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jié)
他再不是從前那個無事便待在福寧殿內(nèi)看書、思考的趙琮, 也不是那個總坐在后苑亭子中看魚、看花的趙琮。 御寶已正式回到他的手中, 翌日恰好是朝參的日子。因是他親政后頭一回的朝會,但凡在京中的官員, 無論品級, 全部進(jìn)宮來。由左、右仆射兩位宰相領(lǐng)頭, 在紫宸殿中面見圣上。 因參與朝會之人太多,殿中站不下, 殿外官員差點(diǎn)排到了大慶門。 趙琮身著朝服, 戴朝冠,正式與百官相見。 階下眾官給他行大禮, 高呼三聲萬歲。 趙琮也說了一番勉勵的話語, 眾人只當(dāng)今兒的朝會便要結(jié)束了。畢竟陛下長期以來從未接觸過朝政, 如今初親政,能有什么政事好處理? 冬月初五是冬至大朝會的日子,至今也不過一月有余,當(dāng)好好準(zhǔn)備才是。 陛下登基后頭一回主持大朝會, 不僅使官要再度來京, 便是各地方也有進(jìn)奏官將來, 昨日在宣德樓前跪著的舉子們更要同來。 這才是要緊事。 何況,陛下身子不好,怕是不能勤于政事。 他們只等著上頭陛下一聲令下,他們便依次退出。 哪料趙琮忽然道:“蔡雍何在?” 蔡雍?眾人恍惚,蔡雍是誰? 判禮部事只是個小官,幾乎沒人認(rèn)得蔡雍, 他也站得很靠后。趙琮聲音小,他站在殿外,還真沒聽到。 福祿高呼:“蔡雍何在?” 這時殿外才走進(jìn)一位高壯且面黑的文官,他走至階下,行禮:“下官蔡雍參見陛下?!?/br> 趙琮笑道:“請起。” 在眾人的不明所以間,趙琮又道:“朕欲于明年春時開恩科,今日朕命蔡雍主領(lǐng)明年恩科之事!” 眾人大驚。 陛下親政免不了恩科,這事兒倒不令他們驚奇。他們驚奇的是,為何這事兒由一個名不經(jīng)傳的小官來主領(lǐng)? 科舉一事向來是由禮院、禮部、貢院共同處理。 陛下倒突然點(diǎn)出一個誰也不認(rèn)識的人來!此事不妙?。≮w琮雖已親政,但他長期留給人的印象是無用且懦弱的,昨日即便被眾人簇?fù)碛H政,他也實(shí)時表達(dá)了與太后之間的母子情,眾人依然并未高看他。 甚至以為孫太后還能東山再起,哪料到竟是如此。 此時,錢商、蔡雍等人斂目,十分鎮(zhèn)定。 趙克律、魏郡王等宗室之人更是老實(shí),宗室們就等著趙琮給他們安排差事呢! 杜譽(yù)等一些曾與趙琮有過一面之緣,更曾親眼見他如何與孫太后對話的官員更是早就低下頭。 唯有一些什么都不知道的官員,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完全不知這到底是個什么情形。 趙琮知道這些人心中在想什么,但他并不打算解釋。 作為皇帝,既親政,便要開始立威嚴(yán)。 他說罷此事,又道:“另有一事?!?/br> 眾人趕緊站直,認(rèn)真聆聽。 “上回朕定了新規(guī),眾卿當(dāng)是知道的。” 眾人應(yīng)是。 “既如此,朕今日欲除燕國公的開國公爵位?!?/br> “……”階下之人心中紛紛大驚,卻不敢出聲。 趙琮面色冷靜,繼續(xù)道:“朕一直以為治家與治國一樣重要,家風(fēng)不正者,朕不喜,還望眾卿謹(jǐn)記?!?/br> “臣謹(jǐn)記!” “但念燕國公府是太后母家,朕再賜孫家一個伯爵,封號如何,禮部去定?!?/br> 百官愣得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這招可太絕了。 除掉公爵就罷了,偏又給了個不上不下的伯爵!伯爵的稱號,陛下都懶得自己定,還讓禮部去定!這倒還是頭一回聽聞一個伯爵由禮部定封號的,可見陛下對孫家到底有多不喜! 禮部尚書出列,應(yīng)下此事。 這下該完事了吧? 趙琮又道:“再有一事。” 眾人噤聲。 “封寶寧郡主為寶寧公主,保留原有封號,進(jìn)封為宋國公主,再進(jìn)封為長公主。” 下頭趕緊齊聲道:“恭賀宋國寶寧長公主!” “禮部去辦?!?/br> “是!”禮部尚書再度出列。 眾人此時終于有些膽顫心驚,這要陛下突然再來一句追封他生父為嗣安定親王該如何? 好在趙琮也知道此時尚不是最合適的時機(jī),只道:“另有其他封賞,朕擬好,將令人下發(fā)?!?/br> “陛下英明!” 趙琮這才笑:“朕初親政,于政事并不嫻熟,還望眾卿助朕?!?/br> 眾人連稱“不敢”,又跪了下來。 趙琮并未叫起,反而站了起來,溫聲道:“明日起,朕將在崇政殿處理政事。大朝會前,一月有余,但凡有要事,或重要想法,皆可進(jìn)宮見朕,無論官位與差事如何?!?/br> 趙琮這招收買人心的法子用的十分明顯,卻也是最有效的。這個節(jié)骨眼上,誰不愿意在陛下跟前露臉?正愁沒機(jī)會呢!如今陛下就送了梯子過來,而趙琮也缺人手,這般撒網(wǎng),總能撈到得用的。 雖說累了點(diǎn),但累這么一個多月,將來受益無數(shù),他的身子還撐得住。 福祿又從階下走下,走到殿外,高聲將話再傳一遍,務(wù)必令所有人都聽清。 殿外全是小官,一聽就樂了,山呼“萬歲”,呼得真情實(shí)意,福祿也不免露出笑容。 趙琮親政后的頭一回朝會便這般結(jié)束。 在所有官員的恭送聲中,他轉(zhuǎn)身離去。 官員們按次離開,路遠(yuǎn)又跑了過來,高聲道:“魏郡王、惠郡王、武安侯、錢相公與蔡大人,請留步!” 他們五人回頭。 路遠(yuǎn)行禮:“陛下請五位去崇政殿?!?/br> 五人各有心思,但在此時,當(dāng)著眾人面被這般叫走,無疑是光榮的。他們紛紛行禮,在眾人艷羨的目光中,跟隨路遠(yuǎn)往后頭走去。 人人得知,這便是陛下決心重用之人了。 秋雨后的東京城有些涼,尤其是這肅穆的皇宮內(nèi)。 杜譽(yù)的心卻比這還涼,看著他們五人離去,一回頭,右仆射問道:“如何,左仆射,一同去喝一盅?” 杜譽(yù)苦笑:“左仆射?不知還能當(dāng)幾天的左仆射?!?/br> “且行且樂吧?!?/br> 杜譽(yù)搖頭,與他一同出宮去,當(dāng)真去吃起了酒。 趙琮親政后,幾家歡喜幾家憂。 趙宗寧成了公主,郡主府要擴(kuò)建成公主府,她便借機(jī)進(jìn)宮來小住。原本后宮之事是孫太后在管,可如今幾番打擊之下,她再度病倒在床上。是趙琮令錢月默出來,暫時領(lǐng)了后宮之事。 錢月默欲給趙宗寧收拾宮殿。 趙宗寧靠在榻上吃著澈夏給她剝的瓜子仁兒,不在意道:“我只住幾日,這樣未免太麻煩。” 錢月默如今十分怕她,上回隨趙宗寧一同去審宮女與戚娘子,趙宗寧直接甩起了鞭子,鞭尾差點(diǎn)掃到她的臉,把她嚇壞了。她在閨中時雖少見趙宗寧,卻也是見過的,當(dāng)初便有些怵她,如今更是一句話不敢多說,就怕惹惱她。 錢月默規(guī)規(guī)矩矩道:“宋國寶寧長公主,此事怎會麻煩——” “你累不累?這般叫我?”趙宗寧不耐煩地打斷她的話。 錢月默面色漲紅:“宋國長公主,不,寶寧,長,長公主?!?/br> 趙宗寧差點(diǎn)兒就要翻白眼,據(jù)說這位錢娘子十分聰慧,哄得哥哥都那么喜歡她,怎的如今呆成這樣。她倒忘了上回她是怎么嚇唬錢月默的了。 趙宗寧扔了手里的瓜子仁兒,無所謂道:“我便住你那處吧,可有空著的廂房?收拾個干凈的出來給我住?!?/br> “這,這怎行!”錢月默一點(diǎn)兒也不想與她一起?。?/br> 趙宗寧皺眉。 錢月默再度被嚇到,在一旁的飄書都替她家娘子心疼。 “我說住你那處,就住你那處!”趙宗寧不滿,“澈夏!” “是,公主!” “將我的箱籠送去錢娘子那處。” “是!”澈夏二話不說,出門就叫了小太監(jiān)開始搬。 錢月默欲哭無淚。 趙宗寧下榻,宮女上前來為她穿鞋,她問道:“趙十一呢?” “公主,小郎君在后苑里頭畫畫呢?!?/br> “又畫畫?成日里畫畫!能畫出顏如玉與黃金屋來?罷了,我找染陶jiejie說話去?!?/br> “是?!睂m女陪她一同去。 錢月默狠狠松了口氣。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更何況,趙琮本來就有道,如今不過是進(jìn)階罷了。 但這一進(jìn)階,便樣樣不同了。 蕭棠十分聰明,那日在宣德樓前時,提到孫竹清,只說他與自家女使,趁機(jī)洗去染陶身上的污穢。也正因?yàn)槭捥哪欠?,且染陶到底是陛下的貼身女官,如今已無人再敢傳陛下女官之事。 而趙琮除了進(jìn)福祿為五品入內(nèi)省都都知之外,還封染陶為虢國夫人。 趙宗寧也被孫竹清那事氣得不輕,如今塵埃既已落定,她也要好好與染陶說道一回蕭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