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節(jié)
短短幾日未見,樓樾度日如年,仿佛離開她已是幾年的光景…… 可是,滿腔歡喜趕到小院時,院子里除了一個老嬤嬤,卻是不見蘇流螢的身影。 不論南山如何追問,老嬤嬤卻是一問三不知,除了告訴他們蘇流螢最后離開院子的時間,其他的什么都不知道。 滿腔的歡喜再次落空,樓樾不死心的進屋內(nèi)找線索,卻是發(fā)現(xiàn)了一屋的嫁妝。 大紅的錦被,還有成對的鴛鴦錦帕,赤金的頭面首飾,還有紅蓋頭…… 滿屋的大紅深深刺痛了樓樾的心,他心痛如絞,痛不欲生! 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她為了嫁他提前備下來。 別家女兒出嫁,一切的嫁妝都是父母家人置辦。而她沒了親人,也沒有朋友,為了嫁給他,她竟是自己在離他王府不遠的地方租下小院,再置辦好一切出嫁所需要的東西…… 不難想像,當她獨自cao辦這一切時,只怕心里既心酸又是滿懷希望與幸福的。 她做好一切準備嫁給他,可惜,最后他卻給了她絕命一擊…… 窗前的木榻上放著一件快繡完的嫁衣,很是精美,上面繡著嬌艷的蠟梅花,每一朵都仿若那日的云嶺獵場上,他親手摘下戴在她鬢角的那一朵…… 臘梅花普通平凡,卻是他們之間的定情之物,他送她臘梅花簪和耳環(huán),她就將它們繡在了自己的嫁衣上,穿著它們嫁給他…… 顫抖著手將嫁衣拿到手里,樓樾嘴角揚起最滿足又最痛苦的笑意,心口卻是一片片的撕裂開來,眼前全是她絕望悲痛的面容,還有她顫抖絕望的聲音—— 你都不要我了……我什么都沒有了…… 喉嚨一甜,樓樾嘴溢出了鮮紅! 蘇流螢不能原諒他,連他自己都不愿意原諒自己! 南山從外面跑進屋,看到樓樾嘴角溢出的殷紅,心里一痛,下一刻卻是歡喜道:“爺,方才去問了巷口的人,得知那日是一位帶外地口音的人送蘇姑娘回來,后來蘇姑娘拿了包裹也是隨他走的,從那以后,就沒再回這里了……” 外地口音? 樓樾靜下心來細細思索,腦子里驀然想到了曾經(jīng)在蘇流螢手臂上看到的那個烙印,再想到隨大軍來大庸為質(zhì)的北鮮大皇子,心里瞬間明白過來,當即朝驛館飛奔而去…… 驛館 剛剛打發(fā)走蕭墨,主仆幾人都還沒坐下喝一口水,下人來報,說是樓世子在門口求見! 聞言,一屋子的人,包括韓鈺在內(nèi)都怔愣住。 蘇流螢臉色發(fā)白的呆呆站著,腦子里一片空白…… 韓鈺眸光關(guān)切的看著她,爾后吩咐道:“長風去迎世子爺進來,阿奴幫我換身衣裳見客……小滿暫且回房歇息……” “阿奴jiejie去泡茶吧,我?guī)凸訐Q衣裳!” 不過轉(zhuǎn)瞬,蘇流螢神色已是恢復如常,不等韓鈺同意,已是推著他去了里間。 打開衣櫥門,蘇流螢問韓鈺要穿哪一套見客。 韓鈺眸光定定的落在她的臉上,嘴唇嚅動,想對她說什么,話到嘴邊終是咽下,改而溫言道:“你幫我安排就好?!?/br> 蘇流螢拿出一套白底銀線繡龍紋的錦服給韓鈺看,笑道:“公子穿這身最好看?!?/br> 聽到蘇流螢的夸贊,韓鈺面上竟是飛起了一道紅暈,好半日才面帶羞赧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夸我……”還是你! 蘇流螢一面幫韓鈺換著衣服,眸光不著痕跡的掃過屏風外那道僵硬站立的身影,手指抑止不住的輕輕顫抖。 看著她神情間的隱忍,韓鈺不用看也知道樓樾已等候在外間了,而隔著半透明的屏風,他卻是可以將里面的一切看得清楚,更是可以聽到兩人的對話。 幫韓鈺穿戴好后,蘇流螢笑道:“我就說公子穿這一身最好看,果然不錯!” 看著她嬌艷的笑臉,那怕知道她是故意做戲給外面的人看,韓鈺還是一點點的沉淪在她的笑容里,情不自禁道:“……你也是最好看的!” 聞言,樓樾心口一滯,身子越發(fā)的僵硬。 蘇流螢將他的頭發(fā)打散,拿過梳子重新給韓鈺束發(fā)。 從樓樾的視角看過去,她身子俯下去靠近他的身畔,兩人的身子挨得這般近。而兩人間的輕呢細語更是刺痛著樓樾的心…… 樓樾心口酸成一片,像打翻了陳年老醋,心里又酸又痛。 束好頭發(fā)的蘇流螢,又取來棉巾給韓鈺擦臉擦手,當看到兩人手拉在一起時,那怕知道那只是她在幫他擦手,樓樾還是酸得全身直哆嗦…… 經(jīng)過漫長的等待,就是樓樾快被折磨得沖進內(nèi)間時,蘇流螢終是推著韓鈺緩緩從內(nèi)間走了出來。 走出來的兩人皆是笑意盈盈,而站在外面的人整張臉已酸得變成了黑色。 韓鈺無視樓樾黑透的臉,溫和笑道:“樓世子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賜教?” 樓樾眸光不舍的從蘇流螢臉上移開,語氣微涼道:“大皇子客氣,給府上送來賀禮,本世子特意上門致謝!” 韓鈺淡然笑道:“今日世子爺納妾之喜,本宮一點小心意,不足為道,卻是讓世子爺見笑了!” 韓鈺一慣的低調(diào),在蘇流螢阿奴她們面前都從不以本宮自稱,今日卻是在樓樾面前架起了稱呼,空氣里驀然仿佛摻入了一絲火藥的味道。 兩人說話間,蘇流螢手下不停,又給韓鈺端來了茶水,卻無視樓樾,任由他坐在一旁。 韓鈺喝了一口,對她贊許道:“你泡的茶也最合我心意?!?/br> 蘇流螢溫順道:“公子喜歡就好,奴婢以后天天為公子泡茶。” 主仆二人間的‘主仆情深’再次刺痛樓樾的心,他打斷他們兩人的對話,冷冷道:“大皇子謙虛,你的婢女卻是給本世子送來了一份大禮!” 說罷,他站起身對韓鈺道:“大皇子,本世子想單獨同你的婢女說幾句話……” “我與你無話可說!” 不等韓鈺開口,蘇流螢已是毫不遲疑的冷聲回絕! ☆、第106章 認賊做父 蘇流螢決然的回絕讓在場的兩個男人都怔愣住了。 不等樓樾回過神來,她眸光冰冷的看向臉色發(fā)白的他,冷冷下逐客令,“世子爺請回吧,我家公子方才外出辛苦了,奴婢要伺候公子小憩一會?!?/br> 說罷,調(diào)轉(zhuǎn)頭柔聲的對韓鈺道:“公子累著了吧,奴婢伺候公子去休憩一會,晚膳時候奴婢再喚公子起床?!?/br> 她對韓鈺的態(tài)度異常的溫柔親密,因為韓鈺坐著身子,她與他說話時,都是俯低身子在他耳邊輕聲細語的說著。 雖然知道她是故意與別的男人親近氣走自己,但樓樾還是感覺到蘇流螢對這位北鮮大皇子不同尋常的情感。并不是完全在做戲,而是真的有感情在。 之前在云夢臺,她給蕭墨做婢女,那時的她,總是不自由主的離他遠些,每每蕭墨向她靠近半分,她都會不自禁的往后面退步…… 樓樾知道,在經(jīng)歷了太多磨難波折后,蘇流螢內(nèi)心孤傲又自卑,更是對靠近她的人帶著防備,就連對李修都是如此…… 而如今她與韓鈺在一起,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主動靠近他,一點不適的感覺都沒有。他一個眼神一個細微的動作她瞬間就能明白。 而且從樓樾進來開始,她竟是護犢般,寸步不離的守在韓鈺的身邊。 這一發(fā)現(xiàn),讓樓樾心里更是心酸難受,也生出了無盡的恐慌來,如臨大敵! 眼見蘇流螢推著韓鈺再次進入內(nèi)間,樓樾再也忍不住沖上前去,攔在了主仆二人的面前。 如墨的深眸深不見底,樓樾忍住心里的酸痛和高燒下身體的不適,咬牙向韓鈺拱手道:“大皇子請見諒,本世子與蘇流螢之間還有未了結(jié)之事。等事情完結(jié),本世子不會再來打擾!” 蘇流螢心口一窒—— 他們之間,從他說下那些狠心話開始,從她萬念俱灰跳下荷花池開始,一切皆已了結(jié),還有什么未了結(jié)之事? 韓鈺眸光冷然的看著面前一臉悲痛的樓樾,想著他在戰(zhàn)場上大敗北鮮時的叱咤風云,面對千萬大軍廝殺時的鎮(zhèn)定自若,而如今為了一個女子卻慌亂無措起來,心中不由想起了父皇訓斥自己的那些話。 帝王者,最忌諱重情。 所以,他空有一身的才華,卻沒有一顆做帝王的絕情之心。 而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大庸最出眾的將帥,同樣如此…… 收回心神,他回身對蘇流螢柔聲勸道:“既然有未了之事,你就同世子爺好好說清楚罷……不要留下遺憾!” 蘇流螢了解樓樾的脾性,更不想因為自己與他之間的糾纏,讓他再來驛館打擾到韓鈺,所以就依韓鈺所言,隨樓樾來到了屋外的院子里。 兩人來到院子里的石桌面坐下。 短短幾日未見,二人皆是形容消瘦憔悴,而此時的樓樾更是全身難受至極,高燒下的身子忽而如放在火焰上煎烤,炙熱難受。忽而又仿佛掉進了冰窖里,全身冷得直打冷顫。 但為了不讓蘇流螢發(fā)現(xiàn)他的異樣,他咬牙鎮(zhèn)定坐著,表面一點異樣都看不出來。 蘇流螢眸光冷冷的從他鐵青的臉上劃過,轉(zhuǎn)而看向別處,冷冷道:“世子爺有話就快說吧。” 她神情間的冷漠與疏離,讓樓樾心痛如絞,后背****一大半,傷口又開始在流血。 然而,傷口的撕裂不是最痛,最痛的卻是他的心。 頭腦昏沉間,他差點就將那晚云夢臺上發(fā)生的一切告訴給蘇流螢。 可是話到嘴邊終是被他咬牙忍下。 從懷里掏出蘇流螢退回去的木盒放到她面前,樓樾硬著嗓子冷冷道:“本世子不收你的賀禮!” 不用看,蘇流螢都知道木盒里裝著她退回去的玉牌,心里一痛,面上卻冷冷道:“這原本就是世子爺?shù)臇|西,本就不屬于我,世子爺何必要將它強留在我身邊——世子爺還是將它送給它真正的主人罷!” 說罷,伸手一推,將木盒再次被推到了樓樾面前。 看著她絕然的樣子,樓樾心里越發(fā)的慌亂失落,就像手里緊緊握住的某樣東西正在悄悄的流失,不再屬于他…… 蘇流螢又冷冷道:“若是因為這玉牌之事,根本無需爭執(zhí),我不會要,世子爺也不要因此事再來糾纏……” 說罷,她再無留戀,留下樓樾,轉(zhuǎn)身朝屋內(nèi)走去。 “這一塊……與四年前給你的那一塊本就是一對。人已分離,玉牌也要分開嗎——若你執(zhí)意不要,就將兩塊一起還我!” 身后,樓樾聲音冰冷刺骨,卻帶著難以察覺的落寞與傷痛無奈。 蘇流螢執(zhí)意不肯要玉牌的態(tài)度,代表了她要與他徹底劃清界線,一刀兩斷的決心! 可樓樾那里是真的想放棄她?! 可偏偏是他拋棄她在先,是他愧對她。 所以,在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前,他怕她忘記自己,那怕讓她恨著自己,他也不愿意她忘記自己! ‘人已分離’四個字再次刺痛了蘇流螢的心,而他的話更是讓她憤恨—— 原來,他將玉牌退回,并不是要挽留她的心意,卻是在向她要將四年前的那塊玉牌一起討要回去,還美其名曰是不讓玉牌分開??? 可是,四年前求親的那塊玉牌,明明在她拒婚時就一并退回給他了,那里還有什么玉牌?! 回頭冷冷的看著臉色蒼白的樓樾,蘇流螢語氣冰寒的嘲諷道:“四年前我明明拒婚不嫁給你,又怎么會再留下你的玉牌?世子爺莫不是納妾歡喜過了頭,腦子糊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