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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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笑挺真的,但是很快,蘇驚生下巴趴在她胸腹前的毛衣上,忽然開口說:“左忱,你剛才有點像斯內(nèi)普教授,那個?!彼麑W她提起自己的嘴角。 她皺起眉來。 “啊更像了?!?/br> 左忱:“……” 她捏住眉心,說:“好好上學,不要只看兒童文學,李老師跟我說你上課不專心聽講?!?/br> 蘇驚生說:“現(xiàn)在學校講的都是你教過我的?!?/br> 左忱說:“那就好好預習?!?/br> 蘇驚生撅起嘴,幅度很輕地搖頭。 左忱說:“開學前寫在本子上的帳,你忘記了么,在花了錢之后還賠出去時間成本,虧本的不止是你。” 左忱總這樣跟他說話。 于是蘇驚生學著她說:“可是整本書上教得都是我會的東西,我如果認真聽,時間成本還是浪費掉了啊。” 左忱:“……” 她又捏了捏眉心。 啊,孩子無懈可擊的簡單邏輯。 蘇驚生心中在為自己熱烈地鼓掌,為他第一次的勝仗。 半晌,左忱輕笑一聲。她在蘇驚生身邊坐下,說:“你贏了?!?/br> 第18章 蘇驚生心中的歡呼轉(zhuǎn)到了行動上來。 他摟住左忱猛地搖晃幾下,跳下沙發(fā),來回蹦噠了幾圈,兩只小爪子舉過頭頂。 左忱被他忽然爆發(fā)的快樂驚到,僵硬地坐著,等蘇驚生跑到第三圈才反應過來抓住他。彩蛾收攏翅膀,吧嗒一下黏倒在她身上。 “……上課不用聽講這么開心么。”左忱問。 蘇驚生使勁兒點頭,想了想,又使勁兒搖頭。 左忱挑起眉。 “那你高興什么?!?/br> 蘇驚生又想了一會,倚著她搖搖頭。 他很難說清到底在開懷什么,為自己首次跳脫出框架,還是為左忱的那句你贏了。 左忱嚴肅地說:“你可以不聽課,但是考試分數(shù)不能太差,看的書要交讀后感,或者做筆記。過段時間我給你買二年級的課本,你也要翻翻那個?!?/br> 蘇驚生問:“筆記交給老師嗎?” 左忱說:“不,交給我?!?/br> 蘇驚生又開心地蹦跶了一圈。 左忱吸口氣站起來,指指電腦說:“我一會要開發(fā)布會,你自己呆著,不要亂跑。” 她剛要去拉門,蘇驚生忽然叫她,左忱轉(zhuǎn)過身。 叫住她,他又不說話了。猶豫著坐下,蘇驚生米一樣的門齒碾過唇,打出一串濕漉漉的顏色。左忱盯著他艷粉色的下唇,一步步走回來,指尖抹掉那些水光。 “天干容易起皮,不要咬嘴?!?/br> 左一句右一句,全是命令。 她也是這樣跟劉漳講話的嗎?跟他說不要欺負蘇驚生,一邊用這樣的語氣,一邊像陳禮在走廊盡頭堵住舅舅,用備皮的醫(yī)用小刀頂著腰,威脅要掏光他所有的錢,和內(nèi)臟。 蘇驚生看著粗糲糲的地毯,輕聲說:“劉漳沒有再欺負我了?!?/br> 左忱呼吸斷了一截,很快又接上。 “嗯?!?/br> “班里同學也沒有再討論?!?/br> “……嗯?!?/br> 她的態(tài)度很封閉,蘇驚生決定問出來。 “你怎么做到的?”他再度仰起頭,“你告訴我的,校園暴力很難制止?!?/br> 左忱沉默下去。 無言在屋中擴散。 良久,她說:“你不用知道?!?/br> “為什么?”蘇驚生問,“因為我年齡小嗎?” “不是?!?/br> 這回左忱回答得很快。 蘇驚生抓住她的毛衣袖口,“那為什么?” “……”左忱手后撤,脫開他的五指?!耙驗槟氵x了做男人?!?/br> 靜了靜,她繼續(xù)說道:“生活在咱們這樣的家庭,既然選做男人,你就不需要繼續(xù)知道那些為什么。你已經(jīng)知道了六年,剩下的時間還長,你好好上學,好好考試,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她抬手摸過他細軟的發(fā),低聲說:“‘惟愿我兒愚且魯,無災無難到公卿?!?/br> 蘇驚生不知道左忱在念什么,也不知道為什么她忽然就開始念詩。他有點想笑,但發(fā)覺自己笑不出來,性格中的敏感及時阻住了無知的魯莽。 他低頭想了一會,輕聲問:“如果我要做女孩呢?” 左忱的手離開他的頭。 “我會告訴你,還會再給你請個散打老師。” “為什么女孩就——” “不要再問了。”左忱打斷他,語氣很平淡,“你已經(jīng)做了選擇,這件事已經(jīng)過去了,為過去的事執(zhí)著沒有意義?!?/br> 蘇驚生賭氣說:“那我要做女孩?!?/br> 左忱的目光猛地落下來,俯視著,鋼筋鐵骨重砸在他身上。 “蘇驚生,做人要負責任,這不是件好玩的事,你最好想清楚再說話。” “……” 蘇驚生半張著嘴,慢慢低下頭,盡全力壓住背上乍起的寒毛。 “……對不起。” 沒有人回答。 等他再抬頭,辦公室里空空如也,左忱已經(jīng)離開了。 蘇驚生向后縮到沙發(fā)角,蜷身抱住自己,抵抗著墜壓下來的空氣,還有左忱切斷后,扔在他身上的視線。 太疼了。 比其他全部都更沉更疼。 它是一把直插下來的刀,蘇驚生得用雙手奮力接住。即使接得鮮血淋漓,但他接住了。 他把刀把掰去,鋒刃磨鈍,用數(shù)年把它變成了書簽,夾在歲月中,就放在他第一次換臼齒,和體育課得倒數(shù)第一之間。 七歲,八歲,九歲,十二歲。 流淌的童年在書本翻頁中耗損消逝,他坐在自己慢慢長起草的荒園,一頁一頁地讀過去,守著變幻不定的天氣。 最多的是晴天,和風慢慢刮過,打人柳也懶睡倒,荒枯和綠草打成一片,倒來倒去撥對方的臉。 有時會下雪,有時也會刮狂風,這都很多見,多半在他沒按布置的寫好作業(yè),或者體育課又裝病逃課,老師打電話回家的時候。 但是雨水很少,他從沒見過下雨,一次也沒有。他的天是不下雨的。 不過是的,時常有刀子下下來。 而每次有刀下來,他都必須狂奔著去接,接那些刀時不能怕痛,因為如果不努力打成書簽夾進書里,下次再下下來,它會大的令人承受不住。 他的書里有很多書簽,每支都寒冷而沉重,但沒有哪一只沉得過第一支,叫“負責任”的那支。 它沉得如同原罪。 蘇驚生常常在深夜里,能聽見左忱被它壓得脊背咯咯作響,聽見她疼得悶聲呻/吟,在浴室時多,臥室里也有。蘇驚生想幫她背過來,但他做不到,于是他總會記得把藥用小紙包包好,放的到處都是。 他的打人柳雖然生了一點病,但它努力伸展傘冠,不傾倒下去。它是他荒園中的不周山,是頂在他肚腸里的一桿槍,有這個,蘇驚生就能立起來。 六年,十二歲,他立得越來越好。 他甚至在搬家時頂住了差點跌下樓梯的左忱。 啊,是的,他們搬家了。 左忱拿到了北京的戶口,他們搬去了一棟更大的房子,離蘇驚生即將上的初中只有十分鐘不到。 蘇驚生一只手抱著小紙箱,一只手拿著手機,嘴里叼住電筆,在記事簿上逐條打鉤。 劉海落下來,他輕輕搖頭,它只是擺了兩下。 “¥%?!?/br> 前面的左忱回頭,蘇驚生晃晃腦袋,沖她微笑起來。 左忱已經(jīng)三十五了,嘴角有輕細的紋路,眉心折痕深深,她太cao勞,長發(fā)百根間已經(jīng)開始藏銀絲。 她抿一下唇,平伸手,幫蘇驚生把劉海撥上去。 她說:“蘇驚生,你好剪頭了。不要臭美?!辈坏人_口,她接著說:“你不要每次用我也留長發(fā)做借口?!痹捖渌D(zhuǎn)過身去。 蘇驚生吐出電筆,邊往下走邊柔聲說:“我會勤洗的。” 左忱說:“我只是建議?!?/br> 蘇驚生軟軟地說:“我不想剪。” 左忱從鼻子里嘆出一口氣,“好?!彼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