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推宮門而出的人,被沈少堂嚇了一跳! 她抬頭向前一望,心頭驚了一下,連忙小跑兩步奔過來,往沈少堂面前一跪:“參見陛下。不知陛下怎會這個時間突然駕臨,臣妾有失遠迎,請陛下恕罪?!?/br> 沈少堂定睛低頭一看,身若扶柳,腰肢裊裊,卻正是文太后推舉入宮的外甥女,良妃安露。 沈少堂心頭一陣失望。 但是他還是穩(wěn)住心緒,淡淡道:“起來吧。這么晚了,你怎在皇后宮中?” 安露低著頭,不敢看向皇帝:“回陛下,皇后娘娘臨出宮時,交待于臣妾照料鴨翁,臣妾白日前來喂養(yǎng),不知怎的,鴨翁似生了病般沒什么吃食的力氣;臣妾夜里擔憂睡不著,特地起身前來看看?!?/br> 原來是軟軟出宮前,將皇后宮中后苑的鴨翁交待給了良妃安露。安露卻也是個實心眼兒的,這么晚了還惦記著白日不怎么吃食的鴨翁,恐怕它夜中有了什么閃失,回來不好向皇后交待。 沈少堂思及此,心頭微微動了一動。 原來總覺得文太后塞進宮中的人,不過也是來看守、利用他的,到?jīng)]仔細看過,原來這良妃且也是個心地良善的姑娘。 沈少堂微微彎腰,將良妃扶了一下:“你且起來罷。夜里深了,早早回去歇息?!?/br> 安露被皇帝一攙,到是有點受寵若驚,“多謝陛下。臣妾告退?!?/br> 安露起身,帶了兩個小宮女,果真轉(zhuǎn)身告退。 沈少堂到是更加意外了一下。 她竟沒有借機引誘恩寵,到完全不像是宮中后妃的心機做法。 但是安露走出兩步去,卻又回頭:“陛下,臣妾還有一件事,想來應該稟報陛下?!?/br> “你說。” 安露朝著沈少堂微微地福了一禮:“今日賢妃jiejie乃和臣妾一起去太后娘娘宮中請安,賢妃jiejie說她明日去向太后及陛下請禮出宮,說是魏家明日有一場盛大的尾牙宴,請了京城第一大酒樓天云樓的紀大老板親自前往執(zhí)宴;估計京中各大朝臣王公,皆會列席。” 沈少堂心中正憋著一把魏國公的火,現(xiàn)在又聽到魏云燕的消息,更是有些來氣。 他明白良妃將消息告訴他,是讓他提防魏國公召集朝中文武百官,以防生有“謀逆”之心,但是現(xiàn)在他心中正是一團亂麻,并不想理會。 “朕知道了?!?/br> 安露見沈少堂臉上沒有什么顏色,便也乖乖地行了禮,轉(zhuǎn)身走了。 沈少堂望著坤寧宮緊閉的大門,宮廊之內(nèi)的一片漆黑,心中心頭,也蕩漾起一片凄凄戚戚……他默默地轉(zhuǎn)身,準備獨自在走回崇陽殿。但是才踱出三兩步來,忽然驚想到—— 良妃剛剛可說了什么?京城第一大酒樓?天云樓?似乎他曾經(jīng)在哪里聽說過這個酒樓,和那位紀老板的名姓……沈少堂于記憶中徹查尋找,突然驚悟! 呀,他是不是曾在前往臨??さ男◇H車上,聽侍女阿寶啰里叭嗦地提起,那京城第一大酒樓天云樓,曾是皇后白軟軟于民間時,日日都曾光臨的酒樓。 該不會……沈少堂未曾細想,心頭卻是一驚! ======= 翌日。 天光亮起,曦空微藍。絲絲白云浮在空中,似碎扯的朵朵棉朵,很是一個清爽透亮的好日子。 位于京城東雀大街的魏國公府,于清晨一大早,便忙碌起來了。不僅開了通往東雀大街的正門,仆役們早早便灑掃庭院,鋪錦滾氈;后院子的偏側(cè)門也早早被大庫房的管家打開,由著各商各戶將替國公府大宴備好的各色果品物貨,統(tǒng)統(tǒng)送入國公府大庫中去。 這一場國公府的大宴,簡直是開了整個京城的先河,遠遠往上一看,便只見那各門各戶將要送進國公府的貨品,便簡直能將整個東市西市的鋪面都包了一個圓兒。且別說吃食酒菜這些尋常物件,便是金銀禮器、桌椅緞錦,便說著那由著江南蘇州府的知名老字號高氏送來的鎏了金的雞翅木金筷子,便是一開箱子便閃閃放光,閃瞎了各位鋪面商貨老板的眼。再加上由南來的、北往的、西域的,趕著馬車、陰著冰鏨子的稀罕果品,更是一車一車地送進了國公府家。 一大早便于國公府偏門外圍觀的京中各胡同的民眾們,皆忍不住嘖嘖咋舌。眾人只心說這國公爺尾牙宴的規(guī)格、制式、食器、果品,可比那堂堂大齊皇宮里的皇帝都越了過去呢!即使貴為天子都吃不得上這么多珍羞美味,果品佳肴吧。看來這大齊的天,真是要照進國公爺?shù)募抑辛恕?/br> 。 京都第一大酒樓天云樓的運物車,也早早排到了國公府的偏側(cè)門外。 天云樓的人丁、物事、備料,也皆是由紀天云于早些日子里,便一樣一樣親自備齊;不僅所跟隨而來的大師傅們都各自有專用的刀剪鍋碗鏟,并且大師傅們的助手們,也皆是由他親自挑選;個個都是來自天云樓的精英團隊,煎炒烹炸蒸,樣樣都是個中高手。紀天云對所有的大師傅都提出了高標準嚴要求,力求他們將此次國公府的尾牙宴,辦成一場大齊皇朝的最高標準、最高規(guī)格的國之宴。 眾位大師傅都對大老板的此次要求有些不解。 紀天云也未曾向他們一一解釋。對于他來說,國公府出到了幾箱金子前來請他,他都不曾動心,卻唯一打開魏國公親手寫的那張?zhí)樱绞菍ζ渲械囊痪湓?,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 紀天云站在國公府的側(cè)門外,目送天云樓的整個車隊,緩緩進入國公府。 車隊蜿蜒,進行頗慢。紀天云立在旁邊,看著車隊慢慢緩行,卻忽然發(fā)覺天云樓的隊伍之中,似有兩人的身影略有陌生,并左右游移十分不定。 紀天云微微地瞇了瞇眼睛。 笑了。 。 而于隊伍之中的阿寶,一手指頭戳在白軟軟的腰上。 “紀老板看到我們了看到我們了!” 白軟軟則將阿寶丫頭的手指頭一手拎開,表情鎮(zhèn)定道:“他若看到我們,早就將我們拎出去了,現(xiàn)如今我們在他的眼皮底下走過,他定然沒有發(fā)現(xiàn)我們。你只要乖乖將你的胡子貼好——” 軟軟將阿寶被風吹掉的胡子往臉上一拍! 阿寶囧:小姐,胡子應該貼在人中上吧,你給我貼成雙眼皮兒是幾個意思…… 白軟軟一臉鎮(zhèn)定,跟著天云樓的人群,直往前去。 天云樓來國公府執(zhí)宴這般盛大的熱鬧事兒,要她憋在白府里只聽個響兒,那豈不是耽誤了她“熱心東城群眾”的鼎鼎威名?況且云老板已數(shù)年不親自出門執(zhí)宴,她若不趕來圍觀,哪里對得起她與云老板十數(shù)年的良好交情?所以,白軟軟一大早便將阿寶丫頭從熱騰騰的暖被窩里薅了起來,也不知從哪里尋到了兩撇男人胡子、兩身大師傅的制服衣裳,硬是在她們的靴子里塞了兩塊棉花墊子,直接混進大師傅的隊伍里,就跑進了國公府。 好在,紀天云忙于事務,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她和阿寶。這下,她可以痛痛快快地于國公府中逛吃、觀摩、玩耍了! 但是很快,白軟軟就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太傻太年輕了。 天云樓大師傅們很快分配了任務,軟軟和阿寶沒有被帶進大廚房里,反而被分配前去外廚撿分蒜頭。白軟軟心里可有一百個不愿意,但是今日國公府宴上,最重要的一道菜便是蒜炙鮮羊,需用蒜蓉的量又大、粒又多。軟軟雖然不情愿,但是為免被分配任務的大掌勺發(fā)現(xiàn)了她們的異樣,只得帶著阿寶去了外廚間,兩人在窗頭廚案下,開始撿蒜頭、剝蒜皮、分蒜瓣。 阿寶素日是常做廚事的,手十分之迅速。 軟軟便于案頭上分撿蒜瓣。 她一粒一粒地數(shù):“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一百二十四……” 阿寶突然轉(zhuǎn)頭問:“小姐,她們該不會是發(fā)現(xiàn)我們了,才讓我們來撿蒜頭的吧?” 軟軟:“不會,他們?nèi)粽媸前l(fā)現(xiàn)了,早把我趕出去了……咦,我數(shù)到多少了?對了,一百二十……” “二……” 不知從哪里傳來一聲聲音。 軟軟也沒多想,又跟著數(shù):“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那小姐,若是我們被發(fā)現(xiàn)了又會怎樣?” “能怎樣,大不了被云老板罵幾句罷。一百二十……” “二。” “一百二十二、一百二十三……” 咦? 白軟軟瞪大眼睛,她怎么總是數(shù)不到一百二十五! * 軟軟可費了老大功夫,總算把蒜頭撿完了。也不知道是哪個鬧心的,總是在她數(shù)到一百二十二的時候,又帶著她數(shù)回去!唉,看來下次她再出差使,得把她擱在白家的算盤珠子帶上才好。 誰知軟軟和阿寶才剛剛將蒜頭交上去,大掌勺師傅便又對她們下了命令:“將這捆大蔥、這些蒜瓣,這包子生胡椒,全部都切碎混合搗成泥。” ?。?/br> 竟將這三種物事混合? 大師傅瞪著兩人:“怎么?不愿意?不愿意便回樓里去,這里不養(yǎng)閑人!” “我做我做我自然要做!”軟軟連忙將大師傅手里的半人高的大青蔥、蒜瓣、青胡椒粒接了過來,苦哈哈地再次與阿寶回到了外廚。 眼看著將所有的大蔥扒了蔥皮,將蒜瓣也扒好洗凈,青胡椒粒灌進石臼里……軟軟對著桌案上的三樣材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為何要吸氣?哈,為了摒氣??! 只見貼了胡子的白軟軟抄過食案上的大菜刀,一手按住大蔥白,一腳踩中青蔥葉,手起刀落——下刀!唰! 蔥葉翻飛! 軟軟幾乎使盡了自己吃奶的力氣,唰唰唰,嗆嗆嗆!菜刀飛落,蔥花飛起! 小阿寶用著無比崇拜的眼神望著自己家的小姐,簡直想抄起案邊的兩朵韭菜葉子為自己家的小姐歡呼!小姐你好帥,小姐你好棒! 白軟軟卻摒著一口氣連切三刀,轉(zhuǎn)頭——換氣——轉(zhuǎn)頭——再切! 但是隨著她越切越短,越切卻開始越快,越切越要…… 小侍女阿寶看著自家小姐垮下的臉:“小姐,你怎么哭了……” 嗚嗚嗚,廢話,你來切五捆大蔥白試試,不哭算你贏! 軟軟執(zhí)刀,泣淚橫流……大掌勺師傅,你在整我吧! * 終于連切帶搓,將三件調(diào)料混制完畢。軟軟捧著大瓷碗將所有混料交給大掌勺師傅的時候,大掌勺師傅真真嚇了一大跳。只見小軟軟白胖胖的臉蛋上,一雙腫得像是桃子般的大眼睛,鼻頭更因飛出來的鼻水而被揉得彤紅;但她卻緊緊地咬著后牙,咬牙切齒地問: “大、師、傅,還有工作嗎?!” 敢再說一件整人的工作,我就關(guān)門放阿寶! 白軟軟周身散發(fā)出要咬人的滾滾氣質(zhì),嚇得大掌勺師傅連退三步。 “沒,沒有了……” 白軟軟心中一松。 正覺得自己終于得救了,卻不妨的身后一聲腳步,接著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頓時傳來—— “我有工作?!?/br> ! 軟軟腦中的那根弦,頓時崩地一聲彈響! 白軟軟拉住還在發(fā)呆的阿寶,轉(zhuǎn)身就跑。 身后站于廊邊的紀天云,不追不抓,卻只是淡淡一聲:“……你的帶子開了!” 軟軟一驚,連忙低頭,拉住裙腰! 阿寶也慌得趕忙替白軟軟檢查腰上的腰帶。 紀天云斜倚門廊,眉間若風地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