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jié)
這一陣吃飯的功夫,等身體舒坦點,一看時間已經(jīng)晚上八點了,他皺著眉頭看著外面,還沒修好嗎?還是直接回去了?又等了一會兒,他起身要回去,朱玉苗勸了他半天也沒辦法,只把家里的手電拿給他,還要讓姑父送他,他搖頭拒絕了。 剛走到廠門口就見一束車燈打過來,開車的人及時剎車,下車笑道:“我還怕你已經(jīng)回了,總得看看才放心?!?/br> 朱清和就著大門口的光,看著向來將自己收拾的干凈精神的阮穆,此時渾身上下滿是土,手上沾著些油污散發(fā)出難聞的味道,問道:“吃飯了嗎?這么晚了?!?/br> 阮穆?lián)u搖頭:“沒顧得上,往城里跑了一趟去買配件。還不是跟你學的?因為咱們?nèi)思也抛吡四菞l破路,車壞在沒人的地方,總不能不管,我得去洗個手,這會兒還有沒有吃的?” 夜風很涼,阮穆就穿著里面的襯衫,縮著身子瞧著怪狼狽的,朱清和轉(zhuǎn)身往回走,說道:“你先去找姑,讓她給你盛碗湯,我去給你拿衣服?!?/br> 阮穆看著他快步往辦公樓走,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笑,橫在兩人之間的那點僵硬已經(jīng)煙消云散。他進去食堂,姑坐在那里和人有說有笑的聊天,見他進來,趕緊問道:“修好了?我去給你倒水先洗洗?!?/br> 朱清和將衣服放在桌子上,呼吸略急促,緩了會兒,看著坐在那里狼吞虎咽的人:“今天回去了蓋上被子好好睡一覺,要不喝點感冒藥預防一下,好歹撐過這兩天,等把事情辦完就能松口氣了?!?/br> 阮穆沒抬頭,抽空回了句:“知道了,啰嗦的跟個管家婆一樣。” 上面領導來檢查的事情瞞不住人,從朱清和他們開始準備,周邊的村子里都已經(jīng)嚷翻了天,與朱玉田來說是又喜又怒,朱清和連廠子大門都不讓他進去。以至于他們只能等下午的時候在門口蹲著,等他下班了回來了才好說話,誰知道這幾天他們等的肚子都快餓扁了還是不見人。去王老師家找人,阮穆的車也不在,他們也沒臉去驚動王老師。當初王老師在自家院子里勸得口干舌燥的樣子還歷歷在目,現(xiàn)在朱清和真出息了,他們這張老臉不夠讓王老師這種文化人小看。 朱玉田咽不下這口氣,臨要睡了,又起身出去了,趕巧碰到阮朱清和剛回家開燈,他搓著手跟進去,討好地笑:“這天怪冷的,你怎么也不多穿點?以后早點回家,要見你一面都這么難,你能比人家大領導都忙?” 朱清和越過他,先去看灶火,難得這么長時間都還沒滅,阮穆說的對,雖然有感情了,但是住在這里太不方便了,所以明年他還是打算重新起一座院子,不需要多大,夠敞亮就行了。他給自己倒了一杯熱水,端著坐在炕上冷眼問:“你來做什么?” 朱玉田也跟著坐下來,手交握在一起,兩根大拇指來回轉(zhuǎn)個不停,一本正經(jīng)地說:“我在家里閑著也沒什么事干,你媽這兩年剝核桃把腰和手都累壞了,做不了什么苦力活,都是閑不住的人,你給我們兩個也安排個輕松的活。你姑和姑父都照顧了,和你最親的人你總不能不管吧?爹這輩子還沒管過人,你讓我也當個小領導,我也給村子里那些不長眼色的東西看看,看他們還敢不敢得罪我。對了,你那廠子里不是還有食堂?平日里肯定要買米面菜吧?這事你怎么能交給外人呢?你心也太大了。年輕人就是什么都不懂,別人在里面套了點東西出來都發(fā)覺不了,跟錢打交道的還是得交給自己人?!?/br> 朱清和聽得很認真,外人乍一看還真是一副虛心受教的樣子,朱玉田看著更高興,連忙繼續(xù)吹捧自己:“爹別的不行,但是買菜置辦東西那可是好手,貨比三家,不光要便宜還得是好東西,這眼睛賊亮,誰作假我都能一眼看出來?!?/br> 朱清和點了點頭說道:“錢交給你這種人才嚇人,這事不用你費心,有我姑,她什么都算得清,食堂的一切開銷都她管著。她比你更精明,也更會省錢,你說是吧?我也不想和你打嘴仗,時間不早了,回去吧。咱們橋歸橋路歸路,你也別想從我這里能得到什么好處,沒你什么事兒。”說著站起身就扯著人往出攆。 朱玉田再怎么霸道也上了年紀,又住了一趟醫(yī)院,實在比不過朱清和的力氣,連掙扎都沒掙扎了幾下就被推了出去,他拍著關上的門急忙喊道:“你好歹給我點錢啊,家里現(xiàn)在連買油鹽醋的錢都沒了?!彼脑捯舨怕?,屋子里瞬間變成一片黑暗,他氣得直咬牙,這個死小子,給臉不要臉,好好說話不聽,非得他用狠的是吧?反正后天大領導就來了,他就要看看在大人物面前,朱清和是不是還能這么橫。不孝順大人的老板,讓別人幫著自己好好教訓教訓。 朱玉田一直等到那天換了一身干凈的衣服出門了,朱媽本來想自己的好日子來了,不用再剝核桃了,誰知道這幾天連朱清和的影子都沒看到,她怕家里真要揭不開鍋了,咬牙還是去找分核桃的人領了幾斤核桃,對那人一臉看好戲的笑:“嫂子,你兒子都是老板了,你不享福,怎么還做這個?咱們村里也就你了,可算是熬出了,擱在以前那可是富家太太的身份了啊?!?/br> 朱媽尷尬地笑了笑,對別人這種看著夸實則是嘲笑的口氣,她也只能當沒聽到,畢竟沒人不知道當初他們是怎么對待清和的。 朱玉田一直站在村子外面看著,突然他看到一輛警車開道,后面跟著好幾輛大巴車,這架勢……可不就是來了嗎?他喜得在腿上拍了拍手,趕緊往前跑,哪知還沒跑幾步遠就被人給攔住了:“老板早就料到你這人不安分,讓我們一直跟著你,今天你就別去湊熱鬧了。” 朱玉田就這么被兩個大塊頭的后生給架走了,他吼了一路,罵罵咧咧地,不管村里人怎么看:“你們的老板是誰?是不是那個叫阮穆的讓你們這樣做的?” 那人倒是沒瞞著:“這是朱老板吩咐的,他知道你會挑著這個時候去鬧事,今天你就待家里,哪兒也別去了?!?/br> 村里總有幾個不怕惹事的,聽到這話說道:“朱玉田,這就是你的不是了,誰不知道今兒是你家清和的大事?接待大領導這是多有面子的事兒?就你還沒什么眼色的想去湊熱鬧,換成我,我也嫌棄你啊?!?/br> 朱玉田啐了那人一口:“你他媽知道個屁,沾不上子女的光,還不行老子上門討?這個不孝順的混賬東西,躲得了初一還能跑得了十五?” 朱清和提前一天就吩咐人盯著朱玉田,到了檢查的那天,又上上下下的檢查了一番,屁股剛沾上椅子,就聽辦公室的電話響起來,阮穆接了之后,說:“政/府/辦的人打電話通知,車隊這會兒正往咱們這里走,說要著重參觀咱們這里,中午就在這里用個簡單的工作餐?!?/br> 朱清和苦笑著站起來:“你去門口等著吧,我和姑說一聲,讓他們再多做兩道菜?!?/br> 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總是有幾分緣分的,沒想到不過幾年,當初那個曾在羅叔磚窯廠的夸贊了好一番羅叔的人,竟會是今兒的主角。更讓朱清和沒想到的是,這么多年過去了,他還記得自己。 第84章 約莫半個小時后, 大巴車在廠子前停下,一行人圍著那位領導下車,他們好像還在談論工作上的事情,這位領導的臉色還有些難看。 朱清和沒想到不過幾年,當初的清河縣縣長已經(jīng)成了這般有身份的人,比起當年更顯蒼老了,頭發(fā)都白了大半, 真是歲月不饒人。 阮穆今兒穿西裝打領帶十分正式,上輩子雖然很少參加這樣的活動, 不過該怎么做還是知道的,市領導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卻聽那位領導看著朱清和說:“你這個小娃娃我有點印象, 是朱家村的孩子吧?常跟在羅有望后面,現(xiàn)在村長還是羅有望嗎?怎么沒去他的磚窯廠?” 朱清和有些驚訝, 這幾年他的相貌雖然沒什么大的變化, 但也沒人能這么直接地就認出他來, 不禁有些欣喜,說道:“您好,我是, 羅叔現(xiàn)在還是一肩挑,我快要畢業(yè)了來實習,學學社會經(jīng)驗。” 阮穆已經(jīng)在這些人中認出好幾個眼熟的人了,站在一邊悄聲說了兩句十分,聽朱清和說的這么謙虛, 笑著走過來說道:“我們這些人都是個他打工的,他哪還需要什么社會實踐,您這邊請,我這就將公司發(fā)展情況向您做個簡單的匯報?!?/br> 那人在朱清和的肩膀上拍了兩下,感慨道:“好小子,羅有望那雙眼還真沒看錯人?!鄙狭四昙o,見得人多了,并不會將過去的記憶全部忘記,總有那么幾個人明明那么不起眼,可總是能清晰地記起來,大抵這就是人與人之間的緣分。 阮穆介紹的時間不長,但將瑞和在運營過程中所調(diào)整過的各項亮點都指出來,安全生產(chǎn)兩手抓,哪頭都不放松,更將容易疏忽掉的細節(jié)全都摳得緊緊的,嚴防死守。 參觀完工作區(qū)域之后,這位王姓領導對他們兩個年輕人就有這般超前的想法贊賞不已,只要心懷壯志,牟足勁認準一條路,照樣能走出一條寬敞大道。 開了個簡短的座談會,已經(jīng)到中午飯時間了,王領導并沒什么領導架子,旁人不注意地時候,他笑著低聲說道:“可巧前陣子我見過你的照片,有人在我跟前直夸你什么都好,我就說覺得面熟,沒想到還真是舊識。既然選準了路子,就踏踏實實的走下去,別半道上拐了彎才行,努力做大做強?!?/br> 他連連點頭答應。瑞和不過是這次行程盤子上的一道小點心,休息了近一個小時便趕往下一個目的地了,他們總算也能閑下來了。 朱清和癱坐進沙發(fā)里,胳膊擋在額頭上,細細地想領導說的話。他在學校很少和人來往,除了宿舍里的幾個人,真不認識能和這樣身份的人有來往的人,到底是誰?居然給他這么大的面子,真是受寵若驚。他現(xiàn)在雖然看著風光,可惜與生活有關的圈子就那么窄,除了阮穆這塊金字招牌,捧哪兒都能發(fā)光之外,實在想不出來什么。反正他也沒做過什么影響到誰利益的事情,更沒得罪過誰,應該不會招惹什么麻煩。要是對方真有什么動作,也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 阮穆從外面進來,坐在他旁邊,揉了揉發(fā)酸的腮幫子,笑道:“得虧時間緊任務重,不然我這會兒估計得喝的趴在那兒了,不過這嘴也沒閑著,一直陪人說話,我活這么大,還是頭一回這么應付人。愁眉苦臉的想什么呢?” 朱清和搖頭:“沒什么,廠子里現(xiàn)在恢復如常了吧?天氣越拉越冷,腦子里堆了太多事情都沒法辦,明年估計有得忙的。你也累了,現(xiàn)在手頭都是些不要緊的事情,你在家好好睡一天吧,這里有我呢?!?/br> 阮穆歪著身子做,頭枕著一只胳膊,滿臉含笑的看他,另一只手伸過去將朱清和的包在掌心里,一下一下地捏著:“你才是最應該休息的,我過陣子離開,有你好受的時候,這兩天我多做點,你也能輕松些?!?/br> 朱清和望進阮穆那雙柔得要滴出水的眼睛,嘆了口氣說道:“阮穆,你……我倒是希望你能和我分得清楚一點……”說到一半他自己就說不下去了,如果不是懷著對自己的那份心思,阮穆應該不會愿意在這樣小的地方駐足,阮穆是適合更寬廣舞臺的人。自己嘴上不說,內(nèi)心深處卻對這個人所做的一切心懷感激,心亂成一團麻。 他反手握住在自己掌心作亂的那只手,抿緊唇:“算了,等你回來再和你說。我累了,想先回家。” 阮穆被朱清和勾得心里一陣麻癢,他總覺得朱清和差點出口的話,是他等了盼了許久的好消息,抑制住心里的激動,他柔聲應道:“先去床上躺一會兒,等忙完最后的收尾工作,我送你回去?!?/br> 實在耐不住寒,阮穆提前讓人燒鍋爐送暖氣,辦公室里暖暖的,也不用擔心會被凍感冒。等他睡著了,阮穆才回去處理手里的事情。他和清和的分工很明確,與外人打交道的事情多是他在處理,特別重要的他會和朱清和通氣,兩人誰都坦坦蕩蕩沒藏什么小九九。他希望一直到老,他們兩人之間都能這樣,沒有任何隔閡。 朱清和特地抽在城里辦事的那天去置辦了些好讓阮穆帶回家去的土特產(chǎn),他剛提著東西從店里出來,就聽到一道異常熱情的聲音,時間流淌了二十多年,朱清和還是頭一回聽朱清亮這么親熱的喊自己哥哥。 循聲看過去,只見他被一群混混給堵在角落里,朱清和皺眉看了他一眼,轉(zhuǎn)身就走。 朱清亮叫得聲音更急切更響亮,他是出門沒看黃歷,本打算溜出來去游戲城玩一把就回來,誰成想半路上被這些冤家給堵了。朱清和現(xiàn)在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了,他討好地看著眼前雙手環(huán)臂一臉沉默地男人,懇求道:“哥,我當初不是故意和您搶人的,我年紀小,就覺得好玩,你看我現(xiàn)在不也和那女的劃清界限了嗎?我給您陪個不是,你看到前面那個長得和我很像的人了嗎?那是我哥,親大哥,他有錢,是個老板,我讓他給你點補償好嗎?想要多少錢,只管朝他要?!?/br> 那人冷笑一聲,不客氣地戳穿朱清亮:“就你這點出息還敢和我玩?惹事的時候倒是勤快,一算賬兩手拍下屁股,把事情全推別人頭上,你爹媽怎么生出你這么個沒用的軟骨頭?我和你哥沒多大的交情,也開不了那個口和他要錢,兄弟們跟著你,你去要?!?/br> 朱清亮在心里暗罵了這人千百回,就是些社會上毒瘤混混,還有什么開不了口的?可他現(xiàn)在真沒辦法了,抬頭見朱清和正招手攔車,他把吃奶的力氣都使上了,才在朱清和上車前攔下他。 朱清亮回頭看著跟上來的人,緊緊地抓著朱清和的袖子,苦聲哀求道:“哥,你幫我個忙,幫我打發(fā)了他們,只要他們再也不找我的麻煩,我保證以后再不敢那么對你了。哥,你救救我啊,他們有的人身上還背著人命,我不想一輩子都被他們纏著?!?/br> 朱清和皺眉看著自己新買的衣服被抓出褶子,口氣不好道:“放開,要死要活找別人哭去,別攔著我辦事。” 朱清亮聽他不想管自己,更加不能放走他,咬著牙低聲下氣地求:“哥,你現(xiàn)在過得好了,只要你給點錢就能把他們打發(fā)走,我到時候會當牛做馬還你的。我馬上也要畢業(yè)了,再熬幾個月就能拿畢業(yè)證了,要是因為這些人不予畢業(yè),我這一輩子就完了。哥,你就行行好,當可憐我還不成嗎?你看街邊要飯的叫花子都覺得可憐,我還是你親弟弟。” 朱清和冷哼一聲:“和叫花子比?你連叫花子都比不上,滾遠點,他們就是敲斷你的腿也和我沒關系。惹事的膽子去哪兒了?” 領頭的那人走過來,正巧聽到朱清和說的這句話,他輕咳一聲:“這不是那天在嬸子店里見過的?這人是你弟弟?” 朱清和對這個人的印象算不上太壞,做流氓混混的逮著誰坑誰,他在老板娘那里還能掏錢付賬,這也說明他還沒有壞的無可救藥。自己雖然不像認朱清亮,不過兩人相像的五官就能看出有沒有關系,所以東子問的純屬廢話,最后他還是點了點頭。 東子手摩挲著下巴:“看在熟人的份上,我就不和他計較了,朱清亮,是吧?以后把你的腦袋收拾清楚了再出來混,好好看看對面的人是誰再來得瑟,不然當心這些兄弟們卸你一只胳膊?!?/br> 朱清和不喜歡這些,他們身上的陰暗與當年的自己一模一樣,好像一具沒了生氣的尸體,麻木地在世間游走。正好有輛車空車過來,他坐上去,卻沒想到東子也跟著坐上來,見朱清和看他,勾了勾唇道:“你去哪兒?順路哪兒方便把我放下就行了。” 第85章 眼看車子就要出城了, 司機回頭看了一眼后座的兩人,重新問了一遍:“是朱家村嗎?” 朱清和尷尬地沖著司機笑了笑,壓低聲音問東子:“在跟下去,你連回來的車都不好找。不如痛快點,你想做什么?” 東子兩手枕在腦后,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悠哉說道:“我看了那天的新聞, 你小子不賴啊,我還挺出息的。兄弟也想干正經(jīng)事, 不當二流子了,也想好好賺錢討個老婆暖被窩。你手里有沒有活?咱兄弟砸場子, 收債, 這城里還沒有比咱們行的?!?/br> 朱清和聽他這么說當即沒忍住笑出來,他還當這人真想賴著自己訛錢, 改邪歸正是好事, 只是他這二大爺就差拿刀子逼著人同意的口氣, 還真是頭一份。 東子兩眼微瞇,斜眼看他,沒好氣地問:“笑什么?痛快給個話。這一條道得走多長時間?師傅, 你往前開,我們還要商量一陣事情,大老板在,少不了你的錢?!?/br> 好人壞人一眼自是看不出來,但看人若是從細微處入手, 隨著自己的直覺多少能看出當中的些許門道來。就像方才,他知道東子沒打算真揍朱清亮,原本以為自己不沾手就能離開,誰成想這人早有預謀,又這么湊巧給撞上了,怪不得剛才隱隱一瞬間,朱清和看到他的眼睛亮了一下。 司機面色微微緊繃,連身體都變得僵硬起來,機械的握著方向盤,車速也有些加快,好像恨不得早點擺脫這兩人。誰讓后面坐著個一看就不是好人的混混頭子,像他們這種轉(zhuǎn)遍城市的人,旮旯里的耗子是公是母都能打聽出來,更何況這個不干正事的東哥。 要說這人雖然流氓兇惡,但是個十分聰明講義氣的人,就算惹事都能控制在圈子外面,進局子里,那些穿制服的也只能給他來個思想教育,放出來照舊這樣。對手底下的那些兄弟更是沒話說,一個個死心塌地地跟著他。 朱清和正色道:“想在我這里謀差事,不難,但有些話咱們得提前說清楚,沒問題吧?” 東子也坐直了身子,鄭重點頭:“這個你放心,咱們這些大老粗雖然沒什么文化,但也知道要往正道上走就得守你們的規(guī)矩,你讓做啥咱們就做啥,保證不給你惹事,你要是讓咱兄弟們上,咱們半點都不會遲疑,動手還是啥的,你壓根不用管。” 朱清和被他這般口氣給噎了一頓,現(xiàn)在的場合不適合與他細說,所以他點頭道:“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多了。正式上崗之前會有專門的人為你們做個培訓,這樣,你們先試試,要是能受得住,考核合格,就留下來,要是受不了苦,那只能說明我們沒緣分,行吧?你既然選擇按照我們的規(guī)矩來,那就得給彼此都互相滿意的機會?!?/br> 東子思索一陣,點了點頭,伸手拍了拍司機的椅背,說道:“我回去找兄弟們商量一下,到時候去朱家村找你。師傅,停車,我要下去。” 此時車子已經(jīng)走上城外那條不怎么平坦的土路了,前后都沒人,東子就在這種地方下車,大步地離開了。 車子重新上路,司機心有余悸地說:“小兄弟,這種人躲都來不及,你怎么還讓他給纏上了?你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心黑著呢,要是跟你翻臉,就怕你難收攏,到時候可是哭瞎眼老天都不理你。你還是聽我的,能推了就推了。老鼠的兒子生來會打洞,這些人會變成好人?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狗改不了吃shi?!?/br> 朱清和笑了笑,沒有接話,他當然不會傻到就這么放這些人進來。如果東子是個聰明人就應該知道,他接下來對他們的考核不會有半點留情,能者居之,不能者走人,要是真想來找他的麻煩,他朱清和也不是吃素的。 朱清和加錢讓司機將車停到王老師家門口,他帶了不少正經(jīng)東西,不想在村子里招搖,要是招來麻煩,又有得頭痛。不過他再回之前給阮穆打過電話,現(xiàn)在也不愁會被關在門外。 進去屋里,朱清和將今天發(fā)生的事情隨口和阮穆說了,手下卻忙著收拾飯菜,中午匆忙,連點像樣的東西都沒吃,阮穆卻是當下沉了臉,出聲道:“不行,我不答應,你自己沒事找事嗎?從那些人了往出挑好人,你怎么想的?其他事情我都能由著你,唯有這事不行,我不放心?!币娭烨搴鸵_口,他直接掐斷了后路:“別開口,這事沒得商量,他們來了,你直接回絕了?!?/br> 朱清和笑著搖了搖頭。 阮穆見他不怒不氣的樣子,就知道這人定是把自己的話當成耳旁風了,他走到忙碌的人身后,雙手從朱清和的腰側(cè)穿過,環(huán)住腰身,柔聲說道:“我回去這一趟時間肯定不會短,要是發(fā)生什么事情,我一時趕不回去,到時候怎么辦?連個幫你的人都沒有。若是尋常人還好說,打一頓嚇破膽也就沒事了,這些人本就是靠耍狠斗惡吃飯的,我……” 阮穆的胸膛緊貼著朱清和的背部,本就在灶火邊,此時更覺得十分熱,他的聲音低沉又有磁性,溫熱的呼吸噴在朱清和的臉側(cè),染紅了耳垂,朱清和狼狽地推了他一把:“也不看看你才多大的年紀,跟個糟老頭子一樣,羅里吧嗦的,一邊坐著去?!?/br> 阮穆后來還想和朱清和說這個事,只是這人好似鬼迷心竅了,完全油鹽不進,他在一邊干著急又沒辦法。眼看著離動身也沒幾天了,要是這些人這幾天過來,他還能幫著把把關,到時候得罪人的是自己,與朱清和沒關,那些人就算找也該找自己的麻煩。偏偏他等的抓心撓肺,那些人還沒動靜。直到他要去省城機場的前一天,那些人來了…… 東子口中的兄弟并不多,也才五個人,但是個個看起來都不是好惹的,他們和村里人打聽過,知道朱清和不在家就直接去了廠子。村里人等這幾個兇神惡煞全走了,才聚在一起小聲地議論朱玉田家的大兒子是不是在外面得罪人了? 朱清亮的生活費花完了,趁著周六日休息的時間回來找朱媽拿錢,誰知道才剛進村就碰到這幾個煞神,他當初沒想明白,為什么自己和這幾個人碰上的時候,他們沒有當下收拾自己,后來聽說這個東哥最不愿意和學校的學生打交道,說他們是個還沒嘗過生活滋味的,讓他們多做一陣夢,他這才僥幸逃過一回,現(xiàn)在又碰上了,不跑還等什么?等停下來之后,他轉(zhuǎn)念一想,這些人口口聲聲說是來找朱清和的,和自己沒半點關系,他又有什么好擔心的?他倒是想看看朱清和怎么處置這些粘在身上的狗屎。 這么一想,回家之后什么事情都做不到心里,連飯都吃不下去,就想出去看看熱鬧,可又怕被那些人想起自己來,轉(zhuǎn)頭和朱媽說:“你去外面打聽打聽,今兒那些混混找朱清和的麻煩,現(xiàn)在怎么樣了?” 朱媽不住地往嘴里塞飯吃,聞言頭都沒抬,而是說:“清亮,我給你錢才幾天?你怎么就花光了?那次在醫(yī)院里,你肯定藏錢了吧?家里現(xiàn)在沒錢,昨天剛換的二十塊,買豬rou,買一些小東西,也沒剩下幾個錢,五張嘴要吃飯,你不能只管你自己啊,你吃飽,我們餓死?” 朱清亮當即拉下臉來:“你們沒錢找朱清和要去,他還能虧待了你們?不是我姑和姑父都沾光在廠子里干活了?怎么沒讓你們進去幫著管管事?” 朱媽一說起這個也是一肚子氣:“他眼里就沒裝我和你爹,連廠子的大門都沒讓我們進去,還讓那個保安攆我們。你爹氣不過,想在領導來的那天去告他一狀,誰知道這小子倒是賊,竟然派人把你爹給看起來了。人高馬大的年輕人,哪兒能斗得過去?好好的一個機會就這么沒了,你媽這輩子也就是個剝核桃讓你們父子們剝削的命,沒那個能耐享福。” 朱清亮皺了皺眉:“還能這樣?你去找羅有望,讓他幫著勸勸,你的話不聽,羅有望把他當親兒子似的,他肯定聽。你想,上頭的領導都重視起來了,朱清和肯定賺了不少錢。我聽人說,市領導就喜歡納稅大戶,誰交的錢多跟誰親,他們?nèi)サ丶壥袇R報工作的時候臉上有光不是?” 朱媽有些為難,她不想被人當狗似的攆,可聽兒子這么一說又有點心動,能讓上頭的領導都待見,那得賺了多少錢? 他們一門心思算計,殊不知聽到村里傳的那些小話的朱清和也有了一番計較,他決定還是不急著讓這些人入職了,讓他們再幫自己個忙…… 第86章 阮穆是第二天下午的飛機, 打算早上坐火車去省城,前一天雖然還在廠子里,朱清和卻攆開他,不讓他干活了,說神經(jīng)繃了這么久,也該稍稍放松一下,畢竟回去又是一陣忙。 阮穆只得坐在對面看朱清和忙碌, 這個人做事的時候總是挺直腰桿,就像永遠不會被風雨擊倒, 倔強的認真,不管是多細微的事情他都要做到最好。這幾個月的相處, 讓阮穆發(fā)現(xiàn)了朱清和像是再給自己施加壓力, 一直牟足勁往前走,身后好似有兇獸在追趕, 只要停下來就會喪生于獸口。 阮穆剛想開口, 被一道敲門聲給打斷, 出聲道:“請進?!?/br> 進來的是五個穿著劣質(zhì)西裝的高大男人,個個兇神惡煞長得不像好人,還有一個臉上有道從額上到眼尾的刀疤, 阮穆的眉頭忍不住皺起來,兩眼不贊同地看著朱清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