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塘春草(修訂)中(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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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狹長的眼睛,向遠方凝望著。窗開著,初夏的空氣都打開了,看著樓下三三 兩兩走過的男生女生,還有相伴而行的對對戀人,楊路面容寧靜,可是在心底深 處,關(guān)于那個女孩的記憶,卻怎么也難以抹滅。 幻想中的美好時刻,終究沒有完美的結(jié)果,直到夕陽漸漸西落,最后只剩下 黯淡的云朵。曾經(jīng)憧憬過的燦爛顏色,也成了漂浮的泡沫,而幻夢中,唯有割裂 般的痛楚。 突然響起的一陣鈴聲過后,寢室的燈便熄滅了。仍有宿舍樓道里的嘈雜聲和 盥洗室的水聲傳進耳中,楊路躺在床上,睜著眼望向黑暗,他無法入睡,可只要 睡著,他的夢里就總是會出現(xiàn)那座陰郁的小樓,就算在夢境里,楊路也再不愿踏 上這層樓梯,可每次卻還是會看到謝奚葶孤零零地被吊在房子中央,繩子在她身 上粗暴地交錯分割,那具白瓷般的嬌軀在半空中無助地掙扎扭動……心愛的女孩 被綁成一種既殘酷又yin靡的姿態(tài),是楊路原來連做夢也想象不到的,她的雙腿像 蛤蟆一般被分開吊起后,徹底裸露出那個最嬌艷的秘處,就那樣在自己的眼前晃 來晃去,被迫綻開的rou縫中散發(fā)出了微醺的氣味。 這一幕反反復(fù)復(fù),無比清晰的在眼前呈現(xiàn),他無法忘記謝奚葶那個粉紅濕潤 的地方,那里的每一個細節(jié)都無比清晰的看在了眼里,她那里的毛很稀疏,只有 淺淺的一撮,細柔地覆蓋在粉嫩的rou阜上,而下面竟然還插著東西。在那些夢里, 最后總是臆想著自己的老二就捅進了這兩片rou唇當中,溫軟濕滑,柔情似水,緊 緊纏裹住任何進入的東西,將其融化在這個又熱又滑的深處……楊路胡亂的想著, 痛苦地握住已經(jīng)硬挺的命根子。 這綺麗的夢境總是和白天里謝奚葶清麗的身影交織著,仿佛黑與白的兩個極 端。哎……你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聰慧,卻何至淪落如此,我最最親愛的人, 最親愛的女孩,這到底是為什么,就算你看我不上,也不能委身侍人,成為那種 女人啊…… 下鋪的兄弟翻來覆去把床弄得搖搖晃晃,而眼前的黑暗中,卻又漸漸浮出那 張清麗的面容來。楊路從未與人提到過她,哪怕片言只語。他把這份心思全壓在 了心底。 非但如此,下鋪這個外號叫驢的哥們,今天又跟自己提到謝奚葶找了男朋友 的事。 是中午的時候,楊路正好在食堂吃飯,驢就坐在他對面,邊劃拉飯菜邊說: 「哎,知道吧,我們班上的大美女好像談了一個對象了……」 「什么大美女,我們班有美女嗎?」楊路隨口應(yīng)道,頭都沒抬,但心里卻咯 噔一下,想著應(yīng)該不會是謝奚葶吧。 驢果然說:「還能是誰,謝奚葶唄,你也跟我再裝了啊……」 真的是她。不管是真是假,楊路的心情立刻低落下來,飯也吃得沒了滋味, 但在驢面前還是故作鎮(zhèn)靜地說:「哦,她呀,還行吧,都快大四了,就算談個男 朋友也沒什么大驚小怪的?!?/br> 「別以為我不知道啊,你好像對她也有點兒意思的吧?」驢呵呵地笑起來, 賊兮兮地看著楊路。 「別跟我瞎扯,我看是你吧?」楊路若無其事地說,心里卻想這個驢怎么看 出來的。 驢倒也不以為意,說:「廢話,那個絕對是?;壍牧?,自知之明我還是有 的,人家肯定是看不上我呀,也就別想了,不過她現(xiàn)在好像真談了一個了,是什 么研究生院的一個男的,你別說啊,我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謝奚葶的身材真他娘好,原來 還沒看出來,又苗條又有料,該有的地方一點都不少……」 「好好吃飯,好好學習?!箺盥非们蔑埮?。 她居然找了男朋友了?楊路痛苦地躺在黑暗里,反復(fù)回想著自己和謝奚葶之 間的點點滴滴,卻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只是感到一陣陣的絕望,不管怎樣, 她還是和別人談了,卻終究還是沒有選擇自己,是不是就因為我知道了她的秘密, 所以,或許她就是想讓我離她遠遠的吧。 便又想起了剛?cè)胄5臅r候,她站在一群女生中間,姿容絕麗,清艷難畫的模 樣,哪怕還穿著軍訓的軍裝。就那樣一下記住了這個叫謝奚葶的女孩,甚至讓一 向自負的自己,在她的面前卻感到緊張和自卑,就像別的女孩到了楊路面前也會 手足無措一樣。 然而,現(xiàn)在卻還沒有開始,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真的是失去她了??墒怯H愛的謝 奚葶,無論你有怎樣的隱秘,但在我眼里,你卻依舊是最美好的存在。以后無論 有多么長久,我仍會記得那最初一吻的溫柔。以后,無論在都市高樓,還是在山 野林疇,無論是孤單還是幸福,也許我再也不會幸福了,但我還是會記得你的名 字,我會記得我無怨無悔地愛過,當別人都愛你絕美的容顏和窈窕的身體,我卻 愛你無邪的靈魂和純真的笑顏,是的,你的心一定是純潔的。 蛙鳴陣陣。 同樣難以入眠的還有謝奚葶。這個楊路,也是多少女生心中的王子,他清俊 優(yōu)雅,而且家世優(yōu)越。雖說成績平平,但卻極其聰明,平常雖有些玩世不恭的樣 子,但他對自己的心意,卻又如何能不知道呢。又想起了楊路還總喜歡端著個架 子,一副很孤高的派頭,一般人他連話都懶得跟人家搭,但就是這樣,學校里卻 總有那么多女生喜歡談?wù)撍矚g他,可他為什么就偏偏鐘情于自己呢,而自己, 卻又偏偏被他打動了呢?是啊,自己確實是被他打動了,在那天晚上,當他撥動 琴弦唱起歌來的時候,當他就這般看著自己的時候,忘不了他的眼睛。也許在這 個班級里,隱隱中兩個最優(yōu)秀的人,也總是要有些糾葛發(fā)生的吧。 可是那天發(fā)生的事情,卻已經(jīng)注定了我們之間的結(jié)局。因為這個可惡的家伙, 竟然就被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最難以啟齒的秘密,每次想起來,謝奚葶的臉就像火燒一 樣,而心卻很疼。這恐怕就是天意了吧,注定我不能和他在一起。女孩思來想去, 也終究是一聲嘆息。 而一瞬間,女孩卻突然想到,那天發(fā)生的事絕對不應(yīng)該是偶然,是的,世界 上沒有那么巧合的事。對于同樣聰明絕頂?shù)闹x奚葶來說,這個她一直在回避著不 愿去想的事情,一旦稍一思索,就能發(fā)現(xiàn)不對勁的地方,再仔細想想,便有了答 案。是的,余教授,沒有比這個老頭更壞的人了?;剡^頭來仔細一想,便明白了 一定是這個老頭故意造成的結(jié)果,而他的動機,恐怕就是自私吧。謝奚葶仿佛又 看到了那天晚上老男人眼里閃動著的那種瘋狂的占有欲,已經(jīng)讓她感到害怕,而 他居然用上了這種卑劣的手段,根本沒有考慮過一絲我的感受,根本沒有把我當 人。想到這里,謝奚葶的心中一陣酸楚,忍不住流下了委屈的淚水,那是被自己 信賴的人所出賣,和美好的理想和希望破滅后所夾雜在一起的痛苦,這種痛苦使 謝奚葶不禁淚流滿面,愈發(fā)的傷心起來。 如果就這樣離開教授的話,我當初又為何總是無法拒絕這個老頭呢,我到底 需要的是什么呢,最好是離開這一切的煩惱??墒悄切┗奶频氖虑椋瑓s再也難以 回頭了,就讓它成為過去吧。我要做一個新的我,因為我不是你所想象的那種女 孩,而且,我依舊是那只最美的白天鵝。 學校的健身房里,楊路一次次咬著牙把杠鈴舉起來,掙紅了臉,渾身是汗。 他想通過這種方式來麻痹自己,讓自己不去想她。 今天他也看見了謝奚葶。她和另一個男生一起去食堂吃飯,后來在圖書館居 然又撞見了他們兩個。年輕人的心,有一種無法承受的失落。只有拼命的運動, 才能讓自己好好睡覺??墒且坏┨上拢]上眼,在意念里,就總是會出現(xiàn)一張弓, 滿滿的拉開,唰的射出一支箭,但射向了哪里,卻不知道。為了找到這支箭,滿 山滿野地跑,卻還是找不到。這就是自己的愛情之箭嗎?難道這就是命運的暗示 嗎? 學校后門的理發(fā)店里,楊路坐在椅子上,注視著鏡子里面的自己。剪刀咔嚓 咔嚓,一刀一刀的將頭發(fā)剪下來,原本梳成分頭的頗長的頭發(fā),現(xiàn)在只剩下了一 層極短的發(fā)茬,倒也干凈利落。心里想著,剪個極短的頭發(fā),從此就和這絲絲縷 縷的煩惱作別,換一個清爽明凈的心境吧。 晚上,楊路又請來幾個要好的哥們,就在學校后門的小飯店里,開了兩瓶家 里帶來的茅臺,伴著油煙和嘈雜,吃了個七七八八,這里面,可能只有驢大概能 猜到一點兒楊路的心思,但也沒敢講出來。大家便推杯換盞,喝了個恣睢歡謔。 走出小飯店的門,晚風一吹,楊路便覺得頭有些發(fā)脹。順著東街往回走,迎 面撞見一男一女正走過來。 「咦,那不是謝奚葶嘛……」 「旁邊那個男的是誰?」 「就是研究生院的那個男的吧,上次……」 驢悄悄看了一眼楊路,低聲說:「哎哎,來了哎?!?/br> 楊路的眼睛瞇了瞇,真的是她。一襲淺藍色的長裙,和一個男的并排走著。 那個男的正跟女孩說著什么,黑黑瘦瘦的,戴了副眼鏡,就是在圖書館看見的那 個。 戴眼鏡的怎么都這么討厭。楊路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的悲傷。 兩個人已經(jīng)走近了,謝奚葶也看見了楊路他們。她抿了抿嘴唇,看了一眼楊路, 幽深的眸子在夜色里淡淡的,卻看見楊路已經(jīng)徑直向她走過來。女孩站住了。 幾個一起吃飯的哥們看見楊路向那兩個人走過去,被酒精刺激的身體頓時興 奮起來,在旁邊喊著,準備上去幫忙。楊路舉起手來朝后擺了擺,然后落在那個 研究生的肩上。 「叫什么名字?」 「干嘛?」那個男生明顯有點緊張,但還是很老實地說:「我叫張……」 「行了,張同學,我只想問你一句,旁邊,她,是不是你女朋友?」 「這個…跟你有關(guān)系嗎,你是誰?」看著眼鏡男顯然是個書生,碰到這個突 然出現(xiàn)的,幾乎剃著光頭,滿嘴酒氣的家伙,還真有點發(fā)怵,心想這種人肯定不 是善類,但還是竭力地在謝奚葶面前維持著基本的勇氣。 「你到底想干嘛?」 楊路笑了笑,又拍拍他的肩,把他拉到一邊。 「我叫楊路,我是謝奚葶的好朋友。聽著,我也不管你是誰,如果謝奚葶是 你的女朋友,那我請你好好對她,可明白了?我不想看到她受任何委屈,……」 說著話,楊路的眼神也變得凌厲,「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有一點兒對不起她的地方……」 其實楊路真的希望這家伙能反抗自己,因為他就是想打一架,如果能跟這個 人打一架就更好不過了??墒茄坨R兄的氣勢卻越來越弱了,這就讓楊路更加生氣。 「別說我沒有警告過你,……」 「楊路,你干嘛?」一個清冷的聲音在旁邊響起,謝奚葶幽深的眼神看著他。 楊路轉(zhuǎn)過頭來,嘴角掛著笑,卻笑得有些難看。 「既然是你男朋友,當然應(yīng)該提醒他要對你好點兒,讓你開心……怎么說呢, 就是希望你幸福吧?!?/br>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怪x奚葶皺了皺眉頭,那雙明敏的眼睛看著楊路新剃 的光頭,輕柔的嘴唇又抿了抿。 楊路盯著姣然俏立的女孩,張了張嘴卻不知說什么好,而眼鏡男的臉已經(jīng)漲 紅了。 難道她在愚弄我嗎,真是愚蠢,但又有些慶幸。清風吹起她的秀發(fā),夜色中 女孩的臉也有些發(fā)紅,她低頭看著自己的腳尖,低聲說:「你還在這兒干嘛?」 「一起走走?」 「嗯,走吧。」女孩點點頭,又對眼鏡男說:「你先走吧,他是我同學?!?/br> 那夜的風里有香樟樹的味道。 多年后的楊路,每當想起當初的這個自己,都是沒來由的一陣悔痛。 靠著自己父輩的余蔭和自身的能力,年紀輕輕的楊路現(xiàn)在已經(jīng)躍居這個副省 級城市里一家支柱國企的副總職位,成了體制內(nèi)的一名官員,級別有了,手里還 掌著大筆的財權(quán),可謂雕鞍金鐙,裘馬揚揚。然而,那個曾經(jīng)最愛的女孩呢,那 個永遠無法忘懷的名字,卻往往在歡場之余,在夢回午夜,又浮上心頭。 人生,也許終歸是不能沒有遺憾的??諝饫镉诛h來香樟樹的氣味,這是一種 能讓楊路甜蜜而又痛苦的香氣,這是楊路讓栽的,不知道他為何還要執(zhí)著的不愿 忘記,所以現(xiàn)在整個辦公區(qū)都彌漫著這種味道。不由得又摸出了那方玉石,只有 這個了。十幾年了,這塊玉石一直帶在身邊,須臾不曾離開。哪怕出差公干,哪 怕新婚燕爾,它都一直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公文包的夾層里,或者置于辦工桌的抽 屜中。 握著那一方小小的玉石,石上的所刻字跡早已銘刻于心。謙謙君子,溫潤如 玉??墒切南聟s暗恨這溫潤如玉的君子風度。楊路坐在辦公桌后,窗外愈加暗沉 的天空,此刻終于下起了大雨來,而天色,卻漸漸開始明亮了。 那天晚上,謝奚葶走在楊路的身邊。微風襲來,她的身上飄來淡淡的清香, 那是少女才有的獨特的氣息,和校園里香樟樹的味道混合在了一起,分明是戀愛 的味道。 「他真的是你朋友?」 「怎么,不相信?」女孩狡黠地看了一眼楊路,露出淺淺一笑。 「好,我信。」楊路點點頭,感覺剛喝的酒有些上頭。突然,一只手臂挽住 了他的臂膀?;郏鶝?。 楊路的腳下一蹌,轉(zhuǎn)過臉正好對著那雙幽深的眸子。 「我是怕你喝多了走不穩(wěn),怎么,不好嗎?」 「那……那你要把我扶穩(wěn)……」 謝奚葶低頭笑了,但依然挽著他,兩個人走在學校的林蔭道上。那若有若無 的清香從她的身上淡淡飄來。一時間,誰也沒有說話,此時無聲勝有聲。 一直又走到了江邊,那黑黑的江面在月光下泛起點點銀芒。葦草葶葶,新月 如鉤。 「你還記得嗎,我們以前來過這里?!古⒄f。 「當然記得,那天是個傍晚,還有夕陽。所有關(guān)于你的事,每一點每一滴, 我怎么會忘記呢?!?/br> 「但是,有的事,我希望你忘記了?!箍床磺迮⒌谋砬?,但她的聲音卻變 得低沉。 她說:「行嗎,或者,你干脆忘了我,……」 「忘記你,恐怕我這輩子都做不到了?!箺盥忿D(zhuǎn)過頭,看著女孩,她的頭發(fā) 在風中飄拂。 「我知道,因為可能我也忘不掉你了。但是有的事情,我要你忘記,好嗎?」 楊路當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事,當然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忘得掉的,但此情 此景,他只想永遠地保護著這個身邊的女孩,至于其他的,都滾蛋吧! 「好,就像我現(xiàn)在才認識你,然后,就一眼喜歡上你了,行嗎?」 「那當然了,不然,上次我都說了,讓你以后別找我了,難道你還敢來找我?」 「上次我們認識嗎?」 楊路真的想著,就當剛剛認識她吧,以前的事情根本不想再提。而謝奚葶又 問:「說,你說你喜歡我,你喜歡我什么呢?」 「這個嘛,喜歡你的…聰明,獨立,……」楊路最先想到的其實是漂亮,因 為謝奚葶確實長得太漂亮了,可以說不是簡單的漂亮,而是越來越動人了,只要 稍稍打扮,便是傾城的美貌。但他還是沒好意思說,然而讓楊路喜歡這女孩的原 因里,確實又絕不單單只是漂亮。她還有著那種神秘的,使人著迷的優(yōu)雅和慧黠, 還有……誘惑。種種楊路說不上來的,卻能感受得到的,讓他徹底淪陷的總和, 以至他發(fā)起呆來,并懷疑現(xiàn)在是不是只是一個夢。 「想不出來了吧……」女孩笑著說,「人家可是能說出一大堆來呢!」 「那個張同學?」 謝奚葶點點頭。 「那你又不喜歡他?!?/br> 「算了,別提他了?!古⒄f,突然用手一指,說:「看,流星?!?/br> 黑夜里,正有一顆流星劃過天際,留下一道美麗的尾跡,一會兒就不見了。 但楊路和謝奚葶兩個人,都看見了。 「可惜,忘了許個愿了?!箺盥氛f。 「你想許什么愿?」 「我想永遠牽著你的手,永遠保護你,讓你幸福?!箺盥房粗x奚葶,認真 地說。那雙眸子在黑夜里,閃動著。 女孩輕輕嘆了口氣,然后,把頭靠在楊路的肩上,幽幽地說:「你看,這顆 流星,雖然在向著黑暗中墮落,燃盡了自己,但就那一瞬間,又是多么美麗,整 個天空都為之失色了。瞬間,也是永恒,對嗎?」 楊路沒有說話,只是不由得感到一陣心慌,他再次緊緊攬住身邊的女孩,想 把現(xiàn)在的瞬間,也變成永恒。 「她擁有世界上最美的一雙腳!」雷鵬對江元說。 江元拿過雷鵬手里的一疊照片,一個下巴尖尖的少女,正驀然凝望著鏡頭。 她的笑容是如此深刻而令人心醉,在略顯哀愁的眼角流露出一些宿命的平靜。長 長的黑發(fā)披散在身后,凌亂中映示著矛盾和掙扎。玉雕般精致的雙腿,正挺立在 藕色的高跟鞋上。連江元也不禁看得癡了。 照片中的少女是如此的清純,眼神中卻又流露出一種掩藏不住的極度誘惑的 妖嬈。她的身姿如風中的新荷,在侵yin娛樂圈日久的江元看來,倒正是一番尚未 完全綻放的情狀。 「她是誰?」 「我也不知道?!估座i搖了搖頭。 「那就談?wù)務(wù)掳??!?/br> 「想不到啊,江元,你居然真的會接下這個活兒,怎么,功成名就之后,大 導(dǎo)演也想玩點兒亞文化了?」 「你還不了解我?」江元笑笑,「人也不能總想著掙錢吧?!?/br> 「我現(xiàn)在除了開開工作室,辦辦影展,可是早就不玩兒電影了,你就這么相 信我?」 「我還不了解你?當年學校里,攝影系的高才生阿鵬,特別有想法。再說了, 除了你,我能找誰去,圈子里的人?」 「嗯,」雷鵬點點頭,伸了個懶腰說道:「看來你是真準備干了……那行吧, 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我也不得不重cao舊業(yè)啦,幫你掌個鏡?!?/br> 「還得幫我物色女主角?!菇粗座i說,「我總不能去海選吧?!?/br> 「這個嘛,我看倒是有一個人合適?!?/br> 「誰?」 「你別不信,是我的一個顧客,別看不是圈子里的,但如果讓她來拍這部片 子,絕對錯不了!」 「一個顧客?」江元眉毛挑了挑。 「沒錯,一個女顧客,自己上門來拍照片的,」雷鵬也笑了,「好像是一個 什么學校的老師?!?/br> 「老師?」江元的眉毛又挑了挑。 「對,而且是結(jié)過婚的老師,開始是她老公陪她一起來的?!?/br> 「你小子還是這么不靠譜?!菇K于失去了興趣,倚靠在沙發(fā)上,點燃一 支香煙。 「怎么,連我的眼光也不相信?來吧,我給你看看她拍的客片?!?/br> 工作室的電視墻上,閃過一幅一幅的高清照片,照片上的女人艷若桃李,柔 媚動人。 「我不是不相信你的眼光,而是不相信你說的這個顧客會來拍片,」江元吐 了口煙氣,「……倒真是個尤物,她叫什么名字?」 「叫……唐敏?!?/br> 春草蔥茸,又是一個梅雨季節(jié)。連綿的陰雨和悶熱的天氣,就像壓抑的青春。 暑假又開始了,楊路呆在家里,也沒有急著去實習單位報道。每天就在家看 看書,有時跟謝奚葶用電話聊一聊。晚上躺在床上,卻又難以睡著。謝奚葶已經(jīng) 去實習了,就是去的羅德公司。這次,楊路的確是幫了謝奚葶。 當時電話是謝奚葶主動打到楊路家里來的,聽到是謝奚葶的聲音楊路還很開 心,兩個人在電話里聊著…… 「你旁邊是不是有一只鐘???」女孩突然問。 「你怎么知道的?」楊路桌子上確實放了一只貓頭鷹造型的臺鐘。 「我聽見了鐘表指針滴答滴答走動的聲音。」 「你的耳朵怎么這么靈的?」楊路驚訝地問。 「你不知道嗎,我是很敏感的,……哎,楊路,你沒去實習單位報道嗎?」 「還沒有,不著急啊,怎么了?」 「我也沒去,我不怎么想到學校安排的單位實習,你能不能幫幫忙,看看有 什么好的公司,讓我去實習一下,最好是外資公司,我英語六級,可以鍛煉一下 實務(wù)……」 「我哪有這個本事啊,……」 「你爸爸不是輕工局局長嗎,總能想想辦法吧……」 「這個你也知道?」 「難道不是?」 「是倒是,不過他們局馬上就要撤并了,我爸還沒定下來去哪,我回頭幫你 問問他吧,如果有好的外資公司可以實習,我再告訴你?!?/br> 「嗯,那我先謝謝你啊!」 雖然嘴上沒把話講滿,但對謝奚葶的事情,楊路自然是特別上心的,立刻就 找了老爸。沒過幾天,當他故作輕松地告訴謝奚葶,可以去羅德公司實習的時候, 謝奚葶自然是莫名驚喜,因為提起羅德集團,全市人都知道,這可不是一般人能 去的公司。 楊路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幫了謝奚葶的這個忙,竟然就此改變了他們兩個 人的命運,特別是對于謝奚葶來說,命運之神已向她張開了翅膀,卻不知到底是 她的幸運還是悲哀。但無論幸與不幸,注定的主人都已經(jīng)在等著她了。多年后的 楊路,曾無數(shù)次的夢回這個暑假,曾做了無數(shù)次的各種設(shè)想,如果當初沒有幫她, 如果不是羅德公司,會是怎樣的結(jié)果??墒侨松?,終究是沒有如果的。 謝奚葶要去實習的是羅德藥業(yè)公司,這家位于開發(fā)區(qū)的全市最大規(guī)模的外資 企業(yè),是羅德集團旗下的一家合資制藥公司,其中外資占7%,還有3%的 國資。羅德集團,是涵蓋了房地產(chǎn)開發(fā)、礦產(chǎn)資源開發(fā)、醫(yī)藥生產(chǎn)銷售等多領(lǐng)域 經(jīng)營的控股集團公司。這是一家進入大陸較早的境外投資公司,采取與國資合股 的方式廣泛開展業(yè)務(wù),可以說在全省的經(jīng)濟發(fā)展中都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而對 于楊路、謝奚葶所在的城市來說,羅德制藥無疑就是全市最大也是效益最好的企 業(yè)了,能進入這家公司,哪怕僅僅是去實習,也是非常不容易的,如果能順利地 留在這家公司工作,那簡直就是所有畢業(yè)生夢寐以求的結(jié)果了。 「我要請你吃飯?!古⒃陔娫捓镎f。 「為什么?」 「當然是因為你幫我找到了理想的實習單位啊,笨!」 「算了,還是我請你吧?!?/br> 「那可不行,這是不可以商量的?!?/br> 「那好吧,你請我吃什么?」 「我們?nèi)コ晕鞑桶??!?/br> 這是一家小小的西餐廳,在老城區(qū)的一條小巷里,人不多,但是很優(yōu)雅。 一襲白色長裙,一只有蝴蝶結(jié)的淡藍色發(fā)箍,秀發(fā)披在肩上,彎彎的劉海垂 在前額,謝奚葶坐在對面,此刻的她,在楊路眼中,仿如纖塵不染的仙子。當女 孩笑盈盈地看著自己時,楊路的心幾乎都要融化在那雙幽黑的眸子里了。 他們要了一瓶紅酒。 楊路微笑著舉起手中的酒杯:「祝賀你!」 「還是應(yīng)該謝謝你,」謝奚葶也舉起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杯:「這次機會對 我來說真的很重要?!?/br> 稍稍抿了一口紅酒,女孩的臉頰便因為酒精的作用而飛起了紅暈。 「我可是次喝酒噢?!怪x奚葶說。 「真榮幸,你的次居然給了我?!?/br> 「你再敢瞎說?」女孩的臉一下又紅了,似乎想起了什么來,眼睛里突然就 起了一層霧氣。 楊路也自覺失言,只好尷尬地笑笑,恰在這時,餐廳卻突然停電了,眼前變 得一片漆黑。 黑暗中,楊路伸過手去,握住了謝奚葶的一只手,她坐在對面沒動,也沒有 抗拒,掌握中的小手是如此柔滑,那尖細的指頭動了動,悄悄在楊路的掌心輕輕 畫動。 他們誰也看不見誰,誰也沒有說話,在一片黑暗中,唯有兩只手互相握著, 四周安靜的仿佛只有彼此的存在。 當服務(wù)生逐一給用餐的客人點上了蠟燭時,這一餐居然變成了一次浪漫的燭 光晚餐。 微小的燭火漸漸明亮起來,燭光里的女孩,美得如夢如幻。楊路就這樣捉著 她的手沒有放開,而女孩也就由他抓著自己,卻用另一只手挑起一勺冰激凌來, 送到楊路嘴邊,說吃,楊路便吃,女孩問好不好吃,楊路說很甜很好吃。 「還吃嗎?」 「還吃。」 「給你,全給你吃?!?/br> 「干嘛,要把我當作小孩嗎?」 「除了你媽,肯定沒有別人喂你吃過東西吧,我要你記住我,我喂過你喲, 嘻嘻……」女孩笑著說。 「我怎么會忘得了你呢,」楊路認真地說,看著謝奚葶,她的臉在燭光的映 照下純美如畫,睫毛在深深的眼睛上投下陰影。 「嗯,我知道。但是,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呢?」 「你為什么要忘了我?」 「不知道……」女孩輕輕抽回了手,捋了捋鬢邊的秀發(fā),「人也許總會忘記 一些事情的吧。」 「我不會的,我已經(jīng)把你刻在了心上?!?/br> 「騙人吧你就,少來?!古⑿χ劬澇闪穗鼥V的月牙兒。 「也許,你的確應(yīng)該忘記一些事情,忘記某些人,」楊路忍不住說,「但別 忘了我?!?/br> 謝奚葶靜靜看著他,又仿佛想起了什么,一雙清澈的眼眸,幽深如煙。她深 深的看著楊路,似乎想要把這張真切而年輕的面龐一直牢牢記在心底。 餐廳里響起了一支薩克斯吹奏的曲子,這曲調(diào)歡快而憂傷。 「你知道這首曲子嗎?」楊路問,沒等女孩回答又自顧自說:「這首曲子叫 ,它訴說了一個故事。」 「是什么故事?」 「這是一個關(guān)于等待的故事,是一個人等待另一個人的故事,講的是有一個 女人,她無怨無悔地等著她的男人,她在家門前的橡樹上系著黃絲帶,就是要告 訴這個男人,她一直在等他回來……」 那天,謝奚葶跟楊路談到了自己的童年,她有一個愛她卻粗暴的父親,而父 親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離開了她和mama,現(xiàn)在已經(jīng)去了新加坡。所以謝奚葶一直是 跟mama一起生活的,而她mama現(xiàn)在身體也不好。女孩考慮畢業(yè)后如果找一份好工 作,最好能留在這個城市,這樣就能好好地照顧她mama了。所以,她說如果能利 用這次實習的機會,順利留在羅德公司,那就最好了。 楊路認真聽著,感覺這個女孩雖然家境還不錯,但從小就失去了父親的關(guān)愛, 她是如此美好純潔,又那么孤單無助,所以既感動又難過。 「所以,我真的很感謝你,也感謝你爸爸?!古⒄J真地說。 「放心吧,你一定可以的,像你這么優(yōu)秀?!?/br> 「那當然了,我確實很優(yōu)秀呀,而且我也很努力,我一定會爭取進入羅德公 司的?!?/br> 謝奚葶笑著,她一定不會知道,她所努力去爭取來的,就是用自己的血rou之 軀去侍奉惡魔,而她的靈魂也終將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