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知道你該睡了?！毙聊珴庹燮鹱约簩懙募垪l，進了屋。

    葉悠悠還在笑，她知道辛墨濃明白的，他只是故意不肯正面回答她。一旦正面回答了，他就不能隱藏了。

    “你喜歡我的，我知道?？傆幸惶欤視屇阌H口承認。”葉悠悠抱著課本回屋，用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說道。

    第36章 特務(wù)

    葉悠悠上學沒幾天，就看到了一位新同學，說起來，相當?shù)牟荒吧?/br>
    這個人，就是王招娣。

    震驚之余是感嘆，果然是人比人氣死人啊。葉家不給親孫女葉二妞讀書，卻給王招娣讀書。這中間，她可以想見葉貴還是一如既往的軟弱，但是石雨花一定做了什么，才會讓葉家同意。

    王招娣看著葉悠悠矜持的笑了，她的細眉細眼有一股柔弱的風情，讓人不禁生出好感來。這笑容在葉悠悠看來，是挑釁，更是嘲笑。

    葉悠悠冷哼一聲，不用出去打聽，她和同桌的交談，就已經(jīng)解開了不少人的疑惑。

    王招娣以前讀過小學，她生父還活著的時候，雖然也更愛男孩兒，但是對于這個女兒也沒有明顯的歧視。所以，這是她能上初中的基礎(chǔ)。

    看著王招娣的背影，葉悠悠也不難猜測她會來讀書的動機。當然是說動石雨花，家里現(xiàn)在有三個吃公家飯的，以后也許會更多。如果將來有機會頂替他們的工作，至少，她需要一個看得過去的學歷。

    更何況，她完全可以許諾，只要她頂替到了工作，一定會給石雨花的兒子，不管是她以前生的兒子，還是她未來可能生的兒子。

    在農(nóng)村，或者在中國，一個有出息的人，能帶起一大家子一起跳龍門，并不是件稀奇的事。相反，你沒這么做，反而要被戳脊梁骨。

    所以葉家的勢頭，讓石雨花完全相信，她總能沾到光。但學歷是個大問題，于是她一咬牙，送王招娣來讀書，是完全可以想像出的心路歷程。

    只是葉家為什么會同意，葉悠悠就不得而知了。

    但很快她就知道了。

    “我媽懷孕了，我們要有弟弟了?！蓖跽墟肪褪沁@么自信，她媽一懷上就嚷著要吃酸，而且她曾經(jīng)生過一個兒子，所以她無比相信這一胎就是男孩兒。扭過頭，沖著葉悠悠甜甜一笑。

    “那是你弟弟，和我無關(guān)。”葉悠悠頭都不想抬，王招娣此時就坐在她的斜對角前排，和蕭清成了同桌。

    蕭清一直在熱情的向她推銷自己的宿舍，“你來就住我上鋪，上哪兒都可以結(jié)伴，多好?！?/br>
    王招娣認定了葉悠悠只是嘴硬，斜睇她一眼，這才細聲細氣回復(fù)蕭清，“真的呢，我一看你就投緣。”

    蕭清嘿嘿的笑，對王招娣越發(fā)熱情起來。

    方潔聽到了我們的弟弟這兩個字，有點傻眼，想像不出這兩個人到底是什么樣的關(guān)系。

    葉悠悠抿了嘴，冷眼看著王招娣的背影，明知道和自己無關(guān)，仍難免郁卒。回頭一看方潔的臉色，苦笑一聲，這個時候，她實在不想回答任何問題。

    放學回家，看到忙進忙出的柳滿紅，倚到廚房的門口，找了半天也沒什么自己能幫忙的。

    “餓了呀，有半塊窩窩，你墊墊?！绷鴿M紅的下巴往背后的柜子挑了挑。

    “不餓，就是今天新轉(zhuǎn)來的一個同學，知道了一件事?！?/br>
    “你是說王招娣吧，她媽懷上了，是不?！绷鴿M紅輕笑，拿鍋鏟的手都沒有抖一下。

    這回該葉悠悠傻了，不是吧，她拿到的應(yīng)該是第一手資料吧，她媽怎么這么快就知道了。

    “你聽誰說的呀?！本谷槐人€快。

    “就聽隔壁家的嬸子說的呀，說石雨花命好，帶個拖油瓶再嫁的人，一過去就懷上了兒子。閨女也有出息，去鎮(zhèn)中讀書以后怕也是要吃公家飯的?！?/br>
    一聽就是故意說給柳滿紅聽，氣她的。

    “那你不生氣？”葉悠悠看著她媽，還以為她多少會有點難過呢。

    “只要你有出息，我就沒啥可氣的。要是你沒出息，我氣的可就多了?！绷鴿M紅把菜遞給她端出去。

    從廚房穿到堂屋，走在屋檐下的葉悠悠眼睛越來越亮。她想，她多少明白一點柳滿紅的想法了。

    她就是柳滿紅的底氣，底氣十足所以不懼任何人不懷好意的笑話，如果她不爭氣，她就滿盤皆輸，自然事事都會生氣。

    這算是典型的中國式家長吧，把自己一輩子的抱負和完不成的心愿，都背到了子女的背上。對這一代人來說，也是無可奈何啊。

    葉悠悠回望她一眼，忽然大聲道：“媽，我不會讓你失望的，我要讓你能永遠挺直了腰桿做人?！?/br>
    柳滿紅手里的鍋鏟一頓，背過身子抹了抹眼角，笑罵道：“說什么呢，怪rou麻的?！?/br>
    怪rou麻的，也怪好聽的，柳滿紅喜滋滋的端了米飯出去。

    “總算像點樣子了?！蓖豕鸹ㄟ@些日子沒少敲打閨女，看她現(xiàn)在這樣，總算放下一半的心，另一半的心就落在了葉悠悠身上，隨著她順利進了鎮(zhèn)中，這一半的心也放下了。

    “會越來越像樣的，您就等著享福吧?！比~悠悠給姥姥添上米飯。

    “小辛怎么還沒回來，這幾天忙什么，飯都顧不上吃，記得給他留?！?/br>
    “已經(jīng)留了。”柳滿紅應(yīng)了一聲，給女兒挾菜。

    是夜，柳家的大門“吱呀”一聲，被人悄然推開。一個人影快速推門而入，返身閘上院門。

    腿一邁，僵在原地。

    月光下的少女，就坐在他小屋的門口。少女身形纖細，雙腿曲起貼入懷中。膝蓋上交疊著一雙手，而她的下巴就擱在手背上。

    油漆斑駁的板凳和身后的木門，在月光自帶的濾鏡下，柔和的象一副靜態(tài)的油畫。而這一刻他們?nèi)紲S為背景，因為畫的正中間，曲膝而坐的少女，纖細優(yōu)雅的象上等的羊脂玉，在月光下散發(fā)出瑩潤的光澤。

    黑暗中，少女微瞇的眼里似有浮光掠過，而這浮光之下，是洶洶的暗流，不知道什么時候會翻涌而上，將他一口吞噬。

    她就那么看著他，大眼睛長睫毛，安靜而又乖巧。

    辛墨濃卻知道，她的尖牙和厲爪都隱藏在看似無害的背后。冷不丁，就會跳起來，咬你一口又或是撓你一爪。

    兩個人就這么安靜的看著對方，辛墨濃先敗下陣來，蹲到地上，視線和她平行，“悠悠，我只是還沒想好該怎么開口?！?/br>
    “沒關(guān)系，我可以等?！彼运仍谶@里。

    “你知道沐東電廠嗎？”

    葉悠悠點頭，她知道沐東電廠，他們的宿舍和辦公樓就緊挨著紡織廠。

    “有一些人針對電廠在做一些計劃，過程應(yīng)該是有驚無險，但上頭很重視。”

    “特務(wù)？”葉悠悠一下子就明白了，看過那么多的小說電影，這個年代繞不過去的有三寶，特務(wù)、知青和牛棚。

    “現(xiàn)在，我們可以進去說嗎？”辛墨濃看著她，黝黑的眸色，竟有一絲笑意。

    葉悠悠嘟了嘴，“當然可以，你以為我愿意在這里吹冷風嗎？”

    辛墨濃嗓子里壓抑著笑聲，讓她進屋，拿著床上的被單就往她身上一披，轉(zhuǎn)身去了廚房。

    葉悠悠大大方方坐到她的床上，披著的被單上沾染著他的味道，她抽了抽鼻子，有點特別，但并不讓人討厭。

    “聞出什么味道沒有?！毙聊珴鈦淼暮芸?，手里還端著一碗煎開的生姜紅糖水。

    “老狐貍的味道?！比~悠悠接過碗，一邊吹一邊小口試著溫度。

    “沒什么大事，這樣的人，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但你只要不跟他們接觸，就一點事都沒有。”

    “避重就輕?！比~悠悠輕輕彈出四個字，guntang的生姜紅糖水，喝的她冒出一頭細密的汗珠。

    “已經(jīng)很重了。”特務(wù)啊，殺人不眨眼的，還有大計劃在進行中，還不夠重嗎？

    葉悠悠蹙眉，比劃出一根手指，“一，特務(wù)針對電廠有計劃，屬于你自帶的已知，別否認，誰會把這樣的消息告訴給一個知青?！?/br>
    他們沒有問過彼此的來歷，但心知肚明，辛墨濃還是辛墨濃，只是重新活了一遍，有了先知的大金手指。他會選擇這個地方當下鄉(xiāng)當知青，以前的她可能會浪漫的想，這是命運的安排。但現(xiàn)實永遠冷酷無情，因為他知道這里會有大事發(fā)生，而他能夠通過這件事得到一些好處。

    所以，她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二，所謂上頭有人關(guān)注，就是療養(yǎng)院里的夏老和莫老吧?！?/br>
    夏老應(yīng)該就是辛墨濃來這里當知青的目的，而被葉悠悠猜出他們的身份有問題，就是莫老那雙屬于刑偵的眼睛。

    辛墨濃的臉色已經(jīng)變了，而同一時間，葉悠悠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三，他們有提要求，是關(guān)于我的，而你不想答應(yīng)，所以一直對我避而不見?！?/br>
    因為辛墨濃說過，他不會欺騙她，如果不能說的，他就不說。

    “該拿你怎么辦呢？”辛墨濃的手輕輕揉動她的頭頂，徹底安靜下來。

    “告訴我所有你知道的事情，不管好壞，你都要給我選擇的機會。我這樣的人，絕對不會感謝別人替我選擇了最好的，因為最好的選擇，只有我自己知道?！?/br>
    “這算是代溝嗎？”辛墨濃看著她，忽然笑了起來。

    小孩子啊，真的是小孩子，個性鮮明，有勇氣也有手段。什么垮掉的一代，被寵壞的一代，也許都對，但他們也是超級自信，超級鋒芒畢露的一代。

    四歲一個代溝，他們之間也許隔著一個海灣，但是……

    葉悠悠眼神兇狠，“珠港澳大橋都能造出來，誰他媽還在乎距離?！?/br>
    辛墨濃看她張揚的模樣，忍不住又笑了，這段時間他總在笑，笑的比任何時候都要多。

    “等你休息，我?guī)闳?。但你要答?yīng)我，不要沖動，不管任何事，三思而后動?！毙聊珴庀?，他大概永遠也改不了，就算他現(xiàn)在只有十八歲，也永遠沒有辦法讓自己沖動行事。

    “你放心，我沒那么意氣用事，你明白的，掌握更多總比掌握更少，要好得多?！比~悠悠信誓旦旦的保證。

    在這個年代，他們都是浮萍，想要抓住更多，也想扎的更深。

    辛墨濃送她回房門，“真的該睡了?！?/br>
    “不要再躲著我，顯得很慫?！比~悠悠打著呵欠進屋。

    只留下辛墨濃在她身后，一臉凌亂。

    第37章 消失的午飯

    學校的日子和葉悠悠想像的不太一樣，大家對學習的熱情并不高。但想想也就釋然了，現(xiàn)在大學不招生，沒有奮斗目標又怎么會有激情。

    農(nóng)村的孩子，隔個十天半個月少一個，簡直不要太常見。

    鎮(zhèn)上的學生要穩(wěn)定一點，他們的父母大多都有工作，只要有個學歷，以后就能頂班，所以他們的要求也就一張畢業(yè)證而已，學習自然談不上用心。

    在這樣的氛圍里，考第一雖然還是讓人羨慕，但羨慕的程度，可能不如一碗白米白面來得實在。

    葉悠悠今天的午餐是兩個白面饅頭，還有一個帶殼的雞蛋。

    但當她打開飯盒蓋子的時候，卻只看到了一個黑乎乎的高梁面饅頭。她倏地抬起頭，看到幾道目光躲避般的低下去，心里開始冷笑，有人換了她的午飯。這個人絕對不敢在教室里明目張膽的吃別人的飯菜，誰該在而不在呢。

    王招娣打著飽嗝從外頭進來，葉悠悠迎了上去，把她堵到了教室門口。

    “白面饅頭好吃嗎？”葉悠悠笑的溫柔極了。

    王招娣下意識的抹了一下嘴，心虛的看著她，“你說什么？”

    嘴皮子上還沾著饅頭渣呢，葉悠悠笑了，壓低了身子湊過去，“你猜，要是你被毒死了，會有人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