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盾在床榻上滾來滾去好幾圈，被膈到便把身子下面的東西掏出來，見是馮小憐給她的十八班武藝，猛地又坐了起來，想著方才的事臉上熱得冒煙，伸手扇了扇風(fēng)，心說也好也好。

    原本時間緊這書她只方才匆匆看了幾頁，技術(shù)還沒學(xué)到家，再多給點時間參詳參詳也好。

    這種事真是聽說過沒見過，做足了功課，介時也不用慌手慌腳的。

    第86章 白白撓心撓肺了

    南康陳鐙拒守不降，貳心之臣聞風(fēng)而動。

    兩年前領(lǐng)著十萬江陵百姓投誠陳朝的梁國皇子蕭環(huán)留王林駐守吳州，自己繞到隋軍后方，偷襲隋軍，企圖趁亂恢復(fù)后梁祖業(yè)。

    楊廣著宇文述東進征討，宇文述領(lǐng)命，水陸軍三萬余眾，和趕往南康的王頒前后腳出發(fā)了。

    楊廣回營帳的時候已經(jīng)是寅時平旦，這些年他在外隨軍或是征戰(zhàn)，住在營帳里的光景十之七八。

    這時候營帳里的燭火還是慣常亮著，但似乎就是有什么不同，有一個人在這里，可能在等他，也可能睡著了，但都無妨，建康臨江臨湖，晨間濕潤清冷，楊廣慢慢踱步進去，每走近一步，都覺得安心一分。

    聽著里面的動靜，定是睡著了。

    賀盾尋常不睡都沒事，不過她來陳朝一路舟車勞頓，事先又喝了點酒，還在學(xué)習(xí)中就睡著了，姿勢就不如尋常那么中規(guī)中矩了。

    是以楊廣進來并沒看到想象中那等美人海棠春睡圖。

    他的妻子裹著被子歪歪斜斜倒在他平日睡過的床榻上，散著頭發(fā)擁著被子睡得不知人間世事，精致可愛的腳趾頭還露在外面，楊廣伸手碰了碰，觸及果然如外頭的石塊一般涼，目光在營帳里轉(zhuǎn)了一圈，起身去端了盆熱水來，擰了巾帕包著她的腳給她暖和著。

    她自己不怕冷，他看著都替她冷。

    巾帕柔軟，溫度也剛剛好。

    掌心里的腳丫動了動，粉嫩的趾頭舒服得不自覺張開著，偶爾動一動，可愛之極，楊廣心里樂了一聲，看她眉目，知道她睡得沉，倒也不擔(dān)心弄醒她，等她腳上的溫度暖和起來，擦干凈水漬塞回被子里暖著了。

    楊廣凈了手，擦干了一邊給她暖手，腦子里一邊或有或無地想著南康的戰(zhàn)事。

    因著出了蕭環(huán)的事，平定南康便刻不容緩起來，南康一旦出事，或者兩軍相持過久，江南勢必生亂，這是平陳過于順利迅速留下的弊端。

    建康離南康遠，他與高熲等人商議過，隋軍駐建康離嶺南太遠，不好及時接收消息控制戰(zhàn)局，他與高熲商議直接帶兵進駐贛州。

    天一亮便要啟程，是以楊廣鎧甲也未解，就這么在床榻旁邊坐著閉目養(yǎng)神，倒也算休息了。

    周遭都是熟悉又讓人安心的氣息，心愛之人便在咫尺之間。

    昨夜溫香軟玉的情形不期闖進腦子里來，楊廣心里和身體都跟著微微一麻。

    她露出一截皓白的脖頸，發(fā)絲散在上頭惑人之極，楊廣很難不想起昨夜碰到的美景來，手指微微動了動，等無意識把被子往上拉蓋嚴實了，回過神自己又樂了一聲，跟她待久了，還當(dāng)真變成正人君子了不成。

    不過她穿了中衣，好歹是讓他沒那么浮想聯(lián)翩了。

    磨人精。

    楊廣目光一頓，把埋在枕頭下面露出一角的小本子輕輕抽了出來，是她用來記錄重要事情的，以往他想看被拒絕了無數(shù)次，也不知里面寫了些什么，約莫著是美酒誤人，睡前忘藏起來了。

    想看。

    楊廣把本子又放了回去，體貼地埋嚴實了，看著床榻上睡得一無所知的妻子，眼里都是星星點點的笑意，慢慢湊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下，天亮她也得起來了，讓她待在贛州后方，戰(zhàn)事結(jié)束后還可一道回晉陽。

    再分開幾年，可真是荒廢時光，他什么也不干，光是想她都得相思白頭。

    除非是昏睡不醒，否則賀盾基本都是到點便醒了，睜眼見是陛下，頓時眉開眼笑起來，“阿摩，你回來啦！”

    楊廣嗯了一聲，說了聲本王要親你了便湊過去親她。

    發(fā)絲落在臉上羽毛一樣刷來刷去，再加上陛下一夜未眠，下頜上帶了些青色，賀盾撓撓臉，伸出爪子摸了一下陛下的龍顏，樂道，“阿摩，胡茬長出來了。”

    楊廣看她眉開眼笑的模樣，捉了她的指尖吻了吻，笑道，“為夫正打算蓄須，阿月你喜不喜歡？”

    賀盾坐起來穿衣，陛下下頜青青的，看得出胡茬顏色黑，粗糲，配著他劍眉星目，長出來隨意修修都好看……

    不過問她喜不喜歡……

    賀盾有些糾結(jié)，其實照她的審美，許多男子還是不留胡須的好看，不過現(xiàn)在的風(fēng)俗就是這樣，男子成年加冠后，便開始蓄須。

    二十歲剛剛好，賀盾點點頭，“阿摩你喜歡么？”

    沒明說喜歡。

    楊廣對賀盾知之若己，看出來她不喜歡，心里倒是有些詫異，她尋常結(jié)交的男子都有一副美髯須，他十三歲便惦念著想蓄，不曾想倒是會錯了意，白白撓心撓肺了這么些年。

    楊廣搖頭道，“不喜歡。”他還以為她喜歡，蓄謀已久，豈料是猜錯了她的心思。

    賀盾呀了一聲，笑道，“阿摩你真是與眾不同，其實我跟你一樣，感覺像先前那般干干凈凈的就很好?！彼莵淼臅r間久看習(xí)慣了，剛來的時候見這里的男子按身份地位人生經(jīng)歷的不同[修剪著各式各樣的胡子，尤其是修剪成辮子，或者是給胡子染個色什么的，賀盾真是要花自制力才不讓自己失禮的盯著別人看的。

    楊廣看她眉飛色舞的，心里實在想笑，嗯了一聲，拿過外衫給她穿起來，“一個時辰后出發(fā)去贛州，阿月你隨我一道去?！彼染拖胄睿缓隙Y制便也罷了，眼下她不喜歡，他暫且便不續(xù)罷。

    賀盾應(yīng)了一聲，看他眼下有了青痕，知道他幾夜沒睡，自己下了床榻，穿了鞋去給他收拾東西，“阿摩，還有一個時辰，你在榻上靠一靠，時間到了我叫你。”

    楊廣嗯了一聲，躺上榻又起來，吩咐了銘心進來，交代了兩句話，這才又躺下了。

    賀盾動作很輕，把自己的和陛下的行禮都收拾好，因著是輕裝騎行，東西便不能帶太多，她只拿了個勉強夠用一整年的竹枕頭，這個摔不爛砸不碎，最適合帶著出行。

    玉佩玉石指扣瓷枕玉枕的，帶著不小心就碎了。

    賀盾想著自己的小冊子還在枕頭底下壓著，便沒去擾他，只拿過旁邊的筆，把張麗華的事如實記錄下來，另外還有一件事，有關(guān)這次平陳的大功臣賀若弼的。

    陛下把賀若弼抓起來了。

    這件事在后世傳言頗多，以陛下妒忌賀若弼八千士兵破陳朝十萬大軍建奇功的推測流言最廣為人知。

    可方才她聽陛下吩咐銘心說等皇帝的圣旨一到，立刻將賀若弼將軍放出來云云。

    這真是挺奇怪的。

    一來淮南行臺的行軍大權(quán)基本掌握在高熲和王韶手里，高熲欣賞推舉賀若弼入朝，王韶性情耿直，陛下硬要關(guān)押一名有功之臣，二人只怕早要勸了，勸不動也會單獨寫信報給楊堅求情，畢竟事關(guān)一位柱國將軍的去留，不是一件小事，二則是楊堅釋放嘉獎賀若弼的詔令，著擬的時候她在旁邊看著的，現(xiàn)在卻姍姍來遲，想來楊堅并沒有立即發(fā)放。

    陛下方才這么吩咐，是早知道楊堅會把人放了。

    看起來倒像是父子倆串通好唱了個黑紅臉。

    楊廣惦記著戰(zhàn)事，睡了一會兒沒等賀盾叫，自己便醒過來了。

    賀盾端了水拿了巾帕給他洗漱凈臉，問道，“阿摩，你早先便知道父親會放了賀若弼，是和父親通過信么？”

    楊廣嗯了一聲，很快打理好了，“這有什么好通信的，賀若弼是功臣，自是要嘉獎的?！?/br>
    賀盾跟在他后頭轉(zhuǎn)來轉(zhuǎn)去，不懂就問，“那阿摩你為何還把人抓起來?！焙笕硕颊f他嫉妒賀若弼立了軍功，這在她看來就很說不通。

    畢竟陛下心思深沉，眼下他禮賢下士有容忍雅量的名聲四方鶴起，正是積攢名聲的時候，便是真妒忌，也不會表現(xiàn)得這么易怒沖動，想發(fā)作，至少也得等到登基或者是奪得太子之位以后才正常。

    楊廣見她尾巴一樣跟在他后頭繞來繞去，心里失笑，拿了架子上的佩劍，瞧著她似笑非笑，“阿月你莫不是和賀若弼一樣，認為我嫉妒他立了奇功么？”

    嘿。

    真是瞞不過他，賀盾莞爾道，“我不知道，你心眼太多，我也不知道你有什么考量，不過父親母親定是信你的，不然父親為何要嘉獎你，進封你為太尉，這是大隋頭銜最高的官職了?！?/br>
    虛名爾爾，不過他招攬有才之士，這些頭銜便很有用。

    楊廣漫不經(jīng)心道，“他們指手畫腳我不舒服是真，不過大敵當(dāng)前，我豈會分不清輕重，處置賀若弼是因為他本身有配合五十萬大軍的先決任務(wù)?！?/br>
    賀盾點點頭表示知道，楊廣接著道，“賀若弼負責(zé)占據(jù)有利地勢，待主力大軍渡江后，再與韓擒虎一道，三路合圍建康，賀若弼未按原部署自己先期與陳軍決戰(zhàn)，可以說是違抗軍令了，高熲楊素和我的意思一樣，軍中最忌自作主張，處罰他是怕士兵有樣學(xué)樣?！?/br>
    “不聽調(diào)令搶功冒進，該罰，隨機應(yīng)變立有奇功，又非賞不可?！?/br>
    賀若弼與韓擒虎為爭功勞相互揭短大打出手的事在軍營里都傳開了。

    賀盾點頭，接了他的話忍笑道，“也是，八千對十萬實在冒險，若有半點差錯，陳朝將領(lǐng)有一分聰明，與賀若弼配合的韓擒虎隊無法配合，整個戰(zhàn)役計劃便要完全落空了，建康失勢，大隋失去了絕對優(yōu)勢，后面會如何難以預(yù)料，所幸是勝了?！?/br>
    只不過是個得罪人的活計，若非事關(guān)軍令調(diào)度，他也不愿意這時候得罪一名戰(zhàn)功赫赫的戰(zhàn)將。

    韓擒虎、賀若弼、高熲皆為太子[黨，他便當(dāng)真想除之而后快，眼下也不是時機，這次的事落在有心人眼里，勢必要多想一二，往后行事還得越發(fā)謹慎才是。

    賀盾不知陛下腦子千百回腸的想得深遠，她只將整個事情理清楚，末了倒是嘆了一句父子二人心意相通，配合默契，想到一處去了。

    說曹cao曹cao到。

    賀盾自己飛快的洗漱好，才準備出門便收到了長安城的詔令，賀若弼進封宋國公，恩寵無比。

    楊廣把詔令給了銘心，讓他留在建康去放人，自己與高熲韓擒虎等人騎馬趕往南康，賀盾和軍醫(yī)糧草在后頭，晚到了兩天。

    嶺南這一代包含后世的兩廣、福建、海南、越南北部的一大片的土地，南康算是門戶之一，一路自建康過來，崇山峻嶺隨處可見，雨水也多，山地丘陵地勢變化莫測，密林深重，草木繁盛，山路崎嶇無比，若非有向?qū)?，可能頭繞暈了也不定能找到正確的路。

    兩年前因著派農(nóng)司的人來這邊尋過糧種，楊廣讓人把這一片的情況探查過一遍，是以嶺南這一帶的地方勢力，地勢輿圖，駐守各州郡的文官武將、賦稅情況這些事，比起高熲等人，楊廣還多幾分了解，探得南康許鐙有源源不斷的兵員糧草供給，楊廣便知嶺南是一塊難啃的骨頭。

    高熲見到賀盾倒是十分驚喜，上前拜了一拜道，“正有事相請王妃?！?/br>
    賀盾點點頭，示意高熲不必多禮，高熲便接著道，“江南多妖異，河水赤紅稻米枯死的情況數(shù)不勝數(shù)，贛州沿江的村落生了怪病，軍營里染上的士兵不少，這兩日軍醫(yī)看了只說中毒，解毒卻是束手無策，王妃醫(yī)術(shù)高超，可否拜請王妃去隨臣下去看看，南康久攻不下，江南多地起了叛亂，此事鬧得人心惶惶，百姓士兵們惶恐不安，神神鬼鬼的事都出來了，實在是十萬火急?！?/br>
    賀盾應(yīng)下了才想起旁邊的陛下兼夫君大人，自己撓撓頭，朝高熲回拜了一拜道，“昭……高大人，嶺南不太平，探查此事時可否調(diào)派一小隊精兵跟著，這樣比較安全?！彼约喊寻踩膯栴}解決了，陛下該不用擔(dān)心了。

    高熲與賀盾楊廣都熟，知道人請動了，便應(yīng)道，“臣帶兵巡查，領(lǐng)一千精兵?！?/br>
    賀盾這點雕蟲小技哪里能瞞過楊廣，他昨日見到南康的情況，又見高熲李徹王韶都來問王妃在不在，便知會有這么一出了。

    事已至此，說再多也無用。

    楊廣便吩咐高熲道，“領(lǐng)兩千精兵跟著?！?/br>
    高熲應(yīng)聲，下去點兵，約好一刻鐘以后過來。

    楊廣捏了下賀盾的手，想囑咐她些什么，知曉非去不可，便只點頭道，“有事不要逞強，派人回來告之我，去罷?！?/br>
    第87章 心病

    因著她身份不好張揚，也不便于行，便還是用賀盾的本名，裝成個宦官醫(yī)師不成問題。

    高熲特意挑了些不認識賀盾的，這樣她再做男子裝扮，相處起來也自如些。

    賀盾隨高熲看了兩天，患者的病痛反應(yīng)大多是身體疼痛呼吸不暢，視聽五感時有幻覺，繼發(fā)驚厥等癥狀。

    暫且還很少看見斃命的例子，可這種情況在村落里成片的蔓延，很容易被解讀成瘟疫瘧疾，引起百姓們的恐慌和逃竄，士兵也無法安心殺敵。

    如此只要陰謀家稍加引導(dǎo)，百姓們很快會把大隋的士兵往不詳和災(zāi)禍上來靠，病魔也歸結(jié)于上天對他們歸順?biāo)宄恢也涣x的懲罰。

    楊廣和高熲早先便有預(yù)料和準備，這幾日軍事調(diào)動便頻繁起來，士兵嚴陣以待。

    輿論的力量在這時候大得超出了賀盾的想象，不過兩日的光景，小面積的暴動和叛亂已經(jīng)在嶺南各地冒了出來，多則數(shù)千人，少則數(shù)百人，病痛和死亡威脅的謠言讓局面發(fā)展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

    楊廣負責(zé)鎮(zhèn)壓，高熲和賀盾這里負責(zé)解毒。

    賀盾與高熲先去過傷兵營，又去了幾個村子，一一檢查過，確認基本都是同一種癥狀，中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