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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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忱收回眼站起來,走到床頭,她從牛皮紙袋里抽出張紙,放在蘇粒面前。 她說:“蘇粒。從今天起,你叫蘇驚生?!?/br> 蘇驚生沒有反駁,它也無從反駁。 左忱讓它看清了自己的名字,把紙收回紙袋中,轉(zhuǎn)身出去給它辦轉(zhuǎn)院手續(xù)。 陳禮看著這一幕,忽然無比真實的感受到一種荒謬。 這個男女未知的,傷痕累累的責任,只因為她自身的慫恿,加之些許飄渺的同情,就此即將成為左忱的負累,進駐她全部的生活。 而她卻什么都沒說。 她只是抽出那張紙,她說從今往后,你叫蘇驚生。 陳禮緩緩站起身,發(fā)不出一語。 第7章 蘇驚生的情況,讓左忱的行程稍微出現(xiàn)些變化。 她原本預(yù)定在青海四天,接到人后四處逛逛再回去,剛好為往后漫長的相處磨合,拉開一個起始。 但現(xiàn)在一切都不同了。 另一方面而言,蘇驚生的身體也的確不允許。 剛被收治的前三天,醫(yī)院給它下了兩張病危通知,長久的虐打,饑餓和缺眠,加上剛?cè)朐簳r大面積灼燒壞死的消化系統(tǒng),蘇驚生甚至一度瀕死,推進手術(shù)室差點就沒再能推出來。 燕云壓根付不起手術(shù)費,是醫(yī)院單方面推遲了費用的繳付時間,才給左忱后續(xù)財力的及時填補容出了余地。 而最初五年的教育缺失和放養(yǎng),則讓這個孩子在該懂的事上一竅不通,不該懂的事上觸類旁通。 無論從哪方面來看,這都是場昂貴而失敗的投資。 陳禮默默地想著,把煙頭踩滅,踢到垃圾箱邊上。 上午十點陽光很好,她在住院樓下找了個花壇倚坐,風雖然銳,四周卻不算太冷。 陳禮背朝著住樓,瞇眼強迫自己清空大腦,什么也不多想。坐了有五分鐘,她身上開始顯出一種少見的懶散來。 她酒紅色的短發(fā)麥苗一樣在風里來回,坐了半晌,就在她打算再抽根煙時,電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陳禮接起來。 “喂。” “喂,那個,陳小姐您好,這邊是西寧都市報的,我是胡執(zhí)?!睂γ娴穆曇艉芫o張,“您昨天聯(lián)系我們,說想聊聊后續(xù)報道跟進的事?” “哦……那個啊?!?/br> 陳禮的聲音透著拖懶,她清清嗓子,刻意停了會兒才說:“不好意思,我們快要動身回去了,接下來幾天可能沒大有時間。” “啊,這樣?!焙鷪?zhí)的聲音明顯急促起來,“那您……您今天有空么?或者明天?十幾分鐘就行,咱們進行個簡短的采訪?當然如果不耽誤您的話……?!?/br> 陳禮無聲地勾起嘴角。 通話里滴滴兩聲,她看了眼手機,聲調(diào)很隨意:“我得看一下才能答復(fù)你,這邊進了個電話,你稍等。” 胡執(zhí)忙不迭地說好。 話落,陳禮劃開屏幕上另一個接通鍵,是老刀。 “什么事?” “跟誰聊呢,打兩個都沒通?!?/br> 陳禮聽見他打了個哈欠。 “這邊兒一個小記者,逗他玩兒呢。”停了一下,陳禮說:“還沒起?” 老刀含糊地應(yīng)了一聲:“這就起了?!?/br> 陳禮皺皺眉,說:“行,那你記著吃早飯。有事兒沒事兒,沒事兒我掛了?!?/br> “沒大事兒?!?/br> “那我掛了?!?/br> “嗯……哎?!?/br> 就在陳禮要扣的時候,老刀臨頭叫住她,電話又回到她耳邊。 “什么?!?/br> “別瞎玩兒,聽見沒有。” “……” 陳禮沉默。 “聽見沒有?!?/br> 忽然嗤了一聲,陳禮說:“知道了事兒逼,吃你早飯去吧?!崩系稘M意這個答復(fù),很快掛了電話。 迅速切回另一邊,陳禮低叫了一聲,“胡記者。”對面立刻響應(yīng)。 “在!在,您請說。” 陳禮又無聲笑起來,聲音卻不再疏懶?!拔铱戳?,今下午六點后有點兒時間,我們可以約個地方見面,順便吃頓飯。” “好的,謝謝您!” 胡執(zhí)的聲音溫和而歡快,陳禮覺得好像見著一百只大麥丹犬在地上蹦噠。 她抬眼望見不遠處從院外走進來,站住等她的左忱,起身說:“掛了吧,我把坐標發(fā)給你。” 收起電話,陳禮走到左忱身邊拉住她,任她抿嘴看著自己。 陳禮說:“怎么了?跟看傻逼似的?!?/br> 左忱說:“……你現(xiàn)在就笑得像個傻逼?!?/br> 陳禮反而笑得更厲害。 左忱的臉更冷了。 她很快轉(zhuǎn)身往醫(yī)院里去,沒等邁步,陳禮死皮賴臉把她拉住。左忱順著她的勁兒回頭,表情里寫滿了有屁快放。 斟酌了一下,陳禮說:“今下午我有事兒,晚上也不一定回得來?!?/br> 左忱先挑了挑眉,接著五官松開。 她說:“那個記者?!庇靡蓡柲畛隽岁愂鍪?。 陳禮聳肩。 左忱點點頭,說:“你去吧?!彼钢羔t(yī)院的角落:“那有個小賣部,貨架上有套賣,你別忘了買。” 陳禮:“……” 她沒有接話,問個了不相干的事:“這邊還得有幾天才能轉(zhuǎn)院?” 左忱愣了一下,很快說:“得等穩(wěn)定下來,大夫說六天左右。”頓了頓,她說:“這六天你不用來了。我讓助理飛過來,事情在醫(yī)院里一樣做?!?/br> 她接著又說:“這里的費用比北京便宜很多?!?/br> 陳禮笑著阻止她說得更多,伸手扯了把左忱的頭發(fā),聲調(diào)拖長:“行——不用找借口,知道小忱兒你對我好——” “別拽我頭發(fā)。” 陳禮又拉了一下。 左忱一把扯回來,招呼都沒打,轉(zhuǎn)身就往住院樓里走。陳禮咧嘴,扭身走了有一段,忽然叫她。 “哎,小忱兒?!?/br> 左忱停下來,回眸對她。 兩人之間有點距離,陳禮抬著嗓子說:“你給他找個護工吧。這都三天了,沒我光你自己,這么耗在這兒不行?!?/br> “……” 遠遠的,她望見左忱沉默地垂下眼瞼。 陳禮又張口:“你——” “別說了。” 左忱忽然打斷陳禮。 她側(cè)臉背著上午鮮明的陽光,半邊身子已經(jīng)踏入了大樓的陰影,眼底有疲乏,細薄的唇緊抿著,映不出血色。 “走吧,別說了?!?/br> “……” 陳禮飄揚的心情慢慢墜下去一些。 她站在原地,無聲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走了。 左忱目送她,轉(zhuǎn)身上樓。 那天手續(xù)辦完后,左忱就把蘇驚生轉(zhuǎn)到了單人病房,所幸青海的醫(yī)療資源并不緊張,只要有錢,這點并不難實現(xiàn)。 很多時候,僅僅有錢并不能改變?nèi)魏维F(xiàn)實。 推開房門,左忱徑直走到蘇驚生床邊,把東西放下后,她脫了外套掛在陽臺,回來坐下。 左忱做這些時,蘇驚生一直緊盯著她,直到她坐下,它才矮下視線,盯著她的皮靴。 “蘇驚生?!?/br> 它聽到她用冷淡的聲線呼喚,但它沒有抬頭。 “蘇驚生?!?/br> 她又喊了一次。 蘇驚生很慢地抬起眼睛,視野中,左忱的臉毫無表情。 左忱說:“我昨天告訴你的事情,你都記住了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