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7節(jié)
青鸞為錦月整理衣裙的手頓了一下。朝鏡子望去,里面的女子雅致的玉顏上雕刻著絕美的五官,水色的雙眸清澈見底又不失明媚,但卻帶著談?wù)劦谋?,似乎能看透一切,小巧精致的鼻子,如櫻桃般輕薄如翼的小嘴,蕩漾在 精致無暇的臉上的笑顏,清秀的臉蛋上上露出絲絲嫵媚,勾魂懾魄。 “小姐自是美。” 錦月低頭淺笑,青鸞雖然話少,卻從不曾說過謊話。 “那和弦陽比呢?” 青鸞收回目光低頭沉思,她們一個明媚純凈,如初生的驕陽,一個沉靜淡雅,像是午夜蒼穹的明月,同樣有著世人望塵莫及的精致五官,艷絕天下的才情,實在難分伯仲,若說那個更好些,實在很難裁決。 看出了青鸞的為難,錦月隆了隆額前碎了的劉海。 “我說笑的,你不必當真?!?/br> 西子湖畔,滿池的殘荷蕭條的不成樣子,湖邊圍了一周的柳樹只剩灰色的枝條孤寂的垂著。 曾經(jīng)她就是在這里看見赫連鳴謙,當時正值盛夏,蓮花依偎著開滿了碧色湖面,青翠的柳葉低低的垂至地上,成對的鴛鴦在湖中蓮蓬下棲息,本是來賞這滿池的荷花的,卻聽到一人在這湖邊輕吟一首蘇軾的詞。 “東武望余杭,云海天涯兩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還鄉(xiāng),醉笑陪公三萬場。 不用訴離觴,痛飲從來別有腸。今夜送歸燈火冷,河塘,墮淚羊公卻姓楊。” 這是蘇軾被貶,訴說自己懷才不遇的一首詞,因為是背對著,錦月這能看到他修長的背影,卻也覺得凄涼一片,在這炎熱的夏季看到這樣的背影便生出一震寒意,不禁有了憐惜,忍不住和他一首。 “東坡提筆才情溢,《南鄉(xiāng)子》同命惜,楊素墮淚,河塘蕭瑟,燈火迷離,功成名遂借醉剔驅(qū)。子瞻詩篇千古傳,《江城子》夢妻顏,軒窗梳妝,松岡明月,孤墳此情難斷,怎肯不識霜鬢塵面?!?/br> 這時,赫連鳴謙轉(zhuǎn)過身來,烏發(fā)束著白色絲帶,一身雪白綢緞。腰間束一條白綾長穗絳,上系一塊羊脂白玉,外罩軟煙羅輕紗。眉長入鬢,細長溫和的雙眼,秀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驚為天人。 錦月不知不覺便羞紅了臉,若不是輕紗遮面,這緋紅的臉頰便被面前的人看了去。 “姑娘好才華?!?/br> 自小稱贊她的人不在少數(shù),什么樣的贊美她沒聽過,可這人一句如此簡單的直白的贊揚,便讓她欣喜不已。 “小姐,公子應(yīng)該不會來了?!?/br> 沒想到不知不覺,這明日已經(jīng)從東方沉到西方。 “他,終是對她無心,哪怕知道自己一直為弦陽代筆,哪怕知道自己對他傾心,還是一點希望都不曾給她?!?/br> 一陣涼風拂過,吹散了她滿腹的委屈,爹爹的逼迫,鳴謙的絕情,走入宮門的恐慌,在這一瞬間坍塌。 青鸞看著錦月抱膝,將頭埋在里面抽泣,瘦削的香肩微微顫動著,自小陪她,姑娘一直有一種超乎她年齡的冷靜,從不曾看見她如此失態(tài)過,看來這赫連公子,姑娘甚是在意。所有人都羨慕姑娘才情絕艷,身份尊貴,可她的苦卻無人知曉。 “小姐快看~” 聽到青鸞的聲音,錦月拭去淚水,抬頭順著青鸞指尖看向湖面,本來空無一物的湖面,竟會飄滿了荷花。 “姑娘可是為看不到荷花,而如此傷心嗎?” 錦月順著聲音尋去,在不遠的岸邊那人手中捧著一朵盛開的緋色蓮花,俊美絕倫,臉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臉俊美異常,外表看起來好像放蕩不拘,但眼里不經(jīng)意流露出的精光讓人不敢小看。 一頭烏黑茂密的頭發(fā),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充滿了多情,讓人一不小心就會淪陷進去。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紅唇這時卻漾著另人目眩的笑容。 這人不是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人嗎?怎么又如此巧合呢! “公子,見笑了?!?/br> 錦月早已恢復了沉靜,微微施了一禮,語氣中雖有歉意,可那雙靜謐的眸子對剛才的失態(tài)看似毫不在意,她向來對于無關(guān)的人,不上心。 “這蓮花,便贈與姑娘吧!” 錦月大方的接過那朵蓮花,蓮花是用上好的雪紡輕紗做的,精致異常。 錦月本性冷淡,卻不想和這人攀談起來,不得不為眼前的男子所折服,他的見識非常人能比,身上的黑衣,看似平常,細看便知道上面用天蠶銀絲勾勒出華美的紋理,錦月暗暗的想,這人身份定將不凡。 不知不覺已經(jīng)來到左相門前。 “公子留步吧!我到了?!?/br> 那人一頓,才發(fā)現(xiàn)兩個人已經(jīng)走了很遠的路了。 他還未說話,錦月已經(jīng)看到爹爹帶著母親,哥哥匆忙趕過來,她自是明白不是來接自己的,便把目光放在身邊的男子身上。 “公子的姓名,能否告知?” 男子的嘴角揚起一絲笑意,頗有君臨天下的氣勢。 “墨承乾~” 錦月震了一下,連忙附身跪了下去。 “錦月不知是皇上,多有得罪!” 這時右相已經(jīng)趕了過來,跪在一旁。 “小女無意冒犯圣顏,還望皇上恕罪!” 墨承乾并未說話,只是伸手將錦月扶起來。 “右相,聽說你的府邸建的不錯,不知能否讓錦月小姐作陪,讓朕觀賞一二?!?/br> 右相一直沒有抬頭,卻知道墨承乾的舉動。 “小女自然榮欣之至,月兒,還不引皇上進去?!?/br> 錦月跟著墨承乾走進府內(nèi),不用抬頭,也知道走到了哪里,一直悉心的介紹。墨承乾也不出聲,只是聽著身后女子的腳步聲,迎合的走著。 “為什么是我?” 墨承乾收住了腳步,轉(zhuǎn)身看著抬頭直視自己的小女子,很多年沒有人敢這樣看著他了,哪怕那個自己放在心里的人也不曾敢這樣直視他。瞬間收起了身上自然流露出來的倨傲,溫和了許多。 “因為,你合適。” 簡單的五個字,從他口中緩緩吐出,卻肅殺了整院的風景,在錦月還未從這句話中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墨承乾已經(jīng)走遠了。 翌日清晨,圣旨如期而至,錦月并未有太多欣喜。反而被墨承乾那句“因為,你適合?!毙纳癫话?。 或許,她的確比弦陽適合。外人皆傳,她貌勝洛仙,才情絕代,卻不知她小小年紀便學會工于心計在這相府之內(nèi)與姨娘小心權(quán)衡,為母親爭取一席之地。 也不知為了練得那一手好字,她又是如何讓后院用費的毛筆堆積如山,弦陽的驚鴻之舞練到如此地步,是因為天賦異稟和興之所至,而她卻是別有所圖。 ☆、番外之并蒂擇鳳短篇版4 看著院子里凋零的分外凄涼的薔薇,突然想起遠嫁他國的云裳公主早些年對她說的話。 “錦月,若說朋友本宮自是喜歡弦陽,因為她比你真誠,如果是皇嫂,本宮希望是你,因為在這深宮之中,你能夠生存。而弦陽卻會因一個簡單的伎倆而香消玉殞。” 這世間可惜可嘆的事情還真是多,原來初見墨承乾那份一直想不明白的熟悉感來自他與云裳公主有些相似的五官,連這如此尊貴的皇家御妹都不能稱心如意嫁得意中人,她還奢望些什么呢。 婚期將至,左相府上上下下忙的不可開交,而錦月卻難得的清閑下來,除了母親和哥哥外,其他人都已經(jīng)進不了她的院子。 她嫁入皇宮,似乎對任何人都好,哥哥從此前程似錦,爹爹可以在朝中的權(quán)勢無人敢抗衡,母親在相府的地位再也不能有人動搖,皇上也可以得到左相府和手握兵權(quán)的外公舅舅的全力協(xié)助,而赫連鳴謙也可以如愿娶得意中人。 可是她呢,為何沒有人曾有那么一剎那,為她著想過呢。 上好的檀香木匣子用一把精巧的白金玲瓏鎖鎖好,錦月伸手拂過上邊雕刻精美的梅花,似乎是幻覺,盡然聞到了一縷梅花的幽香。 梅花歷經(jīng)苦寒還能收獲一陣侵人心脾的馨香,可她苦心孤詣這么多年,卻什么都得不到,她從來不求榮華富貴,僅僅一份平淡溫馨的家就足矣,也從不想嫁入皇家母儀天下,唯獨祈求一人得以終老,為何想要什么,什么就離她越遠呢! “姑娘,公子來了?!?/br> 青鸞站在門口恭敬的望著她,那份愧疚浮在眼底,本以為只要自己再努力一點,便可以扭轉(zhuǎn)自己的命運,卻原來事事早已不在自己預料之內(nèi),連一直信任的青鸞,也不過是先皇安插在身邊的棋子。 “你告訴赫連公子,請他到西子湖畔靜候?!?/br> 原來這便是哀莫大于心死的滋味,真是苦不堪言。自己的一網(wǎng)深情還比不上那人一句話來的有效。 昏黃的夕陽將赫連鳴謙修長的身影投的很長很長,依舊是一襲白衣,依舊是風度翩翩,依舊是天人風采,可不一樣的只有錦月自己看他的心境。 先前只是心有不甘,想讓他嘗嘗空等的滋味,才向墨承乾提出想在入宮前見他一面??山K究還是不忍心,還是情不自禁來到這里。 或許等待一個不相干的人,并沒有自己當時那般萬念俱灰。赫連鳴謙望向遠方的目光深邃平靜,似乎只是來欣賞這深秋凄美的西子湖畔。 “讓狀元郎久等了?!?/br> 柔柔的一句話輕飄飄的從耳旁拂過,赫連鳴謙轉(zhuǎn)身便撞進一雙秋水盈盈,如黑色瑪瑙一般閃亮的眸子,淺淺淡淡的笑意,看不出任何情緒,仿佛讓自己從早上等到落日西沉的不是她一般。 “慕小姐言重了,這里很久不曾來過了,秋日的湖畔卻也別有一番風味。” 錦月笑的風輕云淡,繡拳將手中的絲帕抓的很緊,那精心修過的指甲幾乎要滲進皮rou之中,而她卻絲毫未曾察覺到。 “有句話,我想問公子,希望公子如實相告?!?/br> 從來不曾靠她如此近,此時她輕紗綠衣,在這深秋顯得分外單薄,似乎走一步,隨時要被這秋風卷走。 這天生的冷靜、明智、隱忍卻是要比弦陽更加適合,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子。也的確配得上與帝王齊肩共享天下。 錦月見他看著自己,不曾要答她的話。明亮的眸子暗淡了下去,把目光掃向無波的湖面。 “以小姐的聰慧,心中必然有答案,又何必苦苦相問呢!” 錦月轉(zhuǎn)過身來,徑自笑了,這笑容如同陽光下綻放的茉莉,淡雅明媚,卻也掩不住眼底那份悲涼。 “我們的相遇果真別有隱情,我是否該慶幸,我在你眼中并非真被弦陽比了下去呢?” 有幾分刺骨的秋風吹散了,錦月額前細碎的劉海,合著飄揚的輕紗轉(zhuǎn)身離開。 赫連鳴謙突然做了一件他本不該做的事,至今想來都不曾想明白,那一刻自己為什么會下意識的抓住她紛飛的衣袖。 時間在這一刻仿佛靜止一般,唯有錦月接連不斷的淚滴,大顆大顆的落下,打濕了長長的眼睫,和白玉一般無暇的臉頰。 “如有來生,望公子記得月的情義,莫要再負我了?!?/br> 而這邊的一切盡收入遠處墨色錦衣男子眼中,他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劍一般的眉毛斜斜飛入鬢角落下的幾縷烏發(fā)中。 英俊的側(cè)臉,面部輪廓完美的無可挑剔,就這般看著湖邊的兩個人未說一個字,卻讓站在他身邊的青鸞感覺有一種讓自己窒息的壓抑。 落日早已西沉不見蹤影,窗外的菊花開的十分艷麗,耀眼的黃色,把那株角落里的海棠生生的比了下去。錦月苦苦一笑,像是跟他人,又像是跟自己低喃了一句。 “這黃色果真能壓得住萬紫千紅?!?/br> 明日便是入宮的日子,精致華麗代表著皇家威儀的鳳冠霞帔,在紫檀菱花繡床上孤零零的躺著。錦月卻無心再看它一眼。 青鸞取來火盆,黑色的木炭滋滋的徑自燃燒,錦月把那裝滿整個匣子的浣花箋,一支一支的投到火盆中??粗裂鄣募t變成漆黑一片。 不知已經(jīng)燒了多少,她的手腕被一人抓起,阻止了她繼續(xù)燃燒的舉動,不用看,錦月便知道是誰,這世間也唯有他進來,青鸞不會阻攔。 錦月側(cè)頭直直的望著他,面上帶著那份獨有的沉靜笑意。 “是否恨我?” 錦月抽回了自己被他抓住的手腕,起身將整個匣子丟進火盆中,眼中有她從前未有的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