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家里準備熄燈了,丁延壽把影壁上的射燈關掉,一轉身聽見門響。鐵門動靜大,出差回來的丁漢白動靜更大,跨過門檻就喊叫:“你大晚上站那兒干嗎!嚇死人了!” 丁延壽問:“你這出的什么差,一天一夜近郊游?” 丁漢白不理自己老子,他根本沉不下心,總惦記著姜采薇好沒好,又隱隱覺得會發(fā)生什么,干脆跑路回家。先去前院看姜采薇,在對方睡之前問了許多當晚的情況。 姜采薇難得笑出來:“今天慎語也問我這些,一模一樣。” 丁漢白問:“他們都知道了?” 小院黑著燈,丁漢白發(fā)現紀慎語不在,去東院,發(fā)現老二老三也不在。既然打聽情況,應該是要收拾流氓,他立即打車去巷口,總覺得那幾個人相當不靠譜。 紀慎語已經來回轉悠幾個鐘頭,腿都酸了,靠著墻邊站一會兒,每當有人經過都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走到巷尾,出去是另一條街,拐彎是一處死角,他往巷口走,奇怪那三人怎么好久沒過來。 風吹動裙擺,他差點順拐,調整姿勢讓自己看上去像個女的,說時遲那時快,旁邊的窄巷里伸出一雙手抱住他,直接勒緊他的肩膀,將他往里面拖。 一只潮濕的手掌捂緊他的嘴,腰部也被抱住,他才驚覺竟然有兩個人。 紀慎語拼盡全力掙扎,狠命踢到一個,可馬上被揪住頭發(fā)扇了耳光。假發(fā)甩得亂七八糟,長裙被撕扯著撈起,他偷偷從褲兜掏出藏匿的小刻刀。 “cao!這是個男的?!” 勒著紀慎語胸口的流氓松開手,壓著嗓子喊,另一個急于確認,放下捂嘴的手,朝下去摸紀慎語的腿間。紀慎語驚喘呼救:“師哥——師哥——” 砰的一聲,出租車門被碰上,丁漢白看見家里的車,車上卻沒人。他往巷子里沖,遠遠聽見衣物摩擦和兩個男人的辱罵。 “男的穿著裙子晃悠什么?!男扮女裝?真他媽惡心!” “真是男的,哪兒他媽來的變態(tài)!” 紀慎語遭受著拳腳,脆弱處忽然被握住,他驚慌掙扎,攥緊刻刀用力一揮。 “——紀珍珠!” 他聽見什么了,那么近,那么熟悉。 丁漢白青筋暴起,這時巷中同時蕩起兩聲慘叫。 第20章 男人最痛。 紀慎語墜倒在地, 疼得汗如雨下。 雙眼迅速模糊一片, 連人影閃進來都沒看到,當拳腳聲在身邊響起, 那兩個流氓求饒哀嚎才使他明白, 終于有人來幫他了。 “師哥……”他發(fā)出的動靜微弱無比。 丁漢白只摁著一個流氓揍, 因為另一個已經躺地上呻吟許久。他聽見紀慎語那句后再無暇顧及其他,沖到對方身邊, 抓住對方的肩膀往起扶。 紀慎語疼得哀鳴一聲, 身體一歪重新倒下。丁漢白半蹲,焦躁地問:“傷哪兒了?!是不是流血了?!” 他托住紀慎語的后腰發(fā)力, 讓整個人好歹站起來, 而紀慎語即使站立也躬著身體, 搖搖晃晃眼看又要栽倒。 丁漢白背過身:“上來,我背你?!?/br> 紀慎語疼得咬著牙:“不行……腿……” 丁漢白立刻去摸腿:“腿骨折了?”他摸到紀慎語兩腿緊并著,不住顫栗,逐步向上, 發(fā)覺紀慎語緊捂著腿根之間。 “cao……”他這下慌了, 也顧不得那倆流氓緩過來會不會跑, 直接將紀慎語打橫抱起,奮力朝巷口沖去。 吃夜宵的三人并排走回來,姜廷恩還給紀慎語打包一份雞湯菜飯,沒走到巷口就見丁漢白抱著個長發(fā)飄飄的人奔出來。 丁漢白扭臉看見他們:“老二開車!老三老四去逮那倆人!” 這吼聲加上丁漢白駭人的神色,把那仨人都嚇得發(fā)懵,丁爾和反應完即刻去開車門, 丁可愈和姜廷恩馬上往巷中跑。 丁漢白抱著紀慎語坐進后邊,稍一動彈紀慎語就疼得憋著嗓子叫,于是他動不敢動,只好把對方抱在自己腿上。紀慎語顫抖不止,像煮熟的蝦子那樣蜷縮在他懷里,頭臉上的冷汗沾濕他的襯衫,而后頸邊一熱,驚覺紀慎語咬著嘴哭了。 給紀芳許燒紙時都沒哭,此刻得疼成了什么樣。 丁漢白又急又氣,沖丁爾和罵:“誰出的餿主意?!” 丁爾和手心出汗:“我們商量的?!蔽辗较虮P都打滑,回答的瞬間被一輛車超過。丁漢白恨不得一腳踹駕駛座上:“你他媽會不會開車!” 他胸膛震動,一低頭才看清紀慎語的穿戴,裙子被撕扯爛了,假發(fā)也亂糟糟的,襯衫崩掉好幾個扣子……這都是什么玩意兒! 火還沒發(fā),紀慎語貼著他哭:“我會不會廢了……我害怕……” 丁漢白氣極:“你害怕?你裝成妞兒色誘流氓怎么不害怕?幸虧那倆流氓不是男女不忌,否則你后邊和前面一樣疼!” 他罵完催促丁爾和加速,然后將紀慎語的破裙子和假發(fā)摘下來,脫掉自己的外套給對方裹上,小聲說:“馬上到醫(yī)院了,大夫看看就不疼了,擦擦眼淚?!?/br> 紀慎語沒動,許是他聲音太小。但沒辦法,罵人可以高聲,哄人哪好意思。 丁漢白只得抬手給紀慎語擦眼淚,越擦越多,似乎自己都對那“男人最痛”感同身受。終于到醫(yī)院,他抱著紀慎語去看急診,大夫問因由,他難得磕巴起來。 “遇、遇見變態(tài)了?!彼f,說完閃出去,差遣丁爾和去取錢,以防手術或者住院。 簾子拉著,只能看見大夫立在床邊,拉鏈聲很短,紀慎語被脫掉褲子,緊接著大夫倒抽一口氣,讓紀慎語別忍,使勁兒哭吧。 丁漢白聽墻角似的,忍不住喊:“大夫,沒……廢了吧?” 大夫沒說話,只聽紀慎語哭得更兇。丁漢白心煩意亂,充分發(fā)揮長兄情意和人道主義精神,又喊:“大夫,他還不到十七,你一定治好,錢不是問題?!?/br> 哭聲漸止,一抽一抽的,丁漢白想,古代小太監(jiān)進宮凈身,大概就是這么個場景吧。沒等他想完,大夫撩簾出來,隔著鏡片瞪他一眼。 “大夫,你說吧,我承受得住。” “沒傷你那兒,你有什么承受不住?!?/br> 丁漢白接過方子,努力辨認寫的什么,見需住院觀察加用藥,大喜過望:“沒有大礙?!”大夫說沒傷到根本,只不過那兒本就脆弱,所以格外疼,而且這孩子貌似相當耐不住疼。 丁漢白繞到簾后,沒想到紀慎語還沒穿好褲子,曲著腿,腿間那處被掐成了深紅色。他上前幫忙,不讓對方動作太大,穿好又等護士把其他傷口處理完才走。 已經凌晨兩點多,走廊沒什么人,丁漢白橫抱著紀慎語慢慢走,也不訓斥了,也不安慰了,就靜靜走。 紀慎語疼得口齒不清:“你累么?” 丁漢白雕刻十幾個鐘頭都不用休息,雙臂抱一會兒人而已,沒覺得累,但說:“能不累?等哪天我病了,你抱著我來?!?/br> 紀慎語不吭聲,抽著氣閉上眼,而后又睜開:“我不住院。”太丟人了,他受不了。 丁漢白倒沒堅持,抱著他離開。一路回家,家里影壁旁的射燈又亮了,仿佛給他們留的,丁漢白把紀慎語抱回小院,妥當擱床上,喂下止疼片。 紀慎語冷汗沾濕衣褲,也顧不上換洗,等疼意緩解昏昏睡去。 現在正是夜半時分,丁漢白知道這一家人都沒睡,只不過都想讓別人睡個好覺,所以沒人出來問。他繞回前院,去客房揪出姜廷恩,要問問前因后果。 姜廷恩向來不打自招,把今晚的事兒交代透徹。 “那倆流氓呢?你和老四逮住沒有?” “跑了一個,留下的那個流好多血,被紀慎語用刻刀從胸口劃到肚臍眼兒,一氣呵成,又深又長……” 丁漢白想起那兩聲慘叫,流氓那聲急促短暫,可傷口那么長,紀慎語的手法真利索。他問完看著姜廷恩,姜廷恩叫他看得害怕,止不住求饒保證。 “行了,窩囊廢?!彼f,“紀慎語受傷了,你將功補過伺候他吧,不會伺候就陪著解悶兒?!?/br> 姜廷恩點頭如搗蒜:“大哥,那老二老三呢!他們也伺候?” 丁漢白沒搭理,走了。把走廊門口的燈都關掉,走到哪兒黑到哪兒,一直走到東院。丁厚康聽見動靜披著衣服出來,不攆人,可能替兒子心虛。 丁漢白說:“二叔,你回屋睡吧?!?/br> 他直奔丁可愈的臥室,踹開門,把對方從被窩里薅出來,摜倒在地踹上幾腳。丁可愈的嚎叫聲把丁爾和引來,那正好,丁漢白連著丁爾和一起收拾。 三兄弟倒下去倆,丁厚康在院子里急得團團轉,喊:“漢白,這才是你親堂弟?!?/br> 言外之意,姓紀的只是個外人。 丁漢白沒換過衣服,奔波這么久滿身塵土,和黑夜很是相襯。他停在門當間,嗓子有點沙啞:“二叔,錯就是錯了,沒什么親不親的。這是小錯,教訓一頓就翻篇兒,要是哪天犯了大錯,且沒完呢?!?/br> 他回去睡覺,乏得很,沾枕頭就栽入夢里。 不消停的一夜,天蒙蒙亮時,紀慎語疼醒了。汗珠啪嗒啪嗒掉,額頭兩鬢都濕著,他仰躺不敢動彈,繃著力氣疼,放松身體也疼,那要命的地方像壞了,牽連著四肢百骸,疼得他嘴唇和臉頰一并煞白。 捱到天光大亮,姜采薇來敲門,問他怎么樣。 紀慎語謊稱沒事兒,生怕姜采薇進來,那他還不如割脈自殺好了。姜采薇離開,姜廷恩又來,端著盆拎著壺,要伺候他洗漱。 倆人鎖著門,擦洗一通換好衣服,姜廷恩老實得很:“你知道嗎,昨晚大哥把老二老三揍了一頓,沒揍我?!?/br> 紀慎語問:“為什么沒揍你?” 姜廷恩急道:“我是從犯!再說,我這不是來伺候你了嘛,你別恨我?!?/br> 其實紀慎語覺得計劃沒什么問題,只不過在執(zhí)行中出現意外,但那意外也確實說明大家不怎么在乎他。他很能理解,一個半道而來的外人,憑什么讓人家在乎呢? 他套上件短袖,又咽下止疼片:“你能不能幫我洗洗頭發(fā)?” 姜廷恩雖然干活兒質量次,但還算任勞任怨,讓紀慎語枕著床邊,他支著盆給對方洗頭發(fā)。床單濕掉一大片,洗一半壺里沒水了,他趕緊拎壺去裝熱水。 遇見姜漱柳,姜漱柳問他紀慎語的情況,他回答著跟進大客廳。再一看早飯做好了,他又放下壺給紀慎語端早飯,端完想起頭發(fā)還沒洗完。 紀慎語滴著水苦等,腳步聲漸近,卻沉穩(wěn)得不像姜廷恩。 丁漢白剛起床:“這一大灘水,以為你疼得尿炕了。” 說著走近,彎腰托住紀慎語的后腦,擠上洗發(fā)水搓出泡沫,坐在床邊暫替了姜廷恩的工作。紀慎語倒著仰視他,問:“師哥,你昨晚打二哥三哥了?” 丁漢白“嗯”一聲,往對方臉上抹泡沫:“為抓流氓沒錯,順便欺負欺負你也是真的,打他們不單是給你出氣,也是……” 紀慎語問:“也是什么?” 丁漢白想了想:“正正家風?!?/br> 泡沫越搓越多,姜廷恩終于把熱水拎來了,紀慎語洗完頭發(fā)緩緩坐起,在洇濕一片的床單上無措。丁漢白俯身抱他出去,留姜廷恩換床單擦地板。 他們立在廊下,眼看一只喜鵲落上石桌,啄去一口早飯。 丁漢白說:“本人活二十年,還沒抱過自己老婆,先沒完沒了抱著你了?!?/br> 懷里沒動靜,紀慎語竟然靠著他的肩頭睡了,大概一夜沒有睡好,止疼后便犯了困。后來他把人安置好,陪姜采薇去派出所做筆錄,把那流氓的事兒處理完才回來。 吃飽肚子的喜鵲很喜歡這兒,抓著枝頭啼叫起來。 招來麻雀和灰鴿子,在樹上合奏。 就這么叫喚一天,傍晚時分又加入一位,丁漢白從機器房出來,聽著三鳥一人的動靜直頭疼。蹚到北屋窗外,他問床上的紀慎語:“有事兒就喊,哼哼什么?” 紀慎語臉頰通紅:“我肚子疼?!?/br> 止疼藥的藥效早就過去,傷處連著小腹一起疼,揪著、擰著,他繃緊兩腿克制許久,疼得厲害發(fā)出無意識的呻吟。丁漢白進來,大手罩在他腹部一揉,他險些叫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