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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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去到桌子上端起了兩杯合巹酒,遞一杯到蘇流螢的面前,淺笑道:“流螢,喝下這杯合巹酒,我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 瑩亮的純香酒液在紅燭的映照下,呈現(xiàn)一片瀲滟之色,分外的誘人,也莫名的瘮人! 蘇流螢顫抖著手接過李修遞過來的酒杯,眸光木然的看著里面瀲滟的酒色。 瀲滟的酒色里,她仿若又看到了樓樾對(duì)她笑的樣子,更是再次想到匕首刺進(jìn)他身體里,迸出的血液濺到自己臉上的可怕感覺,頓時(shí)腦子里一陣轟鳴,全身如墜冰窖,心口更是撕裂般的痛恨起來…… 李修卻是將她圈進(jìn)了懷里,長臂繞過她的肩膀一口喝下了合巹酒。 蘇流螢斂眸收起眸光里的恨意,終是狠下心一口喝光了杯中的酒。 見此,李修清亮的眸子里漾出了更柔情的情意來,忍不住低下頭朝她沾上酒漬的嬌艷雙唇吻去,卻被她偏頭避開。 蘇流螢從他的懷里退開兩步,咬牙抑住心里的寒意笑道:“酒已喝,你為我吹奏一曲《美人曲》吧……試試我新做的笛子音色可還好?” 說到最后,蘇流螢聲音里已是抑止不住顫栗。 她并不是沒有殺過人,她曾在守城之時(shí)親手將長劍刺進(jìn)過叛軍的身體。 可如今,她要?dú)⒌膮s是李修,一個(gè)她曾經(jīng)愛過,也執(zhí)意愛著她的男人。 所以,她前未所有的恐慌惶然起來。 而且,直覺里,她知道李修已是相信了榮清的話,對(duì)自己已有防備。她不知道今晚能不能得手,更不知道最后是他死在她手里,還是自己死在了他的手中…… 臂兒粗的大紅喜燭將喜慶的洞房照得一片通明,蘇流螢清晰的看到了李修眸光里的灰敗與悲痛。 他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緩緩道:“你真的想聽嗎?” 看著李修神情中的了然,蘇流螢全身一震——難道,他竟是都知道了…… 然而,蘇流螢來不及開口,心口劇烈的痛起來,連帶著整個(gè)身子都痛了起來,她攙扶著床沿吃力滑坐下來,正要開口,一口烏血已是從喉嚨間噴涌出來。 帶著黑紫的血液噴灑出來的那一刻,蘇流螢痛得全身抽搐,從床沿上滑倒在地,身子痛得倦縮成一團(tuán),眸光憤恨絕望的朝李修看去。 合巹酒里有毒! 李修果然在她之前對(duì)她下手了…… 眸光冰寒,蘇流螢看著一臉驚恐痛苦的李修,嘲諷笑道:“李修,我果然沒有看錯(cuò)你,你早已不是當(dāng)年的那個(gè)李修了……” 李修一臉震驚的呆愣當(dāng)場,看著突然倒地的蘇流螢,還有她吐出來的烏血,他神情大變,正要上前去抱起地上的蘇流螢,卻是腳步一個(gè)踉蹌,下一秒,他也跟著倒在了地上,口吐烏血…… “流螢,不是我……不論我如今在你的心目中是如何的面容可憎、心狠手辣、不擇手擇,我對(duì)你……怎么下得去手?” 李修不顧全身的劇痛,咬牙從地上爬起身,來到蘇流螢的身邊,將她痛到抽搐的身子抱進(jìn)了懷里。 “流螢,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不會(huì)對(duì)你下手的……真的不是我……” 看著李修與自己一樣的形容,蘇流螢心里一片雪亮,嘲諷笑道:“是榮清,一定是她,父皇也是這樣被她害死的……我不應(yīng)該放她出來,不應(yīng)該再給她一次機(jī)會(huì),是我害了你……” 李修慌亂的去拭擦蘇流螢嘴里涌出的烏血,卻顧不得自己同樣身中劇痛,顫聲道:“你別說話了……我不會(huì)讓你有事的?!?/br> 說罷,他朝外嘶吼道:“來人,快來人,叫薛神醫(yī)……” 直到此時(shí),李修才察覺到屋子外面安靜得不同尋常,任是他如何求救,都沒人回應(yīng)。外面伺候的那些下人竟是不知所蹤。 李修臉色蒼白中透著可怕的青紫,顧不得自己也痛得全身抽搐,咬牙抱起蘇流螢準(zhǔn)備出門去叫人。 然而正在此時(shí),房門終于打開,清涼的夜風(fēng)再次透進(jìn)來,吹散了屋內(nèi)的血腥味。 榮清緩緩從外面踏步進(jìn)來,眸光冰冷沒有一絲溫度的落在卷縮成一團(tuán)痛到瑟瑟發(fā)抖的蘇流螢身上,再移到抱著她的李修臉上,冰冷絕決的神情終是有了一絲裂痕。 她款款上前,在離李修三步遠(yuǎn)的距離停下,從身上拿出了一顆黃豆大的藥丸,無事人般的緩緩道:“這是世上惟一的一顆能解你們身上之毒的解藥了。駙馬,我自是不會(huì)給蘇流螢的,但給你之前,你卻得答應(yīng)我一個(gè)條件。” 李修咬牙吐出了嘴里的烏血,冷冷笑道:“你有何條件?” “等蘇流螢死后,你再娶我啊!” 榮清木訥的神情中透露著一絲癲狂,狹長的鳳眸閃著激動(dòng)的亮光,猙獰笑道:“只要你答應(yīng)再娶我進(jìn)門,與我再生個(gè)孩子,我就將解藥給你。” 小小的藥丸是瀕臨死亡的蘇流螢與李修最后的救命稻草,可惜只有一顆了…… 李修咬牙向榮清伸出了手,顫聲道:“好……我答應(yīng)你……你快將解藥給我……” 榮清卻是一眼就看穿了李修的心思,冷冷笑道:“不,我要親手喂你吃下,免得你將藥給了她……” 她拿著藥丸向李修走近,卻在最后時(shí)刻又停下,眸光死死的盯著李修,突然勾唇苦澀笑道:“李修,最后問你一次,你真的……不會(huì)再背叛我了么?” 李修看著幾近昏厥的蘇流螢,急得又吐出一口血來。 下一刻,他狠心將蘇流螢放到冰冷的地面上,哆嗦道:“我發(fā)誓,一定不會(huì)再背叛你,不然,我不得好死……” 聞言,榮清終是歡快的笑了,上前拿出絹帕小心的拭盡李修嘴角的血漬,再將手中的藥丸放進(jìn)他的嘴里。 藥丸到了李修嘴里的那一刻,他眸光一沉,突然出手,拼命全身最后的內(nèi)力,一掌重重的擊在了榮清的身上,將她的身子如敗絮般人拍飛出去。 下一息,拼盡最后一絲氣力的李修,顧不得體內(nèi)的氣血翻涌,轉(zhuǎn)身重新將奄奄一息的蘇流螢抱進(jìn)懷里,低頭覆上了蘇流螢的吻…… 奄奄一息的蘇流螢感覺到有東西從李修的嘴里渡進(jìn)了自己的嘴里,昏迷的神智頓時(shí)一驚,明白李修竟是要將救命的解藥留給她。 心里撕裂般的痛著,眼淚跟著滑著,蘇流螢掙扎著要將藥丸還回到他的嘴里,可是,她的唇被李修緊緊封住,直到藥丸溶化在她的嘴里才松開…… “流螢,別恨我……不要再恨我了……” 費(fèi)盡最后一絲氣力的李修再也無力抱緊蘇流螢,松開抱住她的雙臂身子滑倒下去,臉上卻是露出了釋然的笑意來。 “李修,你怎么這樣傻……明明我都要?dú)⒛悖銥楹芜€要這樣對(duì)我……” 蘇流螢撲到李修的身邊,看著他蒼白如紙的面容和漸漸失去亮光的眸子,心里撕心裂肺的痛著,再也忍不住悲痛大哭起來。 李修悲愴一笑,伸手摸到腰間的竹笛,艱難笑道:“我知道……從我拿起竹笛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在竹笛上下毒了……” “流螢,你相信嗎?喝完合巹酒,我真的會(huì)給你吹笛子的,那怕知道吹完一曲,就會(huì)中了笛子上的毒要我的命,我還是會(huì)給你吹《美人曲》的……我答應(yīng)你的事就會(huì)做到……可惜現(xiàn)在卻是不行了……” 蘇流螢絕望的大哭道:“別說了李修,我相信你……都是我害了你……都是我害了你……” 李修眸光眷戀的看著悲聲大哭的蘇流螢,抬手輕輕為她撫去臉龐上滾滾落下的眼淚,然而,他自己卻是落下淚下。 “流螢,你原諒我……我并不是真的想拿你的兵符……我早早的就知道兵符被你藏在荷池……直到離京貶去北境的那****才去拿走的……因?yàn)?,只有這樣,我才能再與你糾纏上,才能再讓你回到我的身邊……” “你不要怪我……不要怪我……那兵符,我又重新給你放回到荷池的荷包里,我將它還給你……” 不止嘴里,李修的鼻子耳朵里也開始溢出烏血,形容可怖,眸光也開始渙散,毒發(fā)的他已到了彌留之際。 而蘇流螢已哽咽痛哭到說不出話來。她想爬出門外去叫人救李修,可等她抬頭看去,卻被屋子四周燃起的大火驚呆了! 不知何時(shí),整個(gè)洞房四周已燃起了滔天的火焰,被李修擊倒在一旁的榮清也不知何時(shí)爬起了身,手拿紅燭攔在門口喪心病狂的邊哭邊大笑著。 “李修,我就知道你會(huì)為了這個(gè)賤人再次騙我,所幸我在屋子四周淋了火油,只要你騙我,我就燒死你們……你果然不得好死了啊……” “有了解藥又怎么樣,我還是不會(huì)放過這個(gè)賤人,我要燒死她……一起死吧,同歸于盡吧……” 徹底癲狂掉的榮清,在火海中瘋狂大笑著。 服下解藥的蘇流螢身上的劇痛漸漸消失,她驚恐的睜大眼睛看著已徹底失去理智的榮清,又慌亂的去看李修,卻發(fā)現(xiàn),他已是斷氣離世了…… 至死,李修的手中還緊緊的握著她送給他、卻是要他性命的竹笛…… 無盡的悲慟憤恨涌上心頭,蘇流螢?zāi)闷鹗诌叺臓T臺(tái)朝榮清撲過去,將燭臺(tái)朝她頭上狠狠砸去…… 火越燒越大,悲慟之下的蘇流螢手中沾染血漬的燭臺(tái)無力落下,看著四周的大火,她知道,她今日必定走不出這場大火了。 然而,就在她昏厥的最后時(shí)刻,卻模糊的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沖進(jìn)了火場…… 再次醒來,蘇流螢已是身在京郊外之前借居的那位婆婆家里。 之前,她尚是宮女身份時(shí),因麗姝公主的投繯自盡,慧成帝一氣之下將她趕出京城,讓她回汴州再不要回來。 那次離京前,她為了給阿爹過生忌,就在郊外的一外莊子里尋了一戶婆婆家住了一宿。 而這次與李修成親前,她也提前讓小暖陸菁南山他們帶著小皇子和九公主在婆婆家里等她。 她與小暖她們約定好,若是初七天黑之前,她們等不到自己,就帶著小皇子與九公主回汴州,從此不要再回京城。 因?yàn)樵谧龊脺?zhǔn)備與李修徹底做個(gè)了斷時(shí),蘇流螢也沒有把握最后會(huì)是怎樣一個(gè)結(jié)果,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李府,所以提前將后面的事都安排好,甚至寫下遺囑,將汴州封地留給殷離靜鈺姐弟二人…… 而如今,她原以為自己必定會(huì)被燒死在李府,沒想到睜開眼,竟是來到了與小暖她們約定的婆婆家里,更是看到圍在她床頭的小暖她們。 “公主,你終于醒了……” 見她醒來,小暖她們都松了一口氣,趕緊問她身體可有哪里妥當(dāng)?shù)牡胤剑?/br> 蘇流螢怔怔的坐起身子,腦子里在短暫的迷蒙后,終是想起了李府昨晚發(fā)生的一切。 再次憶起昨晚之事,蘇流螢還是心口窒痛,臉色也跟著白起來,嘶啞著嗓子艱難道:“誰救我回來的?” 小暖道:“昨晚半夜時(shí)分,南山聽到外面有響動(dòng),就起床去看,沒想到竟是公主你昏迷在外面……南山卻是沒看到是誰送了公主回來?!?/br> 想著昨晚昏迷前最后看到的那道沖進(jìn)火場的熟悉身影,蘇流螢心口一緊,轉(zhuǎn)而又想起李修,顫聲道:“李府那邊怎么樣了?” 南山與小暖他們一直呆在農(nóng)莊里,后來見蘇流螢半夜被送回來,一直提心吊膽的守著她,猜到昨晚京城并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所以一大早南山就進(jìn)城打聽消息去了。 正在此時(shí),南山從京城回來了,額頭上的汗珠都來不及擦掉,聽到蘇流螢醒來就在問李府之事,連忙進(jìn)門將自己打聽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給蘇流螢。 “……大火燒了足足一整晚,等大火熄滅,洞房里面的人早就……早就燒成黑炭了……” 南山想著自己聽來的事,心里卻是充滿了疑惑,擰眉道:“聽人說,李府洞房火場里一共有兩具燒焦的尸體,雖已辯不清面容,但卻認(rèn)得出是一男一女……男的自然是新郎李修,可那女的是誰?” 是啊,蘇流螢安全逃了出來,南山他們自是疑惑與李修一起燒死在火場里的女人是誰。 冷汗從額頭滑落,蘇流螢就著陸菁的手喝了半碗水,喉嚨干澀道:“那女尸……是榮清!” 聞言,南山他們幾乎驚呼出聲,一個(gè)個(gè)都瞪大眼睛不敢相信。 南山他們不是外人,如今更已是蘇流螢的家人一般了,所以她并不瞞他們,將昨晚李府洞房發(fā)生的一切都細(xì)細(xì)的同他們說了。 聽她說完,小暖她們的冷汗都跟著流下。 小暖后怕道:“真是老天開眼,讓公主安然無恙的活著回來,不然……” 想著方才南山說起火場里燒焦尸體的可怖,小暖都一陣陣的生怕,不敢想像若是蘇流螢沒被人救出來,如今也同李修榮清她們一樣,成了一具焦尸…… 陸菁又是生怕又是氣恨,冷聲道:“小姐,我當(dāng)時(shí)就說要讓我陪著你一起,你硬是不讓,你看,差點(diǎn)出了大事……不過萬萬沒想到那個(gè)榮清公主竟是歹毒如斯,又是下毒又是放火,虧得小姐之前還想著放她一馬,太喪心病狂了,活該她被燒死……” 不比小暖陸菁,南山想著自己聽到的消息,白著臉囁嚅道:“可眼下京城的人都不知道那女尸是榮清,一個(gè)個(gè)的都認(rèn)定那女尸是……是昨日與李修成親的公主你,連景銘帝都認(rèn)定了那女尸就是長公主,讓皇室發(fā)了訃告……” 聞言,小暖卻是急了,迭聲道:“公主,要不我們趕緊回宮去吧,澄清一切……” “不——如此,卻是最好的結(jié)局!” 想也沒想,蘇流螢就出言阻止了小暖的話。 從聽到南山說起眾人將女尸當(dāng)成自己那一刻起,蘇流螢心里卻是已經(jīng)冒出了一個(gè)念頭,并且這個(gè)念頭一經(jīng)冒出,就被她肯定了。 那就是,她要趁著此次李府大火之事,徹底湮滅身份,讓大家都當(dāng)她死在了火場里,從此,她就不再是大庸的長公主,她只是蘇流螢,可以徹底的離開那座沉重壓抑的宮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