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收到回信，一開頭是，娜娜你好，我不知道你什么時候改了名字，私以為以前的悠悠更好聽。所以，你還是稱我為辛辛好嗎。

    葉悠悠一臉石化，他連辛巴和娜娜是一對都知道，到底有什么能難住他的。

    提筆又是一封懟天懟地的回信，等心滿意足的寄出去，葉悠悠忽然間回過味來，她怎么就跟他通上信了，說好了憋死他的。結(jié)果他自說自話熱鬧的很，反倒是她憋不住回了信。

    “狡猾的家伙?！边@筆帳不用說，葉悠悠又算到了他的頭上。

    “葉東方，你站住?！庇腥藦娜~悠悠面前跑過，葉悠悠這才從自己的世界中驚醒過來，伸長脖子看過去，一個氣急敗壞的男青年追在葉東方身后，似乎是討要個什么說法。

    “程安華我跟你說，別纏著我?！比~東方的聲音同樣很大，這樣的情形讓路上不少人都笑了出來，這里是廠區(qū)，一個廠子里的同事，一看就知道這是個什么情況。

    送到外頭培訓(xùn)的一批技術(shù)骨干回來了，都是廠子里的正式工，多數(shù)都是未婚男青年。這一回來，工會就連辦幾場職工活動。這才多長時間，已經(jīng)成了好幾對。

    而葉東方很快就成為好幾個男青年追求的目標(biāo)，其中又以這個叫程安華的最為殷勤。

    葉悠悠在心里感慨了一下，葉東方最終選擇了留下，這讓所有知情人都松了口氣。但葉東方似乎還沒放下，不管追求者的條件有多好，統(tǒng)統(tǒng)拒絕不留一絲余地。

    雖然她留下了，但不代表她就放棄了，她屈從了現(xiàn)實，可是她的心卻封閉起來。她會等到莫今朝回來打開她的心，還是被某個人叩開心房，現(xiàn)在還沒人知道。

    這不就是生活嗎？愛著恨著，愛恨交織著。想要斷決卻不得不無可奈何的妥協(xié)著，葉悠悠把手臂放到腦后，抬頭去看天空，白云藍天澄靜鮮明。

    晚上在給辛墨濃的信里提筆寫下，隔斷紅塵三十里，白云紅葉兩悠悠。

    半個月后，一封夾著紅葉的信寄到她的手上，紅葉紅的象火，辛墨濃卻說，不及他的思念之萬一。

    “你到底懂還是不懂呢？”葉悠悠按著胸口，按住她快要跳出來的少女心。一時木訥的象個呆子，一時又無師自通撩撥得她心兒如小鹿亂撞。

    “滿紅，還有悠悠，我們找時間回小灣村一趟，去取些東西回來，再給你外公上個香。另外家里這么大的喜事，不說擺酒席，回去撒點糖也是應(yīng)該的。”王桂花跟女兒和外孫女商量著。

    “行啊，我都聽姥姥的。”葉悠悠沒意見。

    “我也聽媽的，等我換個班，換到悠悠休息的時候?！绷鴿M紅現(xiàn)在上的班，還是和以前一樣，大家輪著休息，不是固定在周末。偶爾還要值個夜班，或是加班。

    她一個正式工從來不叫苦不叫累，那些臨時工就更不好意思叫了，一時間他們組里竟然風(fēng)氣大好，連著幾個月都評了先進，把組長給樂壞了。

    等柳滿紅換好班，一家三口拎著買好的東西，回了小灣村。

    一回去，就在家門口先放了一掛鞭炮，引得村里來人，再把糖果和點心送給來人的人家，讓大家都沾些喜氣。

    “唉呀，早看出來你們家滿紅有出息，看看人家現(xiàn)在，嘖嘖，是拿糧本吃公家糧的人了?！编従舆^來接了糖，沒口子的夸，似乎早忘了自己當(dāng)初是怎么出賣他們的。

    現(xiàn)在說破這些也沒意思，王桂花只一個勁的笑，“我們還要去給老頭子敬碗飯?！?/br>
    大家自然不再圍著，看他們一家三口上了山，很快，山上也響起了鞭炮聲。

    “三個女人家，誰知道怎么得來的運氣?！辈殴ЬS完，轉(zhuǎn)個頭就酸上了。

    有人就笑，“拿了吃的都堵不上你的嘴?！?/br>
    一般人到底是吃人嘴短，做不出前腳拿人東西，后腳就埋汰人的事來。

    在柳大令的墳前，王桂花把這段時間發(fā)生的事，一樁樁一件件講給他聽。

    “你現(xiàn)在不用擔(dān)心了，咱們娘仨好著呢，你要保佑我們悠悠平平安安，也要保佑我們滿江能夠早點回來?！蓖豕鸹ㄕf完了，看著女兒和外孫女在墳前磕頭，一家三口這才離開。

    “悠悠，給知青也送些過去?！蓖豕鸹ɑ氐郊揖烷_始分配活計，葉悠悠出去送糖果，他們在家收拾東西，這回把一些之前不好帶走的東西，再帶一些走。

    葉悠悠先去了翠姑家里，翠姑趕緊道：“剛才妞妞過去，都拿了一包回來了，可不能再要了，不然別人家該不夠了?！?/br>
    “怕啥，你們家孩子多，再說我愿意妞妞吃兩份。有的人家，一份也不給?！比~悠悠笑著，又塞給她一包。都是王桂花提前分好了的，一包里頭有糖果點心和花生。

    “那敢情好，我現(xiàn)在總算是相信了，好人還是有好報的?！贝涔眯χ舆^糖果，眼看著葉悠悠母女狼狽的回小灣村，眼看著他們?nèi)兆釉絹碓郊t火，也眼看著他們被打壓。

    再然后，便像是變戲法一樣，他們進城了。柳滿紅從臨時工到正式工，再到現(xiàn)在轉(zhuǎn)了戶口分了房子，真是跟做夢一樣。

    翠姑拉了一把葉悠悠，悄聲告訴她，“村支書馬上就要改選了，他們家怕是當(dāng)不上了?！?/br>
    “為啥，他們不是大姓嗎？”葉悠悠裝作不懂。

    “大姓歸大姓，又不是只有他們家才是大姓。另外有一戶已經(jīng)在和村里人打招呼了，要是外來戶肯給他投票，以后保證不會出現(xiàn)你們家這樣的事。還跟村里的大姓打了招呼，要是讓現(xiàn)在這個再當(dāng)下去，可就真把人給得罪光了。小灣村出個有出息的人不容易，不指著人家拉拔一把，總不能說進個城，連個歇腳的地方都沒有吧。連個幫著打聽事的人，也沒有吧?！?/br>
    說來說去，就是拿柳滿紅當(dāng)?shù)湫土?。能轉(zhuǎn)正，上戶口，分房子，他們哪里知道這是因為葉悠悠干的事，全以為是柳家有什么深藏不露的關(guān)系。王桂花臨走前一番話，算是跟小灣村的鄉(xiāng)里鄉(xiāng)親直接撕開了，他們以后再好，小灣村也沾不上光。

    好多年輕人都在家里埋怨，明明可以去請柳家打聽城里招工考試的事，這下子連人家的門都不好進了，白白浪費了這么好的關(guān)系。

    欺負(fù)一下外來戶，當(dāng)時看沒什么大問題，可隨著柳滿紅水漲船高的勢頭，村里的不滿和埋怨就開始越積越多。

    “看著吧，你們家回來的時機好，正趕上年底投票之前，少不得有多少人看到你們現(xiàn)在這樣，越發(fā)埋怨支書呢?！贝涔梦嬷煨?，柳家越好，埋怨村支書的人就會越多。

    葉悠悠也笑了起來，難怪不早不晚，姥姥要這個時候回村顯擺呢。

    “謝謝你的消息，我去小學(xué)校送糖了。你要是有機會進城，盡管來找我，別人我不接待，你，我可是一定要接待的?！闭f著留下地址。

    “誒，好?！贝涔蒙髦氐氖障碌刂贩藕?，送葉悠悠出門。

    小學(xué)校里，剩下的知青只有原來的一半人數(shù)，成績好學(xué)歷夠的，都通過招工考試上班去了。剩下的人總算發(fā)現(xiàn)了另一條改變命運機會，趕緊撿起課本溫習(xí)，如果有下一次機會，可千萬不能錯過。

    “呀，這不是那個小丫頭嗎？”大青子先看到葉悠悠，等看到她是來送糖的，不由樂了，揚了揚糖包問她，“這算是一報還一報嗎？”

    葉悠悠笑嘻嘻的朝他扮了個鬼臉，“你說啥，我怎么聽不懂呢？”

    “少來?！贝笄嘧訉λ难b傻嗤之以鼻，他算是最早看透這丫頭本質(zhì)的人之一?？上дf出來沒人信他，所以他也可能也是最早明白，長的好看的人有特權(quán)的人之一。

    之前的事，不過是玩鬧，大青子倒不會為這個記仇，葉悠悠也沒有因為這個就瞧不起大青子。十幾歲的年輕人嘛，誰還沒干過一點荒唐事呢。

    “對了，里頭住著的那家人是不是你的同學(xué)。他們家好像有人病了，你要不要去看一眼。”大青子指著祝家的方向說道。

    “既然知道了，我當(dāng)然要去看看?！北緛硪矞?zhǔn)備去送糖的，聽到這個消息，自然更加要去了。這年頭生病可不是鬧著玩的，畢竟醫(yī)療條件有限。

    祝家已經(jīng)往村支書家里跑了幾趟了，想要送祝母去鎮(zhèn)上的衛(wèi)生所看一眼，開點藥吃，但村支書就是不愿意。馬上就要投票選舉，上上下下的意見都很重要，他怕鎮(zhèn)上的領(lǐng)導(dǎo)看到他放祝家人出去對他不滿，便死死卡著。

    葉悠悠上門的時候，祝母已經(jīng)燒到開始說胡話了。

    祝麗華跪在母親身邊，眼淚都快流干了，開門看到葉悠悠的時候，就像看到了救星。

    她一下子撲到葉悠悠面前，“悠悠，以前都是我不對，是我霸道刁蠻任性，求求你，救救我媽，只要你肯救我媽，你讓我做什么都可以。我自己上山呆一晚，就算野狼把我叼走都可以，好不好葉悠悠。”

    祝麗華也已經(jīng)語無倫次了，嘴唇干枯，眼里全是血絲。

    “我看看。”葉悠悠拔開祝麗華，蹲到地上去看祝母。

    “發(fā)燒了，有水嗎，喂你媽吃下去?！毕姿帉θ~悠悠來說是小事，趕緊拿出一顆藥片。

    “有，有?！弊｛惾A手忙腳亂的去倒水喂藥，葉悠悠把藥片倒騰到紙包里裝好，塞到一直站的筆直的祝新華手里。

    從一進門開始，葉悠悠就發(fā)現(xiàn)祝新華的情況不太對頭。

    她遞了半天的藥包，祝新華才把手從背手伸出來，葉悠悠搖頭示意他把雙手伸出來。

    祝新華低嘆一聲，不得已從背后伸出兩只手，一只手上緊緊握著一把菜刀。是他剛從廚房里偷出來，準(zhǔn)備去找村支書的時候帶上的。

    葉悠悠拿起菜刀扔到一邊，把藥包放到他的手里，“菜刀換藥，既然你跟我換了，菜刀就不是你的了?！?/br>
    “哥哥，你拿刀干什么?！蔽雇昴赣H吃藥的祝麗華，這才看清發(fā)生了什么事，不由尖叫一聲，撲到哥哥面前，“哥，你要是出了什么事，mama怎么辦，我怎么辦?！?/br>
    “爸爸?！弊｛惾A看到父親回來，急切的迎上去，“葉悠悠來了，她給mama帶了藥?！?/br>
    “真的嗎？”祝父眼睛一亮，他剛剛從村支書家里出來，無論說了多少話，可是對方就是一句不答應(yīng)，如果不是這么多年的涵養(yǎng)，他剛才真恨不得掐死那個畜生。

    他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今天晚上避開村里人的耳目，把妻子背到鎮(zhèn)上，反正他知道鎮(zhèn)上衛(wèi)生員的家，哪怕是砸開他們的家門，也要讓他們治好妻子的病。至于之后他會受什么處分，他都無所謂了。

    雖然準(zhǔn)備好了孤注一擲，可是最后關(guān)頭有人雪中送炭，還是讓他感動不已。

    “你們守在這里，看看她會不會好一點，我馬上就回來?！比~悠悠急著回家，她有事要和姥姥商量。

    “謝謝你?！?/br>
    祝家人都以為她說的是客氣話，祝父感謝又感謝的親自把她送到小學(xué)門口，才折返回來，跪坐在妻子身邊，宛如一尊雕像。

    葉悠悠眉頭仍然緊蹙，天氣漸冷，他們還住在小學(xué)校的教室里，打的是地鋪。地上墊的稻草，正常人睡著都會受涼，更何況是一個病人。

    她空著手回去，王桂花只道她是東西發(fā)完了，便叫她休息。

    “姥姥，我有事想問，村里的房子，是咱們家的嗎？”

    “是啊，咋不是，這可是我和你外公一手一腳建起來的，不光是咱們家的，以后也是你的，你還能傳給子子孫孫。”他們的戶口調(diào)到城里，但不代表放棄了房子，農(nóng)村的房子可不是廠子里，分配之后交租金的那種，這可是實實在在能傳家的。

    是自己家的就好，葉悠悠先松一口氣，“那姥姥，我跟你商量個事成嗎？”

    “成，這有啥不成的，讓他們來，房子就得有人住，不然破敗的快，你看看這廚房幾天不用，灶臺都快塌了?！蓖豕鸹犕鈱O女說完，就覺得這是兩全其美的。

    “人這輩子，哪里會順風(fēng)順?biāo)傆须y處的時候，咱們看到了，搭把手，不算什么。當(dāng)年我和你外公逃難到小灣村，一路上要是沒些個好心人搭手，我們也沒有今天?！?/br>
    葉悠悠一說想讓祝家搬過來，王桂花便答應(yīng)了，就當(dāng)是他們幫自己看房子了。而且自從瓦勾寨的事，夏老承諾在檔案上幫他們一筆勾消，王桂花也開始愿意講幾句以前的事了，不像以前半句都不敢談，生怕自己無意中露出一句半句的，壞了事。

    等祝家搬到葉悠悠家里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午了，祝母雖然虛弱的由祝新華背著，但已經(jīng)恢復(fù)了神智，嚷著要謝謝他們。

    “葉悠悠，真的，真的謝謝你?！弊｛惾A伺候她媽躺到床上，便出來給準(zhǔn)備離開的葉悠悠道謝。

    “算不得什么，就當(dāng)是請人看了房子的，如果支書說了什么，你們就再邀兩個知青過來住。讓知青跟他們說去，你們好生住著吧。這日子，遲早能過去的?！比~悠悠看著仿佛像是換了一個人的祝麗華，心生感慨。

    所謂的成長是要付出代價的，這樣的代價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過沉重，稍不留情就會將他們壓垮。就像剛才的祝新華，一念之差可能這輩子就毀了。

    “過不過去，我都不在乎了，只要一家人好好的，讓我干什么都行?！泵孀樱摌s，自尊在親人的生死面前，又算得了什么，一把撕開扔到地上，她反而輕松了。

    “麗華，他們還要趕末班車?！弊Ｐ氯A默默上前，扛起王桂花背上背的東西，“我送你們一程?！?/br>
    “謝謝。”葉悠悠沒拒絕，他們?nèi)齻€人，人人背著東西，都不輕松，有人幫著姥姥分擔(dān)，她求之不得。

    “來了來了，趕上了?！庇腥粟s著村里的驢車過來，趕車的小伙子跳下來嚷道：“王姥姥，趕緊的，我爹叫我送你們一程?！?/br>
    來人正是翠姑所說，準(zhǔn)備競爭村支書人選的另一個石家的兒子。

    “唉呀，那可就謝謝了。”王桂花沒有客氣。

    祝新華本來也不能到鎮(zhèn)上，送也不過就是送到半路，這會兒看到驢車，幫著把東西堆上車，對葉悠悠輕聲說道：“謝謝你，救了我?！?/br>
    不光是救了他mama，也救了他。冷靜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剛才有多危險，差一點，他就親手將他們一家給毀了。

    殺了村支書，他也逃不掉，殺人償命并不會讓他mama的病好起來，更有可能的是加重病情，甚至出現(xiàn)最壞的后果。

    “知道就好，好好學(xué)習(xí)天天向上，記得以后出息了，回來報答恩人。”葉悠悠象個小痞子一樣用極輕佻的口氣說出來，還拍拍他的肩，活像個女流氓。

    沉重的氣氛一下子消解于無形，祝新華“噗嗤”一下笑了出來，“我記得了，救命之恩當(dāng)涌泉相報。”

    第72章 看戲

    辛墨濃的信又來了，里頭還夾著一張剪報，一看就是從報紙上剪下來的，標(biāo)題是熱烈慶祝我國秈型雜交水稻實現(xiàn)了“三系”配套成功。

    葉悠悠“啊”了一聲，她當(dāng)然知道這個人，這個世上曾有一句話可以對任何人通用，我吃你家大米了？

    只有對他不能用，你還真吃人家大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