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小酒隨手將木桶放在門旁地上, 走到桌邊,拖出凳子坐下:“我回臨汝找到陳娘子,她告訴我的。她說你跟著姓孟的回京城,我一路找來,這里是回京城的必經(jīng)之路,這家客棧又是全縣城最大最好的,我估摸著姓孟的如果來過,一定會住這家,但卻沒打聽到你們下落。我正想去下個地方找,結(jié)果就瞧見你們來了。你們怎么走得比我還慢呢?” 文玹便把她因為大雨與滑坡在石家村耽擱了幾天的事簡短地說了,又問道:“六叔呢?” 小酒道:“他不在這里,我們找了個地方養(yǎng)傷,久等你沒來,猜到你出事了,我就找你來了?!?/br> 文玹急道:“你這一來,六叔不是沒人照顧他了嗎?” 小酒一轉(zhuǎn)眸瞧見旁邊大氣也不敢出的阿蓮,不在意地笑道:“你別急,他有人照顧,待他好著呢。” 文玹詫異了:“誰???” 小酒道:“先別說這些,你快跟我走吧。” 文玹搖頭:“我不能跟你走……” 小酒臉色一變:“為啥?”說著打量了一眼阿蓮,心道若是因為阿玄擔心這小娘子叫人,就先把她綁起來塞住口,或者干脆帶了一起走。 阿蓮見他眼神不善,害怕地瑟縮了一下,悄悄地挪到文玹背后,小酒的視線不及的地方。 小酒不再管阿蓮,轉(zhuǎn)向文玹,忽地想起之前看到她與孟裴在一起說笑的情形,便問道:“為啥不能跟我走?是不是因為姓孟的?!”急切中說話嗓門也大了起來。 “不是!你小點聲說話!”文玹瞪了他一眼,“孟公子替我打聽到了父母如今的下落,他們就在京城,我父親姓文,是左丞相,這一路就是去和他相認的。你還在被通緝呢,萬一被他或他手下瞧見就糟了。趁著還沒被人瞧見,你趕緊走吧!” 小酒難以置信地瞪著她:“你趕我走?” 文玹氣道:“我是怕你被抓住啊!”這死腦筋怎么說不通呢! 她要是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就和他一起跑了,孟裴肯定會派人來找,她若是被他找到除了有些尷尬外倒也沒什么,礙于文相,他不能拿她怎樣,但小酒若是被抓住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小酒急道:“你怎么能信他?他說你父母在京城你就信了?他要是騙你呢?” 文玹搖頭:“他沒騙我,這件事上他騙我又有什么好處?” “當初在大風寨,不就是他騙了大當家嗎?”小酒懷疑地打量著她,“我瞧見你們的時候,你還和他說說笑笑,你忘了就是他和胡修平帶人來把大風寨打散的嗎?大當家差點連命都沒了!你倒還能對他笑得出來??!” 聽到他如此重的指責,文玹只覺胸口憋悶得慌,她難受地吸了口氣,正想好好和他說明這段時間里發(fā)生的事以及自己的打算,忽聽外間客堂門被敲響,門外傳來孟裴的聲音:“文小娘子?!?/br> 她頓時一驚,小酒更是嚯的一下站了起來。 文玹趕緊一把拽住小酒,朝他無聲地搖了搖頭,揚聲道:“外面是孟公子嗎?我正在更衣,不便開門。” “抱歉,是我唐突了?!泵吓嵩陂T外道,“如此等文小娘子得便時,讓阿蓮來說一聲?!?/br> “好。”文玹應(yīng)了一聲。 他們屏息靜氣地等了一會兒。聽見門外步聲漸漸遠去,她才把小酒放開。 小酒看著她壓低聲音問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文玹皺眉反問:“我這會兒怎么走得掉?”孟裴不知有什么事要找她,她還得去應(yīng)付他。 小酒點點頭低聲道:“那好,我先走了,你做好準備,天亮前溜出來,我在你們今日用飯的酒樓后巷等你。你要是來,我們就一起走!”他極快地說完,也不等她回答,就幾步躍至后窗邊,翻出窗外。 文玹伸手拽他卻抓了個空,孟裴所住的房間離得不遠,她又不能大聲叫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小酒消失于夜色中。 這莽撞鬼,真是要活活把人氣死! 阿蓮等小酒走遠了才敢開口說話,小聲地問文玹:“小娘子,你真的要跟他走?” 文玹凝眉不語,原本她是與六叔小酒一起尋親的,如今也確實知道了親生父親的下落與身份,不用孟裴也一樣能去尋親,可此去京城還有不少路,萬一路上再出點什么事,就像在臨汝一樣,她根本沒法保住他們的安全。 她在陳娘子那兒留下字條的初衷,一是不舍得與六叔小酒斷了音訊,二是怕他們做出什么魯莽之舉,才會向他們報個平安。 她總以為六叔要養(yǎng)傷,他們倆又都被通緝著,即使來找她,怎么也要過個半年一載的,那時候風頭已過,她也在京城與父母相認,并站定腳跟,到了那時候,她或有能力護著他們安全。 可萬萬沒想到這莽撞小子這會兒就找過來了,還說六叔有人照顧,她才不信呢,六叔肯定不會答應(yīng)他就這么找過來,多半是他瞞著六叔偷偷找過來的。 阿蓮見她沉吟著不說話,有些急了:“小娘子你可別犯糊涂啊,你義兄雖然是好人……”說到好人二字時她不禁遲疑停頓了一下,心想小娘子說她義兄心地好,可方才看他瞧著自己時卻是一副兇狠狠的模樣,眼神怪嚇人的!還對小娘子亂發(fā)脾氣呢! 她定了定神,接著又勸道:“可他畢竟是官府通緝的……你要是和他一起走了,還怎么去找你親生爹娘?再說,再說你要是走了,孟公子要問起我來該怎么辦啊!” 文玹輕輕搖頭:“我不會跟他走的。阿蓮,今晚的事你可絕對不能說出去?!?/br> 阿蓮聽見她不走就放心了,連連點頭:“我答應(yīng)過小娘子的,絕不會說的?!?/br> · 文玹和阿蓮又說了會兒話,等她徹底定下神平靜下來了,便帶著她去孟裴所住之處,輕輕拍門:“孟公子?!?/br> 成然來開了門,請她們?nèi)雰?nèi)。 文玹瞧見孟裴坐在外間堂屋里,便走到他對面坐下:“不知孟公子找我何事?” 孟裴微笑道:“是關(guān)于明日安排之事,不知文小娘子是想在淮縣多呆一日,繼續(xù)到處走走呢,還是一早便啟程出發(fā)。” 文玹心下一松,原來他只是問第二天安排,她一想到小酒也在淮縣,多呆一日就多一日的風險,便道:“一早便啟程吧。今日在縣城也看夠了,我還是想盡早入京?!?/br> 孟裴點點頭:“也好。后面這段路較為艱險,若要及時趕到下一個縣城,天不亮就要出發(fā)?!?/br> 這倒是正中文玹下懷,她只想盡快離開這兒:“行,就這么定了。孟公子若無其他事,我回房休息了?!?/br> “沒什么其他的事了。” 孟裴起身將她送到門口:“明日行程較為辛苦,文小娘子盡早安歇吧?!?/br> · 更夫剛敲響了三更的鼓點,高陽正店后面的巷子里出現(xiàn)一道人影,看身形是名少年。少年在巷子里前后看了看,接著便找了塊地方蹲下不動了。 五更的鼓點響起時,天還沒亮,他已經(jīng)改蹲為坐了。伸了個懶腰,打個呵欠,他伸出頭往巷子兩頭張望了幾眼,仍是沒瞧見人來,眼神中滿是失望之色。 東方微明時,他已經(jīng)等得不耐煩,起身在巷子里來回踱步,卻又不敢離開去客棧找阿玄,怕她好不容易溜出來,正在過來的路上,那就要和她錯開了。 直到天光大亮,他再也等不下去,快步趕到城中最大的客棧,找里面伙計打聽:“住后面大房的客人,少年公子與一個小娘子一起的,他們還住著嗎?” “不住啦,天不亮就坐車走了?!被镉嬘脩岩傻难凵裆舷麓蛄克?,“你打聽他們做什么?你是他們什么人???” 她果然還是要跟那姓孟的一路!小酒氣惱地“嗨!”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大步出了客棧。 · 文玹眼看著馬車外漸漸亮了起來,她估算了一下,他們已經(jīng)離開淮縣大概二十多里了,小酒若是等不到她,應(yīng)該會去客棧找她吧。 臨行前她借口新買的首飾落下了,和阿蓮一起回客棧里找,實則悄悄把一封信交給客棧的掌柜,又大致形容了小酒的相貌,交待說若是她義兄找來,就把這信給他,若是義兄一直沒來,就把信撕了吧。 她在信中叮囑小酒一定要把信帶給六叔,又叫他先安心陪著六叔留在鄉(xiāng)里養(yǎng)病,病沒養(yǎng)好之前不宜出遠門,等過個一年半載病好了,他們?nèi)羰窃敢獾脑?,再到京城文丞相府去找她,到時候只要說明是她的義兄,她就會出來見他們。 她不想讓小酒與六叔誤會她,但更不愿他們涉險。 她不知小酒會不會看到那封信,也怕信被別人看過,不能在信中透露更多,相信他應(yīng)該能看懂她信里的意思,但即使他不能完全看懂,只要他把信帶回去將內(nèi)容說給六叔知道,六叔應(yīng)該會明白她的意思,也會看住小酒不讓他胡來。 · 午間馬車??矿A站,在驛站邊有個小小飯莊。 孟裴倒是不擔心文玹會嫌棄這樣的飯莊不夠干凈,反而覺得她瞧見這小飯莊,說不定會笑著說“沒想到孟公子也能進的了這樣簡陋的小飯莊,吃得下這樣粗陋的食物”之類的話。 沒想到她下車后不發(fā)一言,入內(nèi)后掃了眼店內(nèi)布局,接著便徑直走到桌邊坐下。 這一頓飯下來,阿蓮說的話都比文玹要多。 昨日在街上隨意游逛時也好,在店里用飯時也罷,她顧盼巧笑間妙語連珠,興致高昂,可今日卻少言寡語,顯得心思重重。 孟裴憶起清晨出發(fā)時,她找了個借口回客棧,又想起昨晚去找她時,她說在更衣不便開門,但等了會兒她過來時,卻仍穿著白天的那身衣裙……單單一件事不算什么征兆,可這幾件事連續(xù)發(fā)生便很能說明問題了。 文玹在臨汝時,曾與兩名山匪在一起,一個是崔六,另一個是小酒。孟裴對小酒仍有印象,在大風寨前的箭塔上曾瞧見過他與文玹在一起,莫非是他們找來了嗎? 孟裴瞥了眼阿蓮,她應(yīng)該最清楚昨晚的事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很肥吧?哇哈哈~~ 小劇場: 孟裴:突然發(fā)現(xiàn)我已經(jīng)習慣某小娘子有事沒事懟我?guī)拙淞耍坏┧粦晃?,我還有點不習慣了。 文玹:祝賀你,發(fā)現(xiàn)了新的自我!孟裴2.0 阿蓮:小娘子你說的話我都聽不懂,求解釋。 文玹:子曰,不可說不可說。 孟裴:哪個子曰的?文子曰嗎? 文玹:2.0版的果然犀利許多啊。 第40章 夜間在客棧住下, 阿蓮出門倒水,被成然叫住了:“阿蓮。” 她朝成然點點頭,心里嘀咕公子好幾天沒叫她去問話了, 怎么今日又想起要問了呢。她倒完水, 便先去了孟裴住的那屋, 惴惴不安地叫了聲:“孟公子?!?/br> 孟裴卻不說話,只托著茶碗慢慢綴飲。 阿蓮小聲道:“小娘子這些天都沒什么特別舉動, 吃了飯回房就是和阿蓮說說話……” 孟裴放下茶碗:“昨晚有人來找過文小娘子了?” 阿蓮倒抽一口氣, 急忙搖頭:“沒有啊!沒有?!?/br> 孟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回去吧?!?/br> 阿蓮心中越發(fā)不安, 低頭應(yīng)了聲趕緊回到文玹屋里。 文玹見她出去倒個水回來臉色就不好了, 詫異問道:“出什么事了?” 阿蓮關(guān)好門, 走回來小聲囁喏:“孟公子方才叫我過去。” 文玹一愣:“你說了?” “我沒說啊?!卑⑸徎琶[手否認,“我只說小娘子這些天都沒什么特別的??晒咏又蛦栕蛲硎遣皇怯腥藖碚疫^小娘子了,我趕緊說沒有,可我覺得公子知道了……” 她見文玹沉吟著不說話,越發(fā)著急得都快哭出來了:“小娘子,我真的什么都沒說!” 文玹看她那樣子也知不會是她說出去的,也許是孟裴昨晚來找她時聽到些什么, 或是察覺到什么異樣了, 卻只是猜測不能確定, 才叫阿蓮去求證一下,以阿蓮這單純性子,稍微一試就試出來了。但他也只能試出來昨晚有人找過自己, 更詳細的情況不會知道。 她倒也不太擔心,他們已經(jīng)遠離淮縣,且小酒久等她不去,一定會惱她不肯和他走,也不會停留在淮縣。若是他能看見那封信,也該知道不能在這時候來找她。 她拍拍阿蓮的手,安慰她道:“你別急,我相信你沒說?!?/br> 如此一來,孟裴就知道阿蓮會替她瞞著重大事情了,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二日清晨出發(fā)時,文玹一如往常般客客氣氣地和孟裴打招呼,孟裴亦微笑點頭回禮,兩人都像什么事都沒有發(fā)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