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轉(zhuǎn)學(xué)

    王桂花出馬，終于讓分管柳滿紅的主任開出了申請，跑遍了紡織廠大大小小的部門，蓋了七八個紅章，送到學(xué)校才把這事定下來。

    柳滿紅哈了一口氣，“乖乖，就這么點小事，費老鼻子勁了?！?/br>
    王桂花只是笑，“費勁算什么，就當(dāng)磨性子了?！?/br>
    這一來一去，大半個月過去了，葉悠悠再來的時候，還帶來一個消息。

    “石雨花生了，我爹喜得貴子。”

    “喲，這敢情好，可算讓他如愿以償了。以后有兒子養(yǎng)老送終，可別來找我閨女的麻煩。”柳滿紅很坦然的接受了這個消息。

    倒讓葉悠悠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還是王桂花過來解釋，“十月懷胎，這么長時間，有啥想不通的。就算這胎不生兒子，以后也得生?！?/br>
    既然是遲早的事，王桂花自然會讓柳滿紅明白，他們生了兒子最大的好處就是有人養(yǎng)老，以后不會來麻煩葉悠悠。

    葉悠悠笑了起來，“我也寧愿他們生兒子?！?/br>
    兩個人又沒毛病，遲早能生兒子。與其生幾個閨女出來糟蹋，還不如直接生兒子呢，也少造些孽。

    最重要的是，照葉家養(yǎng)孫子的養(yǎng)法，根都是歪的，怎么扶也扶不正。她倒真想看看葉家兒孫滿堂之后，是怎么個富貴榮華的好日子。

    葉貴生兒子的消息，就如微風(fēng)拂過湖面，連點漣漪都沒蕩起來，已經(jīng)歸于平靜。

    “明天跟我去學(xué)校報道，紡織廠的學(xué)校，可比鎮(zhèn)中強多了。”王桂花整理著葉悠悠背過來的東西，“肖家那邊打了招呼沒有?！?/br>
    “東西都搬了，屋子也給打掃干凈了。又送了些東西過去，多謝她這么長時間的照顧?！比~悠悠又道：“還有校長和呂老師，也都打過招呼，道過謝了?！?/br>
    “那就好，你做事啊，我還是放心的。”王桂花把里屋給了外孫女，里頭有這些日子從寄售行淘來的木板床，還有一張壞了一只腿的書桌，用磚頭墊住，倒也正好穩(wěn)當(dāng)。

    外間王桂花和柳滿紅兩個人住，屋里還堆著兩排蜂窩煤。門口用磚頭搭了一個簡易的灶臺，還有一只小煤爐。

    “你買的那口鍋可派上大用場了，放在這里剛剛好?！蓖豕鸹ㄏ沧套痰慕o外孫女展示這些天來，家里新添的東西。

    有了這些東西，終于有了家的樣子。

    葉悠悠一邊笑著，一邊空落落的想，可還是不一樣了。

    城里的屋子，見不到他了。

    有點想哭，又覺得自己沒出息，人家都沒說舍不得，她為什么要舍不得。

    “悠悠，好了沒有?！币淮笤?，王桂花便在催了。

    “來了來了?！比~悠悠換了身新衣裳出來，襯衣外頭套了一件薄外套，下頭是一條卡其色的褲子，比一般的褲子做的更修身一點，腳上穿了雙黑色的搭扣布鞋，露出里頭白色的棉襪。

    王桂花看了直點頭，“利利索索的，真好?！?/br>
    葉悠悠算是摸清了這個年代的審美，干凈，整潔，合身你就是走在時尚頂端的女人。要是再戴一塊手表，你就是時尚女神。

    紡織廠的職工學(xué)校從幼兒園一路到小學(xué)，再到初中和高中，王桂花在路上念叨道：“直接在這里從小念到大，多省事?！?/br>
    葉悠悠不由咋舌，一個廠子里居然連學(xué)校都建齊全了，她以前也只在網(wǎng)上聽年紀(jì)稍大的人提起過。在她念書的時候，已經(jīng)沒有哪個企業(yè)或單位，自己辦學(xué)校了。

    “他們有那么多的子弟啊?！?/br>
    “不光是紡織廠，隔壁電廠的子弟也在，說是電廠本來準(zhǔn)備自己辦的，但他們的子弟和紡織廠的子弟重合的多，干脆出一部分錢，和紡織廠合辦?！?/br>
    王桂花倒是把事情都打聽的清清楚楚。電廠的男職工娶紡織廠的女職工，也是兩個大廠的特色。

    這里的校長可比鎮(zhèn)中的校長忙多了，根本不管這些小事，直接找到教導(dǎo)主任，王桂花把葉悠悠推到這個中年男人面前，“程主任，這就是我外孫女葉悠悠，上回跟您說好了的，今天過來報道?！?/br>
    “嗯，你們?nèi)ザ钦野桌蠋?，她是四班的班主任?！背讨魅沃唤淮艘痪湓?，就低頭去忙他的事。

    王桂花趕緊又帶著葉悠悠去找白老師，白老師坐在一間大辦公室里，里頭至少坐了十來個老師。

    她挑眉看了一眼葉悠悠，大著嗓門道：“真是的，又加塞。領(lǐng)導(dǎo)干部的子女都往一班塞，輪到我這里，就是鄉(xiāng)下來的土包子?！?/br>
    王桂花緊緊捏住葉悠悠的手，怕她頂撞老師。

    葉悠悠用另一只手覆在姥姥的手上，表明她情緒穩(wěn)定的很，不用擔(dān)心。

    “白老師，我?guī)グ嗌习桑乱还?jié)正好是我的課。”一個熟悉的聲音飄過來。

    “那就麻煩你了，辛老師?！卑桌蠋熀芨吲d，省得自己多跑一趟，這個新來的老師很識趣嘛。

    葉悠悠驚呆了，幾乎以為這是自己的錯覺。

    直到被王桂花牽出去，跟在了辛墨濃的身后，仍處于震驚之中。

    “姥姥，你知道？”

    王桂花神色鎮(zhèn)定，顯然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上回來才看到的，沒想到正好教你?！蓖豕鸹ㄐΣ[瞇的，一臉高興。

    “辛老師?！比~悠悠忍不住喊道。

    “葉同學(xué)有什么想問的嗎？”辛墨濃回頭看著她，臉上掛著微笑。

    “沒，沒有?！比~悠悠抿住嘴，不問了。

    王桂花只送葉悠悠到了教學(xué)樓下，就不好再上去了，揮手作別，辛墨濃和葉悠悠一前一后上了樓梯。

    “初一班在三樓，明年搬到二樓，后年搬到一樓?！贝蟾啪褪悄昙o(jì)越小，越要爬樓梯多運動的意思吧。

    葉悠悠沒吭聲，低著頭往上走。額頭一抵，才發(fā)現(xiàn)辛墨濃轉(zhuǎn)身站到了她的面前。

    “我那天想說的，可你不肯聽，我想，等你見到我的時候，就明白了，也是一樣的?！毙聊珴獾穆曇艉寐牭南笫婢忀p揚的鋼琴曲，一個個音符傾泄而出讓人不自覺的沉醉其中。

    “還生氣呢？”辛墨濃揉了揉她的頭頂。

    “我為什么要生氣，你才沒那么重要呢。”葉悠悠錯開一步，走上臺階，走到比他高的地方，伸手去揉他的頭頂，“現(xiàn)在，可以走了嗎？”

    真是個報復(fù)心超強的小姑娘啊，辛墨濃用手指拔弄了一下被弄亂的頭發(fā)，無奈的笑了，“可以了?！?/br>
    樓道非常安靜并且一個人都沒有，因為已經(jīng)到了上課的時間，沒有人在外頭閑逛。

    三樓的四班因為老師還沒來上課的關(guān)系，一個個以座位為原點，聚成一團(tuán)說著話。

    辛墨濃一進(jìn)去，說話聲頓時小了下來。

    “這是剛剛轉(zhuǎn)來的新同學(xué)，葉悠悠?！毙聊珴庖恢?，葉悠悠就站上了講臺。

    “大家好，我是葉悠悠?！睕]有過多的自我解釋，只重復(fù)了自己的名字。

    辛墨濃給她安排了座位，就在第三排靠窗的位置，同桌是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孩子，目光和她一碰，趕緊低下頭。惹得葉悠悠輕笑起來，還會害羞啊。

    葉悠悠掃了一眼班上的同學(xué)，城里的孩子上學(xué)早，她應(yīng)該比班上的同學(xué)大上二到三歲。也不怪同桌還會害羞，根本就是個孩子啊。

    同學(xué)都好奇的朝葉悠悠看去，知道能來這里讀書的，多數(shù)是廠里的子弟。再看她穿著，好幾個人都在想，沒聽說廠子里新調(diào)來了什么人啊，難道是另外那個廠子的？

    下了課，就有人迫不及待撲過來，葉悠悠只好耐著性子，就當(dāng)是哄孩子了。

    “我媽在紡織廠上班，嗯，不是調(diào)來的，以前是農(nóng)民，進(jìn)廠子做臨時工的?！?/br>
    “嗯，真是臨時工，歸后勤管?！?/br>
    開始還有人不信，可是聽到歸后勤管，就知道是那一批年后進(jìn)廠的臨時工了。

    “行了，領(lǐng)導(dǎo)的子女能進(jìn)四班嗎？正式工臨時工又怎么樣，不都是為人民服務(wù)?！蓖赖难坨R男不客氣的把人趕走。

    喲，挺威武霸氣的嘛，和剛才害羞的樣子，分明是兩個人。

    “周末，你叫周末？”葉悠悠一眼看到作業(yè)本上他的名字，居然有人叫周末？

    “我爸說，能天天過周末就好了，所以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敝苣┙忉尩?。

    “你的名字和我很像，我叫葉悠悠，希望能過上悠閑自在的生活。沒想到，你爸比我更厲害。”

    周末原以為會聽到別人的嘲笑，什么胸?zé)o大志，享樂主義，他從小到大聽得多了。還是頭一回從別人臉上看到贊嘆，還有驚喜。

    周末笑了起來，“那咱們是不是該握個手。”

    “好呀。”葉悠悠伸出手，周末反倒是猶豫了，看著葉悠悠蔥管似的手指，猶如看到洪水猛獸，一咬牙用視死如歸的心情把手伸了過去。

    剛握上，就觸電般的松了手，一張臉，紅的象灶膛里的炭塊。

    周末的父親是電廠的，母親是紡織廠的，都是普普通通的職工。也和班上的大部分同學(xué)一樣，父母幾乎都是兩個廠子里的雙職工。

    時間一長，葉悠悠發(fā)現(xiàn)，同學(xué)都是極好相處的。一來年紀(jì)小，二來大概是工人家庭的待遇不錯，他們大多都過著相對優(yōu)渥的生活。對于來自鄉(xiāng)下臨時工的女兒葉悠悠，更多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優(yōu)越感，而并非惡意。

    如果換個人，說不定會覺得這種優(yōu)越感比惡意還要討厭，但對葉悠悠來說，沒人來莫名其妙的嫉妒和挑釁，簡直不要更滿意。

    當(dāng)然，對于時不時出現(xiàn)在家里的飯桌上，進(jìn)行蹭飯活動的辛墨濃，她就不是那么滿意了。

    “你又來？”

    “我已經(jīng)跟王奶奶說好了，以后晚上跟你們搭伙吃飯?！毙聊珴饫碇睔鈮选?/br>
    “紡織廠有食堂?！崩蠋煻家猿允程脼闃s呢。

    “昨天從食堂的青菜里吃出一條這么肥的蟲子?！毙聊珴馍斐鲂∈种附o她比劃。

    嚇得葉悠悠把他的手指給推了出去，“快別說了，汗毛都要豎起來了?！?/br>
    她最怕rou蟲子，看到恨不得立刻死過去，光形容一下，她都得抱著胳膊抖半天。

    “快別鬧了，洗個手吃飯，小辛帶了排骨，給你們燒了糖醋排骨，好多年沒燒過了，快嘗嘗味道?！蓖豕鸹ǘ肆瞬诉^來，一碗甜香和rou香交織在一起的排骨，閃著亮晶晶的霜糖色，勾得人口水都要掉下來了。

    迫不及待的用手掂了一塊塞到嘴里，葉悠悠激動的直跺腳，“好吃好吃，就是這個味兒。”

    辛墨濃沒動，等著王桂花上桌，才動了筷子。葉悠悠不好意思的嘬著手指頭，“嘿嘿，太香了，沒忍住?！?/br>
    王桂花好笑道：“自己家里，忍什么忍，在外頭別忘了禮貌就成?！?/br>
    “要是方便，中午也可以來吃飯的，我在這里什么活都沒有，就是一天二頓飯，有人來吃我巴不得呢?！蓖豕鸹ǜ聊珴庹f道。

    “中午在外頭吃，怕同事看到惹麻煩，在食堂將就一下就好。您能同意晚上來搭伙，已經(jīng)很感謝了?！毙聊珴庹f的格外真誠，聽得王桂花眉開眼笑。

    “謝什么謝，都是自己人?！蓖豕鸹ㄕf完，柳滿紅也跟著點頭，“對嘛，都是自己人?！?/br>
    只有葉悠悠不吭聲，自己人？哼，他根本不想當(dāng)自己人吧。

    辛墨濃端著碗一直在笑，“是呢，都是自己人，我也沒跟王奶奶客氣過?！?/br>
    吃完飯，葉悠悠聽姥姥的話，送辛墨濃一程。

    楊家門口的街道人來人往，一派欣欣向榮之氣。

    “你這樣過來當(dāng)老師，會不會讓人懷疑?！蔽疵庖蔡闪税桑D(zhuǎn)學(xué)他就來當(dāng)老師。如果肖云知道了，會怎么想。

    “教了一段時間掃盲班后，鎮(zhèn)中的校長就找過我，希望我去鎮(zhèn)中當(dāng)老師。當(dāng)時時機不成熟，我拒絕了。然后紡織廠的子弟學(xué)校，正好也缺老師，鎮(zhèn)中的校長和這里的一位老師是同學(xué)，就向他們推薦了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