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堂小考完畢，晚自習(xí)結(jié)束之后，海芷蘭找曲珂柏要求調(diào)換寢室，這位班主任老師連緣由都沒有詢問一句就拒絕了。

    海芷蘭看著她提著漂亮的漆皮小包，搖曳著慢慢走出了教室。

    “曲老師氣質(zhì)真好。”

    她聽到前排正在收拾東西的女生這樣說，這個說辭也符合她的印象。曲珂柏這個人除開外表不談，性格是十分的鮮明，她職業(yè)是老師，特點就跟突出：對待喜歡的學(xué)生，恨不得她千好萬好，各種偏袒；對待不喜歡的學(xué)生態(tài)度冷硬至漠然。

    曲珂柏喜歡的學(xué)生有兩種：成績好的、條件好的。

    無奈海芷蘭哪一種都不是，又是插班進(jìn)來的累贅，天生招人討厭，想必曲珂柏也認(rèn)可作為老師不能太過分，所以一向只當(dāng)看不見她。

    當(dāng)然如果她與‘好學(xué)生’起了沖突，那也必須要擔(dān)負(fù)后果在曲老師的裁定中，只能是海芷蘭的錯。

    海芷蘭最初也是找曲珂柏反映過情況的，大約是在入學(xué)三個月左右的樣子，起因是她發(fā)現(xiàn)張珊珊往她床上潑水，秉承著受了欺負(fù)找老師的思想，海芷蘭找了班主任，曲珂柏是怎么說的“為什么全班這么多同學(xué)都不受欺負(fù)，都能和其他同學(xué)搞好關(guān)系，就你不能？你要從自己身上找原因?！?/br>
    海芷蘭不是傻子，可乍一聽確實人都傻了，可是架不住下來張珊珊就威脅她‘再敢告狀讓你全家過不下去’。

    一日又一日，扎根在心里的自卑終于長成了一顆參天大樹，陰影每日在心頭盤桓。

    海芷蘭不覺得自己有錯，她只是個沒有多大見識的普通家庭的孩子，父母一輩子教她與人為善，哪怕是一個眼界開闊的成年人也不一定有完全的方法擺脫泥沼，更何況她還是象牙塔里的學(xué)生。

    “嘁！”

    這個時節(jié)里已經(jīng)難得見的飛蛾從打開的窗戶飛進(jìn)來，撲進(jìn)燈火里，‘啪啦’一聲被永遠(yuǎn)定格在炙熱的燈管里。

    “那個……”

    溫燾站在門口，對著海芷蘭笑了笑：“你手受傷了不方便，我?guī)湍闾嵝欣畎?！?/br>
    海芷蘭：“你不是走了嗎？”

    溫燾：“……”

    總不能說因為莫名其妙的愧疚又倒回來了罷，明知道自己只是本著班長的職責(zé)照顧受傷的同學(xué)，但畢竟這個同學(xué)是個女的，十八歲的男孩子尷尬得臉都浮起了一絲淺紅。

    海芷蘭：“如果班長真心幫忙，就讓我把行李暫時寄存在你們宿舍一下?！?/br>
    溫燾：“??？”

    海芷蘭：“畢竟這些提回去，一定會被她們?nèi)映鋈??！?/br>
    溫燾先是茫然，然后是了然。兩人并肩走出去，離開了教學(xué)樓走到cao場上，他才開口：“你寢室是哪一間？”

    海芷蘭：“302”

    “你先將就一晚上，明天我去跟曲老師說，讓她給你換間宿舍，”溫燾拉著沉重的行李箱，對海芷蘭笑了笑：“那我先回去了……明天見！”

    “嗯！”

    海芷蘭沒有說明天見，她對自己在這所學(xué)校的明天，沒有任何的期待。

    ***

    來儀樓302寢室

    “妞，我剛剛看到海小賤人和溫大班長在一起，大班長還幫這小賤人提行李。”

    說話的女生叫做莊湷，一米五四的小個子，矮瘦。她平時跟莊湷玩得最好，不是同一個班的，只是不是一個寢室的，因著平時和張珊珊玩得要好，302幾個人都不敢得罪她，令她出入302如無人之境。

    作為‘好朋友’，她當(dāng)然知道張珊珊的心意，發(fā)現(xiàn)好友的墻角可能被撬，氣沖沖的就跑到了302，結(jié)果看到張珊珊雙手支撐著桌子，維持著仰頭挺背的姿勢正愁眉苦臉，頭部還在左右轉(zhuǎn)動。

    “你這是在干什么？跳舞？”

    心說有病吧，大半夜還練舞。臉上一點沒帶出來，簡直義憤填膺。

    張珊珊：“活動一下……最近總覺得背上又酸又痛，走路費(fèi)力氣，走久了就喘，像是有什么東西壓著一樣?！?/br>
    “你那肯定是心氣不順……小賤人到樓下了，弄她呀?！?/br>
    這個莊湷名字聽起來挺文靜的，實際上卻是個混世天魔，她本來小學(xué)畢業(yè)就沒讀書了，出去混社會，偏偏一年半前家里拆遷成了‘拆二代’。他們家就她一個女兒，琢磨著她混著不行，就付了大筆錢，把她弄到了朝日中學(xué)。

    就她那成績，走的是藝考的路子。

    你說她討厭海芷蘭嗎？話都沒有說過幾句討厭個屁?。∷蛺劭礋狒[，誰讓這些象牙塔里的傻子們說啥聽啥呢！說幾句話挑一場熱鬧看她不虧。

    張珊珊放下腳站直，蹙眉瞪她一眼：“女孩子說話文靜一點?！?/br>
    莊湷暗地里‘呸’了一口，什么玩意！要當(dāng)婊子還要立貞節(jié)牌坊，臉上卻笑瞇瞇的：“這不是擔(dān)心你嗎？成成成，都聽你的。”

    莊湷有心不陪她在這磨蹭，余光正好看到海芷蘭從樓梯口上來，咧嘴對張珊珊笑：“來咯，我回了哈?！?/br>
    她最多推波助瀾，是不參合的。

    莊湷壞笑著從褲兜里掏了一根煙叼在嘴上，路過海芷蘭身邊時對她惡意的笑了一下，不過她的笑容很快就凝固了，因為她發(fā)現(xiàn)這個小胖妞好像對她的笑視若無睹，全程眼睛都盯著她的肩膀，仿佛那里有東西一樣。

    走廊的有風(fēng)吹過，莊湷打了個寒顫：“媽拉個巴子的，有病吧！”

    由于底氣不足，她的唾罵外強(qiáng)中干。

    ……

    海芷蘭剛剛走到門口，寢室大門‘嘭’一聲被里頭的人關(guān)了。隔壁303寢室的出來看了一眼，大概是想嘀咕一句動靜太大，發(fā)現(xiàn)是302的弄出來，又看到站在門口的海芷蘭，目光都沒有跟她交錯，立刻縮頭回去了，順便還將自己寢室的門帶上了。

    海芷蘭：“……”

    真是完全看不出同班同學(xué)的情誼。

    對方蓬頭垢面，海芷蘭還是認(rèn)出了她是誰，這個叫做程光的高瘦女孩還跟她做了一個半月的同桌。

    301到305四個寢室都是高二三班的，由于三班是文科班，班上的女生較多，所以寢室也多。海芷蘭從包里掏出鑰匙，里面沒有反鎖，她自己開了門，不過進(jìn)去之后她并沒有關(guān)上門，主要是里頭五個女孩要打她一個，她帶傷在身肯定打不過。

    張珊珊的變態(tài)是逐漸進(jìn)步的，最開始只是私下打巴掌掐她一把，在推她的事情之后，誰曉得會不會大晚上拿刀砍她一刀，她還是留了個心眼，總不能拿命開玩笑。

    不出她所料，放在自己床上的屬于寢室其他人的物品果然沒有被清理，她不以為意，在寢室里看了一圈。由于她故意晚回寢室的緣故，眾人大部分人已經(jīng)洗漱完畢換上了睡衣（晚自習(xí)之后三十分鐘熄燈，必須抓緊洗漱），其中以張珊珊的睡衣最為性感。

    她穿的是絲綢吊帶裙，外面還有個袍子的兩件套。這會剛剛洗完澡，只穿了吊帶，一彎腰半個雪白的胸脯就跳出來了……妙齡少女稚嫩的嬌軀自有風(fēng)情。海芷蘭卻能看見大蜘蛛充滿著細(xì)小絨毛的長腿盤在她胸前，盡管不害怕，卻惡心。

    海芷蘭坐到床邊將調(diào)到靜音的翻蓋手機(jī)拿出來照了兩張照片，讓她驚訝的是，寢室里五個人明明都暗地里在觀察她，卻沒有一個人阻止。大概是她平時太過包子的緣故，眾人甚至不覺得她有膽子照她們的照片，只以為她是在玩手機(jī)之類的。

    張珊珊冷笑一聲，從抽屜里取出了自己的水果手機(jī)。

    “我要是有些人，就不會將破爛掏出來?！?/br>
    海芷蘭根本沒有聽她說什么，只注意到她背上的大蜘蛛被自己頻頻注視，仿佛發(fā)抖已經(jīng)無法表現(xiàn)它的恐懼了，干脆直接消失了。

    海芷蘭：“……”喂，怎么這么慫。

    作者有話要說：　　你怎么這么慫，搞事情??！搞事情啊！

    第10章 綠霧

    海芷蘭今天必須換寢室，打定了主意，她直接重新打開了大門，將包里的大堆試卷分別丟到五個人床上，在五個人還愣神的時候快步走出寢室去一樓了。

    有鳳來儀的一樓是不住學(xué)生的，除了宿管宿舍和值班老師宿舍之外，還有一個大的洗衣房。海芷蘭敲窗的時候，宿管阿姨還以為她是來換洗衣幣的，海芷蘭還沒說話，她就將桌子上的幣推給她。

    “老師，我不是來換幣的?！?/br>
    宿管阿姨將鼻梁上的老花鏡推了推，將整個窗口打開：“怎么了，有什么事？”

    “老師我是高二三班的海芷蘭，車禍休學(xué)今天才回校，我原本住302寢室，回寢室發(fā)現(xiàn)床位上放著其她三個人的東西，沒有辦法睡覺，請您幫忙給我調(diào)個寢室。”

    宿管雖然也被叫一句老師，但其實是沒有權(quán)利給學(xué)生換寢室的。乍一聽到這個要求，連忙回憶了302是個什么情況。

    宿管是要配合檢查寢室的，略一想就知道了，她對302有個空床位的事情有印象，也知道這個學(xué)生是出了車禍休學(xué)了。畢竟身邊人車禍?zhǔn)莻€大事，素來沒有存在感的海芷蘭靠這個事情還是在學(xué)校刷了一把知名度。

    這種同寢室之間出現(xiàn)矛盾的事例簡直太多了，宿管不以為意：“你讓她們把東西收拾了不就完了?！?/br>
    海芷蘭無奈攤手：“我還受著傷，一個打五個打不過??！”

    宿管：“……”這是正常學(xué)生的回答嗎？

    ……別真出事。

    學(xué)生的事情說到她這里來了就沒有小事，秉著麻煩一點好過出問題要負(fù)責(zé)的想法，宿管阿姨去敲了值班老師的門。按照學(xué)校的要求，除了正在高三任教的老師之外，高一高二年紀(jì)的所有老師都要參與輪流值寢，說白了就是女老師在女生宿舍睡一晚上，一個年級的老師接近四十個，分開男女，一般要一個多月才輪一次，不算辛苦。

    海芷蘭比較幸運(yùn)，今天的值班老師她認(rèn)識，且這一位難得對她印象不錯。

    美術(shù)老師，陶媛。

    高中的美術(shù)課基本只存在于課表，美術(shù)課、音樂課大多數(shù)時候都是被各科老師侵占的‘靈活’課程。陶媛一共要上六個班的課，并且一個星期才有一節(jié)課，這一節(jié)還不一定能上得成，能記住海芷蘭的原因當(dāng)然不是她畫技逆天，而是因為兩人在校外偶然相遇，當(dāng)時陶媛大姨媽到訪自己不知道，海芷蘭貢獻(xiàn)了自己的校服給她。

    這件事本來比較尷尬，但是作為老師的陶媛能私底下找時間跟海芷蘭說了聲謝謝，足以證明這個人實在。

    陶媛一打開門看到海芷蘭，就帶了三分笑，顯然還記得她：“海芷蘭，回來了啊！”

    她又看了看學(xué)生身后的宿管，意識到有事：“怎么了？”

    海芷蘭就把這事又說了一遍，陶媛沒直接說換不換，而是說：“我們跟你上去看看。”

    她話音剛落，就看到一個女孩匆匆走下來，老遠(yuǎn)就大聲吼了一句：“報告老師！有同學(xué)往我床上扔?xùn)|西?！?/br>
    宿管被她的大分貝弄得蹙眉，還是盡責(zé)的問了一句：“你哪個寢室的？”

    女生狠狠瞪了海芷蘭一眼：“302”

    得！這下不想上去看看也不成了。

    這個女生也被叫著一起去了302，她走在最前面，一進(jìn)寢室就指著自己的床——她的床在進(jìn)門左手邊中間那一個，標(biāo)號是2號床。她床上就是海芷蘭剛剛丟的試卷，為了讓效果逼真一點，她還抓了一把卷子丟在上面想讓床顯得更亂一點。

    海芷蘭往里面看了一眼，本該屬于她的六號床上果然還放著一大堆東西，上面是箱子，下面的書桌上是各種洗漱用品和五人的私人用品，這些東西就算是想收拾一時半會也收拾不干凈。

    “老師你看！這就是她丟的，還有其她人床上都是。”

    海芷蘭在眾人的目光注視下，非常坦然的回問：“你覺得我不經(jīng)允許將東西放在你們床上不對？”

    “當(dāng)然不對。”

    海芷蘭指了指六號床：“那你還把私人物品放在我床上。”

    “……”女生沒話說了。

    張珊珊：“那不是你不在嗎？大家都是同學(xué)，收拾了就行了啊！你不能一回來就發(fā)火，將卷子這些往我們床上扔啊。有話可以好好說！”

    對于不熟悉的人，張珊珊慣習(xí)慣先裝柔弱，裝明白事理。

    海芷蘭不怕她裝，不裝她怎么懟：“哎喲我的好同學(xué)耶！我下午就回寢室了，這么久的時間，你們要真愿意收拾早收拾出來了?！?/br>
    有個女生插嘴：“那不是今天提前上晚自習(xí)沒工夫嗎？……我們現(xiàn)在收拾不就成了?！?/br>
    宿管阿姨見狀插了一句嘴：“那就這樣，你們趕緊收拾了，讓人家早點睡?！?/br>
    海芷蘭也特別好說話，沒有再非得說要換宿舍的事情，仿佛下去找一趟老師告?zhèn)€狀就是為了逼她們將6號床收拾出來，收拾出來就收拾出來唄！等老師走了看她們不收拾她，看她有沒有福氣睡個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