這輩子沒做過正經(jīng)買賣,做的都是沒本錢買賣!別說我沒本錢,就是有本錢也做不來,別到時候都賠光了?!?/br> 文玹正要再勸他,忽見孟裴來了,正站在院里與小酒說著話,瞧見她看過去的目光,對她笑了笑。她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接著對張大風(fēng)道:“爹,回頭我再和你說這事?!?/br> 張大風(fēng)看著她邁出廂房,匆匆忙忙朝孟裴那兒走,搖搖頭長嘆一聲:“女大不中留??!” 第135章 文玹到了院里, 示意阿蓮避開,阿蓮點點頭,便放下衣裳, 先去廂房里收拾桌子。小酒自然也跟著進廂房里去了。院里只剩下她與孟裴兩人。 文玹走到銀杏樹旁, 仰頭望去。 寺里這棵樹有將近五十年了, 枝葉郁郁蔥蔥,樹干粗壯健碩, 主干上較低的幾根旁支也像孩童的腰身一般粗細(xì), 其中一根幾乎是橫長的,斜斜伸展出去, 離地約丈許高。 她一手挽起裙擺, 一手扶著低處的枝杈借力, 輕輕縱身,躍上丈許高的這根旁支,旋即放下裙擺在上面坐下了,低頭朝孟裴看。 孟裴仰頭,她今日穿了一條淡天青色的縐紗百褶裙,裙擺下沿繡著精致的銀藍(lán)色纏枝花紋,因她坐在高處, 裙擺下露出一小截月白的褲腳, 腳上穿著雙軟底的薄荷綠緞面繡鞋, 正笑吟吟地低頭望著他,俏麗的臉龐上,一對點漆般黑亮澄澈的眸子笑得彎彎地, 帶著幾分調(diào)皮的神色。 他跟著躍上樹,試了試她所坐的這根旁支,能受得住兩人的重量,才在她身邊靠外側(cè)坐下。 銀杏枝繁葉茂,他們所坐之處被層層疊疊的金黃色枝葉掩映著,就宛如坐在一頂紗帳中一般。 孟裴坐下后,忽地輕笑一聲。 文玹好奇地問他:“你笑什么?” 孟裴好笑道:“自從在老宅那棵老海棠上瞧見第一只錦囊之后,上樹似乎成了司空見慣,每日必做之事?!?/br> 文玹白他一眼:“你還好意思提,提起來我就生氣。讓我白白等了那么多個晚上,你就沒有哪怕一天,想過要留下來見見我嗎?” “有?!彼p聲道,“我每一天都想留下來,好見你一面,整整想了十天十夜?!?/br> 文玹挑起一邊秀氣的長眉:“可是你沒有留下來,一天都沒有。” 孟裴微笑道:“其實我每個晚上都瞧著你,你不知道么?” 文玹側(cè)頭看向他,冠玉般白皙的臉龐上,那對深邃如潭的雋秀眼眸下面帶著淡淡的青影,使得他略顯憔悴,看起來確是多日沒有睡好過了。 她在樹下等他的那段時候,也會朝端王府的方向遙望,那時候她雖生著氣,卻也多次想過,他會不會也在那一頭望著她?這會兒聽他承認(rèn)了,才讓她心里舒服些。 她雖消了氣,卻仍然有些不滿,語帶抱怨道:“寧可隔了老遠(yuǎn)苦苦望著,也不肯留下當(dāng)面相見,也真是有點傻氣。” 孟裴苦笑著點點頭:“是?!?/br> 文玹只覺自己這么多天沒好好睡過一覺,實在是有點冤:“你要是早點醒悟過來,我們倆也能早點好好睡上一覺?!?/br> 此話一出口,她忽然意識到這遣詞用句十分地不妥:“不,我是說能早點回家歇息,各自,分別……” 她瞧見他臉上似笑非笑的神情,立時閉嘴不言,轉(zhuǎn)頭看向別處,只覺臉上發(fā)燙,真是越描越黑了! 會說出這種話來還試圖解釋,一定是她多日睡眠不足導(dǎo)致的!這種時候她就該直接裝傻充愣,假裝天真無邪混過去才對??!她的形象全崩塌了…… 孟裴瞧著她清麗的側(cè)臉與那一道修長的脖頸,在那白皙而纖薄的肌膚下,正迅速漾起一抹粉紅的暈色。 他情不自禁地靠近過去,在她頰上親了一下,本來只是想淺嘗遏止,然而肌膚親昵相觸之后,哪里還能再舍得離開,想到昨日初嘗的芳澤滋味,更是心動不已,在她臉頰上親過這一下后,又側(cè)頭去親她的雙唇。 文玹朝一旁躲了躲,小聲道:“先說正經(jīng)事……” 他卻如影隨形般貼了過來,她再往后躲,只能靠在銀杏樹上了。他用手撐扶著樹干,垂下濃密雙睫,微微側(cè)頭慢慢靠近她。 她也不躲了,輕輕合起雙眼,直到他把溫?zé)岫彳浀碾p唇壓在她的唇上。 唇與唇相觸的一瞬,兩人都靜了片刻。時間仿佛靜止,再也感受不到除去彼此之外的存在。 四唇貼合著,氣息漸漸急促。試探般地輕嘗淺啄之后,他張口含住了她的唇瓣,不輕不重地吮著。 她喜歡他吻她的方式。他含著她的唇瓣,時而舌尖掃過她的唇,帶來一絲癢意,時而含著輕輕吮,就像是吮著甘甜的糖果般,體會那絲絲縷縷的甘甜一點點滲出過程。 他一點點含化了她,讓她酥軟而放松。她喜歡他身上淡淡的清爽冷香,喜歡他雙唇柔軟的感覺。 這樣的吻溫情脈脈,卻如春水無聲,浸潤心田。 輾轉(zhuǎn)廝磨了好一番后,他才依依不舍地離開,眸光溫柔而深情。 文玹睜開眼,雙眸有如盈滿了水,秋波瀲滟。她朝著他粲然微笑,雙頰生暈。 孟裴的目光不由再次移到她彎月般濕潤而鮮紅的雙唇上,心中只恨時間過得太快,只恨他們相處的時候太少! 他強迫自己轉(zhuǎn)開頭,深深吸了口氣,壓下胸中澎湃蕩漾的情意,安靜了會兒才開口道:“我找到家鋪子,就在舊曹門附近,你什么時候和你爹去看看。鋪子原來是賣雜貨的,但是那兒靠近朱家橋瓦子,人來人往,賣酒會更合適。若是你爹決定賣酒,都曲院的方大人可替你們cao辦相關(guān)事宜。” 文玹不由驚喜,她才想著要替張大風(fēng)與小酒張羅些小生意做做,他卻連鋪面都找好了,她笑瞇瞇地望著他,朝他勾了勾手指。 孟裴訝然望著她,不解何意。 文玹伸手指勾住他下巴,在他唇上親了一下便往后退開,一副老師嘉獎學(xué)生,上級表揚下級的正經(jīng)口氣:“表現(xiàn)不錯,以資獎勵?!?/br> 孟裴嘴角彎起,不容她退遠(yuǎn),逼近過去又壓上了她的雙唇,輾轉(zhuǎn)纏綿。 過了好一會兒,文玹扭頭輕輕推開他,低笑道:“時辰不早了,再這樣下去就別談?wù)铝??!?/br> 孟裴亦低聲笑:“是你先招惹我的?!?/br> “那好,以后不這么獎勵了?!蔽墨t故意板著臉道。 “不行,非這么獎勵不可!”他雖是用著這樣的口吻,湛黑的眸子里卻滿是笑意。 文玹輕笑了一聲,接著正色道:“說真的,你昨日和謝三哥是怎么回事?” 孟裴眼中的笑意消失,神色顯得有些凝重,他沉默了數(shù)息之后道:“你說與你有關(guān)的事不希望我再瞞著你。” 文玹靜靜地望著他,等他繼續(xù)往下說。 孟裴吸了口氣道:“那天你來國子監(jiān),問我為何避而不見,當(dāng)時你我之間說的話,懷軒也都聽見了,他十分生氣。我知道了他對你有情意,我想能有他在你身邊,我也會放心……” 聽他說完前因后果,文玹氣得直瞪他:“孟二郎,你不光要和我分手,你還打算把我讓給別人?你連下家都替我找好了?你以為我離了你,就沒人要沒人喜歡了?” 孟裴嘴角微彎,搖了搖頭:“自然不是。據(jù)我所知,淮安國公府的劉夫人也有意讓你當(dāng)她兒媳?!?/br> “什么?”文玹訝然:“是宮里見到的那位劉夫人?她才見了我一面???” 孟裴道:“她雖然只見了你一面,對你家的情況卻早有了解。另外,此事還有皇祖母在其中撮合?!?/br> 文玹雖然對政治不甚敏感,但經(jīng)孟裴一提醒,也就明白過來,這其實是家族的聯(lián)姻,劉夫人更多的是看中了文成周在朝中的地位,包括盧筱的娘家也是有一定勢力的世家望族。 也就是說,只要她不是長得特別對不起父母,或是特別蠢,蠢得天怒人怨,只要她是中人之姿,劉家對這門親事就不會有什么不滿意的地方。若是她能長得好看些或是生的機靈些,那就是加分項了。 孟裴望著若有所思的文玹,輕聲道:“再也不會了。” 文玹一愣:“什么再也不會了?” 孟裴凝視著她:“放手讓給別人來照顧你,這樣的傻事我再也不會做了?!?/br> 文玹瞇著眼哼了一聲:“豈止是傻事?簡直是犯渾!” 孟裴笑著點點頭:“是,是犯渾?!?/br> 文玹安靜了會兒,問道:“昨天你和謝三哥好好說清楚了嗎?他是生氣還是傷心?” 孟裴低低嘆了口氣:“都不是。” · 送文玹姊弟回家后,孟裴與謝懷軒來到北山子茶坊。 這里環(huán)境清幽,最重要的是雅閣比較私密,內(nèi)外兩間都是帶門的,而不像許多茶坊或酒店,閣子外就一道竹簾,店里還有許多閑漢與歌伎來去,實在不適宜談私密話題。而在這里的雅閣內(nèi)說話,外面隔著兩道門,絲毫聲音都聽不見。 揮退雅閣里侍應(yīng)之人,孟裴沉聲道:“懷軒,中元節(jié)那天晚上,阿玹本來是邀我去河邊放燈的,那日我另有要事,沒有答應(yīng)她一定會去,之后事情處理完,我便去了汴河邊找她?!?/br> 謝懷軒聽見他直呼阿玹,不覺心中發(fā)澀,也才明白那天本是文玹先邀了孟裴,他沒空她才找含瑩陪她,至于自己,大約她壓根就沒在意過自己會不會一同去。 孟裴接著道:“我到了那兒,卻正看見你……抱著她?!?/br> 謝懷軒一皺眉,正色道:“你誤會了,其實此事是由六妹而起,她不小心滑了一下,險些摔入河中,文小娘子是為了拉住她,俯身太過,我怕她被六妹一同帶下河去,情急中才出手……挽住她?!?/br> 他明白過來,孟裴就是因此生了誤會,才會與文玹有那一番爭執(zhí),而今日所見,大概是他與文玹已經(jīng)和好如初了,他才來找自己相談。 第136章 但謝懷軒轉(zhuǎn)念一想, 孟裴當(dāng)時說的是:“我確實辜負(fù)了她……”若是誤會他與文玹有些什么曖昧,怎會說這樣的話? 孟裴看出他眼中疑惑:“懷軒,我并沒有誤會, 當(dāng)時我正有些難以應(yīng)對的棘手之事, 我避開她, 是因為我無法面對她,而不是因為你。但發(fā)現(xiàn)你對她有情意之后, 我才真正萌生退意。也因此, 我才會在崇文閣前對你說那番話……” “行了!”謝懷軒不愿再聽,這些話如今再說還有什么意義?“我以后不會再見她, 你可以放心了。” 孟裴搖頭, 坦誠道:“懷軒, 我找你相談,并不是這個用意。是阿玹讓我明白,若是一味地隱瞞實情,自以為是地退讓,反而造成了更多誤會,也傷害彼此的情分。當(dāng)初是我錯了,我不愿你再繼續(xù)誤會下去, 更不愿我們多年的友情就此化為烏有?!?/br> 謝懷軒望著他坦然的神情, 心中苦澀, 忽而嘴角一彎,自嘲道:“我與你多年好友,應(yīng)該遠(yuǎn)比文小娘子更了解你的品行為人, 為何聽了你當(dāng)時一席話就信以為真,還對你橫加指責(zé)……你并沒有做過對不起我之事,你與文小娘子之間的爭執(zhí),不管緣由如何,我亦無權(quán)對你發(fā)火。我生你的氣,其實不是因為你,是因為她。我不是氣你做錯了事,我是氣你不知珍惜……我不僅僅是生氣,我竟還有一絲卑劣的竊喜……卻不知到頭來,最可笑的人其實是我自己??!” 他推案起身:“我已無面目再見你們兩人,就此罷了吧?!闭f著便拂袖而去。 · 文玹聽孟裴說完這段經(jīng)過只覺惋惜,問他道:“你就讓他這樣走了?” 孟裴道:“我越勸懷軒,他越不好受,這心結(jié)只有等他自己慢慢解開。但昨日相談之后,至少他不會再有誤解。離開茶坊后,我去找過向彥,他會勸懷軒的?!?/br> 文玹默默點頭,這種時刻還是需要有友人相伴,但孟裴在的話,他只會更痛苦,好在還有單向彥開解他。 說起謝懷軒的事,讓他們兩個心情都有些壓抑,一時誰都沒說話。安靜了片刻后,文玹道:“昨日你對我說的那幾件事,我回去后想過了。” 她抬手,從最近的樹枝上摘下三片銀杏葉。 孟裴不解地看著她,她舉起一片銀杏葉道:“這是第一個難題——關(guān)于古二的仇人,其實關(guān)于這一點我們已經(jīng)有了推測,只是缺乏實證?!?/br> 她將葉片放入他手心:“元德認(rèn)出古二的刀法是河?xùn)|郝家刀,僅在太原府附近幾個州府流傳。他原本很可能姓郝,河?xùn)|路人氏。若是能查到他原名以及籍貫,也許就能查到殷相與之相關(guān)的實證。王爺曾命元德派人去太原府追查,此事可有結(jié)果?” 孟裴搖頭道:“關(guān)于此我也問過父王,他說還未查到。我無法信他所言,索性找我自己的人去查了,只是此事需要時間。” 文玹點點頭:“沒錯,還有許副承旨,找到他也是關(guān)鍵?!?/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