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jié)
朱老爹連看也沒看他一眼:“小小年紀(jì)心眼這么重,瞧著以后也不是個好東西,以后就別上門了,免得帶了晦氣來?!?/br> 朱玉良對朱清和還算客氣:“你爺心里不痛快,說胡話,你別理他,以后有事來大隊找我就成。時候不早了,吃過飯了嗎?” 朱清和哪能不知道這是變著法子的攆人,說了兩句客套話就出來了,迎面碰上朱玉田直接走了,沒看到朱玉田握緊拳要揍人的兇惡表情。 回到學(xué)校,只有富滿叔一個人靠在樹下閉目養(yǎng)神,清和坐過去拿出餅咬了兩口,正要去倒水,見阮穆手里端著飯盒過來,楞了下站起身迎上去問:“你咋又來了?” 阮穆把鐵飯盒往他手里一放,不多說:“給你吃?!?/br> 劉富滿聞著味兒醒過來,笑著說:“小穆來咱們有陣子了,也就和你玩得來,過不了多久就得開始忙活了,趕緊吃,吃完還能瞇一會兒?!?/br> 飯盒是熱的,方便面上飄著一層油,這會兒這東西還是稀罕物,因?yàn)樯僖娝愿?,清和肚子確實(shí)餓了,沖著兩人笑了笑,把餅泡進(jìn)去呼啦呼啦地吃的很香。 阮穆低頭拿著石子在地上亂畫,嘴角卻是上揚(yáng),等哪天到了北京,他請朱清和吃更好的,把這人養(yǎng)胖點(diǎn),其實(shí)朱清和長得很討喜,是女孩子喜歡的那種俊朗,只是太過瘦,加上被曬黑了,所以看起來不打眼。 等朱清和吃完,阮穆把飯盒收好,對他說:“你不是說給我炸rou丸子?我今晚去你家?!?/br> 俗話說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軟,朱清和剛吃了他送來的東西,卻只能尷尬地說:“我今天有點(diǎn)事要忙,回家晚怕來不及,明天好嗎?” 阮穆拿著飯盒轉(zhuǎn)身走了,連理都懶得理他,這幾天mama心情不好,他只能陪在她身邊安慰她。從心里說,他也想mama能回北京,因?yàn)檫@里的人不值得這么掏心掏肺的對待。他沒有忘記,那年他聽到噩耗從北京趕來,得救的兩個孩子的家長始終連面都沒露,更別提說道一聲感激,這樣狼心狗肺的人……他從來就不是大度的人,自然后來將他們?nèi)o收拾了一遍。還有朱清和……算了,那段時間的事,他不愿在想起。費(fèi)了那么多年的心思,到頭來不過是一場空,心上像是開了一道口子,再難以愈合。 學(xué)校的事是富滿叔說了算,能照顧清和的全要照顧到,朱清和雖然說了好幾次,但是也抵不過富滿叔的堅持。 太陽落山,收工后,朱清和徑直去了羅叔家,一是說自己這事辦妥了,二是從富滿叔那里聽說縣長打算帶人來參觀磚窯廠,他總覺得縣長的用意并不在這上面,怕是盯著學(xué)校的事來的。 前世他從別人嘴里聽說過一個縣級市長想為上學(xué)不便的鄉(xiāng)村學(xué)校配備校車,但是財政緊張,就把幾個本地出名的企業(yè)家給召集起來,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地硬是‘忽悠’出來幾輛大鼻子校車,車身上噴了“xxx公司捐贈”,這么一弄市民們紛紛稱贊,不管怎么說市長的目的達(dá)到了,而那幾位大老板也出了風(fēng)頭,可算是兩相歡喜的事情。 羅有望也才回家不久,見朱清和來了,笑著說:“快過來坐。” 朱清和說了自己的事情已經(jīng)差不多辦妥了,只等幾天后拿到證就好了,而后一本正經(jīng)地問羅有望:“羅叔,我想問您個事兒,您是想要錢還是想要好名聲?” 羅有望被他這么一句,先是一愣,然后忍不住笑起來:“你這小子想到什么了,趕緊說,別跟我在這打啞謎?!?/br> “我聽說縣長要帶人來參觀叔的磚窯廠,想來是要順道看看學(xué)校的修繕情況,叔既然已經(jīng)開了這個口子,何不一口氣將事情給辦全活了?到時候縣長必定讓那些人以叔為榜樣,您的做法合了他的心思,到時候真遇上什么事,您就是求過去,他也對您和氣些不是?若叔要是看重錢,那就當(dāng)清和什么都沒說?!?/br> 羅有望頓時來了興趣,在朱清和的腦袋上拍了下:“好小子,還沒人敢當(dāng)著我的面問我這話,叔就喜歡你這股勁,你說說,要添什么?” 朱清和這才放開了說:“叔不能光顧外面好看,教室里桌椅板凳都是缺了腿兒的,連站都站不穩(wěn),還有些是拿石頭壘起來的……照著窗戶上一看,什么都露出來了。咱們朱家村可有幾戶有威望的人家對學(xué)習(xí)這事很上心,叔要是想當(dāng)村長,到時候他們說兩句好話,不就是鐵板釘釘了?” 羅有望摸著下巴看他,疑惑地問:“你這顆腦袋瓜子里怎么懂得這么多?沒人想到的事情,你倒是看的通透。叔不瞞你,我還真有心思和你大伯爭一爭,這事刻不容緩,明天我就吩咐人去木材廠看去,全年級的桌椅板凳全換,里里外外風(fēng)風(fēng)光光的,也讓咱朱家村的學(xué)生舒舒服服的上課。” 朱清和見羅叔明白了自己的意思,站起來就要走,羅叔留他吃飯,他擺擺手跑走了。他這么做說到底為的還是自己,他就想看看大伯當(dāng)不成村長,朱家人還怎么得意,還有再過幾年,他的計劃要開展的時候,以朱家人見不得好的本性,少不了給他使絆子,倒不如一勞永逸,讓羅叔當(dāng)村長更好。 羅嬸從屋里出來,不解地說:“我以前怎么就沒看出來,清和這小子心眼這么足呢?這將來要是存了壞心思,可真夠嚇人的?!?/br> 羅有望啐了一口,開罵:“少他媽放屁,你去村里找找,有哪個能有他這么活泛的腦子?他要是真壞心,把這點(diǎn)子告訴誰不行,怎么還特地來找我?你當(dāng)他在磚窯廠是白拿工錢的?羅勇都十二歲了,屁事干不了,跟個大少爺似的,那孩子一天背一萬塊磚,抵得上一個大人,那天我給他五十塊讓他去打點(diǎn)朱家那些人,這孩子硬氣,全靠自己。我告訴你,以后你要還說這種話,可別怪我和你翻臉。” 羅嬸看著遠(yuǎn)去的背影,張了張嘴,也不惱,只覺得自己真是活該挨罵,自己心思歪才把清和那孩子給想壞了。 第14章 朱清和從羅叔家里出來直接去了地頭,田地里吸飽了熱氣,一陣熱烘烘地浪撲面而來,他微微變了臉色,瞳孔縮了縮,看著屬于自己的一畝地,空蕩蕩的心里瞬時被填滿,等收了就不用擔(dān)心餓肚子了。 他年紀(jì)雖小,那幾年做農(nóng)活也掌握了些經(jīng)驗(yàn),看樣子得到了十月才能收,那個時候已經(jīng)開學(xué)了,對著一地即將成熟的豆子,朱清和的眉頭越皺越緊,他倒不怕吃苦,只是得請一天假忙收割,之后還得曬豆子,忙著種冬麥,也得耗費(fèi)不少時間,與他來說并不輕松。 朱清和盤腿坐在地上,眼神迷離地看著遠(yuǎn)方,不覺間想起自己在工地上的日子來。他是地道的北方人,雖然吃不上細(xì)面,但是玉米面和高粱面還是有的,他吃不慣大米飯,吃一碗就撐沒一會兒就餓,實(shí)在不管飽,而且還貴,有次和朱媽打電話說想吃家里的玉米窩頭,朱媽半句沒接,繼續(xù)高興地說清亮上學(xué)期成績考得好,很爭氣,只是生活費(fèi)只夠三個月的,讓他早點(diǎn)將錢寄回去。 朱清和忘了自己那時候是以什么樣的心情答應(yīng)的,現(xiàn)在只覺得蠢,是這世上頭一號蠢的,爹媽和弟弟花著他累死累活賺來的錢穿新衣吃好的,而他每頓飯只有大米飯就咸菜,老天讓他活到那會兒也是高待他了。 也許在朱家人眼里,他只是個有生命的銀行,只要按一下紅色按鈕,就不停地往出倒錢,別人喜笑顏開,他只能在家人看不到的地方彎腰受苦。 誰也不知道他曾經(jīng)去過海大遠(yuǎn)遠(yuǎn)地看過朱清亮,他穿得很體面,不知底細(xì)地會以為清亮家庭條件不錯。那天他本來想招手叫他的,低頭看了一眼窮酸的自己,將舉起來的手放下來。讓他沒想到的是清亮和同學(xué)說笑著從他身邊經(jīng)過,聲音里滿是得意:“我媽給我打生活費(fèi)了,兩百塊,我請你吃牛rou餃子,還想吃什么菜隨便點(diǎn)?!?/br> 牛rou餃子!呵!他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敢買一份素餡兒的嘗嘗味,這能怪誰?只能怪自己下賤,人家又沒逼他把錢全部上交,他自己要趕著往上湊。 這些過往就像一塊大石壓得他喘不過氣來,重重地咳嗽了兩聲才將這一切揮退。太陽留在世間最后一抹瑰麗的盛景徹底消失,他站起來往回走,還好都過去了,他得到一個新開始。 羅叔動作很快,第二天先和王老師問清楚每個班有多少學(xué)生,這才親自去木材廠選定了桌椅。農(nóng)村不比城市,從小學(xué)一年級到初中三年級加一塊也沒多少學(xué)生,又是兩人共用一張桌子,也花不了多少錢,不想木材廠正好有一批提前做好的,數(shù)了數(shù)剛夠數(shù)目,羅有望挨個檢查沒問題后痛快付款裝車。 當(dāng)幾輛卡車裝著新桌椅板凳開進(jìn)朱家村的時候,全村人的眼都看直了,對著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羅有望喊:“有望,你這是干啥?” 羅有望沖開車的人擺擺手,車速慢下來,他笑著說:“別急,再過陣子你就知道了?!?/br> 朱清和看到新桌椅回來,臉上一片平靜,朱有望跳下車站在他旁邊,小聲說:“離開學(xué)沒幾天了,這工得趕著些,總不好你們在里面上課,外面還敲敲打打的,我這不是辦壞事?趕巧這兩天磚窯出磚,我讓他們忙完也過來幫忙,到時候弄點(diǎn)涂料,刷一遍,看著精神?!?/br> 朱清和跟著笑,附在他耳邊說:“真要爭起來,羅叔您穩(wěn)贏。” 劉富滿從遠(yuǎn)處過來,見他們小聲搗鼓什么,笑道:“你們兩個說什么呢?給外人看了,還當(dāng)你們是兩父子。” 羅有望神清氣爽:“我要真有這么個兒子,做夢都能笑醒,對了,清和,你有見羅勇那小子嗎?往后就讓他跟著你,我就不信他不學(xué)好。” 羅有望弄出這么大動靜,把在院子里吸煙的朱玉良給炸的丟了魂,自家媳婦從外面回來和他說這事,他先是一愣,而后跳起來跑出去了。趕到學(xué)校前,見窯上的工人往下卸桌椅板凳,皺著眉頭走到滿臉帶笑的羅有望跟前,不悅道:“兄弟,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不知會我一聲?咱們總得商量一下,到時候村里出錢……” 羅有望打斷他的話,笑著說:“村長,這是我個人的一點(diǎn)心意,哪能讓村里出錢?那錢還是留著過年給大家伙發(fā)豬rou吧?!?/br> 朱玉良被踩到痛處,臉色變得古怪起來,這事村里人已經(jīng)和他提過好多回了,他想這幾年都這樣不也挺過來了嗎?留著那份錢干別的正經(jīng)事不好?所以他一直避著不說,沒想到羅有望把這事當(dāng)著大家伙兒的面給捅出來了,這讓他怎么下得來臺? 偏還有朱清和這個沒眼色的湊熱鬧:“羅叔挑的這個色真好看,以后可算能坐直了看書寫字了?!?/br> 朱玉良在眾人面前丟臉,一肚子氣,對朱清和口氣也嚴(yán)厲了幾分:“你知道什么,一邊待著去?!?/br> 羅有望臉上的笑冷了幾分,說道:“村長,你沖個孩子發(fā)什么火,說來這事要不是清和給我說,我還不知道咱村的孩子受這份罪。我這么做也是為了我那個不爭氣的,他老子把環(huán)境給改善了,他要還是給我考十幾分,看我不打斷他的腿?!?/br> 眾人跟著笑,朱清和也笑,他看到朱玉良的視線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分,嘴角的笑更濃,他就是要讓朱玉良知道自己是如何一步一步從上面跌落的。這朱家村可不是他朱玉良的私有物,妄想一輩子一手遮天,這場荒唐大夢也是時候該清醒了,朱清和就要做那把打碎一切的大錘。 阮穆探頭探腦地往里看,擠到朱清和身邊,說了句:“羅叔真舍得花錢,我們學(xué)校用的就是這種桌凳,聽說不便宜呢?!?/br> 阮穆是從北京來的,那是個讓所有人羨慕仰望的地方,那邊的孩子用的是這種桌凳,更讓村里人高看羅有望,直夸他是個好人,反過來小聲地嘲諷朱玉良在其位不謀其事,村里的錢也不知道花到哪里去了,當(dāng)人們是兩眼一抹黑的瞎子好捉弄。 朱清和看了阮穆一眼,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就覺得這小子是睜眼說瞎話,還說的這么坦然。 阮穆沖他展顏一笑,拉著他離開人群,瞇著眼笑:“我?guī)湍忝?,你怎么這么看我?” 朱清和在他額頭上敲了下:“心眼太多,這不是你該管的事,我要干活了,你快回家去,小心中暑?!?/br> 阮穆低頭垂眼看兩人還握在一起的手,心里有幾分小竊喜,拇指刮了刮清和的掌心,他都沒有發(fā)覺,忍不住在心里暗想,要是等到了那天,他拒絕自己怎么辦?他要是看上個女人……越想臉色越黑,手上的力道加重幾分,摳得清和疼地低呼出聲。 清和不疑有他,只當(dāng)阮穆是怪自己攆他,只是這種地方確實(shí)不適合他來,阮穆一看就是嬌慣長大的孩子,不該受半點(diǎn)塵灰沾染:“我是為了你好,你可真小心眼,用這么大的力氣掐我,都有紅印子了?!?/br> 阮穆哼笑一聲:“誰惹我,我都不會讓他好過,我打架更厲害,以后給你看?!?/br> 清和沒放在心上,直到親眼看他差點(diǎn)打出人命,這才后知后覺地想起來,自然是后話了。 阮穆就坐在柳樹底下,到了吃午飯的時候,他要清和和他回去吃,清和不答應(yīng),他斜著眼瞪過來:“等縣里的領(lǐng)導(dǎo)來了,我就說羅叔雇你干活?!?/br> 分明是無賴不過的嘴臉,朱清和卻覺得有幾分可愛,實(shí)在拿他沒辦法,只得跟著走,卻留了個心眼,等明天帶點(diǎn)別的東西來,王老師也不容易,自己沒道理占人家的便宜,他并不排斥別人的同情,但是不想虧欠太多人情,太難以償還。所以他盡可能地在接受別人的幫助后,再想辦法回報,比如羅叔。 兩人在回去的路上卻遇到了臉色難看的朱玉良,朱清和當(dāng)下就知道這是來找自己的,叫了聲:“大伯。” 朱玉良這陣子本就因?yàn)榇謇飩髁_有望要競選村長的事攪得焦頭爛額,羅有望沒承認(rèn),他也安慰自己只當(dāng)是人們私底下亂說,可今兒他卻是真的急了。過幾天縣長要來,要是給他看到朱家村小學(xué)和初中大變樣,連內(nèi)部設(shè)施都更新了,肯定會更加欣賞羅有望,勢必會影響到他的位置。 朱玉良板著臉沉聲數(shù)落道:“你這孩子怎么和個外人貼心?有什么事情你直接找大伯說,大伯是村長,肯定比你羅叔辦得好,他事情那么忙,在這些小事上費(fèi)心思,不是讓大伯難做?” 朱清和心里冷笑,這是怪他把這出風(fēng)頭的點(diǎn)子告訴了羅叔,他故作天真道:“大伯說村里沒錢,羅叔有錢,讓他花錢不是很好?大伯就能省點(diǎn)過年給我們發(fā)豬rou了?!?/br> 第15章 朱清和見朱玉良呼吸變急,垂在身側(cè)的手握緊又松開,心頭一陣得意,面上一派天真道:“王老師還等我們吃飯,大伯,我們先走了?!?/br> 朱玉良看著兩個孩子走遠(yuǎn),拍了下頭,心想自己糊涂,朱清和懂什么,最多一句無心之言被羅有望聽進(jìn)心里,比起找他的麻煩,該是得好好想想怎么對付羅有望才行。村長雖說官不大,但在各級領(lǐng)導(dǎo)面前能說上話,特別是上級來視察工作,他陪在一邊別提有多神氣,他早就和各村的村長打成一片,哥長弟短熱乎地跟親兄弟似的,就是遇到個事開聲口就辦了。再說他這幾年多少藏點(diǎn)好的填了自己腰包,家中床底下的錢有好幾沓,這種美差怎么能被羅有望搶走。 朱清和剛走到王老師家門口,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話:“你大伯和博西礦業(yè)的老板關(guān)系好,前陣子將咱們村東那塊荒廢了好幾年的地租給他了,年年發(fā)酒發(fā)豬rou粉條,效益好的時候還有一只雞?!本涂恐@個博西礦業(yè)大伯的位置一直坐得很穩(wěn),期間倒是有人想和他爭一爭,無奈怎么都憾不動這幾年他打下的老底。 朱清和咬了咬牙,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就是今年,朱玉良繼續(xù)連任朱家村村長,年底他就將村里的地給租了出去,這個時候的地不值錢,一簽就簽幾十年,等后來形勢發(fā)生變化的時候,朱玉良并不為此惋惜,想來私下得了不少好處。村里是他頭一戶起了小二樓,堂哥又買了車,日子過得很悠哉。 大伯發(fā)達(dá)了肯定不會丟下爹不管,自己一直在南方?jīng)]回過家,也許那個家里早已經(jīng)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但是他每個月的工錢也不少,應(yīng)該讓家里的日子更好過。 阮穆見他沒有跟上來,轉(zhuǎn)頭看過去,朱清和黝黑堅毅的面頰陰沉地有些嚇人,下顎緊繃,瘦削的肩膀僵硬,有些擔(dān)心地走過去,手搭在他的肩膀問:“怎么了?” 朱清和想自己上輩子也許是被他們給騙了,難堪與恨盡數(shù)涌上心頭,這一次他一定要切斷大伯過好日子的路,哪怕就是被羅叔當(dāng)成怪物,他也要辦成。 阮穆皺眉推了他一下,等人回過神來,抿嘴冷聲說:“發(fā)什么呆,被太陽曬傻了?” 阮穆前世自那次之后再沒有和朱清和來往過,但是對朱家的事情卻了如指掌,用往后時興的話說朱清和壓根就是個傻逼,實(shí)在鬧不明白他怎么就那么實(shí)在,不讓他回來,他就安心待在南方,快死了還藏起來,越想越氣,用力扯著他往院子里拖。 朱清和只當(dāng)阮穆是餓狠了,也不敢再琢磨心里的事,兩人坐在桌子上吃王老師提前準(zhǔn)備好的飯菜,茴子白里還有rou塊,朱清和吃的五味陳雜,吃完站起來去洗碗,發(fā)現(xiàn)水缸里的水不多了,二話不說拿起扁擔(dān)提著空桶去擔(dān)水了。 阮穆想叫住他,轉(zhuǎn)念一想自己細(xì)胳膊細(xì)腿身上沒二兩力氣,從大老遠(yuǎn)地?fù)?dān)水實(shí)在不現(xiàn)實(shí),反正將來他也是自家人,所以使喚的心安理得。 阮穆平躺在炕上皺緊眉頭,人最無奈地事情大概就是有容納海川的抱負(fù)卻不過是個十歲大的孩子,他就是說破天也沒人理。朱清和的仇還有自己的恨……只怕能陪著mama和朱清和的時間沒有多少,在北京還有幾個人等著他去收拾,哪怕上一世自己出了那口惡氣,重來一世他要那些人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nèi)橇瞬辉撊堑娜恕?/br> 院子里傳來水桶晃悠的聲音,還有穩(wěn)健的腳步聲,成了他心里的期盼,院子里空空他的心也跟著空,等熟悉地聲音傳來,他嘴角忍不住扯出一抹笑,不知什么時候他睡著了,等醒過來朱清和已經(jīng)走了,水缸是滿的,碗筷洗好整齊地擺在桌子上。 學(xué)校熱鬧了一早上又重新恢復(fù)了安靜,最邊上那座供水的茶房已經(jīng)快塌了,他們這兩天忙著拆了重修,忙到下半晌只見一個長相精明的小子一瘸一拐地來了,可不就是羅有望的寶貝兒子羅勇? 劉富滿遠(yuǎn)遠(yuǎn)地看到他,笑著問:“勇子,你來這里干什么?” 羅勇在人群中找到朱清和,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說:“還不是清和哥干的好事,我爸讓我好好和他學(xué),我不來,抄起笤帚狠狠打了我一頓?!?/br> 朱清和只看了他一眼,繼續(xù)低頭將還能用的好磚清理出來,今天拆得差不多了,往后兩天就能開始修了,到時候就得趕工了。他們一直是和老天搶時間,開學(xué)時間將近,要是遇上個刮風(fēng)下雨天可就壞菜了。 羅勇見他不搭理自己,冷哼一聲躲到樹底下納涼了,爸讓他來,他確實(shí)在這蹲著,這么多人給他作證就夠了。 一個小時過去…… 兩小時過去…… 羅勇昏昏欲睡,朱清和一直坐在地上認(rèn)真地?fù)复u,富滿叔勸了他兩回,他才喝了口水,然后又是埋頭干活。他心中暗笑這人真是個傻的,可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等回過神人已經(jīng)走到朱清和身邊了。 朱清和沒抬頭,開口說:“富滿叔那里有家伙,你去找他拿?!闭f完就不搭理羅勇了。 羅勇居然真聽話地去拿家伙干活,等到下工他連腰都直不起來了,齜牙咧嘴好一陣,見朱清和像個沒事人一樣,心里頓時生出幾分好感,更多的是佩服,別扭地湊過去:“清和哥,你坐那么久不難受嗎?” 朱清和愣了下笑著搖頭,他上一輩子坐在角落里修補(bǔ)鞋一坐就是兩年,倒是想站起來緩緩,被病痛折磨的身子實(shí)在吃不消,沒想到現(xiàn)在這磨下來的功夫居然還在。 羅勇追上去:“哥,我爸讓你和我一塊回去,他有事和你說?!?/br> 羅有望不過是問羅勇有沒有好好的干活,朱清和看了眼滿臉緊張又懇求的羅勇點(diǎn)點(diǎn)頭。 羅有望滿意地看了眼兒子,讓他進(jìn)去換衣服,招呼清和坐下:“我讓你嬸子做了幾個菜,今天就在我家吃飯。這話我也不知道該和誰說,想來想去也就你這個小子了。你大伯這會兒看來是恨上我了,以后少不了得看他的臉色。” 朱清和眼尾上揚(yáng),眸子澄澈如水,原本尋常不過,羅有望卻感覺到一陣莫名的逼迫感:“羅叔怕他給你使絆子?” 羅有望拍了下大腿:“我會怕他?” 朱清和笑著接話,尾音上揚(yáng):“羅叔當(dāng)了村長還怕什么,到時候大伯也就是個村名,歸叔領(lǐng)導(dǎo)。不過……”他頓了頓,連他都覺得自己這番話太不像孩子了:“羅叔多做點(diǎn)讓村里人說好的事情,到時候還怕村里人不念您的好?一兩個吃了就忘,敢做不要臉的事,全村的人要是這樣,朱家村不就臭不可聞了?” 這個時候賄/選現(xiàn)象不像往后嚴(yán)重,不管什么時候都是拉攏人心最好的辦法,朱清和繼續(xù)說:“羅叔要做的不動聲色,可別大張旗鼓,反倒壞事,切記不要動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