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節(jié)
“王爺,要是真的毒發(fā),您會怎么樣?” 他眼皮一撩,輕描淡寫地道:“不怎么樣,血氣破體,會暴體而亡,死狀慘不忍睹?!?/br> “王爺…那我們就不要,不要沒關(guān)系?!彼Ρ響B(tài),既然是要人命的事情,肯定是保命要緊。 看她著急的樣子,他的心情莫名就好起來,原來在她的心里的,自己命才是最重要的。 芳年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滿腦子還是自己這要命的體質(zhì)。既然國師要找的人是自己,要是找到她,會不會把她煮了吃掉? “王爺…那個國師會吃人嗎?” 他在她的眼中看到恐懼,這雙眸子,應(yīng)該是慧黠靈動,明麗無雙的。國師那個閹人,應(yīng)該是吸食人血,以達到長生不老的目的。 “不會,本王不會讓他找到你的?!?/br> “王爺,國師也和你中了一樣的毒嗎?那他怎么還娶了夫人?” “掩人耳目而已?!标P(guān)于她的身世,他現(xiàn)在還不想告訴她,免得她更加擔(dān)心。 芳年平靜下來,想到她的前世。前世自是沒有這么多的波折,她至死都是后宅的老婦人,不知天下有活人參,也不知世間有人一直在尋她。 或許,無知亦是一種福氣。 自己今生救了二姐一命,原是贖罪。前世二姐的枉死,是自己造的孽。以前世的跡象來看,她都七十壽過,國師才死。那么這一世,那壞人還有幾十年好活。 他們怎么辦?總不能一起等上五十多年,等國師去世后,頭發(fā)花白,步履蹣跚,才能自在地生活。 那時候的自己,是一個老相畢現(xiàn)的婦人,而身邊的男人則不然,依舊是仙風(fēng)道骨的模樣,長相清俊。 莫非服過那毒的人都能容顏永駐? 若她是活人參,她的家人呢?難不成全是? “王爺,我父母…?” “不是?!?/br> “那就好,至少他們沒事?!狈寄曜晕野参恐?,深深地嘆一口氣。 她沒有聽出他的一語雙關(guān),他亦不解釋。 第71章 面骨 三日后, 如慧法大師所料, 附近遠些地方的流民和乞丐、還有窮苦人家都趕到寺外,為討一口吃食, 盤踞在寺廟周圍,不原離去。 孝善寺雖遠近聞名, 但地處山林, 本就偏僻。原本寺前的林子里, 清幽寂靜,頗有野趣。 眼下林間樹下, 全是人影。放眼望去, 樹木之間搭著各種簡陋的草屋, 吵鬧聲一片。寺前的空地上鋪著一塊一塊的草鋪,席坐著不少老弱婦孺,孩童的啼哭聲不斷。 幾位僧人抬了粥桶出來, 眾人一涌而上。 “別擠,別擠,都有?!币粋€和尚喊著,讓他們排隊領(lǐng)粥。 眾人知道都有份, 可是昨日下午喝過的粥, 經(jīng)過一夜拉撒, 什么都不剩。眼下腹中實在是餓得荒,自然想先吃到嘴里, 熱乎熱乎身子。 好不容易大家排起隊, 僧人們開始挨個挨個的舀粥。粥不是很稠, 相對這些流民而言,卻是難得的好飯。 他們各自捧著碗,當(dāng)下就喝起來。 隊伍之中,絕大多數(shù)是老人還有孩童。最近人數(shù)增了將近一倍,米粥一桶桶地抬出來,一桶桶地見底,看著遠處在徘徊的流民漢子,僧人們憂心腫腫。 世間之事,不患寡而患不均。眼下那些男人看在骨rou親情的份上,不上前來搶奪食物。難保再過段時間,他們尋不到吃食,餓急了六親不認,哪里還管什么自己的父母兒女。 最難測的是人心,就怕那時候,有壞心之人,轉(zhuǎn)而朝他們寺中下手。寺中僧侶不過一百多人,真要是動起手來,根本敵不過人數(shù)眾多的流民。 老人們喝過粥,或坐或躺,慈祥地看著孫子孫女們吃飯。有些懂事的孩子,看著自己的父叔們在遠處張望著,想留些粥下來,偷偷藏起。 僧人們看著,只能裝作不知情。 此時,寺外停了一輛馬車,看馬車的制式就知是京中的顯貴人家。流民們大感好奇,齊齊張著嘴望過來。 最近城門緊閉,城里的人家輕易不會出城。這個時候,還上山來的會是哪戶人家? 只見馬車上先是跳下來一位錦衣華服公子,大冷的天手里還搖著一把折扇。他把扇子插在腰間,然后扶出來一位紫檀色斗篷的老夫人。老夫人眼睛一掃,嫌棄一閃而過,立馬換上悲憫之色,同情地看著他們。 老夫人瞧見門口的僧人,行了一個佛禮。 “韓施主?!庇猩苏J出來人,合掌還禮。 稍微有些見識的流民也認出她來,他們往年曾受過唐國公府的施恩。在唐家粥棚前,曾遠遠見過國公府的老太君。 認出來的人不免有些得意,像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不由得向旁邊人炫耀。 許多流民們不認識韓老太君,僅憑著老太君幾字,猜想著必是京里十分有名望人家的老夫人,才能被稱為太君。 韓老太君身邊跟著的是唐昀,他扶著祖母的手,輕聲道:“祖母,您慈悲心腸,不僅捐銀捐物,還要親自來看一眼。這些流民們,真是三生修來的福氣,碰到祖母這樣的善人。想必在佛祖跟前,您的功勞比別人高出一截。孫兒相信佛祖念在祖母的份上,一定會保佑大哥的?!?/br> “你是個有心的,時刻想著你大哥??蓱z我的曄哥兒,不知身在何處?是否吃飽穿暖?” 韓老太君說著,眼神看到那些人身上破爛的衣服和他們面前的稀粥,莫名就覺得她的大孫子,或許就是在受這樣的苦。 她趕緊念一聲阿彌陀佛,暗道自己老眼昏花,胡思亂想。 僧人們把他們祖孫請進寺,一路帶他們?nèi)ハ憧蛡兊奈萆帷?/br> 沿途走著,明顯發(fā)現(xiàn)寺中的氣氛與以前相比,大不相同。僧人們一天之中,有半是在做功課。而現(xiàn)在,大部分人都在忙活,劈柴挑水。光是每天燒兩頓飯給那些流民,都耗去他們做功課的時間。 韓老太君心事重重的,越是不讓自己想,就越是去想自己大孫子凄慘的模樣。她的手不受控制般緊緊地掐著身邊的人,不由自主地使著勁。 唐昀吃痛,一聲不吭。 “昀哥兒,你說你大哥…” “祖母,您積德行善,佛祖都看在眼里,他會保佑大哥的。” “對,你說得沒錯?!表n老太君身體松懈一些,手指松開,“眼下正是積德的好時候,你等會趕緊,再去添一份香油錢。祖母相信,佛祖一定會保佑你大哥平安歸來。” 唐昀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手,臉上全是孝順擔(dān)心的表情。他恭敬地答應(yīng)著,眼睛卻四處望著。待看到一位正在挑水的小和尚,眼神閃了閃。 小和尚背過身子,不想讓他們看見自己的臉,待他們走過,才繼續(xù)手中的活。 寺后的木屋靜立著,像是與世隔絕般。無人來擾,亦無人出去。里面空無一人,唯有那露臺處的布幔被風(fēng)吹得四下飄蕩。 芳年經(jīng)過這幾日的思忖,終是接受自己是一味藥的事實。 因為她這味藥,死了那么多的妙齡少女,她一面憎那惡人為一己之欲作惡多端,一面覺得自己罪孽深重。 近幾夜,她徹夜難眠,伏案抄寫佛經(jīng)。 她抄的是往生咒,抄給那些死去的亡魂,愿她們來世投個好人家,一生富貴安康。元翼陪著她, 夫婦二人一個研墨,一個靜心抄寫。 積德行善,莫以善小而不為。 她把出嫁前娘塞給她的銀兩都捐給寺中,這些錢財,若是她從前必不會悉數(shù)捐出。古人常說,女人無銀錢傍身,難以安身立命。 而今,她覺得什么都是空的,唯有活著才是真實的。 此時,她正立在屋后的崖邊,看著那霧氣升騰,與山那邊的云彩遙相呼應(yīng)。明明是一幅好景,卻令人唏噓。 遠離塵世,隱于山林,本該是天高云淡,歲月靜好的日子??蓸溆o,而風(fēng)不止。 現(xiàn)在,她才知道,為何要重活一世。因為要揭開前世被掩埋的秘密,要讓自己看得明明白白。 她黯然著,仿佛還是那個暮年的婦人,老態(tài)龍鐘,靜如止水。 小路的那頭,走過來的男人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她。雖然她背著身子,瞧不見面容。但僅從她微垂的肩頭與略佝僂的身體,他能感覺到她的悲傷。 明明是一位妙齡女子,哪里來的暮氣沉沉? “怎么一人跑出來?”他輕輕立在她的身邊,順著她的目光,一起看近山與遠處的云彩。 “王爺,我很擔(dān)心…國師此人,神龍見尾不見首,太過深不可測。要是被他發(fā)現(xiàn),恐怕兇多吉少,萬一…” “世上哪來那么多的萬一,本王會護住你的?!?/br> 他說得平淡,她側(cè)過頭,看到他的臉,突然就笑了。這一世不是前世,她不再是惶惶然的獨身老婦。 “我相信王爺。要是你想全力以赴做些什么,就把我送到崖底。”她說完,低頭看著被霧氣遮擋的深淵,心里豁然開朗。 “好。” 眼見著日頭西沉,落到山的那邊。寒風(fēng)乍起,沒了之間的那點溫暖。她裹緊斗篷,仰臉看著他, “王爺,我們回去吧?!?/br> 男人執(zhí)起她的手,一前一后拖牽著往回走。 木屋里,不知何時多了好幾只大箱子。她一瞧,正是自己的東西。暗想著他看著冷冷的,倒還是個心思細膩的,什么都想在她的前頭。 看樣子,他們要在這里住上不止一年半載。她挑出一半,分開放著。趁夜,元翼往返幾趟,把東西送到崖底。 第二天,他一早就離開屋子,不知去了哪里。 留在木屋的芳年靜心抄著佛經(jīng),突然不知想起些什么,打開衣櫥,翻看著男人的衣服。白色的棄之一邊,在黑色衣袍中挑選。選了一件窄袖的款式,取出來。 她把衣服在身上比劃兩下,低頭看著自己的身材。找出一塊棉布,拿剪子絞成布條。脫掉自己的外衣,僅著中衣,用布條纏了幾圈。 試著吸氣,覺得勒得不舒服,松了松,再套上他的衣服。男人的衣服于她而言,太過寬大。袖子處挽了幾下,勉強可以,但下擺拖在地上,實在是不雅。 最為重要的是,胸前依舊鼓鼓的,傻子都能看出她是個女子。 她皺著眉頭,打量著自己,若是身材四肢再粗壯些,與前胸持平,或許能瞞過去。想著在肩腰處墊些東西,再一看,就沒那么明顯。 用手比了比衣服的長短,脫下來拿起剪子就把袖子和下擺各裁一大截。把裁好的衣服在身上比量,覺得應(yīng)該差不多。腰身什么的都不收,里面墊東西,僅取出針線把邊縫合就行。 約過了一個時辰,衣服弄好,她重新?lián)Q上。 這下長短差不多,又做了幾個墊子,分別墊在肩腰兩處。 坐在鏡子前,把發(fā)髻散開,梳一個男子的發(fā)式。瞧著樣子有些像,但臉太過白嫩,容易讓人懷疑。她想著,若是在妝容上做些手腳,不知會不會好些? 她拿起螺黛,開始描眉。描來描去,看著都是女子的眉形。 元翼進來時,就見她穿著他的袍子坐在那里,不倫不類的樣子。他眼睛先是一瞇,繼而輕揚嘴角,露出笑意。 他走到她的身邊,奪過她手中的螺黛,在她原有的眉形再修改,很快那劍眉襯得她整個人都變得英氣,眉眼間極似那老五。 隨著她站起身來,他的視線落在她的身上,眉眼微凝。 女子扮成男子,本就顯得骨架小。她在衣服里不知墊了什么,身形看著還行,頭卻與身子不匹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