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節(jié)
國師陰寒著臉,目光讓人不寒而栗。他站起身來,冰冷的視線先是看向晟帝,然后掃一圈滿朝文武,最后落在左右輔國的臉上。 “國師大人…德妃喪子后陷入瘋魔,臣等阻止不及,望大人開恩…”右輔國跪上前,主動請罪。 “開恩?”國師手如疾風(fēng),一把將他甩得老遠(yuǎn),“無用之人,留著何用?” “大人…”右輔國驚呼,今日之事,是他沒能及時阻攔德妃,讓德妃抖出國師的身份??墒撬麑鴰熤倚墓⒐ⅲ瑖鴰煵豢赡軙⑺?。 國師沒有理他,抬階而上,朝晟帝走去,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晟帝。 晟帝抖成篩糠,恨不得自己是不存在的。他全身往龍椅里縮,眼睛不敢直視國師。 “陛下,你說無用之人是不是該死?” “該…該死,德妃誣篾國父,她…死有余辜…” 國師像是滿意他的回答,袖風(fēng)一掃,把晟帝掃得跌落龍椅,倒在地上手腳發(fā)軟,半天爬不起來。 龍椅后面的游公公垂手低頭,不敢上前相扶。 晟帝面色發(fā)白,心狂跳著,膽顫心驚地看著國師,生怕國師的手再一動,他就化成亡魂。剛才德妃的死狀歷歷在目,他不想成為國師手下的死人,不由自主地往旁邊縮移著,意圖離開國師的視線。 國師俯睨著他,如看一只螻蟻,眼里有著玩味和輕視。 “陛下,你說,本座有沒有不臣之心?” “沒…沒有…絕對沒有…” “陛下倒是明白人,本座喜歡明白人,明白人才能活得長久。列位愛卿,你們說是不是?” 國師說著,慢悠悠地坐在龍椅上,俯視著文武百官。 “元朝江山,是本座一人創(chuàng)立。先帝是本座一手扶上帝位的,若不是本座無權(quán)欲之心,底下這張龍椅,如何輪得到元氏來坐?本座一心為主,日月可昭,竟還有妖言惑眾者,妄圖詆毀本座,攪亂朝綱。你們說,再有此等居心不良之人,該當(dāng)如何?” “國師大人…再有那等小人,臣第一個不饒他!”右輔國跪爬上前,表著忠心。 “董卿忠心,本座知道。今日是你失職,但瘋婦已死,本座就不追究你的責(zé)任,你與洪卿一起,下朝后各自去國師府領(lǐng)二十大板,此事就算揭過?!?/br> “多謝國師大人?!焙榇笕思词亲筝o國,他與右輔國跪在一起,叩謝國師不殺之恩。 百官們無一人出聲,他們雖懾于國師的狠辣,卻無法違背自己家族多年的教誨,尊稱一位閹人為主。 國師陰冷刺骨的眼神把眾人的神色盡收眼里,手指輕輕一抬,指向晟帝,“陛下,你來說說,這江山,是你的,還是本座的?” 晟帝已縮到游公公的后面,聞言悲憤欲死,卻又舍不得真死。 “國父…您是父,朕是子…江山自是國父的,當(dāng)兒子的萬沒有和父親爭江山的道理…” “哈哈…說得好,莫說你,就是先帝,亦不敢對本座說半個不字。江山是本座一人的,本座讓誰當(dāng)皇帝,誰就是皇帝。同樣,本座對列位愛卿亦如是,誰要是不服本座。本座成全你們,就送你們?nèi)ヒ娗俺牧形换实郏屇銈內(nèi)プ鰝€忠君的臣子,你們說好不好?” 半晌,殿中無人應(yīng)答。 大多數(shù)人再無羞恥之心,也不愿意對一位閹人俯首稱臣。他們低著頭,各自摒氣凝神。 突然一人出列,正是督察御史裴光先。 “前朝宦官,竟敢口出狂言。我等雖無奈認(rèn)下先帝,卻因先帝亦是金氏皇族血脈。你一個閹人,禍亂前朝,瞞天過海,妄想掌控天下,何其可笑…” 裴大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龍椅上的人像鬼魅一樣閃到他的跟前。手中那把騸刀一閃,裴大人就已身首異處,與德妃一樣。 “本座說了,誰不服本座,本座就送他去見前朝的列位皇帝。你們還有誰不服,站出來!” 國師的手中,那把騸刀晃著,血滴落在地,開出一朵朵的血花。 他此時的聲音,未再隱藏,不是先前的那種暗啞,而是帶著一種陰惻惻的尖細(xì),分明是無根之人無疑。 至此,百官皆知,德妃說的沒錯,國師就是前朝的木公公。什么得道高人,修仙之體,分明就是吸食少女之血的怪物。 怪不得,自先帝登基起,國師就一直是這般模樣,不老不死。 前車之鑒,就在眼前。裴大人的尸體還橫在眾人的眼皮子底下,要是有不怕死的,倒可以與裴大人一起共赴黃泉。 但天下大多是怕死之人,就算他們身上流有先祖的骨血,飽讀詩書長大。知廉恥,懂忠義,亦難免會退縮。 若不然,國師屠盡前朝扶先帝登基之時,他們的父輩就應(yīng)該一反到底。 說白了,他們父輩們的骨氣,都隨著前朝幾位屠族的重臣之血一起流干殆盡。才會拋卻國仇認(rèn)國師為主。 “國師大人,臣等沒有異議,一切聽從大人與陛下的安排。” 首先出來的是左將軍,接著是唐國公,還有一些原本就效忠國師的大臣。最后,朝堂上的臣子全部俯首跪拜,高呼為國師效忠。 “好,列位臣工都是識大體之人,本座就不追究你們方才的無理。至于裴家…”他邊說著,邊蹲下,重復(fù)著之前殺德妃時的動作,用裴大人的衣袍擦拭他刀上的血跡。 他的手指瘦長,關(guān)節(jié)骨粗大,邊把刀插進(jìn)鞘中時,小拇指還微翹起,陰人的作派顯露無疑。 “裴大人看不起本座,本座倒是半點也不生氣,活人犯不著和死人置氣。本座自出生以來,曾遭受過多少白眼。最后呢?那些人全都見了閻王,而本座,高高在上,受天下萬民的景仰?!?/br> 他站起身,嘲諷地俯看著裴大人的尸身,臉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裴大人,倒是有些風(fēng)骨。只可惜自己圖了嘴皮子痛快,忘記裴家那老少一府的人。本座死人見多了,倒是不甚感興趣。聽說裴家公子頗有才名,不知裴大人在泉下有知,得知自己最器重的孫子變成與本座一樣的人,該如何對裴家的列祖列宗交待?” 殿中百官只覺得身下一緊,陰風(fēng)透骨。 國師臉上奇怪的笑容一直掛著,掃視著他們,“本座倒是突發(fā)奇想,要是諸位卿家對本座有什么不滿的地方,你們且放心,本座不會殺人,倒是想騸人…呵…” 他斜一眼嚇得半死的晟帝,手中的利器晃了晃,“陛下,起來吧,龍椅你接著坐。本座想起一事,陛下膝下皇子太多,本座不希望宮里再有孩子出生,這可如何是好?” 晟帝方才覺得身下一緊,此時被他一嚇,只覺得一松,似有什么東西流出來。身后的游公公聞到一股腥sao味,就見天子的襠下濕了一片。 “國父…皇后還沒有懷孕,朕不能…” “呵…”國師發(fā)出尖細(xì)的笑,蠢人真是好笑。事到如今,還在自欺欺人。 “陛下多慮了,本座開個玩笑而已。要如何做,陛下自己定奪?!?/br> 說完,他移動腳步,停在德妃的頭顱前,蹲身。 “可惜這瘋婦,倒還是個有骨氣的。你說本座會遺臭萬年,呵…本座一個無親無故之人,幼年受盡冷眼,看盡人間百態(tài)。多年前已一人獨大,掌控天下人的生死,試問天下間,有誰比本座更應(yīng)該受后世景仰?然本座并不在乎身后名,人生在世,生前濃烈似火,何懼死后成灰。千古流芳也好,遺臭萬年也罷,本座毫不介意。” 他的手伸出,輕輕一拂,德妃的雙眼合上。 在眾臣的目光中,他直起身,鮮紅似血的靴子,踩著德妃和裴大人的鮮血,轉(zhuǎn)瞬消失不見。 第81章 風(fēng)聲 國師一走, 游公公忙把晟帝扶上龍椅。 晟帝今天嚇得不輕,縮在龍椅上, 沒精打彩的。他顧不得遮掩自己尿濕的襠處, 眼神渙散,茫然地看著底下的臣子們。 眾臣見了, 心中嘆息。天子如此無能,甘心認(rèn)賊做父, 他們做臣子還能怎么樣?并非他們愿意認(rèn)閹人為主,而是形勢所迫, 半點不由人。 他們的身后,是全府全族的性命,哪能冒著一絲的可能,置全族人的性命于不顧?要真是那樣,他們何嘗不是本族的罪人, 與茍且偷生有何區(qū)別? 有些人心里十分不屑, 無奈不想落到和裴大人一樣尸首分離的下場。裴大人是保全了自己的節(jié)氣, 可是他的老母兒子怎么辦?他不會想到, 國師不殺他們,而是要廢他的兒子。要是裴先生能料到結(jié)果, 恐怕就不會為骨氣赴死。 “陛下…可是要退朝?”游公公在晟帝身后小聲提醒。 晟帝的神智恢復(fù)一些,擺了擺衣袖, “退朝吧!” 散朝之后, 眾臣回到家中, 想著朝上的事情不宜聲張, 各各黑著臉,緊閉著嘴。哪里知道家中女眷全部齊齊相問,問國師是否就是前朝的木公公。 這下,眾人回過神來,敢情今日朝堂上德妃鬧的那一出,是有預(yù)謀的。朝堂上的事情外人不知原委,但裴御史殿前暴亡,卻是掩蓋不了的事實。 裴府老夫人眼皮子一直在跳,總覺得有什么事情發(fā)生。有相熟的人家,早就把朝中發(fā)生的事情偷偷告訴她,她手握佛珠,強(qiáng)忍著不落淚。待兒子的尸首被人送回來,身首分離,死狀慘烈。她手中的佛珠落地,線斷珠散,滾落一地??粗啦活康膬鹤樱瑤子麜炈?。 送人的太監(jiān)們斜睨著她,“裴老夫人,裴大人奴才們送回來了,裴公子被請進(jìn)宮里喝酒,想來以后就與奴才們一樣,都是無根之人。就不知裴公子愿不愿意進(jìn)宮,與奴才等共事?” “什么?”裴夫人驚呼出聲,還沒有接受丈夫的死訊,就驚聞兒子要遭難。她顧不得尸首異處的丈夫,忙拉著小太監(jiān),追問他話里的意思。 小太監(jiān)腰板挺得直直的,歷朝歷代,他們閹人是備受冷眼,被人欺辱。但今朝不一樣,他們可不是這些世家貴婦所能小瞧的。 “裴夫人,奴才的意思已經(jīng)很明白,貴府公子,很快就要丟掉身上的寶貝,變成奴才一樣的無根之人。還是國師大人有大量,不計較裴大人欺君罔上,否則,你們這一府子的人…嘖,奴才不說,裴夫人也明白。裴大人已送還,奴才等還要回宮復(fù)命,就此告辭?!?/br> “公公…你說清楚…”裴夫人還要去拉人,衣服被裴老夫人死死拽住。 她回過頭,傷心欲絕,淚流滿面,“婆婆。” “我們裴家,無論落到何等地步,萬沒有對閹人卑躬屈膝的道理。你記住,你是裴家的媳婦,命可以不要,風(fēng)骨不能丟!” “婆婆,夫君死得不明不白,越哥兒生死不知,媳婦要風(fēng)骨有什么用?” 裴老夫人手中的拐杖一頓,“風(fēng)骨怎么能沒用,你別忘了,光先是因何而死!他無懼無畏,我們不能丟他的臉!” “可是…婆婆,越哥兒…” 那要為閹人的話,裴夫人說不出口,幾乎泣不成聲。 “若真是那樣,也是老天爺安排的,合著該我們裴家無后。” “婆婆…” 婆媳二人抱頭痛哭,閹人當(dāng)?shù)?,天理難容。 晚上,暈死的裴林越被人送回府,裴夫人一眼看到兒子鮮血染紅的兩腿間,咬著唇,死撐著不敢暈過去。 她不敢看那傷口,連夜請來裴府原先相熟的老大夫,老大夫驗過傷,對她搖頭。 “裴夫人,公子能保住命就算是萬幸,其它的事,夫人不能多想?!?/br> 眼下,由不得裴夫人多想,兒子額頭燙得嚇人,若是高熱不退,性命堪憂。她忙求老大夫開藥方子。 老大夫嘆著氣,忍不住為裴家難過。 裴家婆媳二人守著裴林越,不敢離開。裴夫人眼睛癡癡的,盯著兒子的臉,“婆婆,您說,要是越哥兒早早娶了傅家二房的姑娘,眼下是不是都有后了?” 要是有個孫子,她也沒有這么絕望。 “千金難買早知道,是越哥兒退婚,致使芳姐兒嫁進(jìn)王府。你沒聽外面人說,芳姐兒病重在榻,怕是要不行了?!?/br> 裴夫人嚶嚶地哭起來,“都是命…早知道…” 世上哪有先知,要是早知道,她今日就讓夫君告病假,死活不去上朝,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情。 早知道,她就不由著兒子,怎么都不能退掉傅家那門親事,早早把傅家三姑娘娶回府里。那樣, 兒子就算是出了事,也有后,身邊還有知冷知熱的人服侍著。 而如今,他們裴府,怕是徹底完了。 夫君當(dāng)?shù)畋┩?,兒子成為廢人,裴家沒有滿門抄斬已是萬幸。他們裴家已經(jīng)斷子絕孫,何談什么東山再起。 她強(qiáng)掰著嘴給兒子喂過藥,命人送婆婆回去。婆婆年紀(jì)大了,要是再有個什么好歹,剩下她一個人可怎么活。 裴林越喝過藥,一直高熱不退,他陷入長長的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