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尚宮見賈琰的臉色不對，連忙出列，道：“娘娘，貴人也是萬歲的妃妾，您……”

    賈琰立刻回神，道：“本宮知道?！?/br>
    何尚宮看了看賈琰的神色，又道：“娘娘，要奴婢說，打進宮之后，您就與當(dāng)初不同。有些事兒，娘娘又何妨放低了身段呢？”

    “放低身段？”

    賈琰先是不明白，等她看清楚了何尚宮的臉色，她才恍然大悟！

    何尚宮說的，是當(dāng)初她還沒有被冊封的時候在大觀園里住著皇帝偶爾去看她時的情形。那個時候，她年紀小是一回事兒，但是，撒嬌、任性，這種事情，她還真沒少干。

    比起如今，就是賈琰也不得不承認，當(dāng)初出入大觀園的皇帝，比現(xiàn)在出現(xiàn)在清涼殿的皇帝要放松許多。

    沉默良久，賈琰忽然自嘲一般，嘆息道：“鳳冠，還真是不能承受之重啊?！?/br>
    “娘娘？”

    “不，沒什么?！辟Z琰道，“萬歲是個長情的人。不管怎么樣，竺貴人都曾經(jīng)被萬歲放在心尖子上二十年。如今萬歲去探望竺貴人，本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這件事情，本宮知道了。不過，事關(guān)萬歲，清涼殿這邊，還請兩位尚宮多多費心。不要讓下面的宮女內(nèi)侍犯了禁忌?！?/br>
    皇帝駕臨哪個妃子的宮室，跟皇后報告，是為了方便之后用印，但是，下面的宮女內(nèi)侍們議論紛紛，那就是皇后的不是了。

    “是，娘娘，奴婢記下了?！?/br>
    雖然說何尚宮和溫尚宮都是福寧殿出來的，而且在福寧殿伺候的沒兩年就被賜給了賈琰做教養(yǎng)女官，可是當(dāng)初孟皇后如何被竺貴人為首的妃嬪們折騰，她們可是看在眼里的。還有皇帝身邊大太監(jiān)權(quán)昌，如今跟了太上皇，這里頭也是故事。

    天家父子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夫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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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賈琰反應(yīng)及時，何尚宮等人又把清涼殿打理得整整齊齊的，倒是讓有心人一點兒錯兒都找不出來。

    反而是皇帝，抱著女兒在弘徽殿坐了半天，終究是沒有在弘徽殿留宿，而是帶著女兒回了清涼殿。

    路上，皇帝還跟女兒許諾了許多好處，哄得女兒答應(yīng)不提弘徽殿和竺貴人才罷。

    哪怕是跟女兒達成了一致，可是在踏入清涼殿的瞬間，皇帝還是忍不住地心虛。

    讓他高興的是，賈琰什么都沒有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

    讓他郁悶的也是，賈琰什么都沒有說，就像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一樣。

    然后，在保姆嬤嬤把博陵公主抱下去休息的時候，皇帝就忍不住開口了：

    “皇后，你就不說什么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賈琰先是一愣，繼而道：“萬歲指的是什么事情呢？”

    皇帝先是一僵，然后有點陪著小心一般，連聲音都降了一度，如果不是賈琰熟知皇帝，她還發(fā)現(xiàn)不了：

    “皇后就不知道朕去了弘徽殿？”

    賈琰先是一愣，然后道：“萬歲希望臣妾說些什么嗎？”

    皇帝道：“你就一點都不在意？”

    賈琰道：“橫豎竺貴人今年已經(jīng)三十五歲了。萬歲就是去她哪里坐坐，也不過是喝茶、說說話。這腿長在您身上，我難道還能攔著不成？”

    說這句話的時候，皇帝仿佛又看到當(dāng)初那個小小的、十三歲的女孩，站在他面前，張揚地大聲宣告，絕對不會把他讓給別的女人。

    一轉(zhuǎn)眼，這個女孩已經(jīng)是位成熟優(yōu)雅的女性了，皇后的鳳冠給她帶來了無數(shù)的尊貴，也讓她失去了鮮活。皇帝也以為，這位年輕的皇后會漸漸地變成他的原配正妻孟氏的那副模樣，可現(xiàn)在，皇帝知道，賈琰終究是賈琰，她只是藏起了她原來的模樣，而不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皇帝半真半假地取笑道：“你什么時候也大方起來了？”

    賈琰也半真半假地答道：“才不是大方呢。是知道您不會留在弘徽殿，所以才不計較。”

    第226章

    上面一句話, 下面跑斷腿。林黛玉的婚期推遲了, 就等于她的禮服和朝服要重新制作, 當(dāng)然，這都是小事。反正沂王現(xiàn)在管著宣徽府, 而造辦處正是宣徽府下的一個部門, 就是不看在皇后的面子上, 看在沂王的面子上，也不可能短了林黛玉的。

    對于林黛玉來說，反正她住在大觀園里面，接了改婚期的旨意，她繼續(xù)在大觀園里住著就行?？蓪τ谫Z家的其他人來說, 這意義就非常了。

    薛姨媽第一時間跑到賈家來, 非常不好意思地跟邢夫人商量，是不是先把薛蝌和邢岫煙的婚事給辦了。

    早些年，薛寶釵頂著巨大的壓力把大量的人力物力都投到商丘的時候，薛姨媽反對過?？墒侨缃? 就是沒有親眼看到，可是從朝廷的邸報, 還有過去薛家熟悉的那些商戶人家?guī)淼南?、下面的掌柜伙計們傳來的消息，如今商丘那邊已?jīng)跟過去天差地別。

    別的不說，早些年的時候，黃河兩岸三年旱三年澇還有三年是蝗災(zāi), 十年里頭有一年風(fēng)調(diào)雨順的，已經(jīng)是老天開眼了。因此, 朝廷每年都要拿出三二百萬銀子來治理黃河，其實就是鞏固黃河的河堤，然后還要減免黃河中下游兩岸的賦稅，還要拿出銀錢來賑濟百姓。

    都是災(zāi)荒鬧的。

    可是現(xiàn)在呢？從薛寶釵特地傳來的消息上來看，不過三五年的功夫，黃河雖然依舊年年鬧災(zāi)，但是因為對商丘的整治工程吸引了大量的人力物力，這兩年，朝廷竟然不需要每年花費大量的錢糧去賑濟災(zāi)民了。

    不止不需要朝廷每年花費大量的錢糧去賑濟災(zāi)民，甚至連太平之年，那些百姓都往商丘跑，原因，也不過是因為有rou吃！能吃飽！能吃好！

    道理是很簡單，有油水吃，壯勞力的飯量就不會那么大，沒有油水，壯勞力的飯量就會暴增?？墒?，在這個年代，除了江南的大財主，在太平年代的豐收之年需要勞力幫忙搶收糧食的時候會供應(yīng)大魚大rou，等閑日子，誰會供應(yīng)大魚大rou給下面的泥腿子？

    可是，在商丘，只要肯出力氣，就有雞鴨魚rou吃！

    沒錯，就是雞rou、鴨rou、魚和豬rou。尤其是那豬rou，用酒浸沒蒸上整整兩個時辰，鮮香酥軟，四塊就是一斤！每個壯勞力在正午的時候都能夠吃到半斤，也就是兩塊紅燒rou，就是女人和孩子也能夠分到一塊！

    不是為了自己，就是為了婆娘為了娃，那些平民們也拖家?guī)Э诘赝糖鹑ィ?/br>
    薛寶釵在信里面寫得明明白白的，背靠著皇后娘娘，陳元壽再干一任，說不得也跟賈璉一樣，能夠做個從二品的布政使！而且因為賈家已經(jīng)出了一位皇后，所以賈家的男兒不能做京官也不會入內(nèi)閣，但是，陳元壽卻沒有這個禁忌！

    也就是說，陳元壽的前程，一半在他自己，另一半，則在皇后身上。

    雖然說陳元壽是陳家這一代最出色的哥兒，可是這京里的勛爵貴胄有多少？外戚又有多少？別的不說，就是太上皇后的娘家，難道不眼熱？

    薛姨媽也許不夠聰明，但是，她終究是官宦人家的女兒，就是中間有一二十年把少年時學(xué)的東西給丟了，要揀回來也容易。薛姨媽很快就想到，如果沒有皇后撐腰，她女婿指不定明升暗降被人升到江南去然后給某些人讓位置了。所以，為了女婿，也為了女兒，更為了兒子，薛姨媽這才催著薛蝌把邢岫煙娶回來。

    送上豐厚的禮物，在榮禧堂的東耳房坐下，薛姨媽才道：“本來，這種事情不應(yīng)該來打擾的。只是琴丫頭的親事已經(jīng)定了。我那個兒媳婦是個軟弱不會理事兒的，更何況邢丫頭是她的親嫂子，她要出閣，有她的親嫂子幫襯著，也更加體面一點。”

    邢夫人忍不住好奇道：“琴丫頭的親事定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定了定了?！闭f起這個，薛姨媽也是滿臉笑容，“是寶丫頭牽的線，她婆婆做的媒，嫁的也是陳家的哥兒，還是嫡支的呢?！闭f著，就給邢夫人介紹薛寶琴的未婚夫婿。

    原來薛寶琴的未婚夫婿名叫陳皎，在陳家的地位就類似賈寶玉，嫡三子的嫡次子。雖然不是陳家宗族嫡支的哥兒卻也是宗族近支。陳家好歹也是皇帝的母族，能夠讓嫡支嫡出的哥兒娶薛寶琴為原配正妻，卻還是看在薛寶釵以及站在薛家姐妹背后的皇后的面子上。

    聽了薛姨媽的話，邢夫人立刻道：“哎呦呦，這真真是一門極好的婚事！比那梅家強了不知道多少倍！”

    聽見邢夫人說起梅家，薛姨媽立刻道：“可不是！當(dāng)年梅家退了婚，沒多久就后悔了。那哥兒還派人攔住了我們蟠兒。你也知道我們蟠兒的臭脾氣，當(dāng)時就一拳過去了?！?/br>
    薛姨媽哪里不知道梅家的打算？說什么梅家的哥兒跑來說，退親不是他自愿的，其實還不是看見皇后娘娘愿意照拂他們薛家，因此后悔了、想黏上來？！

    薛姨媽才不是呆子看不透這梅家的打算呢。之前是覺得他們薛家沒落了，他們薛家的新居廊下的浮塵還沒有掃干凈呢，他們就急巴巴地退婚，后來又那般。這樣的人家，真的可靠？

    不是薛姨媽說，就是再卑微的商人，除非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否則，才不會要這樣的親家呢。

    邢夫人道：“喲！那不要緊吧？那梅家是翰林，嘴皮子厲害呢！”

    “讓侯夫人擔(dān)心了。”薛姨媽笑盈盈地道，“我們蟠兒原來就吃過這個虧，哪里還會在這上頭犯事兒？更別說，當(dāng)時蝌兒也在呢，他攔住了蟠兒，因此那人只是挨了一拳頭，然后被蝌兒罵得狗血淋頭，當(dāng)場就灰溜溜地走了?！?/br>
    邢夫人道：“經(jīng)過這事兒，梅家的名聲怕是毀了?！?/br>
    薛姨媽道：“沒錯。聽說那哥兒原是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事情發(fā)生以后，就回南面去了?！?/br>
    出了這種事情，國子監(jiān)的學(xué)生哪里不議論的？

    如果直接放下了，那還好些?？墒沁@里宮里才幫薛寶釵定了親事，那頭這哥兒就上來糾纏。往輕里面說，是這哥兒行事不周全，往重里面說，則是梅家的家風(fēng)有問題了。

    就是厚臉皮如賈政王夫人這種人的兒子賈珠，都能因為輿論壓力送了命，更不要說讀書人出身的梅家了。

    這樣的事情一發(fā)生，那梅家只怕是不止壞了名聲，連前程都跟著完蛋了。

    薛姨媽在邢夫人跟前坐了一會兒，說了說話，就走了。

    雖然薛蟠身上的品級低，可是陳元壽的品級卻不低，薛寶琴的婚事也好，因此她如今可以說是半只腳真正踏入了京師權(quán)貴圈。她如今倒是常常往慶榮侯府來，倒是王夫人那邊，打賈政王夫人分出去之后，她就一步都沒有去過。

    連賈政王夫人置辦了新居的喬遷之喜，她都沒有送禮。

    她女兒薛寶釵已經(jīng)跟賈寶玉和離了，她當(dāng)然要跟王夫人保持距離，哪怕她跟王夫人是親姐妹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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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林黛玉一樣，邢岫煙如今也在大觀園里面住著。當(dāng)初大觀園里面的女孩兒，就剩下她跟林黛玉了。因為要為父親守孝三年，惜春已經(jīng)搬回寧國府去了，邢岫煙原本以為自己比林黛玉小，應(yīng)該在林黛玉后面出嫁，可如今看來，她倒是比林黛玉和探春兩個嫁得都早。

    雖然嫁得比較早，雖然邢家?guī)缀跏莾墒挚湛盏貋砹司├?，可是，邢岫煙的陪嫁卻不少。

    賈琰進宮之前，就把自己的舊首飾分給了諸位姐妹，作為大觀園里的一份子，邢岫煙當(dāng)然也有一份。而賈琰成為國母，尤其是兩次懷孕、兩次生產(chǎn)，邢夫人收到的禮物絕對不少。

    手里寬松，自然就大方。

    看在薛家得賈琰的青眼的份兒上，邢夫人從外頭送給自己的首飾里面挑挑揀揀，選了幾樣融了，給邢岫煙打新首飾。在加上薛家送來的聘禮。

    最后邢岫煙的陪嫁還真的十分體面，光首飾就裝了十二抬，都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成套的。然后加上衣裳雜物，最后邢岫煙是穿著鳳冠霞帔帶著三十六抬的嫁妝出嫁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第227章

    當(dāng)年大觀園里面, 林黛玉、探春、史湘云和邢岫煙是同年出生的, 只不過林黛玉的月份最大, 探春次之而已。如今，這兩個大的還沒有出嫁, 另外兩個小的卻是先出門了。

    這四個女孩子中, 出嫁最早的便是史湘云, 在她十六歲這年春天就嫁了，這一年，她甚至還不滿十六個周歲。

    其實衛(wèi)家也不是沒有人嘀咕，別的不說，就說那薛氏女, 都二嫁了, 宮里皇后娘娘還特別送了添妝，可是輪到他們家的少奶奶，怎么就一點表示都沒有呢？

    可是史湘云大大咧咧的，似乎一點都不在意, 后來又隱隱傳出話兒來，說這個薛寶釵跟史湘云不同, 她原是給娘娘跑腿辦事的人，因為能干，每年支應(yīng)給皇后娘娘多少多少銀錢，皇后娘娘這才不得不表示一二。

    因為這些話, 加上史湘云隔三差五地往賈家去，衛(wèi)家人這才擱置了心中的疑竇。

    不想, 這年邢岫煙出嫁，嫁的還是薛蝌這個白丁，宮里照樣送出了添妝禮。

    衛(wèi)家人這才品出不對來：如果說薛寶釵之于皇后娘娘乃是使喚上的人，可這個邢岫煙又算什么呢？她是邢夫人的娘家侄女兒，史湘云還是賈母的娘家侄孫女兒呢！而且邢岫煙還是半途冒出來的，可史湘云卻是幾乎跟娘娘一起大的。這情分上，就不同！更不要說，邢夫人乃是娘娘的繼母，而史太君卻是娘娘的親祖母；邢岫煙嫁的是白丁，而史湘云的夫婿卻是正經(jīng)的宮里的侍衛(wèi)，領(lǐng)著從五品的武職！

    雖然說比起林黛玉和薛寶釵兩個，史湘云有點螳臂鶴腿，容貌也不是頂頂出挑。可是在這個時代，講究的就是娶妻娶賢納妾納顏，妻子講究的是能力和品性，而小妾，只要一張臉就夠了。

    雖然史湘云不是大多數(shù)男人的夢中情人的模樣，可是她活潑爽朗，很有幾分俠氣，又有捷才，身體又好，拼酒行酒令來得，吟詩作畫也來得，因此，剛結(jié)婚的那會兒，衛(wèi)若蘭還是相當(dāng)滿意的。@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xué)城

    可是衛(wèi)若蘭終究不是賈寶玉，男人結(jié)婚之前，大約都喜歡跟心愛的女人風(fēng)花雪月，同樣，大多數(shù)男人，在結(jié)婚之后，就會慢慢地開始承擔(dān)責(zé)任，也就是說，在享受新婚樂趣的同時，衛(wèi)若蘭開始為他和他的小家庭的未來而努力了。

    他開始學(xué)著用大人的想法去思考問題，然后尋求晉升之階。

    這也是這個時代大多數(shù)男人必須經(jīng)過的一條路。

    然后衛(wèi)若蘭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按照常理，勛爵貴胄家的子弟在宮里混上兩年資歷之后，就會被外放，到外地去任武官，然后慢慢地往上爬。

    尤其是太上皇退位之后，太上皇的儀仗隊龍禁尉越發(fā)成了跟擺設(shè)一樣了，畢竟，祭天這種事情，有皇帝去，最多，跟親蠶禮這種儀式需要皇后主持，太上皇如今在宮里就跟養(yǎng)老一般，都不怎么出宮了，自然，龍禁尉就成了擺設(shè)一般了。

    其實，從皇帝的虎賁衛(wèi)和太上皇的龍禁尉的侍衛(wèi)們的調(diào)遣上最能看出太上皇跟皇帝之間的爭權(quán)奪勢——龍禁尉的衛(wèi)士們升遷的機會越來越少，而虎賁衛(wèi)的衛(wèi)士們則從十年前的沒什么升遷的機會，到去年的升遷人數(shù)比龍禁尉多了十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