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敬業(yè)能夠想到的事情，皇帝當然也能夠想到。

    賈琰道：“萬歲，說一千道一萬，還是文武百官的俸祿太低了。別說下面的官吏，就是政事堂（即內閣）的諸位相國，他們的俸祿才多少。若是我大晉的相國能跟當年的包龍圖一樣，拿著幾百萬錢的俸祿外加那么多的祿米，若是我們大晉朝能跟北宋仁宗朝的官員那樣，拿到數(shù)目繁多的各種薪酬，那么，他們再搞這些，萬歲收拾他們，朝野上下自然無話可說。可若是現(xiàn)在就動手，只怕朝野上上下下都要一片哀鴻了?！?/br>
    皇帝皺了皺眉頭，道：“皇后的意思是，高薪養(yǎng)廉？”

    “是的。而且，在達到北宋仁宗朝的薪資之前，萬歲不便對文武百官動手?！?/br>
    “唉~！朝廷哪里有那么多的錢！”

    賈琰道：“所以，我們才要開疆拓土，向大海要錢。財富來自于海洋，危險亦來自于海洋?！?/br>
    皇帝道：“是啊。那些色目人都已經把商船開到我們的家門口了。若是我們不做好準備，天知道下一次來的，會不會是戰(zhàn)船！”

    賈琰說的宮廷宴會，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舉辦的。

    且說柯敬業(yè)被放出刑部大牢之后，他的兩個手下都是懵的。

    他們都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見到了大晉朝最尊貴的女人。

    不過，他們也知道什么是應該說的，什么是不應該說的。在千牛衛(wèi)丁校尉的安排下，他們在某處院落落了角，收拾好自己，還刮了胡子之后，他們去了般若寺，并且在般若寺某個不起眼的地方留下了暗記。

    幾天之后，他的手下就摸了上門來。

    外頭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但是，半個月之后，他們就穿著罩甲站在了千牛衛(wèi)衛(wèi)士的行列里。

    其實皇家宴會也不過是那樣，欣賞教坊司新編的歌舞，然后，吃吃喝喝。@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當然，也少不了各種明爭暗斗，尤其是，這種跟國與國的角逐相關的宴會，更是少不了各種對各國武力值的暗示性的比試。

    比方說，獻刀。

    正當酒至半酣的時候，瀨戶尚隆就乘著酒興，踏著教坊司的音樂，表演了一路拔刀術。

    也虧得大晉教坊司的舞姬們依舊載歌載舞，一絲兒也不亂——事實上，這種能夠在國宴上表演的舞姬，肯定是教坊司最頂尖的一批舞姬了，而且，如果她們錯了一絲兒，下了舞臺就會被處死。這就是教坊司的歌姬舞姬們的命運，讓朝廷丟了臉面，別人還有補救的機會，她們卻只能以命贖罪。

    也正是因為這些舞姬們絲毫不亂，甚至還即興跟著瀨戶尚隆來了一段，使得大晉沒有丟臉。

    反而是高句麗的使節(jié)，當時就變了臉色。

    實際上，在高句麗王庭，根本就不允許東瀛人帶刀進入國宴，怕的就是這些東瀛人對他們的王動手。可是現(xiàn)在，東瀛人不但把太|刀帶進大晉朝的國宴，還拿著刀在宴會上跳舞，越發(fā)顯得他們高句麗人沒有見過大場面。

    如今的高句麗到底不是當年讓唐太宗都飲恨的高句麗了。

    事實上，這個時期的東瀛很多領主舉辦的宴會上，讓武士們穿上甲胄按照一定的節(jié)奏左右擺動以此來表現(xiàn)出軍隊英武，已經是彰顯領地武力的一種方式了。而拔刀表演，也不過是其中的一種表演方式。

    高句麗跟東瀛，不，應該說，跟瀨戶藩也算是近鄰。伴隨著東瀛島上的戰(zhàn)亂迭起，瀨戶藩尚武 的風氣越來月濃厚，自然，越發(fā)瞧不起因為歌舞升平而顯得越發(fā)文弱的高句麗。

    能夠有這個資格參加國宴的官員，都是大晉數(shù)得著的官員，官場歷練早就讓他們山崩于前而不動聲色，而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虎賁衛(wèi)和千牛衛(wèi)的衛(wèi)士們已經悄悄地把手按在了環(huán)首刀刀柄之上，就等著一個不對勁，就把瀨戶藩上上下下全部砍成rou泥。

    至于柯敬業(yè)，則已經開始估算瀨戶尚隆到龍椅的距離，以及，自己在海船上、風浪里練出來的敏捷度，要擋下對方的攻擊，需要的幾個落腳點了。

    整個宴會，空氣空前緊張，唯有龍椅上跟皇帝并肩坐著的賈琰笑語晏晏，中和了宴會上的肅殺之氣。

    而下面，幾位相國的表現(xiàn)，也可圈可點。

    少時，一曲畢，舞姬們退下，瀨戶尚隆跪在了玉階之下：

    “東瀛瀨戶藩向天朝上國無上之君獻上我國名匠鑄就的寶刀鶴丸。”

    宴會一下子安靜了下來。

    高順立刻轉頭，望向上面的帝后。

    賈琰見狀，笑道：“哦？這應該就是你們東瀛人口中的太刀吧？陛下，臣妾聽說，各國的鍛造工藝略有差池，因此各國的武器鑄造水平也各不相同。如果說草原部族的馬刀不如我們的環(huán)首刀的話，那東瀛的太刀就不如馬刀了?！?/br>
    “哦？是這樣嗎？烏拉于茲使節(jié)，是這樣嗎？”

    作為草原部族，勇猛善戰(zhàn)是必須，哪里能說不？就是烏拉于茲，他也不得不拿出了自己的馬刀，跟瀨戶尚隆進行較量。

    只見瀨戶尚隆和烏拉于茲兩個人各自握著自己的武器的刀柄，在下面分左右站定。兩雙久經沙場的眼，互相打量著對方，試圖找出對方的弱點。為了找到對方的弱點，他們甚至慢慢地，慢慢地在場地上移動。

    大約過了一刻鐘，他們兩人甚至交換了位置，然后，忽然大喝一聲，兩個人同時舉著刀往對方沖去。

    吭吭吭。

    太刀和馬刀交擊的聲音絡繹不絕。

    顯然，作為喀爾喀的使節(jié)，烏拉于茲絕對是戰(zhàn)場上打滾過的猛將?？上?，他最忠實的伙伴愛馬卓瑪不在他的身邊，要不然，他的戰(zhàn)斗力還能夠翻一番。

    而另一邊，作為東瀛瀨戶藩的少城主，瀨戶尚隆的武藝也是不摻水的。只可惜，東瀛的現(xiàn)狀和戰(zhàn)斗模式決定了他不是對方的對手，更不要說雙方手里的武器的差距。

    只聽“吭”地一聲長響，果然如賈琰所說，瀨戶尚隆手里的鶴丸的刀刃已經斷成了兩截。

    當鶴丸的刀刃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聲音，這兩個人才反應過來。

    瀨戶尚隆連忙向玉階之上的帝后二人道歉：“外臣失禮了?！?/br>
    他用的，乃是東瀛的土下座，真正的謝罪姿態(tài)。

    “各國國情不同，使節(jié)也只是吃虧在武器上而已。使節(jié)不必如此，請起?！?/br>
    聽到皇帝這樣說，烏拉于茲則向龍椅上的帝后二人抱拳作揖道：“方才皇后娘娘說，我們草原上的馬刀不如貴國的環(huán)首刀。外臣心有不服，希望能跟在場的將軍們較量一下?！?/br>
    賈琰跟皇帝相視一笑，道：“在場的諸位大人今天都沒有帶稱手的武器，你就從四周佩刀的衛(wèi)士中間挑選一個比試吧?！?/br>
    對于烏拉于茲來說，這句話正中下懷。

    烏拉于茲都知道，今日坐在宴席上的幾個武將，都是久經沙場之輩，也難說哪個是硬骨頭。還不如周圍的衛(wèi)士。他可是聽說過的，大晉有讓勛爵貴胄之家的子弟進宮做侍衛(wèi)的傳統(tǒng)，而這些家伙，就是他要挑的軟柿子。

    烏拉于茲早就留心上了柯敬業(yè)。

    在他看來，這個忍不住小幅度地扭動身體的人，應該是新入伍的新兵蛋子才對，而且出生不錯，要不然，也不會忍不住扭動身子。顯然，這家伙是穿慣了好東西，因此不適合衛(wèi)士的制式衣裳導致動作頻頻。

    依舊是分左右站定，依舊是慎重地觀察對方，依舊是雙方大喝著向對方沖去。不過，這一次，結束得要快多了。

    因為只是一擊，烏拉于茲的馬刀就斷成了兩截。

    看著果然一刀兩斷的愛刀，烏拉于茲差點沒氣歪了嘴。@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他幾乎是咬著牙道：“大人方才的動作，跟那東瀛人有些仿佛呢。是師徒嗎？”

    作者有話要說：

    龍禁尉——太上皇的衛(wèi)隊。

    虎賁衛(wèi)——皇帝的衛(wèi)隊。

    千牛衛(wèi)——皇后的衛(wèi)隊。

    第240章

    柯敬業(yè)眼皮子都沒抬, 異常平淡地道：“東瀛的太刀源自唐刀, 而唐刀本是由漢代環(huán)首刀變化而來。至于東瀛的拔刀術, 本就從我華夏雙手刀法腰擊式變化而來?！?/br>
    說完，行了一禮, 退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賈琰這才慢悠悠地道：“使節(jié)大人言重了。誰人不知道, 你們的馬刀配合草原上的快馬的速度, 當馬刀飛掠而過的時候，就是敵人一刀封喉飲恨退場的時刻。使節(jié)大人如今以己之短攻彼之長，在先天上已經失了一成。若是戰(zhàn)場之上，只怕勝敗難定?！?/br>
    烏拉于茲的臉色越發(fā)不好看了。

    賈琰的話看似是打圓場，可實際上, 哪里不是直接點出了各國戰(zhàn)法的實際差異？

    他幾乎是猙獰著臉, 道：“戰(zhàn)場上，戰(zhàn)機稍逝瞬變，決定勝敗的，馬匹當屬第一。”

    賈琰道：“是啊, 草原上的馬，的確不同凡響。雖然高度不如西洋馬, 卻生在易養(yǎng)活，耐力遠勝于西洋馬。乃是當世最經濟也最實用的馬匹?！?/br>
    賈琰的語氣之中不無艷羨和感傷，烏拉于茲卻聽得心中直冒寒氣。

    雖然說賈琰肯定了他們喀爾喀人的馬的優(yōu)勢，但是, 賈琰既然能夠說得出西洋馬的好處，她自然能夠弄到西洋馬。如果跟中原拼財力, 草原上也只有甘拜下風一個下場。

    這位皇后娘娘，跟先頭的孟皇后可不同呢。

    當年孟皇后在的時候，烏拉于茲曾經跟著父親一起出使大晉，知道當時的大晉對外采取的是保守政策?？墒乾F(xiàn)在，這位皇后卻是……

    烏拉于茲不是蠢貨，他當然知道，每當中原強大的時候，就是他們草原上的部族不得不向北、向西遷徙是時候。那首民謠是怎么唱的？奪我牧場無顏色。大晉，這是準備好了嗎？

    烏拉于茲強自鎮(zhèn)定地向賈琰行禮，道：“皇后娘娘，是外臣過于看重得失，失禮了?！?/br>
    賈琰笑道：“草原上，勇者為王。本宮知道。免你無罪?！?/br>
    因為賈赦的關系，賈琰從來不會說赦你無罪，而是說免你無罪或則是恕你無罪。

    對于大晉方面來說，這次的宮宴可以說是圓滿結束，而對于各國使節(jié)來說，這就不是一個好兆頭了。

    各國使節(jié)都知道，皇后的態(tài)度，往往就是君王的態(tài)度的折射。對比這位皇后娘娘，當年的孟皇后時期的大晉朝簡直不能更軟了。可是現(xiàn)在……

    一時之間，鴻臚寺那邊熱鬧越發(fā)熱鬧，不僅小吏們忙壞了，譯官們也忙壞了。

    也就是在宮宴過去大約半個多月，這日金星還沒有升起，宮中內侍再度臨門，把柯敬業(yè)召進了宮。

    柯敬業(yè)從西華門側門進入宮城，走了許久，穿過好幾座城門，每一道宮門都要經過一次搜身，如此數(shù)次，這才到了一座院落里面，內侍示意柯敬業(yè)在一間屋子里等候。

    此時已經是卯時初刻了，柯敬業(yè)肚子餓的咕咕叫。只得用屋子里的點心，就著邊上的冷茶充饑。

    過了好一會兒，外面?zhèn)鱽硪魂嚹_步聲，方才有一紅袍官員進來，示意柯敬業(yè)去另外的屋子。

    進京這些日子，又充任了一段時間的千牛衛(wèi)，可柯敬業(yè)還是認不全樞密院的那些文官武將。

    不過，即便是不知道人家的品級，柯敬業(yè)還是以見過上官的禮節(jié)見過了諸位大人，這才站在了角落里。

    過了好一會兒，就聽見內侍一陣陣傳唱：“萬歲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柯敬業(yè)連忙跟著一眾官員跪迎帝后。

    皇帝入內，讓群臣起身之后，這才道：“今日讓諸臣工齊集樞密院，乃是為了經略東瀛?！?/br>
    能夠進入樞密院的，自然是樞密院的相關官員。

    立刻就有一老臣微微顫顫地跪了下來，道：“陛下，窮兵黷武，非明君所為……”

    賈琰立刻道：“新元三年，豫州首發(fā)蝗災，席卷黃河兩岸三十余州府，百姓流離失所。十年來，大晉休養(yǎng)生息。人口大大增加?！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此乃國家之幸，皇恩浩蕩啊，陛下……”

    “然后呢？土地的出產都是有限的。可是人口的增長卻是沒有底線的。怎么，你也想我大晉的百姓生子不舉嗎？”

    生子不舉，乃是典故。據說南宋后期的農村，百姓生了兒子不養(yǎng)，直接把孩子扔掉或者溺死。原因也只有一個，養(yǎng)不起。

    聽見賈琰這么說，眾臣子只能跪下了：“臣惶恐?！?/br>
    賈琰道：“本宮不管外頭也是怎么想的，也不管文官那邊會有什么反應。但是，請諸位記住，樞密院的職責，就是用手里的刀劍，為華夏掙來更多的土地！”

    賈琰的聲音可以說是擲地有聲，樞密院的一把手二把手等幾個文官們還沒有反應過來，下面的武將轉職的官員們已經先嚷了起來：“愿為朝廷效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