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茶喜應(yīng)下，急急忙忙地往外追去。

    “陛下——”染陶小心開口。

    趙琮回過神，再望了望空無一人的正廳大門，反而笑了起來。

    “陛下？”

    “居然會發(fā)脾氣了?！?/br>
    染陶松了口氣，那便是陛下并未生氣，她道：“婢子說這話怕是有些逾越，但小郎君當(dāng)初在郡王府過的如何日子，茶喜是親眼瞧見的。小郎君雖單純，到底是懂人心的，知道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要婢子說，往日里，魏郡王府那般對他，郡王爺與世子還壓根識不得他，陛下又這般對他好，他愿意回去？”

    “正是這個理?！壁w琮點頭。

    “小郎君來后，陛下添了不少歡顏，婢子也盼著他長久在咱們福寧殿住下去呢?！?/br>
    “過幾年，大了，總要娶妻生子，哪能長久?！壁w琮擺手道，“罷了，讓他自個兒玩去吧?！闭f著說著，他又笑了起來，“真是了不得，會發(fā)脾氣了！”

    染陶也笑了起來。

    “倒是他的生母，朕也聽寧寧提起過，郡王府實在不是個寧靜地方。下回，郡主府再有女官進宮來，你轉(zhuǎn)告她，找個理由，去王府見見十一的生母，也算是給她撐腰?！?/br>
    染陶感嘆：“陛下當(dāng)真對小郎君好，連這都能想到?！?/br>
    趙琮無謂地笑了笑，未再接話，這又算得了什么？他上下嘴唇一碰，一句話的事，總歸也能讓那位終于會發(fā)脾氣的小朋友在宮中住得更放心些。

    趙琮原本打算繼續(xù)去書房做算術(shù)題，福祿走了進來。

    “將世子送回去了？”

    “陛下——”

    “嗯？”

    “世子又去了寶慈殿……”

    福祿說罷，染陶立刻皺起了眉頭。

    趙琮卻笑：“趙從德原本就是墻頭草，有何好氣？”

    有這么個拎不清的兒子，也難怪魏郡王要這般勞心勞力，一大把年紀(jì)還要忙著站隊。

    他笑著往書房走去。

    一個趙從德而已，他還不屑于放在心上。

    第27章 天底下怎么會有趙琮這么傻的人。

    趙從德在寶慈殿卻吃了個閉門羹。

    小太監(jiān)彎腰道：“世子，娘娘現(xiàn)下正處理政事，還請世子下回再來?！本故蔷芙^得干干脆脆。

    “王姑姑呢？叫她再去問一回。”趙從德不悅。

    “世子，這——”

    “本世子說話竟不得用？”

    “……”小太監(jiān)只好灰溜溜地去找王姑姑。宗室無實權(quán)，被皇帝養(yǎng)著。為了補償，更為了令宗室平穩(wěn)，自太祖起，宮中一向?qū)挻魑蛔谑抑恕?/br>
    過了片刻，王姑姑走了出來，她行禮：“世子——”

    “行了，別給我行那些虛禮，我要見太后?！壁w從德很不耐煩，上回二管家遞帖子進宮來，孫太后便沒理他。這一回他都到了殿門口，還不讓他進？

    “娘娘的確在忙。”

    “再忙，竟連見我的時間也無？”

    王姑姑索性直接道：“世子，說句坦白話，娘娘實是不愿見您。今日無論如何，婢子是不會放您進這寶慈殿的。對不住?！?/br>
    趙從德能如何？皇宮又不是他們魏郡王府，宮中對待宗室之人再寬和，他也不能在宮中打打罵罵。他只好心氣不順地拂袖離去。

    王姑姑望著他的背影，嘆了口氣。

    她僅是攔了一攔，世子竟然直接走了，她要如何與太后交代？什么都沒有問出來，她想了一想，轉(zhuǎn)身往福寧殿走去。

    她自然不是直接找陛下問世子進宮所為何事的，她哪有那個膽子。只是自劉顯折了后，這一個月來，福寧殿的消息到底再難獲得。

    陛下雖淳厚，他殿中的染陶與福祿卻極為能干。如今又不比陛下小的時候，再難安插人進去。即便安插進幾個小太監(jiān)、小宮女，也被染陶與福祿調(diào)教得服服帖帖。

    她去見劉顯，倒也未偷偷摸摸，過了染陶的明路。

    染陶未管她，還叫了個小宮女陪她去“探望”劉大官，這小宮女還恰好是魏郡王世子在時，在廳中伺候的。他們陛下要去魏郡王府，又不是丟人的事，便讓他們知道又如何。

    也讓他們明白，這宮中到底是誰做主，他們陛下是官家，不管去何處，還要得太后同意？誰愛與她私底下來來回回？便是要打?qū)ε_，也應(yīng)放到真正的臺面上來。

    染陶“哼”了聲，轉(zhuǎn)身將這事告知趙琮，又道：“陛下，守門處有小太監(jiān)來回話，世子已是出宮回府?！?/br>
    趙琮停筆片刻，無所謂道：“她見，便讓她去見。”

    估計趙從德那處又沒問出什么花來，她才來走這一遭。

    問劉顯，又能問出什么花來？

    怕是孫太后壓根不知道王姑姑這么一出，這也太蠢。

    趙琮暗笑一聲，低頭繼續(xù)做算術(shù)題。

    的確是問不出花來，如今的劉顯能知道什么？王姑姑允諾了劉顯一串的好處，劉顯也應(yīng)得好好的，當(dāng)即便朝寶慈殿的方向磕頭，恨不得以死明志。

    待王姑姑一走，劉顯就一聲“呸！”。

    老東西，又來哄他騙他！他劉顯都挨過一頓抽了，差點沒了命，再不信這些人！他就老老實實地在福寧殿養(yǎng)花弄草，再不做那細(xì)作的事兒了！

    管他誰當(dāng)皇帝！

    好在還有個陪同的小宮女，王姑姑自是要問的，她問得小心翼翼。

    哪料到小宮女坦誠相告，說得一派坦然，反倒把王姑姑說愣住。先不說魏郡王府避過太后，直接邀請陛下去他府中這件事。單說她，她向來說話綿里藏針，行事也常藏掖著，還是頭一回見到這般干脆的小宮女。趁她愣著，小宮女俏生生道：“婢子便送到這處了！”

    王姑姑回神：“去吧。”她又凝眸望了正廳片刻，才轉(zhuǎn)身，卻又與一匆匆進來的小太監(jiān)打了個照面。這小太監(jiān)年歲還小，穿的卻不是小黃門的衣服，竟然著綠衣。小小年紀(jì)，居然已有品級。

    王姑姑暗自思量，笑問道：“怎的往日從未見過你？”

    “姑姑，小的是跟在福大官身邊兒做事的?！?/br>
    “哦？你叫什么？”

    “小的叫吉祥?！?/br>
    “吉祥?！蓖豕霉媚盍艘槐椋昂煤盟藕虮菹?。”

    “是。”

    王姑姑又笑看他一眼，抬腳離去，吉祥規(guī)矩行禮。

    吉祥目送他離去，剛要往側(cè)殿去，遠(yuǎn)處廊下，染陶叫他：“吉祥。”

    “染陶jiejie?！奔樽叩剿砬?。

    “王姑姑與你說了些什么？”

    “姑姑問小的叫什么，另叫小的好好伺候陛下?！?/br>
    “往后寶慈殿的人，與他們面上保持三分情便罷了，無須太過多禮，問你什么，都別說太多?！?/br>
    “小的知道，多謝染陶jiejie教導(dǎo)。”

    染陶笑：“就你們側(cè)殿里頭的人嘴甜，行了，快去忙吧。小郎君今兒心情不爽快，你們好好伺候著。你與小郎君差不多大小，要好好陪他，將他哄高興了。小郎君高興，陛下回頭也高興，也好賞你們?！?/br>
    “是。”

    染陶就喜歡吉祥這樣的孩子，年歲小，聽話，做事又極利索。人還聰明，一點即通，偏偏又老實。她指點一番后，便去準(zhǔn)備出宮的事宜。這些年來，這還是陛下頭一回出宮，要準(zhǔn)備的東西實在許多。

    吉祥知禮，待她遠(yuǎn)去，他才往側(cè)殿行去。

    一進側(cè)殿的內(nèi)室，繞過隔窗，他便聽到茶喜說話的聲音：“小郎君，您好歹也用些糕點，怎能不吃呢？”察覺到他的腳步聲，茶喜回頭看一眼，“吉祥回來了，找著了嗎？”

    “小的找到了?！奔閷⑹种械墓P遞出去，是昨日落在后苑的。

    “小郎君，您瞧，筆找著了。”茶喜接過去，給趙十一看。

    趙十一依然低頭不語。

    茶喜暗嘆氣，對吉祥道：“你陪著小郎君?！彼纷咦郎馅w十一未吃的東西，再去備新的來。

    茶喜一走，趙十一才抬頭。

    “郎君?！奔檠劭粗忠卸Y。

    “行了?！壁w十一不耐，也不知為何，近來他的確有些焦躁。興許是離趙琮死的日子已不遠(yuǎn)，也離他的目的越來越近，他反而有些難以克制情緒。其實給趙琮看臉色，回到側(cè)殿那一刻起，他已有些后悔。

    趙琮并未對不住他，趙琮的那番話也是為他好。

    趙琮就是個心思真正純粹的傻子，先帝與孫太后那般對他，他還念著他們的好，還對孫太后愚孝。

    與趙琮這般真正好心的人，他又何必那樣？

    他前世好歹活到了二十多歲，竟如稚童般不知好歹。這些日子來，被人一聲聲“小郎君”地叫著，難不成真當(dāng)自己是個十一歲的金貴小郎君了？

    他想與趙琮說聲說不住，卻已拉不下面子，他前世里的固執(zhí)與自卑的驕傲在作祟。

    “郎君，剛剛小的碰著寶慈殿的王姑姑，她看起來急得很，還想拉攏小的?！奔橐娝樕缓茫f話也就直接挑重要的。

    趙十一回神，聽到這話，不屑道：“她算什么東西？別搭理她。”

    “小的瞧著，她似乎還要來尋小的?！?/br>
    “無非是讓你盯著趙琮，她若真敢找你，你去就是，瞧她笑話。給你好處，你也收著?！?/br>
    “是?！奔橐膊桓以僬f話。

    趙十一站起身：“我去內(nèi)室中，有人來，便說我已睡?！?/br>
    “是?！奔殡S他一同走進內(nèi)室，內(nèi)室中的布簾，自趙琮說過一回后，早已換成了珠簾。趙十一穿過珠簾，珠子清脆作響，格外好聽。趙十一不免又是一陣煩悶，趙琮也太實心眼了。

    他眼下就是一魏郡王府的末流庶子，何必這般對他。

    他拉下幔帳，躺到床上，并不睡覺，只是想事情。

    幔帳外，偶爾有小宮女的腳步聲，是來看他睡得好不好的，吉祥終究不好攔。

    也有小宮女撩起幔帳看一眼，他便閉眼裝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