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你會看星象嗎?” 過了許久, 她忽然問。 病容公子輕咳了聲, 竟是笑了: “或許會,但我不信。” 這江湖中的人有很多,大浪淘沙, 一代換一代??蓞s只有一個金風細雨樓,也只有一個蘇夢枕。 蘇夢枕會下棋,會描畫,能于陋室中運籌帷幄, 亦能寒袖微掃黃昏細雨,卻唯獨不會認命。 吳裙淡淡回過眼來看著他。 纖長的睫羽若小扇一般微微開合,露出其中陳雪光景,她看了許久, 才淡淡道: “星象上說今夜是個尋仇的好日子?!?/br> 是收債還是還債? 那宮裙美人已不再說了。 夜已深了。 城門橋下, 穿著綠衣的清麗女子靜靜地等著。 她已等了很久。 在今夜之前, 她是從未如此被人輕慢過的,一切都只怪那賤人。 若非她,若非她,她又怎至于如此! 雷純想著,面上的神色卻越發(fā)溫柔了。 金風細雨樓與六分半堂暗中爭奪已久,不過是在等個出手的時機。 雷損若現在尚還能看著這相似容貌上能與她幾分寬容,若知她毀容,必定會淪為棄子。 所以也只能先下手為強了。 綠衣女子冷冷勾起了唇角,眼角處卻顯得有些僵硬。 夜風習習,一輛馬車由青石階路上靜靜而來。 那看似普通的馬車中坐的人卻一點兒也不普通。 駕車人也看到了雷純,于是她停了下來。 病容公子攏了攏青袍。 他的面色很白,看著像是陳疾已久,這樣的病容在誰身上都不好,可唯獨在蘇夢枕身上平白顯出幾分驚艷來。 因為他太冷了,也太孤傲了,像那袖中溫柔的刀芒一般。 雷純就站在橋上。 她也看見了蘇夢枕。 “你來了?” 青袍公子輕輕咳嗽了聲,這天已是要下雪的征兆,青袍外的指節(jié)隱隱露出了些蒼白的血色。 他沒有說話。 雷純輕嘆了口氣:“我有時真是看不懂你。” 蘇夢枕淡淡挑眉,便聽那人問:“你可有心悅過我?” 這夜已漸漸深了,偶有幾片雪花悠然飄下,落在青袍外覆了層白霜。 “你是我的未婚妻子。” 他道。 雷純苦笑了聲:“無論怎樣都可以?” “無論怎樣都可以。” 病容公子淡淡道。 這分明是女子很愛聽的話,雷純掌心卻已血跡斑斑。 她一直是個很聰明的人,到了此刻自然是明白那人或許從未對她有過情。他需要一個六分半堂的未婚妻,只是僅此而已。 那臉上未結痂的傷痕悶在皮/子里火辣辣地疼。 雷純心中忽然想:他或許早已知道她被毀容的事。 她什么都沒有再問。 她只是苦笑道:“我今日很難受?!?/br> “你可以像以前一樣陪陪我嗎?” 蘇夢枕沒有說話,可他確實在陪著她。 朱小腰在橋外等著。 這時間拱橋上已覆了一層淺雪,前幾日結了冰的河面亦未消。 也許這是個賞雪的好夜晚。 蘇夢枕咳嗽了聲,淡淡地看著天邊。 雷純見過許多人,可再無一人比得過眼前公子儀容。 于是縱使搭上了白愁飛,她心中卻始終記著他。 雪靜靜下著。 金風細雨樓中: 大紅的燈籠被風吹落在雪地里,那燭火只旺了一瞬就熄滅了。 門童手中的劍已拔出了,可他畢竟不夠快。 風雪寒天,確實是個尋仇的好日子。 兩個時辰前議事堂中: “我替父親拖住蘇夢枕?!崩准內崧暤?。 雷損微微皺眉:“你是說今夜?” “不錯?!?/br> 那綠衣女子溫柔道:“今夜蘇夢枕不在,白愁飛應方應看所邀,金風細雨樓中便只剩了王小石一人可堪為敵?!?/br> 雷損撫須思量道:“純兒說白愁飛應方應看之約離去的消息可否確定?” 雷純輕輕點頭: “這已是六分半堂最好的時機?!?/br> 雷損目光微頓。 這座溫柔明媚的小樓似乎已經被包圍了。 王小石自然也出來了。 他本是在睡覺,可這外面的動作又實在太大了些。 站在院中的是雷損,他身后也跟了一個少年,一個溫秀清雅始終低著頭的白衣少年。 “你有一天竟也會偷襲?” 王小石抱劍道。 他似乎很生氣,可也不是那么生氣。這是一種很奇怪的情緒。 雷損面色已經青了。 因為在他年輕的時候確實也想不到自己會有這么一天。甚至在十年前他也沒有想過,可他卻還是這樣做了。 狄飛驚始終靜靜地。 他不喜歡說話,似乎地面上的雪要更好看些。 王小石嘆了口氣: “你們有很多人,我卻似乎只剩一個人。” 雷損已不說話了。 因為他覺得此刻還是殺人比較好。 枯瘦老人雙手已經動了,這是一雙很靈活的手,靈活的已不像一個老人。 他的嘴也在動,一開一合,像是在念經一般。 他也確實在念經。 溫柔抱著頭叫了聲。 她藏在樹后看了很久,小寒山派的武功很好,可她卻只學好了輕功。因此在樹后藏了很久都沒有被發(fā)現。 直到那老人念起了經。 王小石臉上的散漫之色終于收了起來。 他想讓溫柔過來,因為她實在很難受。 可在此之前須得破了這密宗的快慢九字訣。 他的劍已經動了。 這劍的名字很好聽,叫挽留。 只是不知挽留的是冬雪還是人命。 漫天皆白。 雷純已在橋上呆了一個時辰。 她的心跳的很快,因為今夜實在很重要。 可橋那頭的人卻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