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獨孤伽羅聽了就笑,“這孩子見了你,吐字就更清楚了,這么連貫的話,母親也是頭一次聽到,可見是等著你和阿摩夸獎的。” 楊昭小臉通紅,賀盾一把將小可愛抱了起來,笑道,“走,母親帶昭寶寶去找父親。” 楊昭伸手臂攬著賀盾,鄭重地點點頭,似乎又有點緊張,往外走了一截就問,“母親,父親會喜歡孩兒么?” 哈哈,賀盾親了親他的小鼻頭,笑道,“當然啦,在江南的時候,你父親就很想你了?!?/br> 楊昭就很高興,母子倆一路說著話出宮,賀盾抱得手酸,卻舍不得撒手,也不放心讓他下來自己走,就這么高高興興抱著孩子回了晉王府。 楊廣睡得比較沉,賀盾起床的時候他沒發(fā)現(xiàn),回來的時候也還沉沉睡著,聽婢女說中途醒來過一次,問過她進了宮,用了些膳食,等了一會兒又睡著了。 賀盾點頭表示知道了,見暗十一在樹上探頭探腦擠眉弄眼地就想引起昭寶寶的注意,有些忍俊不禁,朝昭寶寶示意道,“寶寶看,樹上有個叔叔想同你一起玩,他是十一叔?!?/br> 楊昭好奇地看了看,對上一個倒吊著的腦袋也不害怕,脆生生喚了聲十一叔,奶聲奶氣道,“十一叔稍等,待寶寶見過父親后,再來陪十一叔玩?!?/br> 暗十一驚奇地從樹上躥下來,夸贊道,“好聰明的寶寶!” 賀盾聽別人夸贊寶寶就很高興,握著寶寶的手朝暗十一揮了揮,想帶著孩子先進去看看楊廣,只門外跑進一個下人來,往她這里遞了個帖子,說是丞相府送來的。 是高熲。 賀盾打開帖子看了,說是來東今日成親,當年一道從嶺南出來的兄弟們都在,知道她回了長安,恰好他有事相詢,就請她一道去聚聚,連著一道送來的還有一張喜帖。 楊廣還沒醒,賀盾想帶著昭寶寶一起去,又擔心天色晚了外頭人多眼雜,怕她顧慮不及有壞人打孩子的主意,便朝昭寶寶道,“寶寶先和十一叔在院子里玩一會兒,母親去去就回。” 楊昭看看還候著的仆人,又看看賀盾,乖乖點頭,“母親忙?!?/br> 來東等人自嶺南出來就被提成了軍隊里的小頭目,身上或大或小都有些官職,住所就在大興城的外圍,并不是太遠,現(xiàn)在去時間也剛剛好。 賀盾把孩子先交代給暗十一,備了一份賀禮,急匆匆出去了。 第120章 原本就愚蠢之極 暗十一性子跳脫, 喜歡和小孩玩, 院子里外還有暗七等人守著, 他便放放心心地帶著楊昭坐在石桌邊玩, 手里削鐵如泥的匕首玩得能飛起來,新鮮木頭不一會兒便成了一只小狗狗, 活靈活現(xiàn)的。 小狗狗四腳縱起, 像是要朝人撲過來一般,伸長著舌頭奔跑得很是喜感, 暗十一照著銘心家的小金狗雕的,“見面禮,給你的?!?/br> 楊昭高興地接過來,握著小狗狗翻來覆去地看, 又放在鼻子下聞了聞,眉開眼笑的,“謝謝十一叔?!?/br> 暗十一就樂道,“你長得像不像小時候的晉王我不知道,不過這性子,和王妃倒是挺像的?!?/br> 楊昭知道晉王指得是自己的父親,眼睛亮晶晶地,很高興地點頭道, “皇祖母說寶寶和父親長得一模一樣?!?/br> 和這樣一個小孩聊天竟是半點不費力, 奶聲奶氣的還挺好聽。 暗十一知道小孩很渴望看見人,便從石凳上站起來,拍拍屁股道, “走,去看看就知道了?!?/br> 楊昭點點頭,暗十一輕輕推開門,彎腰駝背地背著手往里面走,一大一小輕手輕腳進去了。 里面的人似乎睡得很沉,沒醒來過。 暗十一在后頭,往橫在半中央的屏風(fēng)指了指,低聲示意道,“去罷,你父親若是還沒醒,寶寶你看看就行,一會兒十一叔帶你飛飛玩?!?/br> 楊昭點點頭,邁著小短腿往里頭去。 暗十一退到外頭,輕輕關(guān)了門,靠在外頭廊柱邊守門打盹。 楊昭湊去床頭,個子矮夠不著,四處看了看把手里的小狗狗先放到父親手里,脫了鞋子半趴在床榻邊爬上去了,所幸床榻不算高,他爬上去不算費力。 楊昭挪過去在床頭蹲了下來,仔細看父親的模樣,蹲了一會兒覺得有點累,就在被子上趴下來了。 楊廣半夢半醒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以為是妻子回來了,也未多想,伸手一攬頓覺不對,試探了兩下,意識就清醒了許多,阿月怎么變得這么小了! 楊廣猛地從床榻上坐起來,真虧得他腦子清醒得夠快,否則真是要來一起誤殺親子的慘案。 楊廣看著被他提溜著后衣領(lǐng)腳不沾地還眉開眼笑的小豆丁,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晉王府世子、他家的傻兒子楊昭。 小孩許是被衣領(lǐng)勒得有點難受,小短手撲騰了幾下,口里還奶聲奶氣地道,“父親放寶寶下來,寶寶難受。” 楊廣聽孩子暖糯糯地喚父親,心里閃過一絲異樣,松了力道,順手把被他揪得鄒巴巴的衣衫給理順了,臭小子,說話倒挺流利了。 小孩似是很喜歡被他照顧一般,眉開眼笑的。 笑起來倒是和阿月很像。 楊廣把手里的小狗遞給兒子,把孩子抱起來顛了顛,嗯了一聲道,“長勢很好,再接再厲。” 小孩聽得出是夸贊,又得了父親的抱抱,歡喜得不行,一口小米牙閃白閃白的,想了想便掙扎著在被褥上站穩(wěn)了,聲音軟糯糯地拱拱手,“這些年辛苦父親了?!?/br> 這話聽著耳熟,皇帝皇后經(jīng)常這么說,楊廣樂了一聲,讓他在自己膝蓋上坐下來,問道,“有沒有一眼認出你母親?!?/br> “有。”楊昭乖乖點點頭,眉眼彎彎比劃道,“阿月母親是小仙女,跟畫像上一模一樣?!?/br> 眼光不錯,也不看看誰畫的,楊廣笑了一聲,問道,“你母親人去哪里了?” 楊昭乖乖回道,“出去辦事了?!?/br> 孩子還在這,自己跑出去了。 楊廣微微蹙眉,叫了暗十一進來,問了是被高熲的帖子請走,并且人已經(jīng)走了一個時辰還多,心就沉到了谷底。 丞相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乘著阿月落單給他來了這么一出。 一個多時辰。 夠高熲把整個大隋的國史都說上一遍了。 楊廣坐著不動,現(xiàn)在追過去已經(jīng)晚了,他得讓自己冷靜下來,以便一會兒能好好面對賀盾…… 楊廣企圖讓自己靜氣凝神,試圖在混沌的慌亂中劈出一條清醒的路來。 這些都是可預(yù)料的場面,甚至當初決定對賀盾隱瞞的時候他便設(shè)想過,做什么都沒法補救扭轉(zhuǎn)乾坤,他只有面對這一條路。 這一日總會到來,只是楊俊的事?lián)胶驮诶锩妫淖兞嗽鹊挠媱?,讓這一日比他預(yù)期的提前了許多,不過也無妨,現(xiàn)在朝堂大局已定,賀盾早一日晚一日知曉,都是一樣的。 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她遲早都會知道。 這么想著楊廣心里翻騰的情緒也沒有平靜一些,賀盾厭惡的目光震驚的模樣在他腦子里晃來晃去,光是想一想,都讓他覺得窒息,無法應(yīng)對。 沒能盡早除去高熲,是他人生中一大敗筆,留到現(xiàn)在,禍害了他一整個家。 阿月會怎么樣。 怎么想他。 怎么看他。 會不會就此離開他。 楊廣有些喘不過氣來,理智和力氣一起被抽干了,坐了這么一會兒,三魂七魄散了一大半,完全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身邊有個能說話的人,只是這兩歲的傻兒子天真懵懂,不諳世事。 楊廣不知自己是說給他聽的,還是說給自己聽的,說得氣若游絲,“傻子,你還笑得出來,你母親要拋棄我們父子了?!彼c他不是一路人,知道那些事,肯定再記不得她愛他三個字了,要拋棄他了。 他預(yù)料到了會有這么一天,也做足了準備,以為自己能以不擇手段的真面目面對她,事到臨頭卻實在是高估了自己,心慌氣短,腦子沒辦法冷靜下來好好思考這一切,只覺自己一輩子的霉運都匯集在今日了,又想先把人找回來再說。 臥房里氣氛凝滯,楊昭聽不懂拋棄是什么意思,握著小狗,懵懵懂懂問,“什么是拋棄。” 什么是拋棄,就是不要他了。 高熲那廝不會趁虛而入罷。 楊廣胸口起伏了兩下,將孩子抱到了一邊,事已至此,慌亂無用,與其在這待著,不如先去看看,先看看阿月什么反應(yīng),他才好想該怎么辦。 楊廣下了床榻,很快收拾好衣物,交代暗十一看好孩子,自己出了府。 高熲身居高位,他做的事瞞不過高熲的眼。 楊廣邊走邊在腦子里理著賀盾可能知道的事。 高熲有備而來,這時候賀盾不知道十,也該知道八[九了。 傍晚風(fēng)涼,外頭天還有些冷,涼風(fēng)多少能讓人冷靜些。 暗衛(wèi)有專門的聯(lián)系信號,距離不遠發(fā)出去都能看見,楊廣站在府外的路口,等了一刻鐘,聽暗一趕過來回稟說人在大興城邊一個小隊長家,應(yīng)了一聲腳步不緊不慢地往那嘈雜的地方走去了。 原本便沒多大點路程,楊廣越走越慢,到了那宅院不遠處就停了下來。 暗一問要不要把王妃叫出來,楊廣擺手制止了。 巴掌大小院子,遠遠能看見有人守在外頭。 高熲當真請了賀盾說話,兩人在院子里還沒出來。 楊廣在外遠遠看著,看得心里情緒翻騰,卻腳步沉重挪不動一分毫,他沒有勇氣敢像以往那般破門而入,在外頭心慌意亂地盯了好一會兒,破罐破摔,索性卑鄙小人做到底,繞到后頭弄翻了兩個守后門的,從這宅院的另外一頭翻墻進去。 楊廣自己在黑漆漆的房間里坐下來,心如死灰地聽著外頭的對話,等著懸在脖頸上的那把刀完全落下來。 暗一手腳利落,這院子本就是空的,兩個守門人不是暗一的對手,右邊喜慶的吆喝聲恭喜聲勸酒聲不絕于耳,掩蓋了細小的動靜,選在這么個地方,讓人想發(fā)現(xiàn)都難。 他大概來的很是時候,久別重逢敘舊述衷腸的部分估計是才過去不久,正題才剛剛開始。 高熲是照他的預(yù)估設(shè)想,把他做的那些事如數(shù)如實說出來了。 朝堂上對付太子蘇威虞慶則等人的不消說,連一些江都的事都提了幾句。 楊廣不自覺秉著呼吸,等著聽賀盾的回答。 久久沒等到,大概是太震驚不敢置信,或者傷心氣憤憤怒的緣故。 楊廣等著都是煎熬,越發(fā)地絕望透頂,不得不開始想賀盾若是就此倒戈,那他該如何是好? 賀盾和高熲不一樣,她若站出來揭發(fā)他,不但父親母親會再起猶疑,連帶著目前屬于中立的李穆一族,韓擒虎李德林這一流,也會心有偏向。 高熲是太子的姻親,又看出皇帝有心廢嗣,動輒有裹挾之嫌,手里沒有足夠的證據(jù)高熲不敢輕舉妄動,否則一個不好便要人頭落地,但賀盾不一樣,她一旦開口說話,連父親都要猶豫三分。 若是賀盾倒戈相向,這幾年他大概是沒什么勝算的。 他有辦法解決這件事,不過多費點心思心力,但那時候他拿她怎么辦才好,他大概是再難看得見她對他笑一笑了。 賀盾是出來一個多時辰了,但因著當真參加了一場婚禮,事實上進來這院子也沒多久,許是為了避嫌,高熲帶了一個女眷,女子溫柔賢惠,只在旁邊給他們添茶倒水,存在感很弱。 高熲開門見山,進來便直言相告,賀盾經(jīng)受了兩輩子以來最離奇荒唐的事,受了最大的打擊,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一切都讓她喘不過氣來。 高熲叫她來約談的目的也很清楚,希望她能站在太子這邊。 賀盾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看了看正給他們添茶的女子,便朝高熲道,“昭玄大哥,可否讓這位姑娘先出去?!彼酉聛硪f的話事關(guān)生死,一來她不想牽連這個女子受害,二來不想再被第三個人聽見, 石桌離房間比較近,離外頭院門反而遠。 這一聲昭玄大哥楊廣在里頭聽得一清二楚,心里頓時如刀絞,心她這是要做什么,連晉王妃的清譽都不要了,讓人看見了,豈不是要傳出她和高熲的閑話來,尤其高熲對她還存著覬覦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