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白五葉拆開甜點的包裝袋邊吃邊看電視，無聊的綜藝因為有甜點相伴，多少增添了幾分趣味。秦展白則抱著電腦坐在他身旁，寬松簡樸的家居服配黑框眼鏡，頗有宅男風格，偏偏又因為俊美的臉龐而顯得成熟迷人。

    兩人親密地依偎著，雖各自做著自己的事，氣氛確實如此融洽和諧。

    看了一會兒，進廣告了。白五葉把最后一塊千層糕丟進嘴里，正要探身到茶幾上再拿一袋，就見秦展白早有預(yù)料似的頭也不抬地給他遞過去新的甜點，還正好是他想要的那種。

    心有靈犀嗎？還是他太了解自己了？

    白五葉呆呆地接過甜點然后撓了撓頭，好奇心一起，偏頭看向秦展白的電腦。仿佛感覺到他的靠近，秦展白微微側(cè)身，將屏幕展露在他眼前，方便他看得更清楚。

    word文檔簡潔的界面上顯示著三萬出頭的數(shù)字，文章用的是最為普通的系統(tǒng)默認字體，但因為冠上秦展白的名字，總讓白五葉覺得凜然不可侵犯。在看清第一段內(nèi)容后，這種感覺更強烈了。

    “你寫的什么？我的意思是，你寫的是什么題材？”白五葉揉揉酸澀的眼睛，深切感覺自己是個假的中文系學(xué)生。

    單手攬住他的肩膀，秦展白暫時停下打字，推推眼鏡溫聲解釋道：“我在寫關(guān)于《詩經(jīng)》中的愛情題材的一些觀點，目前用了十五首相關(guān)的詩，包括月出、蒹葭等等，也引用了一些前人觀點，比如毛詩大序?！?/br>
    白五葉點頭，瞇著眼湊近把前幾段看了，卻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揮揮手道：“老展，我提個意見你別生氣?！?/br>
    “好啊，你是我的第一位讀者，歡迎多多提出寶貴見解。”秦展白眉眼含笑，眼中柔光透過鏡片，越發(fā)溫和繾綣。

    事實上，無論白五葉說什么，哪怕把這篇他辛辛苦苦寫了好幾天的文章批得一文不值，他都不會生氣。

    但白五葉顯然不是那種人，他斟酌著用詞，好半晌才緩緩道：“首先，這篇文章辭藻優(yōu)美，前半段結(jié)構(gòu)及引用的文獻都沒問題，但有一點，專業(yè)性太強的詞匯太多了，有幾個句子也過于冗長。中文系其實無所謂專業(yè)性不專業(yè)性，畢竟脫胎于我們的母語，但是這些古代漢語和現(xiàn)代漢語的概念類語句比較多，就會讓文章顯得枯燥。我這個實打?qū)嵵形南党錾淼目粗枷永?，其他非專業(yè)人士就更不用說了。”

    秦展白作為中文系教授，文學(xué)功底、寫作功底和專業(yè)素養(yǎng)毋庸置疑。但偏偏就是他過于專業(yè)，所以撰寫稿子時并未考慮到受眾問題。他的思維仍停留在自己寫的文章是給專業(yè)人士看上面，忽略了自己的受眾其實應(yīng)該更為廣泛，也必須更為廣泛。

    像這種學(xué)術(shù)性非常強的文章，比較適合給學(xué)術(shù)型雜志投稿。但以他現(xiàn)在的知名度，在不動用以前身份的前提下，除非優(yōu)秀得讓編輯無法拒絕，否則投稿成功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他必須先考慮經(jīng)驗、知名度積累的問題，撰稿時用詞簡約大眾化就不可避免。

    而且問題還不止這個。

    “你這篇文……太長了?！背鲇诮磺椋孜迦~猶豫許久，才補充道：“一般讀者即使對你的文章感興趣，但這么長看下來還是很吃力，很有可能看到一半就放棄或者直接草草帶過，這樣就體現(xiàn)不出你文章的價值了。當然了，你可以選擇分段發(fā)，一部分一部分地發(fā)表，但這樣有個壞處，就是缺乏連貫性。所以我建議你，盡量精簡一些。”

    秦展白認真地聽完他的建議，又認真地點頭：“我會修改的。不過太長這點不好改，因為框架和內(nèi)容都已經(jīng)確定，我不想腰斬，一段段發(fā)好了?！?/br>
    “也行，你自己決定，真正喜歡的人還是會看下去的?！卑孜迦~聳了聳肩，余光恰好掃到廣告結(jié)束，于是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看電視，“對了，你準備發(fā)在哪里？”

    “微博，我注冊了個小號?！鼻卣拱讖念^開始一句句地篩選修改。

    “好，發(fā)了告訴我，我去給你轉(zhuǎn)發(fā)支持，我的粉絲里也有很多喜歡國學(xué)的?！?/br>
    “嗯?！鼻卣拱酌碱^舒展，淺淺笑了。

    ……

    一眨眼，春節(jié)假期過去了，春節(jié)期間冷清的街道重新熱鬧起來。秦展白的第一篇文章依然在修改中，白五葉則要回到兼職的補習機構(gòu)工作，兩人都忙碌起來。

    “……西北有高樓是漢樂府古詩十九首中成就最高的一首，雖然中學(xué)期間大家不會學(xué)到也不要求背誦，但今天我還是給同學(xué)們講一講。這是一首描寫……”

    第無數(shù)次站到講臺上，黑板前的白五葉沒有初次進入教室時的緊張和局促。他自信而有條理地將一首古詩解讀得精準優(yōu)美，修長的手拈著粉筆，一邊講一邊板書，頗為熟練優(yōu)雅。襯著他俊雅的面龐與溫和的氣質(zhì)，把許多正處于豆蔻年華情竇初開的少女迷得暈頭轉(zhuǎn)向。課沒聽進去多少，懷春心思卻像瘋長的藤蔓纏滿了心臟和大腦。

    一節(jié)課四十五分鐘，在其他老師那里度秒如年，在白五葉這里卻如白駒過隙，眨眼間便過去了。下課鈴響起時，許多人臉上都露出了失落和意猶未盡的表情。前者屬于暗戀他的少女，后者屬于聽課聽得津津有味的學(xué)霸。

    課間時間，白五葉也沒能閑著，很多因為他的課而迷上國學(xué)的學(xué)霸們帶著滿滿一頁的問題過來與他探討。諸如“《詩經(jīng)》中的植物所代表的含義”、“建安風骨的組成部分”、“魏晉文人精神的利弊”此類的問題數(shù)不勝數(shù)，而且還都是基礎(chǔ)款。更深奧的直接問到先秦時期合縱連橫相關(guān)的內(nèi)容，包括蘇秦張儀的博弈，秦王掃六合的具體措施等等。

    這些問題可不是用歷史課本上的套話可以搪塞過去的。畢竟問出問題的都是對問題頗有研究，只需要他提供更多思路和方向的文科學(xué)霸，沒兩把刷子絕對不行。也托他們的福，白五葉自己對問題的相關(guān)知識了解得越發(fā)有深度、有廣度。再加上秦展白時不時的指導(dǎo)，他的專業(yè)水平噌噌往上升，直逼那些考研人士。

    喜大普奔。

    假期即將結(jié)束時，白五葉帶的補習班課程也告一段落，而秦展白的文章也寫完了。

    摘掉眼鏡，秦展白揉揉雙眼內(nèi)側(cè)鼻骨的地方，又扒拉了下略長的黑發(fā)，整個人放松地窩在沙發(fā)上長出一口氣。脫去西裝與名貴休閑服的他現(xiàn)在看起來平易近人，寬松的家居睡衣套在身上，既舒適又自然，完全沒了以往的緊繃感。

    白五葉洗完衣服出來，看到的就是這樣的他。

    “喲，定稿了？”甩甩手上的水，他問道。

    “嗯，修改到這里就差不多了，再改會失掉古典韻味?！鼻卣拱卓恐嘲l(fā)，如釋重負地沖他一笑，“為了慶祝我第一篇文章誕生，晚上給你做大餐，有什么想吃的菜嗎？”

    “有啊，糖醋排骨、剁椒魚頭、水煮rou片、鹽焗蝦仁、蒜苔炒rou……”白五葉嘴皮子十分利索地念出一串菜名。

    “好，都給你做，再靠一盤餅干?！鼻卣拱鬃鄙?，關(guān)了電腦，“下午一起去買菜吧?！?/br>
    “沒問題！”白五葉一口答應(yīng)。

    說完，他看了下日歷，今天已經(jīng)是二十號了，也就是說，二七粉的反擊已經(jīng)進行了五天，大概再有一兩天時間，進度就能趕上位于榜首的寒涼cp。

    月底那幾天會迎來一次投稿小爆發(fā)，固然她們花十五天時間做了充足準備，但結(jié)果如何，猶未可知。

    白五葉是個比較悲觀的人，他心底里依然認為二七cp拿不下這次的打榜第一。只是為了自己的粉絲，也為了這幾個月來的努力，他會全力以赴，無論結(jié)局如何。

    不如說，正因明知失敗的可能性極大，也要更加拼命地去做，不給自己留下遺憾。

    這是他混二次元這么多年的原則。

    “排骨、魚頭、豬rou……”

    嘈雜的市場中，白五葉跟在秦展白身邊，小聲輕點他們買的東西，認真的小表情又乖又萌，讓秦展白忍不住手欠捏了一把他的臉蛋，然后被瞪。

    “大部分調(diào)料家里都有，只是缺干辣椒和朝天椒。”若無其事收回手，秦展白以學(xué)術(shù)研究的口吻說道。

    “我知道哪里有，跟我走。”瞪了故意轉(zhuǎn)移話題的某人好幾眼，白五葉沒好氣地抓住他手腕往市場另一邊走去，秦展白也乖乖任其牽著，看上去還挺高興。

    可不是高興嗎？四舍五入一下就是白五葉主動牽他的手了。

    這將近半個月的日子，對于秦展白而言簡直像做夢一樣。他拋開一切追逐著自己年少時的夢想，能與心愛的人朝夕相處，連那個看他不順眼的白五葉的損友也說他們提前過上了老夫老妻退休式的生活，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唯一差的只是白五葉同意他的表白，雖然兩人的關(guān)系早在不知不覺間便已板上釘釘。

    溫柔地注視著走在前方氣呼呼的白五葉，秦展白不由自主地反手握住他的手，立刻看到他耳根紅了，腳步也慢了下來。饒是如此，他也沒有掙開。

    “喂，這里人很多。”憋了半天，白五葉低聲道。不自在地抖抖肩膀，他總覺得身邊的人都在用異樣的眼神看著自己。

    “沒關(guān)系，我不在意?！钡么邕M尺地上前攬住他，秦展白含著笑意的話語和溫暖的氣息都給了他極大的安全感，“都‘老夫老妻’了?！?/br>
    白五葉臉上紅暈更盛，咬牙切齒地揪住秦展白耳朵：“不許跟齊影那個二傻子學(xué)。不，你倆都是二傻子！”

    誰跟你老夫老妻了，臭不要臉！

    想是這么想，說是這么說，但白五葉奇異的不覺得多么生氣，好像潛意識里早已接受了這個設(shè)定，事實也正是如此。

    “二傻子就二傻子，你想怎么說都行?！鼻卣拱兹粧伒粼谕馊嗣媲暗母呃湓O(shè)定，擁著白五葉不緊不慢地往前走，絮絮叨叨道：“對了，晚上阿禾會帶著臨安一起過來吃飯，臨安暫且不說，阿禾絕對是個飯桶，一會兒煮飯的時候記得提醒我多加兩罐米……”

    “要不要多烤一點餅干？”

    “不用，他們都不愛吃甜食。話說回來昨天你是不是牙疼了？”

    “……沒有。??！賣辣椒的地方到了，我們快過去吧！”

    “不許顧左右而言他，老實招來！”

    “真沒有！”

    “敢騙我斷你一個月甜食。”

    “喂喂……”

    兩人的身影與聲音逐漸消失在人群中，踏著夕陽，仿佛走向幸福。

    第39章 三十九、生活

    廚房中傳出嘩嘩的水流聲, 伴隨著菜刀磕在砧板上的脆響，食材下鍋時“呲啦”的聲音，交接成一曲名為生活的旋律, 附帶品是誘人的食物香氣。

    客廳里, 白五葉戴著秦展白的眼鏡用秦展白的電腦看秦展白寫好的文章。書卷氣濃厚的黑框眼鏡與簡約的休閑服令他看起來像個沉迷學(xué)習的學(xué)霸，不, 不是看起來，他本來就是學(xué)霸。

    “老展, 你確定這文就這樣了？”食指一推鏡框, 白五葉頭也不回地揚聲問, “確定的話我就幫你發(fā)了啊?！?/br>
    “發(fā)吧。”秦展白低沉的嗓音險些被廚房特有的聲效掩蓋過去，“記得用小號，帳號和密碼在我手機備忘錄里。”

    “了解。”順手拿起電腦旁的手機, 白五葉十分自然地輸入自己的生日解鎖屏幕，目光隨意掃過自己的cosplay照片壁紙，點開備忘錄，在一串自己的名字和各種各樣后綴中找到“密碼”那部分打開, 一邊照著帳號密碼登錄一邊嫌棄不已地道：“秦展白，你是hentai嗎？”

    秦展白悶笑，手里鍋鏟一翻, 炒熟的菜便出鍋了：“不是，我只是喜歡你而已?！?/br>
    “說的好聽。喂……為什么你的小號之前發(fā)的微博都是我的照片??？這真的是個正經(jīng)發(fā)文的賬號嗎？”登進個人頁面，白五葉快被那一排幾百張照片閃瞎了。除去公開發(fā)布的那些，還有不少是背影、側(cè)面或者被遮掩了正臉的偷拍照, 令他無語至極。

    “自由撰稿人也可以有暗戀的人吧，又不影響什么?！鞭D(zhuǎn)身查看陶罐里熬的豬骨湯，秦展白不以為然地回答道，“對了，給阿禾他們打個電話問問到哪兒了，我這兒差個餅干就差不多了?！?/br>
    白五葉面無表情地盯著屏幕，很想全部刪除，又怕他發(fā)瘋，咂咂嘴道：“打過了，說還有五分鐘到。話說，我要是把你微博里的照片刪了，你會不會生氣？”

    “不會?！鼻卣拱醉?，不安地探頭往外看，“不過會斷你幾天甜食，正好這幾天你甜食吃得太多了?！?/br>
    “呿！”白五葉就知道是這個回答，為了吃上甜食，他放棄了刪除的打算，只幫他把文章發(fā)了。

    其實自己以前對甜食的執(zhí)念沒這么深，都是被秦展白慣的，他這也算自作自受吧，雖然他看起來像是樂在其中的樣子。

    白五葉用電腦發(fā)表文章，再拿手機登自己的帳號給他點贊轉(zhuǎn)發(fā)，然后便丟一邊不管了。最近粉絲們正忙著打榜，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靜下心去看，這時機挑得還是不太好。

    餅干的甜香味輕煙般裊裊飄出廚房，鉆進白五葉鼻腔。他抽抽鼻尖，夢游似的腳步發(fā)飄地跑進去，站在秦展白身后探頭去看他從烤箱里端出的餅干。

    “嘗嘗?！绷硪恢豢臻e的手拈起最外面不那么燙的一塊兔子形狀餅干遞給伸長脖子眼巴巴瞅著自己的白五葉，秦展白眉眼一彎，笑容淺而寵溺。

    因為怕燙，白五葉索性就著他的手啃著那塊不大的餅干。入口酥脆，甜而不膩，一點點糖漬使口感更好，甜度也適中，是白五葉喜歡的味道。

    “好吃！”把最后一點含進嘴里，他直起身舔舔嘴角，意猶未盡地盯著盤子里剩下那些。

    輕輕敲了下他的額頭，秦展白避開他伸來的手，一本正經(jīng)道：“馬上要吃飯了，再吃一會兒你該吃不下了?！?/br>
    “我不會吃不下……”

    “聽話?！?/br>
    “……我說，你們兩個虐狗也要有個度啊，在自家廚房里又沒人看，秀什么秀?！?/br>
    毫無平仄卻帶了點酸味的聲音從廚房門邊響起，忙著撒狗糧的兩人驚訝轉(zhuǎn)頭，便看到了不知何時進入屋里的玉臨安和寧簫禾。兩人穿著同款紅色風衣，圍著幾乎一模一樣的灰色圍巾，乍一看跟情侶差不多。只是比起廚房中的兩位，實際距離就要疏遠得多，也難怪某個到現(xiàn)在還求而不得的人酸溜溜的。

    被調(diào)侃得臉皮厚了不知多少度的白五葉淡定轉(zhuǎn)頭招呼：“啊，你們來了，快請到客廳坐吧。小展子，可以上菜了?！?/br>
    “噗——”寧簫禾噴笑，當然立刻便被秦展白冷酷一眼瞪回去了，憋得臉頰通紅。

    玉臨安微笑看著。

    領(lǐng)著兩人到客廳坐下，白五葉端出秦展白泡的紅茶給他們一人倒了一杯，烤好的餅干也放到茶幾上招待他們。見他舉止、神態(tài)都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玉臨安與寧簫禾對視一眼，都有些驚異。

    “阿葉?！闭率痔?，玉臨安捧著茶杯暖手，羽睫微垂，安安靜靜坐著的模樣像幅清雅美麗的山水畫，“你與秦先生……這是已經(jīng)開始過日子了嗎？”

    做飯、泡茶、烤餅干。

    招待客人、打情罵俏、撒嬌耍賴。

    分工明確得像新婚夫婦。

    “嗯？什么意思？”餅干就茶已經(jīng)吃起來的白五葉茫然抬頭，唇角的餅干屑和無辜的神情讓他看起來分外孩子氣。

    “我是說，你們已經(jīng)開始交往了嗎？”玉臨安改換措詞重新問了一遍，“你看你們都住在一起了。”而且還頗有老夫老妻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