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特別還是在他剛剛一份奏章,引發(fā)了朝堂軒然大波的時候,慧眼識人的從來都不止他一個。 到時候,林瑜有求于人,固然要給人的家族多付出幾年,但是他年輕,又有何妨呢?可是,對他??旅魜碚f,在面對其他大學(xué)士的撕咬的時候,本就得罪了的滿人肯定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時機,一定會落井下石。 他幾十年的付出,一朝盡付諸于流水不說,能不能帶著家族全身而退,也難說。 ??旅粽驹诖斑?,叫自己的想法給驚出了一身的冷汗,趕緊停下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拿了一件厚厚的氅衣披上,心道,何必拿這種不會發(fā)生的事情來嚇唬自己,還一邊掏出帕子來擦了擦額頭上沁出來的冷汗,扶著案幾慢慢地坐下了。 面對著空白一片的宣紙,突然還是氣不過那個多疑的小子,提起筆來就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塞進窗邊的一個小小的不起眼的木筒里頭,這才心滿意足地躺倒在床上,不多時就鼾聲大作。 數(shù)十日后,還是第一次接到常柯敏通過地支發(fā)來的信件、以為有什么要緊消息的林瑜打開宣紙,面對著上面一整篇長篇大論就差沒指著鼻子罵他一通、還顯得挺文采斐然的文章默默無語、一臉茫然。 第58章 一個月之后,辛宗平就知道了林瑜說得到時候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林如海剛回到京城還沒來得及去吏部述職, 就被一個口諭直接召進了紫禁城。一路上, 原本心里還有一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林如海面對他人隱晦的羨慕,還有示好的目光給鬧得一頭霧水。 在見到門口來迎的笑瞇瞇的戴權(quán), 林如海不管如何, 心里先松了一口氣。 入內(nèi)一瞧, 好些個內(nèi)閣大學(xué)士都在, 當(dāng)今正興奮地滿地走。見他來了, 還沒等他彎下腰去行禮就一把被當(dāng)今給托住了臂膀。 “林愛卿有一個好侄子?。 彼笮χ? 掩飾不住滿面的喜色。 林如海完全什么都不知道,但還是先把禮給行過,這才含笑問道:“按理說, 臣應(yīng)該恭喜皇上。只是,瑜哥兒、懷瑾這是又做什么了?”在來之前, 他已經(jīng)接到了現(xiàn)今的御史臺大夫關(guān)于林瑜的信件了,而那個不吭一聲就自己跑去了興化府的小子至今卻都只有一封信件傳來。 如果, 那一句簡簡單單的口信也能算信的話。 他是早就知道林瑜在數(shù)術(shù)之上有自己獨到的方式的,而他的產(chǎn)業(yè)這些年也漸漸地都已經(jīng)改成了復(fù)式記賬法。老實說, 這兩年下來,家下的掌柜都老實多了。 不過,比起林瑜已經(jīng)開始大規(guī)模使用的阿拉伯?dāng)?shù)字, 他暫時還沒有開始用。這種符號本來就是民不舉官不究, 就比如如今碼頭上廣泛使用的蘇州碼子。但是,他的本來的位置就很敏感, 再者,雖只是數(shù)字,但是設(shè)計道文字方面,想要登上大雅之堂的話,一時怕是不能。 “哦,林卿的小名是瑜哥兒?”當(dāng)今順口問了一句,然后將手中的奏章遞與他瞧,“瑜哥兒可是給朕送了好大一份年禮??!” 原本他聽說林瑜說服了王子騰提前攻城心里還有些小別扭,現(xiàn)在這一份不適已經(jīng)完全煙消云散?,F(xiàn)在他已經(jīng)完全相信了林瑜在奏章中說的,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的話。若非是老天爺想要將這一份大祥瑞落在他身上,又何必叫這時候出了一個六元及第的狀元,還正好撞上了牛痘,將原本的天花之疫轉(zhuǎn)危為安。 之前興化府的天花之疫必定是老天爺給得考驗,見他心誠,自然就降下牛痘這樣可以叫天下無天花的治療之法來。 這可都是在他即位之后才發(fā)生的,難道不是老天爺都承認(rèn)了他的皇位之正么?要知道便是自己被文人們廣為贊譽的父皇、如今的太上皇在位期間都沒有遇到過這樣的祥瑞。 至于每年都要呈上的嘉禾、芝草之類的當(dāng)今更是完全不放在心上了。他年輕之時也是當(dāng)皇子的,也曾經(jīng)主動去尋找過這樣的東西敬獻以討太上皇的歡心,還能不知道么? 比起那些不用吃不能用,只能上供在宗廟的祥瑞,這牛痘才是真正的大功德一件,天底下的百姓都要念著他的仁慈的勝造七級浮屠的東西。 想到這里,當(dāng)今忍不住又拍了拍林如海的肩膀:“朕聽聞,瑜哥兒在科考之前跟著林愛卿???教得好!” 林如海一目十行地將手里的奏章看完了,恭敬地呈遞上去,戴權(quán)忙接了,小心地放在御案上。 他笑道:“不敢領(lǐng)皇上的贊,瑜哥兒幼時多苦,臣并不能時時照拂,還是他自己立得住。”見當(dāng)今已經(jīng)毫不避諱地念著林瑜的小名了,林如海為防顯眼,不動聲色地將嘴邊的懷瑾給吞了回去。又道,“幸好他打小是個有主意的,這才平平安安長這么大?!?/br> 當(dāng)今不以為意道:“瑜哥兒天資聰慧,自然能夠轉(zhuǎn)危為安的?!庇謱吷掀渌拇髮W(xué)士道,“剛才的牛痘你們都已經(jīng)看過了,你們說說看,怎么把這個推行下去,叫天下小兒都能種上?” 幾個大學(xué)士你看看我看看你,知道這是當(dāng)今給甜頭吃,便忙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起來。這個說,先叫興化府那邊送來病牛是要緊。那個便道,可以圈出一塊地,著太仆寺專門養(yǎng)這些病牛。另一人就說,太仆寺都是養(yǎng)馬的,懂什么,應(yīng)該叫太醫(yī)們來。 吵吵嚷嚷半個時辰,期間常柯敏偷偷地拉了林如海在一邊,他們兩個原就是一半的親家,其他人還樂的兩人不出聲搶功勞。 不過,最大的功勞已經(jīng)叫林瑜和王子騰領(lǐng)了去,只是叫人羨慕不來。且不說當(dāng)初他們也不愿意叫自己的人去填興化府這個大坑,現(xiàn)在人家去填了,長出了一份天大的功勞。還沒有獨吞,只報了上來,下剩的由著他們來,還不夠給面子么?若是真的做到天下再無天花,那么在座每一個在里頭摻了一腳的人,在青史上的名字就已經(jīng)提前定下來了。 沒見角落里只管記載的小小修撰這會子都激動地兩只手打顫么,一面抖著,一面還豎直了耳朵,筆走龍蛇寫得飛快。 就是幾個天生對漢官沒什么好印象的滿臣,念起林瑜來,想著他的那張臉,也不覺得他有多么可惡了。 等他們都商議定了、分完了蛋糕,當(dāng)今也笑瞇瞇地回到書房之中。說了一個自己斟酌了許久,還是覺得十分合適的決定。 “著林愛卿任戶部左侍郎一職,即可上任,不得耽誤?!?/br> 這只是一條口諭,正式的圣旨會和吏部升遷公文一并下來。難得的是,戶部左侍郎一職剛從烏拉氏的口中給落下來。若不是出了牛痘這一檔子事,這些大學(xué)士特別是里面的滿官,正在商議著由哪一家的小子頂上去。不過這一回,便是他們也沒有話說。 誰叫他們先拿了林瑜扔出來的好處呢?正所謂吃人的嘴軟、拿人的手短,再不要臉、平時再以烏拉一族為馬首是瞻,眼看著那一家是要倒了,他們能沒一點點小心思。 叫烏拉一族壓著這么些年了,臨退之時卻突然有了這樣的好處可拿,他們又何必為了一個不知道落在哪一家頭上的戶部左侍郎來交換呢? 政治就是妥協(xié)的藝術(shù),今日之內(nèi)閣,可見一斑。 等走出了紫禁城,林如海還是不是不得其解。他倒不是為了自己得到這個職位而不高興,比起他之前預(yù)想之中,平調(diào)回京然后隨便給一個不重要的職位,戶部左侍郎可是正正經(jīng)經(jīng)掌握一國之財計的實權(quán)位置。相比于外放的三品官,京城內(nèi)同等級的官員都可以算是隱晦地更高一等了。 只是,他現(xiàn)在都有些懷疑,是不是林瑜料到了今天的局面,這才故意將圖表以及復(fù)式記賬法給拿出來的。 不獨是他,便是常柯敏回到府上,私下里也嘀咕。不過他是想著,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也算不上是什么特別意外。 林瑜哪里知道自己在??旅艉土秩绾5男哪恐卸伎毂谎Щ耍?dāng)初拿出這兩個東西來,目的有三。 其一:削減自己強逼王子騰提前攻城而導(dǎo)致的壞印象。王子騰自然不會說強逼,只會隱晦地提一句自己被說服。但是,以當(dāng)今之小心眼,什么時候防患于未然都是有道理的。 其二:時機正合適。就像是牛痘之于天花,財計大事無論什么時候都是當(dāng)今苦在心頭卻一時難以解決的問題。復(fù)式記賬法在林瑜眼里并不是什么能夠開源的好方法,但是,在現(xiàn)在這些古人的眼中,一國、不、一天下的財貨都是有數(shù)的。能夠節(jié)流,就是增加國庫收入、避免蛀蟲貪污的好法子。 其三:就是給烏拉一族燒一把火。當(dāng)今的心眼小,林瑜自己的心眼也不大。前頭那個所謂的旁支給林瑜帶來那么大的麻煩,還真當(dāng)放棄了一個小棋子就能安然無恙了? 林瑜有想過,按照當(dāng)今對國庫財計的心急以及對內(nèi)閣那些倚老賣老的大學(xué)士的不耐煩程度,大約可以將戶部左侍郎的位置給空出來。再配合上后續(xù)跟上的牛痘這一功勞,并給內(nèi)閣一個甜頭,是不是能叫交接了鹽政一職進京待命的林如海給頂上去。 但是,并沒有??旅艉土秩绾O氲眠@么復(fù)雜,更扯不上什么算無遺策。 對他來說,林如海能夠頂上這個位置是最好的結(jié)果。但是,他也不能確定在林如海進京之前,戶部左侍郎就被擼下來;更不能確定內(nèi)閣的大學(xué)士們吃了他拋出去的好處之后,就一定會領(lǐng)情。光得好處不干活的例子在官場上還少了么?林瑜倒不是沒有現(xiàn)成的法子來推廣牛痘,但是作為一個剛踏進官場一腳的新人來說,這樣子吃相未免也太難看了一些。 他可以不畏艱險地去興化府這樣的疫疾橫行之地,也可以細(xì)心謹(jǐn)慎又好運地發(fā)現(xiàn)了牛痘這樣的大殺器,但是他不能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攬。 當(dāng)皇帝的是無所謂,橫豎他坐在這個位置上就是他最大的功勞了。下面誰來干活并不重要,但是,對其他的內(nèi)閣大佬們來說,留下的印象就很壞了。 如果,林瑜不是一個才當(dāng)官不滿一年的新人,而是已經(jīng)有了一定根基了的話,也就輪不到別人躺在他的功勞簿上吃香喝辣的了。 是以,將牛痘適時地扔出去本就是他的計劃,能夠借此推林如海一把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有了這個功勞頂在前頭,林如海下一個位置相比不會太差, 按照林瑜的設(shè)想,最好就是戶部左侍郎,但是要達成這個目標(biāo)需要太多的巧合了。至少,一個空置的位置、一個閑置的人,都能對得上才行,否則誰會等著林如海呢? 便是這一次,若不是這幾日,幾家人家來來回回的商議著到底誰上,又有烏拉一族硬頂著想繼續(xù)由自家的孩子任這一個職位,只怕還沒那么幸運給落在了林如海的頭上。 但凡他進京晚個一時半刻的,幾家商議定了,那幾個滿臣哪怕吃了林瑜的功勞,也不會愿意更改決定的。就如同他們現(xiàn)在不愿意為了一個左侍郎來放棄嘴邊的肥rou一樣。 自古利益動人心,不過如此。 等過了幾日,林瑜寄給林如海的信件上京之后,他才算是知道原委了。 原本林瑜想著,這種不確定地事情何必叫人白歡喜一場,就沒想說。但是,后來經(jīng)柳秋池提醒,他還是寫了著一封信。原話是,若成最好,不成也是機緣巧合所致,不必?zé)┬摹?/br> 林如海何等人,原著里頭就算沒有可以繼承香火的子嗣,也沒有因此想方設(shè)法地過繼的人,可謂是相當(dāng)想得開了。對此,不過一笑。 林如海趕在年前上任,再過幾日,就連當(dāng)今都要封筆了。他臨危受命,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查國庫所有的賬目,可以說是直接就和烏拉一族對上了。 連這個年都沒能好生過,也就過了正月初一,才與賈敏一道去了一趟賈府全了禮儀。 這一回,就算是王夫人面對著賈敏一時都沒好意思露出淡淡的表情來,私下里更是說不出什么難聽的話來。前頭也說了,她正是仗著娘家的勢,這才在這個賈府能站得直直的。 不過,這一回,便是她的嫂子,被賈敏回絕了王熙鸞親事的王楊氏,說起林瑜來都是滿口的好話。她是得了自家老爺?shù)男偶?,對著這其中的內(nèi)情不說了解十之七八,也有兩三分的猜測。再說了,既然自家老爺都這么吩咐了對林家再客氣也不為過的,她自然照辦。 王楊氏是知道自己這個小姑,本事沒有多少,大字不認(rèn)識幾個,對著賈敏卻是一肚子的不高興。是以,這一回賈家宴席,她往常不來的,這一回也來了。意思很簡單,我都這么客氣了,你也放尊重一點,省得一肚子的小心眼沒藏好叫人給看出來了。 王夫人無法,最仰仗的娘家這一回都這般表態(tài)了,哪怕她完全不了解內(nèi)情,少不地捏著鼻子也要裝出客客氣氣的模樣來。 更何況,不說娘家,以前她還能用自己相公哪怕只有五品,卻是個京官來安慰自己。但是,這一回,林如海進京一下子就得了正三品的戶部左侍郎,真正的實權(quán)在握的高位。就算上頭還有一個戶部尚書,但是這京里頭誰不知道,戶部尚書就是一個糊涂的,基本上就不大管事呢? 在王夫人這樣的人眼里,可不就是婚前比父親兄弟,婚后比丈夫兒子么?她們都還在閨閣的時候,賈敏生在了榮國府最好的時代,真正的一腳出八腳邁,那時候王家還沒起來,她矮了一個頭。 后來好了,她生了賈珠、元春、后來更是得了銜玉而誕的寶玉。而嫁進了賈家之后,雖然賈家有些沒落了,但是她娘家起來了,她的地位照樣還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摹?/br> 但是反觀賈敏呢,嫁了一個探花郎,說得好聽,即使書香之家又是簪纓之族,但是這么些年也就得了個病歪歪的姑娘。眼看著,她就都壓過去了。結(jié)果,冒出來一個莫名其妙的堂侄子,六元及第不說,還生得那樣一副好相貌。幸好他好好的官不做偏偏自己跑去了興化府那樣的死地,差點沒叫她在背后笑死。 誰能想得到,人家沒有折進去,還得了一個天大的功勞呢? 王夫人嘆了口氣,只好喊了王熙鳳來,在今年送去林家的年禮單子上又添了一筆,特別是注明了給林瑜的。雖則,他和賈府沒什么關(guān)系,但是好歹叫從賈府出去的姑奶奶一聲嬸嬸,也算是七彎八拐地拐上了。君不見,今年小林大人府上雖只有一個老嬤嬤看家,卻嚴(yán)得很,多上送上門的禮都給退回去了。 王熙鳳哎了一聲,立等了一會子,見王夫人卻是沒有什么別的吩咐了,忙忙地又一陣風(fēng)似的回去了。 等回了自己的小院子里頭,一下子就歪上了榻,十分疲憊地拿了大枕頭墊在自己不住做酸的腰后。 平兒端了一盤子的果子正走進來,見了她這般,忙放下托盤。走上前,坐在腳踏上,搬過她的腿放在自己的腿上,拿了美人捶輕輕地捶著,又勸道:“奶奶也該保重些,每日家這般東奔西走的,有什么好呢?” 王熙鳳便道:“年底下這一檔子事,那一錘子紕漏,我不去誰去呢?”說著,對門外啐一口道,“指望那個不著家的?” 平兒就心道,奶奶要是這般只顧著府里頭,但凡多想著些二爺,二爺也不至于這般不著家。不過她自己前頭開了臉做了賈璉的屋里人,這話卻是不好說的。 外頭都傳呢,自現(xiàn)在的璉二奶奶來了,璉二爺?shù)雇肆艘簧渲?。叫平兒樸素的想法,這話叫那么些外人嘴里說著,難道是好事不成?偏偏自己這個主子心里微微得意的,也不禁人碎嘴。這二爺聽了,心里豈有高興地? 見她低頭不說話,王熙鳳也沒在意,她心里還轉(zhuǎn)著外頭聽來的消息,自言自語地道:“這府里瞧著風(fēng)光,誰能想到,已經(jīng)有些入不敷出了,須得像個法子來錢才好。” 平兒聽了,就問:“可是太太那頭又有什么吩咐?” “嗨,還不是兩個林?!蓖跷貘P就豎起兩根蔥白的手指頭來,然后道,“前頭還說人家自己送死,連老祖宗都唉聲嘆氣的,結(jié)果,送死送出一場祥瑞來了。” 平兒就笑說:“誰說不是呢,聽襲人講,寶玉還偷偷哭過好幾回,只不敢叫老祖宗知道?!鳖D了一下,又道,“論理說,是好事。那什么牛痘,聽說種過之后就再不得天花了,也得給咱大姐兒種上才是。” “這話在理?!蓖忸^一個男聲隔著厚厚的簾子傳來,也不等人打起簾子來,來人就自掀了走進來,可不正是賈璉。他笑著道,“瑜哥兒這回是立了大功,全天下有小兒的都得謝他呢!” 王熙鳳就笑道:“那豈不是后世人個個都得謝他了?”忙站起身來,服侍著賈璉脫下外頭的大衣裳。 賈璉就正色道:“誰說不是呢?”他斜簽著身子往炕上靠了,道,“不過種牛痘這一事暫時還急不得,等興化府把牛運了來,總得太醫(yī)院都試過,萬無一失了才好推行天下的。”逆流而上,總是得花一段時間的。 “你們外頭爺們的道理我也不懂,不過若是牛痘真的好,也省了我再去尋種痘大夫的功夫了?!蓖跷貘P也靠著,道,“不過,會不會不好用?” 賈璉就哂笑一聲道:“若是不好用,瑜哥兒才不會拿出來。再者,宮里頭必定是已經(jīng)提前試過了,這才透出風(fēng)來。如今街上可都傳得沸沸揚揚的,再這么著當(dāng)今都不能打自己的臉?!彼@幾天常在馮紫英的馬場上廝混,長的短的消息灌了一耳朵,算是嘗到那邊的好處了。 原本那里頭有吃的有玩的,溫泉水泡著,美貌侍童侍女伺候著。墻壁地下不知林瑜鋪上了多少管子,日夜不停地往里頭灌注熱水,暖和得跟春天一樣,連衣裳都不必穿那些笨重的,要不是賈璉還惦記著家里頭,早就樂不思蜀了。 王熙鳳就點點頭道:“不過白說一句,我也想著好呢?!庇謫?,“前頭太太換了我去,說是今年兩個林府多添一些,你怎么說?!?/br> 賈璉想一會,道:“也不必特特地另拿一份年禮來,瑜哥兒有命,地下再不敢不從的?!彼F(xiàn)在見到了自己在馬場上的半成份子是有多少了,早就出了本,他就按著林瑜的意思,悄悄地沒告訴人,直叫馮紫英收著。是以,他是知道林瑜最不缺錢的,“那什么一般的東西,他也不放在眼里,都是白給。還不如在給姑媽的年禮里頭添上一兩樣真正好的,說了給瑜哥兒的,她做主留下了,才是真正留下了。” “哪來的那么多好東西么?”王熙鳳就叫苦道,“我嫁妝里頭倒有好的呢,只是不是給爺們用的,一時也淘換不來?!?/br> 賈璉就起身冷笑一聲,道:“這我管不著,反正我自有我的心意,下剩的,憑奶奶做主吧?!闭f著,竟自提了熏籠上的大衣裳,頭也不回地走了。 叫王熙鳳氣得不行,罵一回,還要費心開了庫門,尋了好東西來叫王夫人看過了送去林府,這才罷了。 今年過年,林瑜不在,卻也有賈敏提他cao持。各色禮物更是流水一般地送進常家,其中小女孩穿的用的更是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难b滿了好幾箱子。 相比于之前還帶著些少女心性,常子茜在經(jīng)過前一整子林瑜跑去興化府,眾人的臉色立刻就變了之后的變故,整個人都成熟了許多。 一開始,母親何氏也心疼她,不想著叫她看人臉色,倒是做祖母的姚氏,堅持在有人來請的時候都帶上了自己的這個大孫女。 用她的話來說,以后她的夫婿是要做大事的,哪里一點起起落落都沒有。若是連這一點都端不住,趁早換了一個人家,以后的日子還好過一點。 常子茜是個倔強的,她自得于自己選擇,也不認(rèn)為林瑜就會這么簡簡單單的就折在了興化府。前頭事情剛出的時候,他托祖父帶回來的話,她都明白。因此,在姚氏堅持要帶她一到出去應(yīng)酬,她幾乎沒有思考,就應(yīng)了下來。 姚氏雖然不顧何氏的心疼,做了這樣的決定。但是,她也是子茜的親祖母,她心里能不疼么?但是沒有人比跟著老爺一路走來的自己更清楚,以后自家大姑娘需要面對的。如果這時候幾個小姑娘的冷待都應(yīng)付不好,以后面對那些一張嘴能噎死人的誥命夫人可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