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車票是一種單獨(dú)的票據(jù)，專門針對自行車，比工業(yè)票還要少見。

    張霞也很興奮，“唉喲，是不是去老任家借的，也就他們家搞得到這種票，市里一年也就出了不到十張吧?！?/br>
    除了自行車票，張霞還拿了十張工業(yè)票給她，“你看行不行?！?/br>
    “行，謝謝霞姨?！比~悠悠拿了自行車票和工業(yè)票告辭之后，直奔供銷社。

    給姥姥和mama一人買了一雙解放鞋，想了想又給辛墨濃買了一雙。扔到自己的背簍里，這才上了二樓。

    一張自行車票讓供銷社的售貨員看了許久，這種票是專供政府的，一年也見不著幾回，竟然被個農(nóng)村小姑娘給拿來了。想到這里，聲音也提高了，“你們家大人呢？”

    “我們家大人沒空，讓我自己把車買了騎回去?！?/br>
    “你會騎自行車。”售貨員又不確定了，這年頭得家里有自行車，才有得學(xué)，不是嗎？

    “當(dāng)然。”葉悠悠從口袋里掏出錢，一百五十塊，“怎么，你們不賣嗎？”

    “賣，怎么會不賣?！笔圬泦T看她氣勢十足，眼睛與人對視也絲毫不回避，終于確定錢和票真是她的。

    新自行車的氣足足的，葉悠悠一路騎到?jīng)]什么人的地方，找了個僻靜的角落把自行車收進(jìn)淘寶的倉庫里。

    這才一路回到小灣村，把自行車放到了家里堆雜貨的柴房里藏好。

    再一路小跑著去找辛墨濃，這事還得求他幫著擔(dān)下來才行。

    辛墨濃白天都在知青據(jù)點(diǎn)，備課和交流心得。葉悠悠輕車熟路，直接摸了過去。

    “辛哥，我錯了，真的錯了。你就饒了我這一遭吧，我真的是鬼迷了心竅?！?/br>
    扒著門縫，葉悠悠看到里頭有個男人，正跪在地上扇自己的耳光。而站在他面前的，雙手抱胸的人，不是辛墨濃，又是誰。

    葉悠悠一時傻了，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現(xiàn)在裝什么都不知道的敲門，還是裝什么都不知道的走開。

    還沒等她想明白，自己面前的大門就被人用力拉開，辛墨濃原本蹙著的眉頭，看到她后，這才舒展開。

    “悠悠怎么來了，快進(jìn)來，外頭曬?！?/br>
    屋里的年輕人已經(jīng)從地上爬了起來，滿臉的不自在。

    “我的新課本，就麻煩你了。”辛墨濃一臉含笑的看著他，親切的就象在對待一個老朋友。

    “不麻煩，一點(diǎn)也不麻煩，明天，不，今天晚上我就給你送來。”年輕人快速跑了出去。

    辛墨濃給葉悠悠倒了一杯水，用的是自己的搪瓷水杯。

    “辛老師?！比~悠悠發(fā)現(xiàn)自己需要仰頭和他說話，干脆跳到桌子上坐著，很好，視線對齊，這樣才有談判的意思。

    “我能跟你商量一件事嗎？”

    知青據(jù)點(diǎn)原本就是個舊學(xué)校改的，里頭自然還有幾只缺胳膊少腿的桌椅，有手腳麻利的，誰修好了誰自個拿來用，這只桌子便是辛墨濃的。

    沒料到葉悠悠手一撐就上了桌，細(xì)細(xì)的腿兒懸空蕩著，雙手撐在桌子上看著自己，一臉神氣，又有點(diǎn)忐忑的模樣。

    烏溜溜的大眼睛，一絲也不怕人的樣子。和人對視的時候，眼睛笑的彎了起來，甜蜜的就象漫畫里走出來的少女。

    “說吧，什么事？”辛墨濃不由自主的好笑，自己竟然有一種，真覺得她會有大事和自己商量的感覺呢。

    等到她說買了一輛自行車，辛墨濃的臉繃不住了，“你再說一遍，你買了一輛自行車，錢和票都是哪兒來的？”

    一下就抓住了重點(diǎn)，讓葉悠悠無言以對。

    看葉悠悠垂頭喪氣的樣子，辛墨濃一下子不忍心了，嘆了口氣道：“好了，我也不逼你說。這輛車就算是我買的，我家里給的錢和票，因?yàn)殄X不夠，找你借了五十塊。所以，這輛車算咱們共同擁有的，一起使用?！?/br>
    說到共同擁有的時候，辛墨濃的心忽然一下子跳的快了，他掩飾般的去拿杯子喝水。

    沉浸在這么完美的解釋當(dāng)中，葉悠悠也沒注意到，辛墨濃喝水的杯子，是他剛剛倒給自己的那一杯。

    “我就知道你有主意，太好了，咱們說定了?！比~悠悠旋風(fēng)一樣跑了出去，她可以光明正大的教mama和姥姥騎自行車了。

    當(dāng)一家人看到解放鞋，自行車，面粉和面條的時候，柳滿紅把手指頭塞到嘴里咬住，才忍住抽這丫頭一頓的想法。

    “一百塊錢，都被你花光了？”

    葉悠悠還沒說話呢，辛墨濃主動站出來道：“借悠悠的錢，我打了借條，紅姨收下來吧，我很快就能還上?！?/br>
    柳滿紅趕緊擺手，“咱不是那個意思？”剛才吼閨女的話，聽著好像不該借錢給人家似的。

    “好了，那錢本來就是悠悠的，悠悠愿意借就借了，給借條也該讓悠悠收著。這自行車咱們還能使使，有啥不好。老了老了，還能摸摸新鮮玩意兒，我這輩子啊，值了?！?/br>
    姥姥想的開，柳滿紅就更不好意思說啥了。

    柳滿紅看著面粉和面條，嚷嚷著換點(diǎn)粗糧回來多吃幾頓。

    葉悠悠大聲抗議，“不許換?！?/br>
    就是小時候在福利院，也沒吃過粗糧啊。她真的吃不慣，也不想吃。

    “別聽你媽胡說，咱不換，咱們一老一小，就得吃精細(xì)糧食?！崩牙寻琢艘谎坶|女，“你小時候可不是這樣的，過幾天好日子你咋還不樂意呢。”

    “我錯了還不行嗎？”一個是自己親媽一個是自己親閨女，柳滿紅還能說啥。

    到了晚上，柳滿紅先睡，姥姥把葉悠悠拎到自己屋，“給姥姥說說，咋回事？”

    “姥姥，你相信我嗎？”

    “相信。”

    葉悠悠眨了眨眼睛，這么容易啊。

    “那您就別問，您只要知道，您的外孫女是特別特別厲害的人，可以養(yǎng)活您，還有我媽。咱們不會缺吃缺喝，再等幾年，我還要接到您和我媽到城里去過好日子。特別特別好的，想都想不到的好日子。”

    姥姥眼睛眨了眨，似乎有眼淚要涌出來，趕緊抬起頭，半天才緩過勁來，“好，姥姥不問，我只知道我的悠悠是個好孩子。你只要答應(yīng)姥姥，不許做壞事，也不許做危險的事。不然，姥姥和你媽要怎么活？”

    這有什么難的，她葉悠悠雖然脾氣有點(diǎn)大，性格也不算好，但絕對是個三觀筆直的好孩子呀。

    “我答應(yīng)姥姥?！?/br>
    還比劃了一下發(fā)誓的手勢，結(jié)果細(xì)細(xì)的手指尖一不小心戳到了自己的腦門，趕緊伸手捂住。

    葉悠悠出去的時候，隱約聽到姥姥喃喃自問，滿江是你嗎？

    滿江，柳滿江，這不是自己舅舅的名字嗎？

    可是，他不是已經(jīng)……死了嗎？

    帶著滿腦子的疑惑，葉悠悠回了自己的小屋。

    不管姥姥有著什么樣的誤會，反正，葉悠悠是松了口氣。

    有了自行車，再出門就方便得多了，騎到鎮(zhèn)子上，再把車一收搭上客運(yùn)車就能直接到城里。

    葉悠悠決定再去沐東市，她立志要收黃金古董，怎么能半途而廢。要知道，這幾年一過，傻子才會把黃金古董拿出來換錢。也就是這幾年才有這樣的機(jī)會，唯一可惜的是她只能去沐東市，要是能去大城市就好了。

    去沐東市也得有個借口吧，這個借口很快就有了，葉悠悠騎著自行車去了葉家村，帶葉紅心去看她姐葉東方。

    瞧，現(xiàn)成的借口，而且葉紅心一準(zhǔn)高興的跳起來。

    果不其然，不光葉紅心高興的跳起來，葉家人也準(zhǔn)備了好些東西，讓他們給葉東方帶去。

    葉紅心還從來沒有坐過自行車，怎么都不敢往上跳。最后是葉悠悠讓她先跨坐，自己再蹬上去，猛踩幾下才讓自行車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臐L動起來。

    隔壁對隔壁，這么大的動靜，怎么瞞得過葉家人。葉建國出來看了一眼，嫉妒的直冒火星。

    回頭就嚷，“奶，你看她，居然有自行車。不成，你得叫她讓給我。哪兒有當(dāng)哥哥的沒有，meimei就騎上的理兒?！?/br>
    葉老太走出來一看，也火了，離婚之后還騎自行車到葉家村招搖，這不是打他們的臉嗎？氣歸氣也知道這事她辦不了，只能哄著他，“你好好在家看書，考上供銷社的工作吃公家飯，咱自己買?！?/br>
    “放心好了，一共就沒幾個人，我怎么可能考不上。不過也真是的，一個臨時工也要考試，以為多精貴似的，我可是高中生?！比~建國氣哼哼的抱怨。

    “你這孩子，多少人想考試還挨不上呢。”葉老太想到那個高大朋，就很得意，村支書的未來女婿又怎么樣，還不是要給姓葉的讓路。

    對于葉老太來說，自家孫子擠走村支書的未來女婿，絕對是人生中數(shù)得著的大事。

    “放心吧，等我進(jìn)了城，就把奶接去享福?！比~建國轉(zhuǎn)動著眼珠子，想到未來的生活，笑了起來。

    葉老太樂的見牙不見眼，一張菊花似的老臉，笑的一道道的褶子恨不得發(fā)光。

    葉紅心一扯葉悠悠的衣擺，“我聽到你堂哥在說，想要你的自行車呢。”

    葉建國說話可真一點(diǎn)也沒背著人，十幾年來他早就習(xí)慣了自己在家高人一等的地位，也習(xí)慣了所有人圍著他轉(zhuǎn)，當(dāng)然不會將葉悠悠放在眼里，更理所當(dāng)然的覺得葉悠悠的東西就是他的。

    “讓他繼續(xù)想唄，我又不妨礙他想?！比~悠悠心想，想歸想，敢伸手試試。

    葉紅心在自行車后座上笑瘋了，葉悠悠抿著嘴，使勁蹬。到了清水鎮(zhèn)，他們扛著自行車上了客車，再一路從客運(yùn)站騎車到了紡織廠。

    葉悠悠還記得葉東方的宿舍號是3003，直接爬到三樓，就見03號房的房門開著，葉東方雙手叉著腰正在數(shù)落著什么，而她的對面，一個嬌嬌弱弱的女生坐在下鋪，正在抹著眼淚。

    等他們走得近了，才聽葉東方在說什么，“你傻啊，自己的東西借了人，你用什么？有什么不好意思要的，我?guī)湍闳ヒ！?/br>
    “姐，出啥事了？”葉紅心第一次進(jìn)城，也是第一次進(jìn)工廠，一路上看什么都怯怯的，上樓梯的時候都覺得束手束腳。這會兒看著jiejie大發(fā)神威，才好像一下子找著了主心骨，怕什么啊，她jiejie在里頭上班，是工人呢。

    “咦，花妮，二妞，你們怎么來了?！币桓吲d，再加上突然，直接將他們的小名都給喊了出來，又趕緊改口，“紅心和悠悠趕緊進(jìn)來坐。”

    坐在下輔的女生起身道：“唉呀，是東方姐的meimei呀，快來坐，我去給你們倒水。”

    葉東方看到他們也很高興，將家里人逐一問了個遍。葉悠悠趁機(jī)說道：“你們說話，我還有點(diǎn)事，下午來接紅心。自行車就擱在你們宿舍下頭，這是鑰匙，我看下頭的cao場拿來練車正好?！?/br>
    “真的嗎？”葉紅心一臉驚喜，她當(dāng)然極想學(xué)騎自行車的，但她知道這東西有多精貴，根本沒敢跟葉悠悠提。沒想到，葉悠悠竟然出動提出來。

    “自行車，你哪兒來的自行車？”葉東方還不知道怎么回事，葉悠悠也沒功夫解釋，一拍葉紅心，“你跟東方姐說，我先走了啊?！?/br>
    “一會兒回來吃飯呀?！比~東方在她身后叫道，倒也沒有懷疑她要辦什么事，她上回可是親眼看到了，人家在廠里認(rèn)識人的。

    “別等我?！比~悠悠沖他們揮揮手，小跑著下了樓。

    她準(zhǔn)備先去寄售行看一眼，門口掛著委托寄售的牌子，其實(shí)就是國營的二手商店。誰家都有不湊手的時候，舊社會還有當(dāng)鋪能給你救個急，現(xiàn)在新社會了，當(dāng)鋪?zhàn)匀皇菦]有了，又不許私下交易，那總得給人家救急的一個活路吧。

    于是就有了寄售行，家里用不上的東西，但凡還有些價值，就能送去買給他們。他們再修一修整一整，擺出來賣給有需要的人。

    和供銷社離的不遠(yuǎn)，上回葉悠悠便打聽過，這一回總算尋了機(jī)會來看。

    既然是舊貨，自然是五花八門，小到針頭線腦，大到二手的自行車和家具，都有得賣。若說淘寶，這里最為適合。

    這里的大門是常關(guān)著的，自己動手推門進(jìn)去，別以為是人家不迎客，其實(shí)是體貼之舉，不管是來賣二手貨的，還是買二手貨的，恐怕都不愿意讓人看到。

    柜臺里擺著的東西都擠在一起，有的貼了價錢，有的沒有，葉悠悠往地上一蹲，慢慢的看過去。

    沒看一會兒，就聽得上頭有人說話，一個女聲道：“你是說真的？”

    另一個女聲道：“那還有假，只有一個名額，大家都在動腦筋，沒發(fā)現(xiàn)花月死死抱住葉東方，你以為她真那么柔弱呢?！?/br>
    “那她想干嘛，葉東方不是最有可能的嗎。她考進(jìn)來的時候，可是第一名，聽說還認(rèn)識廠里的干事?！敝暗呐暯K于有些動容了，壓低了聲音問道。

    他們之所以這么大膽，是因?yàn)榧氖坌欣锲綍r人少，這會兒更是沒有顧客。售貨員壓根不在柜臺里呆，都縮在后頭打牌看報紙，有人要什么大聲喊他們才出來。而葉悠悠蹲在地上，他們隔了一個柜臺站著，壓根沒有注意到。

    “所以花月聰明啊，攛著葉東方替她出頭，把人都得罪干凈，到時候，她不就有了機(jī)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