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節(jié)
一進屋,瞧見芊娘和楊氏都在,不由得埋怨地看一眼衛(wèi)氏。衛(wèi)氏心里憋著氣,誰知道庶女如此難纏。本來板上釘死的事情竟倒轉過來,看婆母這模樣,就算庶女犯下大錯,怕也不會逐出門,楊氏更不會發(fā)賣。 “娘,您怎么來了?” “我要是不來,你們夫妻二人是不是要把傅家鬧散?” “娘,您說哪里話?兒子實在是沒法子,總不能放著傅家不管,到時候真被人當真,莫說是兒子一房,就是二弟一家,恐也不能幸免。” 傅老夫人臉一沉,大兒子什么時候變成這樣,話里話外的意思,她老婆子還能聽懂。這是威脅老二一家不要插手大房的事情。 “事實沒有定論,你就急吼吼地賣妾棄女,別人會怎么想?就是沒有的事情,都變成真的。你如 此作為,只會讓左家偷著笑,把傅家當成了頂罪的。到時候追究起來,他們一推干凈,咱們傅家哪里摘得清?程兒啊…你糊涂??!” 傅老夫人一臉怒其不爭,拐杖頓地,痛心疾首。 “娘…” “你要是還認我這個娘,趕緊帶上一些人,鬧到左府去。咱們傅家的姑娘,萬沒有被休還惹一身腥的道理,快去…” 衛(wèi)氏不知那些個大道理,只一想到丈夫要給庶女出頭,心里一萬個不愿意。 傅萬程也不想去,覺得自己娘糊涂了。一個原本簡單能解決的事情,弄得與左府翻臉,興師動眾,得不償失。 他站著不動,傅老夫人只覺得眼前一陣黑。她強撐著站起身,握著手中的拐杖朝大兒子打過去。 衛(wèi)氏尖叫一聲,傅老夫人拐杖還沒有碰到傅萬程,突然天眩地轉,昏死過去。 邢氏離得最近,與沈婆子一起托扶著她,三人一齊倒在地上。 “娘…您怎么了?”邢氏喚著,沈婆子一 邊掐人中,一邊忙叫著要請大夫。 傅萬程慌了神,吼衛(wèi)氏,“你愣著做什么?還不快去請大夫?!?/br> 衛(wèi)氏這才回過神來,急命人去請。邢氏與沈婆子緩緩,和下人一起把老夫人抬進廂房的屋子。 “喪門星!”衛(wèi)氏輕呸一聲芊娘。 芊娘縮在楊氏的身后,低著頭,手指甲掐進rou里。她從來沒有一刻像這樣期盼老夫人能長命百歲。 老大夫來后,看一眼老夫人面如死灰的臉色,搖頭嘆息。 “老先生,我娘她…” “老夫無能為力,二夫人,您看老夫人牙關緊咬,怕是…” 邢氏急得直落淚,“老先生,您一定要想想法子…” 湯藥是半滴灌不進去的,老大夫施了一套針,折騰半天,老夫人半點要醒的跡象都沒有。等到申時一過,傅萬里下值聞訊趕來。 老夫人一直未醒,聽到二兒子喚她,眼角滑下一滴淚,喉嚨處發(fā)出咕咚的聲音。老大夫聽到聲音,上前請脈,果然脈息全無,老夫人剛才咽了氣。 “兩位傅大人,傅夫人,你們節(jié)哀。” “娘…”傅萬里不能接受,今早出門時,他還向娘請了安。娘還與他聊過幾句,叮囑他路上小心。怎么會一回來就變成這樣,娘連一句話都沒有交待,怎么就會… 邢氏痛哭起來,楊氏與芊娘亦悲痛不已。 “你說…娘怎么會突然沒的?”傅萬里怒視著自己的兄長。 傅萬程心里沒回過勁來,人都是懵的。 邢氏哽咽著,把發(fā)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未刪未減,句句屬實。傅萬里聽完,眼睛都紅了,娘原來是被大房一家氣死的! 他當下就喝令,要把傅老夫人的尸身運回二房。 傅萬程攔著不讓,“二弟,要不是芊娘多事,娘她老人家不會出事。都怪為兄教女無方,娘是我們兄弟倆的親娘,在大房發(fā)喪也是一樣的?!?/br> 屋中人全看向他,傅萬里夫婦是失望,芊娘怨恨難消,楊氏傷心不已,唯衛(wèi)氏與他站在一起,同仇敵愾地看著楊氏母女。 “大哥…”傅萬里沉痛地出聲,“你真要是孝順娘,就應該知道娘必定是愿意回二房的。至于其他的,念在我們兄弟一場,我不會多說。只一條,娘生前的遺愿,還望大哥遵從。帶人去左家鬧,善待歸家女,不許發(fā)賣生育過的妾室,你可能做到?” 傅萬程本意不愿攬事,又怕名聲受損,見傅萬里不會追究娘的死,自是滿口答應。 楊氏拉著芊娘跪拜老夫人,起身后對傅萬里夫婦行了一個大禮。 傅萬里不愿再停留一刻,喚來下人,把老夫人運回二房。 邢氏傷心之余,想到婆母生前最疼芳姐兒,也不知芳姐兒知道祖母去世,會是多么的傷心。老夫人的遺體運回二房,二房院子當晚就掛起白幡。 山中不知事,歲月翩躚過。 芳年坐在石頭上,石頭被人鑿成凳子,上面鋪著狐毛毯子。她的腳邊,是昏昏欲睡的旺福。旺福瞇著眼,有一下沒一下地睜著,腦袋耷拉著,不時蹭一下自己的女主人。 “你可真有福,想睡就睡?!?/br> 她感慨著,莫名雙頰一紅,因為一個睡字,想到那些個綺麗的場景,流轉的眸光看一眼雪地中的男子。 崖底北邊陰涼,積雪經(jīng)月不消。 男人劍舞銀蛇般的身影,在霧氣中時隱時現(xiàn)。一身的白衣,狀若游龍??v使她不懂何為武學門派,也知道以他的身手,必是頂尖的高手。 她裹在斗篷里,與男人僅著單衣勢成對比。腳邊的旺福不知女主人的嫉妒,終是敵不過周公的召喚,沉睡過去。 它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坨,芳年突然就羨慕它起來。以手掩著,打了一個哈欠,同樣犯起困來。 她眼皮子往下垂著,精致的臉縮進兜帽中,腦海中無緣無故就想起他們認識不久的那一次,他偷進閨房喝她的血。那時候,她以為他在練邪功,要采陰補陽。 可笑之前,她一直不知采陰補陽的真正含義?;蛟S男子與女子終是不同的,相比他的神清氣爽,她只想抱著錦被地老天荒。 元翼練功完畢,崖頂傳來一聲鳥叫。 芳年眼皮子掀一下,復又閉上,“王爺,可是又有什么事情?” 與他呆得久了,自然知道此鳥鳴不是真的,而是他的人發(fā)出的暗號。元翼收好劍,看到她犯困的樣子,眸色一暗。 把她人抱進山洞,除去斗篷,放在床上。替她掩好被子,說一聲去去就回,很快消失在崖底。 崖頂上,老五正等著他。 “五爺喚本王,可是有什么變故?” 老五盯著他的身影,看著他的步伐,明顯感覺到王爺?shù)墓αΥ笤?,日進千里,與前段時間不能同日而語。 暗想著莫非王爺與王妃圓房了? 一想孤男寡女,又是少年夫妻,日日廝守,哪有不動情的道理? 作為岳父,老五的心情很復雜。找到女兒時,女兒已嫁作人婦。剛開始沒想太多,后來越想就越覺得心里酸楚,不是滋味。不僅不能相認,還得看著別的男人陪在女兒的身邊。 老丈人看姑爺,總歸是有些不順眼的。 許是他的眼神有些專注,元翼回頭,深看他一眼。 他忙回過神,“某見王爺近日功力大增,恭喜王爺。” 長身玉立的男人嗯了一聲,他心一塞,強壓著心底的那股不適。想起自己尋王爺?shù)恼?,道:“今日傅家的那位老夫人突然去逝,某想著她是王妃的祖母…?/br> “傅家的老夫人?”元翼皺眉,她一直精神尚好,怎么突然死了? “聽說是京中最近的流言,左家說是傅家那位四姑娘散出去的,借機休掉傅家女。傅萬程不僅不敢質問左家,且將歸家女趕出門,還要賣庶女的生母。傅老夫人上門質問兒子,被氣死了?!?/br> 元翼冷著臉,左家兩面三刀,遲早會兩頭不落好。傅萬程近年越發(fā)的油滑,倒不如二房的傅萬里有骨氣。 “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老五離開后,一條黑色的人影出現(xiàn)在元翼的面前。 “王爺?!?/br> “你派人傳信給傅二爺,就說孝子念母,當丁憂三年?!?/br> “是。” “還有,另派人再次前去邊關,通知十王爺。若左家大爺投靠,拒之?!?/br> “是,屬下領命?!?/br> 黑影消失在夜空中,元翼立在原立。寒風吹起他的大氅,像振翅的夜鷹。黑漆漆的天,猶如一匹烏染的布。 烏布遮住世間的一切,血腥,穢亂。不知是誰的手,先撕開一條縫,窺見里面的臟污。 或許,將是時候,與國師正面對上了。 第89章 相見 芳年睡得迷糊時, 手邊傳來一陣癢意。她長長的睫毛扇著, 朦朧的視線中,只見旺福不知何時爬上了床,正用屁股拱她的手背。 床沿邊上, 還坐著歸來的男人。他清冷的眉眼,與旺福大眼瞪小眼。 旺福不會叫,要是會叫, 此時定是心神俱驚,叫喚個不停。 一人一狗的暗流涌動看得芳年想發(fā)笑, 臉上泛著淺淺的笑意, 神情慵懶。元翼見妻子已醒,修長的手指捏起旺福的頸皮,嫌棄地丟進它的窩中。 旺??s頭縮腦的,可憐兮兮地耷拉著眼。 “您什么時候回來的?” “方才。”他按住她將起的身子, 替她掖了一下被角, 凝視著她, “傅家的那位老夫人今日去世了?!?/br> “什么?”芳年大驚, 眼睛睜得老大,不敢置信?!霸趺磿??她老人家身子一向不錯。上回娘都說她精神尚好,為何……?” “傅家出了一些變故?!彼麑l(fā)生的事情簡略一說。 芳年喃喃, 原來如此,“祖母是被大伯一家氣死的。” 前世里, 祖母去世是在七年后, 這世提前了七年。與親人們的生死離別她曾經(jīng)歷過一回, 自己都是年老病故的老者。再次聽聞親人的死訊,她的心里還是難過,傷感不已。 最令她耿耿于懷的是,她認為是自己重生帶來的改變,才致使祖母早逝的。 “王爺,我要去祭拜?!?/br> “好?!?/br> 雖說風聲鶴唳,此時不宜多露面。可是若是連最后送葬都不去,她會良心難安。 一夜無眠,晨起時,芳年繼續(xù)扮成方管事的模樣,元翼把她送上崖頂。老五抄近路帶她下山。山下停著一輛馬車,老五充當車夫,兩人悄悄進了城。 傅府內,靈堂已設,外面的靈棚上掛著長長的白幡。 邢氏衛(wèi)氏帶著女兒們跪在靈前,傅萬程傅萬里兄弟與兒子們與呂家姑爺則在外面迎接前來吊唁的客人。 傅家四女皆出嫁,祖母去世,前來幫忙的只有城東柳巷的呂姑爺。茜娘自嫁入?yún)渭?,夫君看重,日子過得頗為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