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jié)
趙琮暗笑,這位郎君應(yīng)當(dāng)生得不錯,冷成這般,那小娘子的臉在燈下都紅了,也要攔他。 “郎君,您看看吧,只要您喜歡,我都送你呀!”小娘子不放棄。 那位郎君也終于舍得動一動,他側(cè)身,低頭看那位努力仰頭看他的小娘子,冷漠道:“不用?!?/br> 小娘子臉上的那朵花瞬間便謝了,她耷下肩膀。 趙琮也終于看到了他的側(cè)面,其實(shí)看得并不仔細(xì),那人著一身黑,外頭的大毛黑披風(fēng),在他側(cè)臉時,也將臉遮去了小半。但僅半張側(cè)臉,趙琮也能看出,的確是個生得不錯的。 放到他的上輩子,便是極為上照的那種輪廓。 他長得很高,僅看側(cè)面與背影也看不出具體年紀(jì)來。 不待趙琮看仔細(xì),那人已經(jīng)回身往前走去,很快便已離開。 賣花燈的小娘子卻望著他的背影在發(fā)呆。 趙琮走上前,溫聲問:“此燈可賣?” “不賣——”小娘子沒精打采地回頭,待再看清趙琮的臉時,她的精神又一振,立即道,“不賣!只送!我將燈送給這位郎君!” 趙琮的心情終于好了起來,心中大笑,真是個可愛的小娘子。他笑著接過她手中的花燈,小娘子也高興壞了,又問:“郎君,您是很喜愛這盞燈嗎?!” “是,你畫得很好?!?/br> 小娘子笑得臉上又開了朵花。 趙琮又怎會真白要人家小姑娘的東西,他看了染陶一眼,染陶會意,從荷包中取出幾個打成桃花形狀的小金錁來,并遞給他。 這是趙琮專門令人打來給趙宗寧玩的,趙宗寧歡喜得很。 趙琮伸手,笑道:“給你。” 小娘子盯著他手心里的小金錁,半晌沒回神。這幾個小金錁,怕是得有二十兩!二十兩金子便是二百兩銀子!二百兩銀子,是多少文?她打小到大就沒見過這么多錢,壓根不會算。她最貴的燈才賣五十文一盞哪! 她立刻搖頭:“郎君,這個我不能要?!?/br> “拿去買花兒戴?!?/br> 她依然搖頭:“謝謝郎君,我不要,這盞燈是我送你的,我有花兒戴的!”她邊說邊指著頭頂,她的發(fā)髻上戴了一朵絹花,老舊的樣式,也并不精致,卻極新,一看便知是逢年過節(jié)才戴的,但她卻滿足得很。 趙琮心中嘆氣。 染陶見她能逗陛下高興,也笑著勸道:“小娘子,收下吧,今日我們郎君與你遇著也算緣分,你的燈令我們郎君高興,你收下,去買了漂亮珠花戴,你高興了,我們郎君會更高興呢?!?/br> 小娘子被染陶這番言論說得迷糊了,又懵懂地抬頭看趙琮。 趙琮笑著朝她點(diǎn)頭,又將手朝她伸了伸:“拿去吧?!?/br> 小娘子低頭看他的手心,這還是她頭一回見著這么漂亮的金子呢,她掙扎了片刻,小心地顫抖著伸出手掌。趙琮笑著將金錁子放到她手上,她低頭看了許久,高興極了,抬頭對趙琮說:“原來金子拿在手里是這樣的!” 趙琮愈發(fā)笑得高興。 小娘子被他笑得眼都花了,回過神來,笑著說:“郎君!我教您如何看這燈!里頭還有蹊蹺呢!” “好啊?!壁w琮點(diǎn)頭,他按照小娘子的說法,舉起燈,將它對著月亮。 趙世碂怔怔地看著幾步外的趙琮。 趙琮手中舉燈,對著月亮而看,他身邊的人都在笑著說話,不知說了什么,逗得他也笑了起來。他再換了個方向看燈,仰頭時,頭上的風(fēng)帽便掉了下來,染陶伸手又要為他戴上,他搖頭,反而看得愈發(fā)仔細(xì)。 錦鯉燈是以紅色為主色,映照出來的燈光便也偏紅,將趙琮本就玉白色的臉龐照得更為瑩潤。 他的手指在月光與斑斕的燈光下似乎都在淡淡地泛著光。 趙琮連著看了三個方向,第三個方向,恰好對著他。趙世碂嚇得立刻就要躲,卻已來不及,但也沒事兒。因趙琮并未看到他,趙琮的眼中只有燈與月亮。 看罷,他才低頭,笑著不知又說了些什么,賣燈的小娘子連連點(diǎn)頭。 染陶這才重新為他戴上風(fēng)帽,趙琮未再拒絕,反而是提著燈,往他走來。 他立即避到了燈架后,眼睜睜地看著低頭看燈的趙琮經(jīng)過他。 經(jīng)過他時,染陶小聲道:“郎君不能那樣對著風(fēng)口呢,風(fēng)可大了?!?/br> 趙琮笑道:“無礙?!?/br> 無礙—— 時隔五年,再次見到趙琮,也再次聽到趙琮的聲音。 是這樣的猝不及防。 可他的聲音依然是那般云淡風(fēng)輕,仿佛無論世事如何都擾不到他。 他望著趙琮他們離去的方向出神。 “三郎!”洇墨推了推他。 他回過神來。 “三郎,你怎么了?!”洇墨不解,“是身子有哪處不適?” 趙世碂搖頭。 “那——” “你去吧,買燈去?!?/br> 他們倆之所以去而復(fù)返,正是因洇墨想買那盞錦鯉燈,誰又能想到,一回頭便看到了趙琮。 洇墨嘆氣:“婢子就想買那盞錦鯉燈呀,買不成了,被人買走了,婢子方才見著了!不過是位俊俏郎君,買去便買去吧!” 洇墨的聲音將他漸漸拉回神,他再度自嘲地笑,其實(shí)五年未見,他早就與從前長得不一樣。從前他還比趙琮矮了一頭,如今不知高去了多少。如今的他,即便站在趙琮面前,趙琮怕是也認(rèn)不出他來。 他有什么好怕的。 話雖這么說,他卻還是不由又往方才的地方走去。 賣燈的小娘子見他去而復(fù)回,好奇道:“這位郎君是要?” “方才那人給你的金錁子?!?/br> “?。俊毙∧镒硬唤?。 趙世碂伸手,洇墨將一個五十兩的金元寶放到他手上,趙世碂遞出去:“換那幾個金錁子?!?/br> “……” “不夠?” 洇墨直接將一包金子遞到他手里,趙世碂再全遞出去。 “……” “還不夠?”趙世碂回身看洇墨,洇墨也無奈,身上僅帶了一只荷包而已,她從頭上拔下金簪,趙世碂正要接過去。 小娘子回過神來:“多少我都不換的!”她氣鼓鼓道,“這位郎君長得俊俏得緊,脾性卻是特別怪,根本不能與方才的郎君相比!這是那位郎君給我買花兒戴的金子!是他的心意!多少我都不換的!”她手上甚至開始收拾起攤子來,她不賣燈了,這就家去。 趙世碂眼睛一瞇,又動殺心,殺了,金錁子就是他的。 洇墨是看著他長大的,十分了解他,見他這副模樣,趕緊拉住他,小聲道:“三郎,咱們明日便要回去的。您還要不要隱下去了?” 要隱下去,就不能在這個時候,在城中街上殺人呀!這兒又不是杭州,到山中找個寨子,便能將人殺得神不知鬼不覺,到底此處是京城,今日又是上元節(jié)。 小娘子絲毫不知道有人想殺她,她手快地收拾好燈,臨走前,還朝趙世碂狠狠地“哼”了一聲。 趙世碂自知道不能殺人,洇墨不知道趙琮便是皇帝,他卻知道趙琮出來,身邊定是跟著許多侍衛(wèi)的,只不過藏在人群中罷了。 一殺人,他即刻便能暴露。 趙世碂心中不痛快。 若沒見到趙琮,他就不會是這副樣子。 過了五年,竟還和從前一樣,只要有趙琮,他自己就會變得格外可怕。 他并非殺人狂魔,往常即便殺人,也要有個緣由,如今因?yàn)檫@種小事,他竟然就動殺心。 趙琮不在宣德樓,跑到這處做什么? 他也明知此時他到底要如何行事,卻難以自控,到底又往趙琮離去的方向走去。 洇墨絲毫不知緣由,只是跟著他。 趙琮找到了當(dāng)初謝文睿說的那個湯圓鋪?zhàn)樱彩撬?dāng)初曾說過要帶趙十一與趙宗寧同來的鋪?zhàn)?,在一條僻靜的巷子里頭。今日雖是上元節(jié),但人人惦記著花燈,反倒沒多少人來吃湯圓。 鋪?zhàn)雍苄。镱^擺了一張桌子,外頭擺了兩張,除了低頭做湯圓的婆婆,竟無一人。 見趙琮過來,婆婆立即熱情地招待,要將他往里頭引。 趙琮挑了外頭的桌子坐,福祿為他擦了桌與凳,他坐下。婆婆見他穿戴便知不是常人,卻也不懼他,問他要吃什么餡兒的,又問了忌諱,才將湯圓奉上。 小瓷碗,里頭共十只。 婆婆笑道:“十只湯圓,十全十美,團(tuán)團(tuán)圓圓?!?/br> 染陶笑:“婆婆好會說話?!?/br> “這位小娘子,我雖老,眼睛卻是亮的,你家郎君真是個福氣相,這一生必定是十全十美,團(tuán)團(tuán)圓圓的!” 這下,連趙琮與福祿都笑了起來,趙琮還打趣道:“這位婆婆,你再瞧瞧這位小娘子如何?” 婆婆還真仔細(xì)看了一番染陶,說道:“小娘子的有緣人怕是就在這燈市之中呢!” 染陶的臉一紅。 蕭棠今日的確在,甚至托公主帶話,想見她一面。陛下倒是十分贊同,就連福祿都開她玩笑,她卻不愿見。當(dāng)初與孫大郎之事,雖說她無辜,但她到底不愿嫁人。與其見了空給希望,不若索性不見。 趙琮笑道:“婆婆說得倒是在理?!?/br> “郎君……”染陶更為不好意思。 福祿笑得肩膀直抖,趙琮也笑,這處是笑得一團(tuán)歡喜。 婆婆原也跟著笑的,直到鋪?zhàn)又杏肿哌M(jìn)兩位客人,婆婆趕緊走去歡迎:“郎君,快請進(jìn)!” 來人自是趙世碂與洇墨。他們倆直接走進(jìn)鋪?zhàn)觾?nèi),坐到里頭的那張桌子旁。 洇墨脆生生問道:“婆婆,你們鋪?zhàn)永镱^都有些什么餡兒的湯圓?” 若今日跟來的是茶喜,立即就能認(rèn)出她來,因當(dāng)初是她來宮外將小郎君叫走的,茶喜記得特別緊。茶喜一直為當(dāng)年放走小郎君的事而愧疚。 可今日來的是染陶,他們均不認(rèn)得這位女使,更認(rèn)不得五年后長得很是高大的他們的小郎君的背影。染陶與福祿甚至都未往那處看一眼。 倒是趙琮抬頭,親眼見著那對主仆從他身邊走過,再走到里頭的桌旁坐下背對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