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塊玻璃門的隔音效果很好，以至于大門被敲響，時遷也沒聽見。

    那門先是被敲三下，接著被敲兩下，很有規(guī)律，節(jié)奏固定的敲著。

    何鳶低垂著雙眼。

    小狐貍聽罷這個聲音，渾身毛發(fā)炸裂，成了一個狐貍模樣的刺猬，尖銳的牙齒露出來，恐嚇的看著門口，嘴里發(fā)出威脅的咕嚕聲。

    一只狐貍，到跟個狗似的。

    何鳶冷淡的看了它一眼：“坐下。”

    狐貍登時，毛軟了，身子也軟了，乖巧的坐下，學(xué)著小狗晃蕩尾巴。

    這是它今天在陽臺上學(xué)到的。

    狐貍開了靈智，像人類四五歲的孩童，也知道爭寵討好要用的那點兒招數(shù)。

    隔壁家的那只博美犬就是這么晃尾巴，接著它的飼主便伸手摸摸它的腦袋。

    狐貍格外渴望被何鳶抱抱，修了幾百年的道行，臉皮也修的城墻一樣厚，老大一把年紀(jì)了不知羞恥的騙關(guān)愛。

    可惜任憑它晃斷了尾巴，何鳶都沒伸手抱它。

    “進來?！焙硒S淡淡開口。

    大門的把手無人去擰，自動的往下按去，接著，門口被打開。

    門外站著一個下半身渾身是血的女人。

    何鳶皺眉：“站住?！?/br>
    那女人——女鬼，似乎很忌憚何鳶。

    它心中有怨，多方詢問的打聽到何鳶所在的位置，又做了很長時間的心理建設(shè)——鬼和人一樣，欺軟怕硬，而何鳶：簡直是個鬼見愁。

    大部分鬼都不想正面與這個女人撞上，弄得不好就是魂飛魄散，因此這女鬼來見她，已經(jīng)是用了莫大的勇氣。

    現(xiàn)下它聽何鳶明明讓它進來，卻又改變主意，不讓它進來，變幻莫測的，讓它心里沒底。

    半晌，何鳶：“你身上有血?！?/br>
    女鬼一愣，往自己下半身看了一眼。

    滴滴答答的，弄得走廊外面全都是血，跟兇殺案現(xiàn)場似的。

    女鬼雖死了，但死的還不久，保留了人的七情六欲，知道在心里嘀咕：怎么從來沒聽說過何鳶有潔癖？

    何鳶倒是沒有潔癖，但時遷有點兒。

    這血滴滴答答的弄進來，一會兒叫他看見了，能膈應(yīng)一晚上。

    女鬼順從的變了一個模樣，這模樣是她生前的樣子，眉目清秀，身材窈窕。

    年紀(jì)不大，死的時候應(yīng)該還在上大學(xué)。

    時遷的客廳有兩個沙發(fā)，是他用來會客用的。

    一個正對著門，一個背對著門，中間放了一張做工精致的茶幾——也就是一張矮木桌。

    兩個單人沙發(fā)都在壁爐邊上，壁爐兩旁是豎著的書架，上面擺滿了書籍以及一些手辦和裝飾品。

    時遷整個屋子都裝修的冷淡，唯獨這一塊兒十分復(fù)古，好似英國中世紀(jì)的某個書房一角。

    壁爐是酒精壁爐，供房屋取暖。

    女鬼進來之后，這壁爐失去了它的作用，屋子里的溫度驟然降下了十幾度。

    它坐在何鳶的對面，何鳶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書下來。

    女鬼慢悠悠的開口，想來還沒學(xué)會殄文，說的是人話。

    “我要報仇……”

    “來找我的，都是要報仇的?！?/br>
    “我可以給你東西……你想要的東西……”

    何鳶合上書，使用陳述句問道：“我想要的東西是什么。”

    女鬼從身后拿出一具巴掌大的棺材。

    何鳶眼神一暗，收了這小棺材。

    時遷正端了湯從廚房里出來，甫一進客廳，便凍得一哆嗦。

    再一看壁爐邊上坐了一個臉色慘白如紙，整個人跟沒上色似的女人，灰敗陰暗，時遷心里一跳，說道：“這誰？”

    何鳶淡然：“鬼?！?/br>
    時遷嘴角一抽：“看的出來，下次家里來鬼，你先打聲招呼?！?/br>
    那女鬼看著時遷，有些詫異。

    原因是不久前，坊間眾鬼傳言，何鳶最近跟一個活人攪和到一塊兒去了。

    起先沒有鬼信，也沒有什么精怪信，紛紛表示，何鳶向來只輔佐真龍血脈之人左右，助其開國定江山，然后功臣身退后繼續(xù)重cao舊業(yè)，修補龍脈，怎么可能和凡人攪和到一塊兒。

    但也有鬼親眼所見，真的和這個凡人攪和在一起了！

    于是又有坊間傳言：時遷是個狐貍精變的，它們要去會一會這只不知道修了幾千年道行的狐貍精，他到底是什么把何鳶弄到手的？

    ——這些孤魂野鬼特此跟在時遷后頭逗留幾日，回來繼續(xù)散播消息：不是狐貍精，那就是個普通人，沒什么特別的。

    越是這樣，就有越多的非人生物好奇時遷是個什么玩意兒。

    現(xiàn)下社會穩(wěn)定，國泰安康，又不是亂世，何鳶在一個太平盛世里面選什么真龍?zhí)熳樱?/br>
    傳來傳去，陰間的生物把時遷傳的神乎其乎。

    可見鬼和人一樣，死的久了沒事兒做，老愛八卦。

    這女鬼想來也道聽途說了不少流言，因此多打量了時遷幾眼。

    時遷：“我不知道家里來客人，只做了兩個人的飯……鬼吃飯嗎？”

    女鬼陰測測的盯著他。

    何鳶：“右下角柜子有三柱香，你拿出來燒給它。”

    時遷放下菜，按照何鳶的要求，點了三炷香。

    那香放在女鬼面前，很快rou眼可見的就燒到了底。

    他這輩子第一次被一個鬼感謝了。

    女鬼：“謝謝?！?/br>
    時遷咳嗽了一聲，不自然道：“不用?！?/br>
    何鳶已經(jīng)拿起筆，在黃紙上寫好了生辰八字，有何怨，向誰報云云。

    她拿著打火機將黃紙燒成灰燼。

    女鬼面露兇色，緩緩道：“霍梅害我慘死……我要她血債血償……”

    時遷：“誰？霍梅？”

    何鳶抬頭看了他一眼。

    時遷摸了摸下巴：“霍明的二姐，我說，鬼jiejie，你找她不如找我，來說說，霍梅怎么害死你的，放心，我們?nèi)嗣窬鞛槿恕硪卜?wù)，人民生是我們的好父母，死也是我們的父母，為爹娘報仇在所不辭——”

    他聽到兇殺案，職業(yè)病犯了，拖了根板凳過來：“案發(fā)時間，案發(fā)地點，案發(fā)原因，通通告訴我，明天證據(jù)一齊，直接捉拿霍梅歸案！”

    女鬼沒說話。

    何鳶：“它不記得了?！?/br>
    時遷：“不記得？”

    何鳶：“如果記得，就不會來找我，霍梅一定用了什么方法，讓它無法近身，而且現(xiàn)在當(dāng)務(wù)之急是找到它的尸體。”

    她一揮手，那女鬼登時煙消云散。

    時遷：“鬼呢？”

    何鳶：“走了?！?/br>
    時遷：“原來還是個拋尸案，她尸體在什么地方？”

    何鳶：“明天找?！?/br>
    時遷：“不如今晚上就行動，我看——”

    何鳶坐下，皺眉道：“不行?！?/br>
    時遷見她的模樣嚴(yán)肅，心里不敢違抗。何鳶身上有股神秘的力量，能叫人明白：如果不聽她的話，后果會很嚴(yán)重。

    他當(dāng)即問道：“為什么不行？”

    卻也沒有提要去找尸體了。

    何鳶拿起筷子，淡定道：“因為要吃飯?！?/br>
    時遷：……

    第21章 繼續(xù)虐渣

    時遷晚上找借口, 說著自己怕鬼，不愿意在鬼坐過的地方睡覺。

    往天何鳶睡在臥室, 他就睡在沙發(fā)上。

    一米八幾的大男人縮成了一團, 睡了幾天, 時遷便覺得自己已經(jīng)練就了一門絕世武功：縮骨功。

    今天晚上好不容易找到借口, 說什么都要犒勞一下自己，去床上舒展身體睡一晚上。

    何鳶沒意見。

    她睡哪兒都是睡，邊上睡得誰都和她無關(guān)。

    時遷見她這個態(tài)度, 又欣喜，又悵然, 活像個懷春的高中生少女。

    ‘高中生少女’時遷, 翻出了一床新的棉被，鋪在何鳶的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