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嘿,那當(dāng)然了。 賀盾仰頭看他,笑了笑復(fù)又靠著他摟好了。 一臉褶子也掩蓋不住她眼里的亮光,比昨夜的星辰還好看,楊廣覺得自己是沒救了,小心在她唇上親了親,還是沾了一鼻子的灰,招惹得鼻尖發(fā)癢,忍不住偏頭打了好幾個噴嚏,十分煞風(fēng)景,惹得懷里的人哈哈樂了起來,沒心沒肺。 賀盾抬袖給他擦,喜笑顏開,楊廣拿她沒轍,只松松散散攬著她,溫言道,“阿月你先收拾東西,明日一早啟程趕往揚州,我先把龍川的事安排好,晚間你早點睡,不必等我?!?/br> 賀盾從他懷里掙脫出來,給他理好衣衫,點頭道,“我知道的,阿摩?!?/br> 楊廣示意賀盾去洗臉,自己去了書房。 江南勢力易動難安,父親高壓強制的國政給了這些勢力起兵的理由,引起了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動[蕩,眼下雖是平定了,卻多的是伺機而待謀求大業(yè)的貳心之人,還有暗中觀望搖擺不定的中立勢力。 熄武興文,這是他經(jīng)歷江南這一場浩劫之后,最為深刻的意識和體會。 楊廣去信與李德林王韶商討過,李德林王韶也是這個意思。 晚間賀盾與楊廣一道去給嶺南圣母、陸知命等人告別,第二日一早寅時剛到,便爬起來打整好出發(fā)了。 隨行的除卻賀盾先前認識的晉王府幕僚之外,還有不少賀盾還不是很熟悉的人。 包括會稽虞綽、吳郡潘輝等人,都是楊廣在滅陳之時竭力招來的。 世居江南的潁川虞自直,才學(xué)頗豐,聲名卓著,陳朝滅亡以后入關(guān),并未受到楊堅的重用,也被楊廣招來了晉王府。 值得一說的是柳顧言。 柳家世代在南朝為官,柳顧言曾做過梁國國主蕭詧時期的輔國宰相,梁國國滅,楊廣當(dāng)時兵駐建康,便招攬柳顧言入晉王府任參軍。 至此柳顧言成為晉王府最重要的幕僚之一,他熟悉江南士林,為此頻頻為楊廣招攬人才,總數(shù)有百余人,包括丹陽諸葛穎、朱瑒,會稽虞世積、虞世南兄弟,江左豪族瑯琊王胄兄弟等等,都是名揚一時,富有清辯之才、名望極高的有學(xué)之士,楊廣皆給以重用。 楊廣稱呼他們?yōu)橄壬?,禮賢下士,吐哺握發(fā),賀盾在旁邊看他與這些人斡旋周全,沉穩(wěn)大度游刃有余,名聲卓著得了這么些人甘心擁戴和輔助,心里即覺得佩服又覺得有些陌生,她有點能體會楊堅的驚愕和震動了。 天道酬勤,厚積薄發(fā)。 他時刻不忘磨煉自己,長期以來不斷積蓄自己的力量,現(xiàn)如今基礎(chǔ)牢固,實力穩(wěn)當(dāng),十多年的等待和歷練,才能讓他在平叛江南的時候大放異彩,聲名鶴起。 不知不覺這么多年過去,當(dāng)初那個恃才傲物自比甘羅的小男孩,已經(jīng)徹底的長大了。 楊廣上得馬車,就見自己的妻子抱著個小枕頭坐在榻上發(fā)呆,坐過去把人摟來懷里,下頜在她肩膀上壓了兩下,低聲問,“阿月,想什么這么出神,連為夫進來都不知道?!?/br> 賀盾就老實道,“在想阿摩你長大了?!闭嬲捻斕炝⒌劓?zhèn)守一方。 楊廣就笑,在她耳垂上吻了一下,聲音里透著愉悅和笑意,“我早就長大了?!?/br> 賀盾轉(zhuǎn)頭看他,即佩服又遺憾,“要是你平叛的時候我在你身邊就好了,我說的是真話。”陛下這么重要的人生歷程,她竟是錯過了。 楊廣喜歡她這樣看著他,低頭去尋她的唇要吻她,口里道,“要是你走丟的時候我在你身邊就好了,我說的是真話?!彼敲措y受的時候,他不在身邊,這件事夠他銘記終生的了。 賀盾給他逗樂了,倒也不再糾結(jié)那些,安安靜靜的任由他抱著親親了。 楊廣倒還不敢太放肆,解解饞也就克制的停下來了,只摟著這溫香軟玉,和她閑聊,“當(dāng)年阿月你讓處理的那處宅店,年前倒真有人拿出來挑事,說先生坑害百姓,蘇威報到了父親那里,另外還扯出了些先生身份來歷上的事……” “原本平陳之時父親用了先生的平陳策,打算重新啟用他,并有諸多獎賞,最后也不了了之,我與父親稟告過,直接把先生和百藥接來揚州幫我,再過十多日約莫便到揚州了?!?/br> 先生指得自然是李德林了。 這件事還是發(fā)生了,賀盾納悶問,“宅子的事幾年前我們秉呈過父親,父親是不是記不得了?” 楊廣不語,記不記得全全取決于父親,父親愿記得,便記得,說不記得,便是不記得了。 這么多年過去,父親和李德林沖突的地方還是沒有變。 楊廣道,“這件事說起來由頭就遠了,當(dāng)年蘇威建議五百家置鄉(xiāng)正,著鄉(xiāng)正令鄰里訴訟,先生以為當(dāng)初廢了鄉(xiāng)鎮(zhèn)判事,便是擔(dān)心剖斷不公,五百家置鄉(xiāng)正,會滋長惡霸,為害鄉(xiāng)里,大哥等人都附議先生,父親詢問高熲的意見,高熲支持蘇威,這件事便照蘇威的意思辦了,豈料三月前虞慶則從關(guān)東諸道巡查回來,果然稟報鄉(xiāng)正黨與愛憎,公行賄賂,蘇威和父親便要修改律法,廢除鄉(xiāng)正,先生勸誡說此令只頒布不到一年,不好朝令夕改,父親火氣冒上來,就吵起來了?!?/br> 賀盾聽得半響說不出話來,李德林的意思是皇權(quán)不得凌駕于律法之上,隨意修改法令,不是良策。 但這恰恰又觸及到楊堅的雷點了,再加上在鄉(xiāng)正這件事上,當(dāng)初皇帝不聽李德林的勸做了個錯誤的決定,沒過一年的時間被事實打回了原行,這會兒心里惱怒臉上掛不住,李德林性情耿直,非得要這時候站出來提醒,又提了反對意見,照楊堅的脾性,再次暴跳如雷是必然的事。 估計楊堅正懊惱緣何又把李德林招了回去,蘇威喜歡修改政令,素來與李德林政見不一,這時候遞了把梯子過來要把李德林搞下臺,楊堅便順勢下來了。 一對相互折磨的冤家,每一次湊在一起都是對彼此的折磨傷害。 賀盾朝楊廣問,“那先生身體沒事罷?!?/br> 楊廣點頭,“父親原本是要把先生貶去赤地當(dāng)刺史的,我因著拜了先生為師,上表給父親請先生來揚州,父親倒是大筆一揮同意了,月前與先生通過信,該是無礙的?!?/br> 賀盾有點不放心,“阿摩,能不能派人快馬加鞭去迎李大人一段,六十歲的老人家了,我有點擔(dān)心他的身體。”尤其是滿懷希望,卻又一次和楊堅鬧翻了,楊堅這次做得更絕,李德林只怕心情也好不起來了。 楊廣沉吟道,“不若讓暗七帶著些你的藥去,用不用得上有備無患。” 賀盾點頭,當(dāng)下便把先前制備好的藥瓶拿出來,寫好功效用量塞到里面,準(zhǔn)備好遞給暗七他們了。 馬車一路行進,路途顛簸,做不了其他的事,賀盾經(jīng)了嶺南一役,醫(yī)術(shù)可謂突飛猛進,現(xiàn)在閑下來,留宿的時候就把途中所見所聞的記錄下來,地州志地貌風(fēng)情描述算一種,醫(yī)術(shù)草藥算一種,剩余的時間基本都待在馬車?yán)镏扑帯?/br> 陛下也很忙,每日都在僚佐們的馬車?yán)锷套h政務(wù),留宿后有時也徹夜不歸,只一回來便纏人得很,偏生又對‘環(huán)境要求’特別嚴(yán)格挑剔,每每擦槍走火又不會來真的,硬生生把自己憋成了個活神仙。 不肯在驛館、客棧、馬車?yán)锱鏊?,偏偏又欲[火焚身,幾次都想暗中沿途把宅子買下來,被賀盾強行制止了,也不給他親她了。 一個多月的路程,她真是過得啼笑皆非。 賀盾正坐在案幾前搗藥,粘得一手都是,手臂推了下越擠越近的陛下,喘息道,“阿摩,馬車這么大,你別坐這么近。” 因為喜歡曬太陽,在哪她都喜歡靠窗坐,這馬車的窗本就開在了尾巴邊,陛下身形又高大,這時候她被擠得貼著墻,cao作十分不方便。 楊廣親她的后頸,賀盾受不了這美色的誘惑,給他親得臉色緋紅,拐了他一手肘,無奈道,“阿摩你哪里來的怪脾氣,客棧怎么了,也很干凈的?!?/br> 不知道。 他就是不想她甜美的氣息沾染在外頭,甚至不想她的肌膚沾染過別人的床榻。 客棧也不隔[音,他不想有一丁點旁人能聽見她聲音的可能,寧愿晚上抱著她欲[火焚身,也得回揚州的宅子里,回自己的地盤去再碰她。 楊廣自背后環(huán)著她的腰,低聲笑道,“阿月你弄你的,我不擾你,我每日也就這會兒能和你待一待了。” 再過一日便能到揚州了,賀盾拗不過他,便隨他了,自己專注做自己的事,漸漸入了神,倒也無關(guān)外物了。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銘心叩門說有長安來的急件。 楊廣拿了進來,拆了看,將信遞給賀盾道,“皇嫂亡故,讓你回去參加喪葬的?!?/br> 接著又有一封信送回來,這次是私信,內(nèi)容便詳細了許多。 元氏突然暴斃,獨孤伽羅震怒,是因為元氏死的蹊蹺,和側(cè)妃妾室有關(guān)。 楊堅不悅,是因為太子膝下子女眾多,卻無一人是元氏所出,這意味著太子無嫡子嫡女。 賀盾看得半響說不出話來,她兩年前在長安的時候也給元氏看過病,配了藥囑咐她調(diào)養(yǎng)身體,卻不想她還是走上了這條路。 賀盾點頭,朝楊廣道,“阿摩你坐鎮(zhèn)江南的重任在身,去不了,我肯定是要去的,不過先回了揚州,我給李大人和顏大人看看身體再說?!?/br> 李德林五日前已經(jīng)到了揚州,只是身體染恙,得先看過病再說。 第99章 笑得見牙不見眼 賀盾口里說的顏大人,是當(dāng)年與李德林共為文林館判事的顏之推,北齊滅亡以后,顏之推被楊堅命為學(xué)士,與李德林是至交好友。 因著當(dāng)年顏之儀不肯在矯詔詔書上簽字,楊堅雖是佩服顏之儀忠臣之心,但顏之儀對楊堅始終不冷不熱,楊堅用盡耐心,對顏家便不甚熱心了。 顏家雖多出才子,顏之義才學(xué)斐然鐵骨錚錚,顏之推少小名揚四方,卻不得楊堅重用,這些年賀盾又東奔西走,是以她此前無緣得見這位享有千秋盛名的家,大教育家。 接到暗七送回來的急件,賀盾到了揚州還沒歇下腳,便直接去尋了李德林。 顏之推沉疴重疾,李德林帶著老朋友一道來江南,便是找賀盾尋醫(yī)看病的。 賀盾知道顏之推,得益于那本著名的《顏氏家訓(xùn)》。 作為大天﹉朝傳統(tǒng)社會的典范教材,家訓(xùn)鼻祖,《顏氏家訓(xùn)》開了后世家訓(xùn)的先河,對后世的教育思想產(chǎn)生了深厚的影響,是天﹉朝文化史上的一部重要典籍,傳世之作。 述立身治家之法,辨正時俗之謬。 行道以利世,顏之推的思想理論講究的是學(xué)以致用,培養(yǎng)的既不是難以應(yīng)世經(jīng)務(wù)的清談家,也不是空疏無用的章句博士,而是于國家有實際效用的各方面的統(tǒng)治人才,這在傳統(tǒng)儒學(xué)君子圣賢論的基礎(chǔ)上,顏之推可以說有了突破性的創(chuàng)新。 早教胎教、虛心務(wù)實,勤勉惜時,廣聞博記,學(xué)以致用,分教分類,諸如此類的教育思想,放在什么年代都適用,這大概《顏氏家訓(xùn)》萬古流芳的原因之一。 歷代學(xué)者對《顏氏家訓(xùn)》推崇備至,顏家的子孫多出品德高尚的才學(xué)子弟,顏思古注寫《漢書》,顏真卿書法為世間楷模珍品,顏杲卿凜然大節(jié),為國捐軀,即使到了宋元兩朝,顏氏族人也仍然入仕不斷,位居朝廷要員。 賀盾自己在文學(xué)上沒什么天賦,卻十分傾慕敬佩這些有才有德的名世大家,就希望他們能免受疾病的折磨,安安穩(wěn)穩(wěn)的活到壽終正寢,是以她一路趕過去,給已經(jīng)重病昏迷的顏之推和李德林把了脈,確定還來得及,真是比修出一百本傳記還要高興一百倍了。 楊廣雜務(wù)纏身,過來探過病,沒留一會兒,先去處理政務(wù)了。 兩人都是舊疾沉珂,李德林因著這些年吃藥調(diào)養(yǎng),身體沒什么大礙,風(fēng)寒發(fā)熱,用了醫(yī)師的藥,已經(jīng)在醒轉(zhuǎn)了,顏之推的就麻煩一些,再加上他生性瀟灑,好飲酒,常年下來對五臟六腑都有損傷,用藥便需要極其謹(jǐn)慎小心,賀盾多以針灸之技,梳理經(jīng)絡(luò)排出淤血,這些事做起來十分耗時,等人脫離危險情況安穩(wěn)下來,已經(jīng)是三日后了。 賀盾把方子和一應(yīng)應(yīng)急的辦法以及針灸之法都交代給了看護的醫(yī)師,等顏之推情況穩(wěn)定下來,和臥床養(yǎng)病的李德林告過別,這才與前來探病的楊廣一道回了揚州的新家。 這是李德林和顏之推的死劫,能幫他們渡過這一劫,賀盾很高興,一路都在跟楊廣說顏之推顏之儀兄弟二人的事,聽得楊廣又想笑又好氣,握了握她的手提示她多注意多關(guān)心一下自己的夫君大人,沒得回應(yīng),轉(zhuǎn)過巷子里便把人壓在墻上吻了一通,吻得她滿面通紅地窩在他懷里喘氣,心里這才氣順些,摟著她低聲命令道,“你夫君很生氣,今晚陪我,明日一早再啟程去長安,不得反駁。” 賀盾撓撓頭,原本是安排好了午間便走的,不過她回來一直忙,兩人都沒能好好說上話,賀盾算了算時間,覺得自己快馬加鞭也能趕得上,探出腦袋看了看四周無人,便墊著腳在他下頜上吻了一下,“阿摩莫要生氣了,我明早再出發(fā)也來得及。” 晉王府的格局布置和在長安的一模一樣,賀盾倒是挺驚喜的,兩人在府里逛了一圈,只賀盾這一去便是兩三月不能見,念及此楊廣便心情陰郁,也沒心情看風(fēng)景了。 賀盾看見熟悉的景致便能想起許多以前的事來,說著見身旁的人一言不發(fā),便停了下來,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會,縱身吊去他身上吻他,“阿摩,阿摩,你在江南好好的。” 楊廣攬住她,手臂緊了又緊,囑咐道,“葬禮完了立馬回來,不許在路上逗留,也不許在長安逗留,不許見高颎,你若是不能在一個半月以內(nèi)趕回來見我,我就生氣了?!?/br> 賀盾聽得他這不許那不許的,看他臉色不好黑沉沉的嚇唬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便擺擺袖子笑瞇瞇道,“阿摩你莫生氣了,哈哈,你生氣了也舍不得拿我怎么樣,反倒要氣著自己,劃不來,嘿?!?/br> 楊廣見她有恃無恐,笑得見牙不見眼,氣笑了,把人往懷里一勒,摟著她長長緩緩舒了口氣,靜靜待著不說話了。 兩人黏黏糊糊在花園子里逛了一天,第二日賀盾差點沒起來,本是要騎馬,沒力氣,身體不適,也只好乖乖待在馬車了補眠了。 跟著她的還是暗十一和暗七他們,暗七先前受了楊廣的囑咐,路途遙遠趕不上儀式也無什么干系,是以一路都不讓賀盾騎馬走夜路。 一行人多半還走的水路,等到長安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一個月以后了。 只還未進得城,賀盾倒是慶幸自己沒有胡來趕路了,她本子上記著這個月該來月事的日子,到時間沒來也沒想太多,只給自己把了把脈,倒是先呆了一呆,反復(fù)確認幾遍連心跳都蹦蹦蹦快起來了,心里真不知是狂喜還是慌亂多一些,總之真是六神無主了。 孩子,十之八,九是有孩子了,但月份太淺,還不是很確定…… 賀盾強忍住現(xiàn)在就想和暗十一他們說的沖動,自己在馬車了平靜了好半響,耐心等著進了宮,再找別的醫(yī)師幫忙確認了。 第100章 這下卻是不成了 因著臨近秋末冬初,長安天氣轉(zhuǎn)涼,早晚霜降,再加上有喪葬,宮婢仆人們埋著頭急匆匆走過,各自忙著各自的事情,東宮里就顯得十分冷清。 七七四十九日,祠堂里來悼念的都是些從州郡上趕過來的親人下屬,以命婦居多。 賀盾和崔氏一道,是太子楊勇親自接待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