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海坤是為了什么目的捕殺了十八條抹香鯨，都是違法行為。就好比過失殺人，結(jié)果就是殺了人，也是犯罪。

    如果他最后能脫罪，無形中表明，國際法認(rèn)可某些特殊目的的捕鯨是合法的，既然這樣，傳承文化的目的自然也應(yīng)該是合法的，這等同于在為黑鯊辯護(hù)。

    只要開了人性化這道口子，后果難以設(shè)想。

    鄭敏隱約感覺到，這不是偶然，很有可能是黑鯊為首的捕鯨集團(tuán)長久以來預(yù)謀的結(jié)果。

    “你接下來有什么打算？”

    鄭敏當(dāng)然不相信，海坤會坐以待斃，他一定也有他自己的計劃。

    “等季魚回國再說?！?/br>
    “要送走季魚，可沒那么簡單。你們倆感情正濃，突然結(jié)束，她又不是傻子，肯定不會接受，用不了多久就能想到，你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海坤心里突然又開始煩躁，每次想到她會有多痛苦，整個人要抓狂。

    他的手機(jī)鈴聲突然響起，是季魚打來的電話，他沒接，直接按掉了。

    按掉沒幾秒鐘，鈴聲又響起。

    重復(fù)了好幾遍，大有他不接，鈴聲就要這么一直響下去的架勢。

    最后一次，海坤的手機(jī)鈴聲同時從兩個方向傳來，他和鄭敏循聲望向船頭。

    季魚和鄭淙上了船，朝他們走過來。

    季魚手機(jī)放著外音，大步走到他面前，緊盯著男人沉黑的雙眸，一動不動，也沒有開口問他，為什么不接她電話。

    鄭淙剛要說什么，被鄭敏打斷：

    “那個，寶寶，你怎么今天就出院了？醫(yī)生不是說明天嗎？既然出院了，那就陪你老媽到島上各處轉(zhuǎn)轉(zhuǎn)?！?/br>
    她不容鄭淙拒絕，直接拉著他往岸上走。

    他們母子倆離開以后，船上很快安靜下來。

    季魚瞪著男人看了半天，他嘴角抽動兩下，像是有話要說，最終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往船艙的方向走。

    她急了，快步跑上去，從背后抱住他。

    “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我什么地方做錯了？你不想我去參加那個什么慶祝晚宴，我不去就是，上次在南舟島，我自作主張，是我的錯，我不是已經(jīng)跟你道歉了嗎？你要覺得我在這里會影響你工作，我聽你的話，明天就回國?！?/br>
    季魚想不明白，來的路上，明明很氣，想了無數(shù)個撒氣的方法，可見到他，什么方法都使不出來了。

    她更不敢相信，在他面前，她會變得這么卑微，說出這么沒出息的話。

    “你沒有做錯什么?！焙＠ぐ阉氖纸忾_，“既然明天要走，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回酒店去整理東西。我晚上有事要出去，船上不會有人?！?/br>
    “”季魚氣得說不出話來，踮起雙腳，直接咬住他的肩膀。

    她咬得很用力，也能感覺到他因?yàn)楸灰?，身體緊繃，卻沒有推開她。

    “季魚。”

    男人背對著她，聲音低沉暗啞，靜默良久，似是在醞釀什么話。

    季魚松開了他，踮著的雙腳落了下來，突然感覺冷，似乎有股寒氣，從腳底冒上來。

    “我們分開吧，以后都不要再見。”

    季魚睜大眼睛，看著男人高大挺立的背影，整個人像被石化了一樣，除了頭發(fā)和裙擺被風(fēng)吹著在動，連一根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海坤往前走了兩步，和她隔開了一段距離，卻沒有回頭。

    “原因我可以告訴你。我可能一開始就認(rèn)錯人了，把你當(dāng)成我心里的那個女人。但現(xiàn)在越來越發(fā)現(xiàn)，你們有很大不同，我還是喜歡她。我本來不想告訴你，可讓你做過去人的影子，對你不公平，我良心過不去，所以不想再騙你。我們之間到此為止。”

    海坤說完，大步走向船艙。

    “她是什么樣的人？”

    季魚差點(diǎn)就說出，她希望他繼續(xù)騙下去，最好騙她一輩子，自尊心這道坎實(shí)在跨不過去，沒說出口。

    “”你是什么樣的人，她就是什么樣的人。

    “你就沒有喜歡過我？一點(diǎn)都沒有？”

    季魚視線已經(jīng)模糊，只看到一個虛幻的影子，離她越來越遠(yuǎn)。

    “”我愛你，以沉默，以眼淚，以生命，以至柔的法度。

    海坤始終沒有回頭，加快了腳步，以最快的速度，回到駕駛艙，所有的話在心里打了無數(shù)個轉(zhuǎn)，最后被吞入腹中，揉進(jìn)血液。

    季魚站在原地，始終保持一個姿勢，身體像被抽空，五臟六腑都沒有了，大腦也像老化的機(jī)器，無法正常運(yùn)轉(zhuǎn)。

    她眼前不時地閃過一個模糊的影子，似曾相識，她沒有費(fèi)多大力氣，就把這個影子和海坤畫過的那個側(cè)頭的影重疊了。

    兩個影子重疊的時候，她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男人可以死，但不能被打敗。我可以粉身碎骨，但不能失去你?！?/br>
    她同樣沒費(fèi)多大的力氣就想起這句話的出處。

    她第一天上“鯤鵬”號，喝醉了酒，跑到船長艙發(fā)酒瘋，第二天醒來，一眼看到海坤手中拿著的那本《老人與海》，扉頁上寫了這句話。

    字是海坤的字，聲音也是他的聲音。

    仿佛他正對著重疊后的那個影子，反復(fù)說著這句話。

    影子和聲音揮之不去，就像兩把刀，交替戳進(jìn)她的心臟，后來變成兩個幽靈，在她空蕩蕩的身體里一直飄著。

    奇怪的是，天氣好好的，不知何時下起了瓢潑大雨。

    季魚渾身都濕透了，卻還是沒動。

    一直到鄭淙突然出現(xiàn)，大叫她的名字，叫了好幾聲，她才回過神來。

    “你叫我？”她木然地看著他，像是剛認(rèn)識他一樣。

    “不叫你叫誰？這里除了你，你還看到有哪個鬼影子嗎？”

    鄭淙一手舉著傘，一只手把身上的衣服脫下，披在她身上。

    “拿著?！?/br>
    他把傘也遞給季魚，氣勢沖沖地走向駕駛艙。

    傘到了她手里，根本沒受力，被風(fēng)一吹，轉(zhuǎn)眼掉在了地上。

    季魚終于意識到，眼前是什么情況，跟著走向駕駛艙，像喝醉了酒，腳步有些踉蹌。

    她走得很快，沒幾步便趕上了鄭淙，甲板有些滑，她差點(diǎn)摔倒，被他扶住。

    “這么冷酷無情的男人，你還跑去找他干什么？”鄭淙怒火中燒，沖著她大吼。

    他把鄭敏送回酒店，接到海坤的電話，讓他過來把季魚接回去，卻不解釋原因，只說他們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他來的時候就已經(jīng)下雨，上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季魚一個人站在甲板上淋雨！

    “我去拿樣?xùn)|西。”季魚推開他，繼續(xù)往前走。

    鄭淙跟在她后面，問她拿什么東西，她也不說，跌跌撞撞地走到駕駛艙。

    海坤正在收拾東西，床一上放了幾件衣服，旁邊皮箱打開，里面還是空的，手里拿著一件制服，正要往里放。

    季魚走過去，把制服搶過來，雙手抱在胸前：

    “這件制服是我的，我從海底挖出來的，我要帶走?！?/br>
    海坤二話不說，伸手去搶，季魚迅速往后退。

    鄭淙上前一步，擋在她身前，沖海坤怒吼：

    “一件破衣服，你留著有什么用？她想要你給她不行嗎？你是不是男人？”

    “你是男人，有本事讓她愛上你啊。偷偷摸摸地喜歡，算什么男人？”海坤吼完，不再理會他，繼續(xù)收拾東西。

    “你”

    鄭淙沒想到他會說出這么混賬的話來，雙手握緊了拳頭，聽到外面鐵樓梯傳來噼里啪啦的響聲，擔(dān)心季魚會摔倒，強(qiáng)忍住怒氣，沒有沖過去。

    “這話是你說的，你不要后悔！”鄭淙拋下最后一句話，轉(zhuǎn)身跑出去。

    駕駛艙內(nèi)終于安靜下來。

    海坤跌坐在椅子上，視線掃過凌亂的桌面，最后落在他隨手畫的那張簡筆畫上。

    他拿起畫紙，盯著畫上女人側(cè)頭影，反復(fù)端詳了半晌，掏出打火機(jī)，點(diǎn)燃。

    畫上的人轉(zhuǎn)眼消失了，一切化為灰燼。

    第91章

    季魚淋了太長時間的雨，回到酒店就開始發(fā)高燒，卻始終抱著濕淋淋的制服不愿意放下。

    鄭淙千哄萬哄，答應(yīng)把制服烘干就還給她，讓酒店服務(wù)員給她換下衣服，最后連人帶衣服，強(qiáng)行把她送進(jìn)了醫(yī)院。

    季魚在醫(yī)院昏睡了三天三夜，一直到第四天，燒退了，人卻還是未醒。

    鄭淙一拉她懷里的制服，她就醒了。

    “起來喝點(diǎn)粥?！?/br>
    他扶著她坐起來，喂她喝粥，她木然地服從。

    女人瞪著一雙澄澈如水c卻暗淡無神的眼睛看著虛空，始終不說話，像一具被抽去靈魂的軀殼。

    吃完她就睡，一直到下一次拉制服把叫醒。

    過去的三天都是這樣，這件制服成了她睡和醒的開關(guān)。

    這一次，許是燒已經(jīng)退了，人清醒了一些，她閉著眼睛，無聲地掉眼淚，枕頭很快就濕了。

    鄭淙也不理她，坐在床沿削蘋果。

    “鄭淙。”季魚突然打開眼睛，看著他，“我是不是長得太丑了？還是太不溫柔了？”

    “”鄭淙差點(diǎn)笑出聲，實(shí)事求是地回答，“你不丑，也不溫柔?！?/br>
    “男人是不是都不喜歡太主動的女人？”

    “大部分是。”鄭淙笑道，“男人骨子里都有征服欲，越追不到的女人，越來勁。投懷送抱的女人，反而不懂得珍惜，其實(shí)就是賤。不過這都是以前，現(xiàn)在男女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