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jié)
趙琮暗想,再等一日,明日中秋,他便見趙十一去,也幫他報仇,不讓他再擔憂。 錢月默見他不發(fā)一言,只是低頭深思,也不再多話。 只是似前幾日那般,坐在床邊看書。 趙十一反常得厲害,茶喜也有些怕,卻又不敢去向染陶求助,染陶jiejie近來也是擔憂并忙碌。她苦思冥想,想到小郎君這些日子愛叫上吉利在身邊,吉利是個憨大個,倒能哄人高興。 她趕緊將吉利叫來給趙十一守夜。 趙十一換了衣裳正要睡,見是他,瞄了一眼,再不想收用。 再過幾日,這些人愿被他用,那就用。不愿被用,全部去死! 他不知他此刻的戾氣到底有多重,怕是當初被趙宗寧一劍捅死時,也不過如此罷了。 吉利是個憨子,卻難得有一副透徹的心腸。他仔細看了眼趙十一,倒不怕,反而問道:“小郎君,您是心情不好嗎?” 趙十一冷笑:“閉嘴!” 吉利縮了縮,低聲道:“小郎君,您心情不好,罵小的是無用的。” “呆子!”趙十一越發(fā)氣,吉利說到了重點,如他這般自卑卻又隱隱高傲著的人,最怕的便是被人戳到痛點。 他回身便躺下,拉上被子,轉(zhuǎn)身朝內(nèi)睡覺,再不愿說話。 吉利安靜地幫他拉上幔帳,照例是靠坐在床榻上守夜。 趙十一原以為自己將睡不著,卻不料很快便進入夢鄉(xiāng)。 只是這一回,他半夜再度驚醒。 吉利趕緊爬起來,小聲問道:“小郎君,您可是又出精了?!” 趙十一本還在為夢中的慘狀而驚慌,聽到吉利這話,差點兒沒被氣暈過去。 他才十一歲,又沒吃羊rou湯,何來出精之說?他就那般不堪,成日里只令人惦記著這事? “小郎君莫慌,小的為您取新褻褲來?!奔娝徽f話,還勸他。 趙十一咬牙:“本郎君沒有!” “沒有什么?小的去取來?!?/br> “閉嘴,老實跪著!” “……”吉利終于閉嘴,并老實跪著。 趙十一身上卻是出了一身汗,他的夢中又死了人,是趙琮死了。 趙琮死在他的懷中。 趙琮毒發(fā)而亡,霜色衣衫上沾滿的,全部都是鮮血。 他攥緊拳頭,終是再也睡不著。 吉利迷糊之間,忽然聽到趙十一小聲問他:“那日,陛下還問了些關于我的什么?” 吉利清醒過來,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而且小郎君的聲音莫名讓人有些難過,又是在這樣靜謐而昏暗的深夜里,吉利不由也受感染,心中似有東西堵著。 而這本就是個陛下告訴他的串詞,陛下其實并未問他小郎君的事。但他不能說真話,想了想,他道:“小的忘了。” 趙十一忽而一笑,再不追問。 他暗暗告訴自己,再不能心軟下去。 他再不能對趙琮心軟下去。 中秋之后,一切定要有個了斷,他萬不能再這般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十一:想殺人[生無可戀][皇帝的男人不能委屈]。 第59章 “誰要欺負朕的宮女?” 中秋是個重要的節(jié)慶, 夜間將在宮中擺晚宴。 趙琮既邀請承忠侯府進宮來, 孫太后當仁不讓地也讓娘家燕國公府進宮。宗室家宴,頭一回有了兩戶外姓人家。 燕國公府的女眷早早便來了宮中, 孫太后在寶慈殿見她的母親與嫂子, 卻見嫂子后頭跟著位十六七歲的郎君, 她皺眉。 那郎君卻已抬頭,嬉皮笑臉地對她行禮:“侄兒拜見姑母, 姑母萬安。” 此人正是孫太后的侄兒, 孫竹清,也是孫筱毓的嫡親哥哥, 是燕國公府內(nèi)這一代中唯一的嫡子。生得俊雅, 名字也取得頗有君子之風, 卻被家人教得一塌糊涂。十二歲時,房中便收有丫鬟,如今才十七歲,妾侍已有三個。 連孫太后都看不過去。 不過眼下, 孫太后見他行禮沒行錯, 也知對他不能有太高的要求。她的眉間才稍有舒展, 夸了句:“大郎規(guī)矩了不少?!?/br> 他還未回話,孫太后的嫂子于氏卻已哀聲道:“娘娘,大郎如今念書,苦得很!您快勸勸爹爹吧,大郎的身子哪里吃得消!”邊說,她邊抽出帕子擦眼淚。 孫太后已有些不耐, 孫竹清卻又湊上來,苦著臉道:“姑母,您幫清兒去勸勸大爹爹,清兒近來讀書,都瘦了。娘娘您是不知道,大爹爹請來家中的教書先生到底有多冥頑不顧有多可惡!” 他說罷,于氏趕緊道:“可不是!昨日里竟要拿戒尺打清兒!這如何得了?!” “姑母,清兒苦啊!”孫竹清說著,便要往孫太后懷中湊。 孫太后伸手一拍桌子,大怒:“胡鬧?。 ?/br> 這對母子才堪堪停下。 孫太后看向殿中的宮女,說道:“全部退出去?!?/br> 宮女們行禮,按次退下。 沒了外人,孫太后訓斥道:“也不瞧瞧殿中還有宮女站著,你們倒也不怕丟人!我明明已說,只女眷來我殿中!大郎已是十七歲,竟還跟來后宮?!你們這是存心丟我的臉!” 國公夫人聽罷,終于出聲:“娘娘,清兒實在是有些苦,思念娘娘……” 孫太后更氣,她的母親,一輩子沒個主見!在閨中時,被嫂子拿捏,嫁到國公府,被丈夫拿捏,生了兒子,又被媳婦兒拿捏!這好歹有她在宮中撐著,否則她母親怕是早被家中父親的妾侍害死了還不知! 她本還有好一番話要訓斥,可瞧瞧面前這些家人,她突然就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旁人的娘家,便是不能提供助力,最起碼不拖后腿。到她這里倒好,唯一有腦子的父親,還是個冷酷至極的人。 她真不知她為何要與趙琮別苗頭,將這些只會丟人的家人召進宮來,又能如何?! 今晚于她而言十分重要,她要趁趙琮病重而無法參宴,好好敲打一番宗室。 她真怕她娘家要給她拖些想象不到的后腿。 寶慈殿內(nèi)的孫太后被氣得苦不堪言,本因趙琮無法參加中秋家宴而生的喜意,早已被打散。 福寧殿內(nèi)卻一片安靜,已是申時,茶喜正為趙十一梳頭。 茶喜替他將頭發(fā)束成發(fā)髻,也額外編了幾根辮子,與發(fā)髻束在一起。遇到大場面時,茶喜才會為他梳這樣的發(fā)式。趙十一卻挺平靜,他也已無心報那趙琮所說的所謂的仇。 他已準備過完這個中秋便下手,不能再等。 趙琮自己都沉迷女色,于性命不顧,他又何必非要護著趙琮過完十六歲生辰。 在為他戴冠時,茶喜說道:“小郎君,今兒戴頂小金冠吧,新制的。” 他無所謂地點頭,茶喜從身后宮女手中的托盤內(nèi)拿來一頂小冠,仔細為他戴上。 茶喜笑:“正合適,您瞧?!?/br> 趙十一掀開眼皮看了眼,隨后不免也是一愣。這頂金冠做得也太過精致,鑲的紅寶石也過分耀眼,似乎與那天青色的衣裳并不搭。茶喜卻已又從另一位宮女手中接過衣裳,道:“小郎君起身,咱們換衣裳。” 他再從鏡中看了一眼,竟是一身朱色的衣衫。 茶喜輕聲道:“這身衣裳,是早前陛下吩咐尚衣局的繡娘特地為您制的。是陛下的繡娘所制,不是咱們制的。咱們的繡工不如尚衣局的繡娘?!闭f到陛下,茶喜言語之間是滿滿的落寞。 “……”趙十一更是忽又覺得心中被一擊。 “小郎君起身罷?!辈柘苍俚馈?/br> 趙十一迷迷糊糊地起身。 茶喜輕手輕腳地為他換好衣裳,為他扣上領口處的盤扣,這是他從未見過的衣裳式樣。茶喜終于露出一分笑意:“尚衣局的繡娘說,這是陛下特地吩咐的,婢子也是頭一回見到這種樣式,真好看。小郎君脖頸長,領口處縫上盤扣,真是格外好看?!彼f罷,又彎腰去給趙十一系腰帶,并依次往上懸掛玉佩與荷包,嘴中更是念叨,“玉佩與荷包也是陛下選的。” 趙琮向來以為,形象是很重要的一項報復工具。 一個穿戴得十分整齊漂亮的人,比那灰頭土臉的人,更能令仇家憤恨。仇家越憤恨,這方打起臉來,才會越發(fā)痛快。 他早早便吩咐人為趙十一做這身衣裳,就是等著中秋這日報仇時穿的。 趙十一不知趙琮的這些想法,他恍惚地抬頭,看向鏡中的自己。 已許久未曾穿過紅色衣衫,乍然上身,他還無法適應。而他近來長高,并養(yǎng)胖了不少,原本瘦削的面上也有了紅潤,連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認,這身衣裳真是與他貼切得不得了。 茶喜也是如此以為,更是贊了又贊。 本已清明的趙十一,又有些恍惚。 茶喜等人準備好后,他們一行往福寧殿外走去。剛繞出游廊,染陶由前方過來,仔細看了眼趙十一,她露出一絲笑意:“小郎君今日十分俊俏。” 能不俊俏嗎,這身衣裳作工之繁復,繡工之精美,都快比得上趙宗寧的衣裳。 伴隨著他的走動,甚至也有金光流動,均是繡娘們親手繡上的金色祥云紋。 染陶又朝茶喜道:“陛下今日不去,你們定要看顧好小郎君。這是在宮中。” “是!” 染陶再朝吉祥與吉利看:“你們倆,一個聰穎,一個有蠻力,緊緊跟著小郎君?!?/br> “小的知道!”兩人也是齊聲應下。 染陶這才笑:“去吧。” 趙十一有些失望,看來趙琮是真的不會再去中秋宮宴。 這失望來得莫名,可他的確失望。 兩位小宮女在前方提著宮燈,他們一行人漸漸走出福寧殿。 染陶回身望向小郎君的背影,從夏日至今,不過幾個月,小郎君卻再不是當初那個單薄的,誰都能欺的小郎君了。小郎君已長高,也已長壯。 她在夜色中再露出微笑,這樣,陛下便能放心了。 她這就去告知陛下,也好讓他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