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節(jié)
童公子難得見到有人竟然愿意聽他講這江映雪與肖瑤之事,也不管常小青之前曾經(jīng)對他下手,依舊獻寶一般將那些記錄一本一本翻出來給林茂看。 而恰在林茂查看那些記錄之時,馬車外隱隱約約傳來了悠長婉轉(zhuǎn)的唱詞,一字一句,聲聲情深,愛戀盎然。 那是不明所以的戲班子里有人在閑暇之余在遠處練習吊嗓而已,唱的也正是那童公子親手寫的劇本子……那江映雪與肖瑤恩愛白頭的一生一世。 偏偏也就是這樣的唱詞,聲聲都落到了林茂的心里。 他明明尚在翻看手頭的記錄,絹紙上的字句卻在漸漸變形,幻化成一幕一幕陌生的場景。 林茂看見了一個異常嬌媚,面容年輕的絕色少年。 那少年有著與他自己一模一樣的面容,可是眼神卻顯得異常蒼老和寂寥。 那是……江映雪。 林茂覺得自己像是一個旁觀者,但又像是親歷之人。 他看著江映雪是如何抱著憤恨之心入世禍害人間,又看到他是如何被人留在宮中,縱然有萬千寵愛在身,卻始終不曾真正歡愉。 再然后,林茂借著江映雪的眼睛,跨越了百年時光,親眼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肖瑤。 “唔……” “師父!” 現(xiàn)實中的林茂身形一震,臉色煞白,連手中的紀錄都拿不穩(wěn),任由那小冊子砰然落地。 常小青一驚,連忙上前抱住林茂。 但讓常小青沒想到的是,林茂猝不及防抬頭看見他,神色瞬間便變得更加難看了。 “師……師父?” 常小青一眼窺見林茂在那一刻的眼神,周身頓時一陣刺骨冰涼。 他從未見過林茂這樣的眼神……這樣混合著驚恐,害怕和不敢相信的眼神。 而他不知道的是,林茂之所以會這樣看他,是因為在那個似幻似真的幻覺中,林茂看見了肖瑤的模樣。 肖瑤長得竟然與常小青,一模一樣。 不,若是按照正確的說法,應(yīng)該說常小青長得與肖瑤,完全一樣。 林茂幾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身體的顫抖。 他以為自己很熟悉逍遙子……那個宛若祖父一般慈愛地養(yǎng)育他長大的老人。 在林茂的印象中,逍遙子一直便是那副蒼老而清瘦的模樣。 但他完全沒有想到,在逍遙子年輕的時候,會有著那樣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是林茂此生此世最刻骨銘心的一張臉。 林茂抬起頭,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常小青。 常小青,常青,還有逍遙子…… 這三人的容貌,竟然是這般全然一致,除了氣質(zhì)有差之外,他們的五官外貌,完全沒有任何的區(qū)別。 而且林茂更加沒有忘記,持香長老曾經(jīng)說過。 江映雪在宮中遇見的那位肖瑤將軍,有著一張與千機公子一模一樣的面容。 “嘔……” 林茂猛然彎下腰去,他有些想要嘔吐。 作者有話要說: 是的,沒錯…… 逍遙子是千機的克隆人。 常青是逍遙子的克隆人。 而常小青是常青的克隆人。 …… 唔…… 第197章 后來的事情, 林茂便有些記不清了。 從馬車上離開之后, 他便大病了一場。 只是這一次的病卻并不是在身體上, 而是在心魂上。 他的記憶變得模糊和混亂,時間對于他來說不再是一條向前流淌的河流,而是一場混亂的風暴。 現(xiàn)在與過去, 真實與虛幻相互交織在一起,讓林茂的思維變成了一團亂麻。 林茂開始頻繁地陷入夢幻——并非是在沉沉睡去時做的那種夢,而是在現(xiàn)實中忽然沉入遠久的過去。 在那個夢里, 他并非如今這個懦弱無能的林茂, 而是心冷如鐵,身負無數(shù)人的血淚罪孽的江映雪。而守候在他身邊的, 也并非沉默寡言的常小青,而是更加冷靜也更加執(zhí)著的肖瑤。 在夢里的肖瑤與江映雪并沒有像是林茂所期望的那樣恪守君子之交…… 他們兩人之間, 確實便如童公子所說的那般,是一對真正的神仙眷侶。 肖瑤的面容固然與常青乃至常小青一模一樣, 但思維手段縝密周道卻絕非常青父子兩人所及。他的性情武功,都確實稱得上是舉世無雙——有英雄豪杰的蓋世氣魄,在江映雪面前卻也會不經(jīng)意透露出少年兒郎似的初開情竇;有上位者的錚然鐵血, 卻也有堪稱柔軟的慈悲情懷;有一身堪稱無敵的深厚武功, 卻也能挽著袖子下廚煮羹…… 江映雪不知道之后發(fā)生的事情,但林茂知道。 倘若那些情愛之后真的有白頭偕老的完滿結(jié)局,又怎么可能有如今正在幻覺苦苦煎熬的林茂? 好在日子一天天過,從最開始的不知身在何處,到之后的昏昏欲睡, 林茂終于好轉(zhuǎn)了起來。 這場精神上的大病讓林茂在一片混亂中度過了所有難熬的趕路時日,而等到他終于清醒到可以處理眼前事物之時,建城已經(jīng)在不遠之處。 “師父,你可還好?” 常小青端著一碗濃黑的藥汁,掀開馬車的車簾走了進來。 林茂皺了皺眉頭,在聞到那熟悉的苦味之后瞬間就分辨出來那藥湯里大概放了幾十種安神補氣的藥物——貴是很貴,但真要說對他有什么用,只有老天爺才知道。 而且如今比起喝藥,林茂總覺得讓常小青遠離自己一些時日,恐怕對他的這場病會更好一些。 他并沒有告訴常小青,那古人千機公子,還有之后的逍遙子乃至常青,都與他長得一模一樣這件事情。 其實當時他心神劇震尚未反應(yīng)過來,如今大病一場只能在馬車中休息,這大把的空閑時間自然足夠林茂想通一些事情。 常小青是rou蛹身…… 而且恐怕他壓根就是常師兄備下來的后路之一。 也就是因為這樣,常小青才有可能跟常師兄這般相似。 那么由此向上推,常師兄恐怕也是師父逍遙子給自己準備的rou蛹身? 而那千機老人是否也…… 這樣的推論,林茂只敢粗粗想一想便不敢深入下去。他很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發(fā)瘋。 其實按照民間說法,父子之前異常相似也不是沒有前例的事情。 在從那場漫長的夢境中驟然清醒過來之后,林茂在心底對自己這么說道。 要知道那林生,江映雪若真說起來,與他其實都是同一人。 千機公子乃至師父逍遙子還有常師兄若都只是一個人制造出來的另一個rou蛹身…… 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那荒謬的事情。 林茂驟然封閉了自己的想法,強迫自己在面對常小青時候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問。 …… 所以,在面對常小青的關(guān)切時候,無論心中多么怪異,林茂卻始終擺出了自己應(yīng)該有的平靜模樣。 “自然是要比昨日好一些的?!?/br> 林茂懶洋洋地答道。 但他并沒有意識到清醒之后的自己,言行舉止中竟然隱隱帶上了一些江映雪的影子。 常小青并不知道自己的師父內(nèi)心曾有過一段那般艱難的天人交戰(zhàn)。只不過他一聽到林茂那慵懶的聲調(diào),便忍不住垂眸看向手中的藥碗——黑色的湯藥表面泛起一陣漣漪,正像是他此時的心湖。 不得不說,原本那個木頭一般不解風情的師父就已經(jīng)足夠引得他神思不屬的了,如今的林茂,更是讓常小青有些招架不住。 “那證明這些湯藥還是有些作用的?!?/br> 常小青干巴巴地說道,明明知道不可以,卻依然忍不住用灼熱的視線將林茂的全身勾勒了一遍。林茂被厚實的絲棉夾襖包裹得嚴嚴實實,兔毛絨的領(lǐng)子襯得他一張臉白皙粉嫩,吹彈可破。 只是畢竟還是病了一場,一張臉仿佛比平日又要小巧了一點,看上去讓他愈發(fā)顯得柔弱。 在林茂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之后,他無比慶幸地發(fā)現(xiàn)常小青并沒有在沖動下取了童公子的性命。然而可疑的事情是,現(xiàn)在他們?nèi)说拇鰩缀蹩煲燃鐟虬嗟陌嘀?,不僅不需要再在那顛簸的行李板車上煎熬度日,更是日日都有數(shù)不盡的精美衣食供林茂享用。 至于那童公子本人,卻一見到林茂便要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躲上很遠。 林茂:“……” 他大病初愈,實在不太想去探究自己恍惚時常小青究竟做了什么。 車廂里,林茂接過湯藥,一飲而盡,然后便掀開了車窗,向外看了一眼,建城那巍峨的城墻已經(jīng)隱約可見。 “大概天黑之前我們便能進城了?!?/br> 他在心中暗算了一下距離與速度,然后開口道。 常小青伸出手,按著林茂的指尖,將車簾放了下來。 “師父小心著涼。” 常小青道。 林茂依舊顯得有些漫不經(jīng)心:“哪里又這么嬌弱了,你看伽若天天都在外面吹風,不也好好的嗎?” 原來林茂情況不對的時候,伽若反倒一點一點地好了起來。 只不過即便是將身體修復得差不多了,伽若為人處世依舊顯得與平常人格格不入。 他變得更加沉默,更加詭異,更加陰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