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jié)
林瑜沒在意,又不是沐浴,只是洗個手臉而已。他是活得精細,不過這一部分的功勞絕大多數要歸白術。見馮紫英遣人立了個屏風,也只當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做這些不雅。 因笑道:“怎么不干脆隔一個耳房出來,專供沐浴更衣之用。” 馮紫英悄悄笑道:“怎么沒有,只是上頭三王爺等著,不好叫久等,一會子我就帶你去,都準備好了的?!?/br> 正說著,一個小廝就在屏風外道:“三王爺有請三位爺。” 三人就去了,一看,三王爺前頭地上是個靶子列得整整齊齊的,瞅著他們道:“猜猜是誰贏了?” 林瑜眼睛往地上一溜,見與自己料想的不差,便道:“必是紫英?!?/br> 三王爺就笑了,點著靶子道:“瑜哥兒十枝九中,另有一只擦在外面一點可惜了,只有九分,第二名到終點,得五分,總共一百零四分。 紫英十枝八中,一枝得了八分,另一枝只有七分,不過到終點最早得十分,一共一百零五分。 柳湘蓮十枝中八,兩只各八分,一共九十六分?!?/br> 馮紫英便笑道:“我就說,湘蓮必是墊底的?!庇謱α骤す笆值溃俺凶?,要不是懷瑾不熟悉馬匹,只怕輸的就是我了?!?/br> 林瑜忙側身道:“我知道紫英也沒挑自己的愛馬,再這樣我可惱了!” 三人相視一笑,彼此覺得更親近一些,又謝過三王爺這個判官。 “好一個文武雙全的解元郎!”三王爺撫掌而笑,拉過林瑜在自己身邊坐著,擺手不叫他謙虛,又對著馮紫英道,“今日可遇到對手了吧,人家年紀還比你小,平日又要讀書?!?/br> 馮紫英大笑,道:“早就服氣了,只不過好歹是我贏了,王爺且叫我受用一時?!?/br> 三王爺便問道:“既是輸贏,可有彩頭沒有?” “這個我早想好了?!瘪T紫英對著林瑜道,“早聽聞懷瑾寫得一手好飛白,不知可求一幅扇面?” “這有何難?”林瑜道,“你只說想要寫些什么,回頭寫完就給你送來?!?/br> “你倒是回想,不過這也風雅?!比鯛斝αR一聲,然后道,“今兒做了一場判官,可有彩頭沒有?”此彩頭便是好處了。 馮紫英一愣,而后道:“王爺你又與我們玩笑?!?/br> “什么玩笑。”三王爺卻挺認真,道,“那是這里的主人家,你來給,要不然等瑜哥兒給你寫了扇面,我就來搶。” 說得眾人一起笑了。 馮紫英忙拉著林瑜的袖子道:“聽見沒有,王爺問你要扇面呢!” 林瑜袖手道:“什么問我要,王爺明明是問你要,莫要推與我?!蹦侨鯛旤c頭道:“這話很是?!?/br> 直把馮紫英笑得沒法,這才松口道:“你準備上四把上好的扇子,我就都寫上。” “怎么就是四把了?”馮紫英納悶道,“莫要欺我數算不好,一二三四我還是分得清的?!?/br> 林瑜搖頭道:“我看你是分不清?!闭f著伸出兩根手指,道,“王爺和你各一把,是不是兩把了?” 馮紫英點頭:“沒錯?!?/br> 林瑜又伸出一根手指,道:“我寫得扇面,是不是也該得一把?” 馮紫英恍然:“對?!?/br> 林瑜最后伸出一根手指,指著在一邊的柳湘蓮道:“湘蓮今日陪了我們一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是不是也該得一把?” 柳湘蓮合掌一笑,道:“正是!” 馮紫英便做出了垂頭喪氣的樣子來:“果然是四把,只是我怎么總覺得我虧了呢?” 眾人大笑一會,盡興散去。 送走了依依不舍的貴客,馮紫英對林瑜道:“偏了你的字了?!?/br> 林瑜道:“又不是什么好東西,紫英你只管備上上好的扇骨扇面,不是湘妃竹、文錦綢的我可不寫?!?/br> 柳湘蓮就說:“可不是他偏了你的字,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副對聯掛了幾日,就叫路過金陵的白大儒看見了,狠贊了一同。那掌柜的怕有人偷,就藏了起來再沒人得見。你素來沒個筆墨在外,如今都已經炒上價了?!?/br> 林瑜還真不知道有這一回事,聽了也不甚在意,道:“區(qū)區(qū)幾個字又有什么呢,我又不拿來賣,你們想要不過費些紙張,只怕你們覺得不好?!庇值溃拔仪浦@馬場就很好,一日得利還買不得名家字畫?” “還名家字畫呢,連個字都賺不到的?!瘪T紫英搖頭道,“勉力經營罷了?!?/br> 林瑜就訝異地看他一眼,道:“怎會如此?” 馮紫英就搖搖頭,也不多說,這拉拉雜雜的怕不是有一大堆,叫人厭煩。 林瑜瞅他一眼,道:“湘蓮是知道我的,父母早亡,那些個家產都是我自己cao持、我看這地兒好,只是你們沒用對了?!鳖D了一下又道,“若紫英不嫌棄,就聽我兩句。要是你也嫌銅臭,那也無法了?!?/br> 馮紫英忙擺手道:“再不敢嫌棄金玉良言?!痹僬f,江南林郎滿身銅臭,說出去誰信呢,馮紫英是沒見過比他更清雅的人了。 只不過,他倒是才知道原來林瑜和柳湘蓮一般也是幼年父母雙亡。至如今柳湘蓮是有一日過一日,早先父母留下來的產業(yè)早叫理國公族人給刮了個干凈。 當初林瑜面臨的境況想必不比湘蓮好到哪里去,只不過現在他卻說自己有家業(yè),不管這份家業(yè)如何,本事已經是不小了。 林瑜就指了那馬場道:“剛才的比試少則三人多則十人,只要場地排得開就能玩?!庇謫枺澳憧芍牢覀儽荣悤r有人那我們做賭注?” “能猜得到一些?!瘪T紫英點頭,“你是說做個莊家?” “博戲自來是最賺錢的產業(yè),不過并不是重點?!绷骤け攘吮冗吷虾啒愕姆可?,道,“這附近有熱地嗎?” 馮紫英道:“有,邊上有個溫泉莊子,是我家的?!?/br> “這就好了?!绷骤ぞ碗S便撿了那種高檔的綜合性娛樂會所的制度說了說,聽得馮紫英兩眼直發(fā)光。照林瑜的話來說,來錢快是一方面,更要緊的是馮紫英看到了里頭隱秘的人脈關系。 正所謂大隱隱于市,還有什么地方比一個聚集了京城大部分的官宦、權貴子弟更安全的地方呢! 他倒不是有什么別的意思,只是建立起更廣博的人脈關系對一個家族來說也是非常重要的。這樣的地方正好給他一個機會。 馮紫英稀罕地一把抱住林瑜,對柳湘蓮道:“這人是怎么生的,文武雙全不說,連生意都這樣會做,真真是個寶?!?/br> 柳湘蓮就嗤笑道:“你要再抱著他,寶就要不理你了,叫你抓瞎去。” 馮紫英一低頭,果見林瑜挑了眉瞅他,忙將他放下來道:“怪我,一時忘情?!?/br> 林瑜撣了撣衣袍,這回倒不嫌棄他了,橫豎馬場跑了兩圈,他自己身上也不見得多潔凈,便道:“先去沐浴更衣,下剩的回頭再談?!?/br> 馮紫英只好強自按耐了被撓癢癢的內心,先送了這個金童去沐浴。又去安排晚膳,務必要弄得又清雅又有風味才好。 因著本就打算好了,趕不及回城,就在外頭過一夜,白術特特收拾了囑咐白苓,服侍起來到也不顯得忙亂。沐浴之后,林瑜披散著泛著水汽的及腰青絲,披著件寬袖大氅踩著木屐在房里迎來了陣陣敲門聲。 得了林瑜的示意,白苓這才跑去外頭開門。 “竟是一刻都等不及不成?”林瑜瞧著同樣帶著醫(yī)生水汽進來的馮紫英,問道,“湘蓮呢?” “他說對這些生意經不大感興趣?!瘪T紫英手里托著一罐子茶葉,道,“我老爹收著的,說是什么云來著?” 林瑜接過來一聞香氣道:“是峨眉云頂,這茶難得,你就這么拿來了,不怕你老爹揍你?” 馮紫英一臉不在乎地說:“等這兒弄好了,叫他把珍藏的茶都送你他都樂意?!庇执咧骤だ^續(xù)說。 林瑜便揚聲道:“白苓,磨墨?!瘪T紫英忙攔了殷勤道,“我來!”說著接過白苓手里的香墨慢慢地磨起來。 見他像模像樣的,墨汁不稀不稠正好,林瑜就不趕他了,自己一邊和他說著,一邊將要緊的一條條寫下來。 就在馮紫英盯著林瑜筆下很快就密密麻麻起來的紙張兩眼放光的時候,就聽外面又傳來敲門聲。 “應該是璉二哥來了。”林瑜頭也不抬,寫下最后一筆。馮紫英擱下墨塊,去前頭開了門。 “在門外就聽見你們說什么生意什么會所的。”賈璉側身進了門,笑道,“不知聽者可有份?” “你拿銀子來,那就有?!瘪T紫英推著賈璉進去,爽氣地道,“我是個光聽的,主意是懷瑾的?!?/br> 叫慣了瑜哥兒,一時聽見懷瑾這個字賈璉一時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瞧見里頭擲了筆懶懶靠在榻上的林瑜這才反應過來是他。 賈璉就拿起桌上的紙,一邊掐著手指在系里算了算,回頭與馮紫英道:“這些弄好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只怕得好好籌謀?!?/br> “有主意就不怕,銀錢總能湊得齊。”馮紫英從賈璉手里接過那張重逾千金的紙,吹干了上面的墨跡小心翼翼地收在懷里。 “教你一個法子,悄悄喚上幾個采買上的人,給了單子叫他們盡管置辦去,把各項花費總花費都寫明了。你再單獨去問問商家,看能不能砍下一半的銀錢來?!辟Z璉袖手笑道,“這法子還是早前瑜哥兒交我的,我們府里那些個管家爺爺管家奶奶怕是比我這個正經主子還有錢一些,也不知你們家怎么說?!?/br> 馮紫英訝道:“你竟沒收拾了那些沒了王法的?”不過這倒是個好法子,回頭一試便知。 “我不比你,家里都快連站得地都沒了?!辟Z璉冷笑一聲,道,“你若看得起我,我就把這些年的私藏的銀子拿來與你,也別叫人知道,紅利也只管你給我管著,我要是你再給我?!?/br> “說的什么話,我只等你拿錢來,下剩的都交與我,保管妥妥當當的?!闭f完了賈璉的事,馮紫英正色看向歪著吃茶的林瑜,將自己之前就在思忖的事情說出來道,“懷瑾卻該得三成的份子?!?/br> 第47章 聽了這一聲,林瑜抬眉看馮紫英端得是正正經經的神色, 道:“我也不過說了兩句話, 你倒拿那么些, 是不是打著賴上我的主意?!?/br> 馮紫英嘆一聲, 擠到林瑜的榻上,道:“還是瑜哥兒慧眼如炬,我到想著不拿銀錢辱你呢,只是卻不知道有什么能給的?!庇值溃拔业囊稽c小心思, 把你拉下水了,回頭要有什么不知道的, 只問你就完了?!?/br> “倒是想得美?!绷骤磕克尖饬艘幌拢? “三成太多了一些,你須得留些份子給三王爺這樣的人物?!?/br> 馮紫英一愣, 道:“話是這么說……” 林瑜舉起一只手,示意他聽自己講下去:“房子地都是你的, 你又是將軍之子的出身, 交游廣闊。若不是你這件事怕也辦不起來,后頭若沒什么事我是一概不問的。給我一成半的份子已經足夠了,回頭我遣人送銀子來?!币婑T紫英要反駁, 他就說, “那單子上的東西我心里有數, 一時你湊不齊那么些的, 我有現成的,也省了你張口問,反而還要欠下人情?!?/br> 賈璉也幫著道:“瑜哥兒是個不缺錢的,平日里也不怎么用得上,他既有心,你就接著回頭再慢慢地還就好?!?/br> 馮紫英只好說:“話都讓你們說完了。”他也不扭捏,一點頭應下了,“既如此我就不客氣了?!?/br> 林瑜理所當然地點點頭,道:“原也不是什么要緊的事,你想得太多了些?!闭f到這里,又道,“從我的份子里頭再挪出半成與湘蓮,他也是該好好娶妻成家的時候了,不能沒個家業(yè)傍身。” 馮紫英忙笑道:“哪里用得上你的,這個我早想著了,只是怕他不愿意收。”柳湘蓮對朋友是一等一的講義氣,就是對自己不大放在心上。 聽見馮紫英這么說,林瑜也不爭這半成一成的,只是道:“你只預備下就行了,他那邊我來說,保管無話?!?/br> 賈璉就笑道:“跟解元郎爭話頭,可不是傻了么!” 一時三人商議定,林瑜也放夠了風,第二日大清早就收拾了回城去了。 在春闈放榜之前,林瑜先幫著堂嬸賈敏收拾收拾了府上,挑了個吉日準備搬回林府。 還沒到拜別的時候呢,賈母一邊摟著林瑜,一邊抱著黛玉格外的不舍。叫她說,既然女婿還在揚州沒回來,這出嫁的女兒住一段時間娘家又沒有什么叫人說嘴的,再住一段時間也是無妨。 賈敏想得多了一些,在娘家里頭到底大家都不自在,連鯉奴都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表示不能常去找哥哥玩的不高興。再者總不好叫林瑜在榮國府接喜報。春闈的意義比秋闈更重一些,春闈得中之后按照殿試并不刷人的慣例,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天子門生、兩榜進士。 接下來,前三甲的授官,沒授官的也要進翰林院這個幾乎是公認的養(yǎng)才儲望之所。 當然,也有不中的情況。理念也不是沒有過解元郎結果沒過春闈。這種時候更沒必要在賈家呆著了,沒人比賈敏更清楚自己的娘家已經變成了一個徹徹底底的先敬衣裝不敬人的勢力之地。 所以,不管賈母和賈寶玉如何不舍,林瑜他們還是收拾了回了自己的府上。 即便是自小沒什么玩伴的黛玉都松了一口氣。 賈敏見自己粉妝玉琢的大女兒不自覺地放松了下來的樣子,笑著打趣她道:“與姐妹們一道玩不開心嗎?” 黛玉不自覺的皺起淺淺淡淡的罥煙眉,道:“姐妹們自然都是好的,只是薛家jiejie叫人難說,總打聽哥哥的事,什么意思呢,打量我不懂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