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顧承秋聽到這個名字,緊繃的肩膀垮了下來,眼中的光芒驟然暗淡。 不是她。 他垂頭自嘲一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等等,吳艷?”夏涼忽然表情嚴肅的抓著小孩兒的手,一臉驚訝的盯著他左看右看。 “啊~是你!”她一拍桌子,蹭的站了起來。 “你mama不是戲服設計師嗎?為什么當起了廚子?”她連珠炮似的,也不知是自言自語還是在問話。 小孩兒眨巴著眼,在腦子里把她的話捋了一遍,有條不紊的回答:“吳艷是我媽,不是我,我叫余念慈,我mama既是設計師又是廚子?!?/br> 條理清晰邏輯分明,相比起來,語無倫次的夏涼更像個十歲的孩子。 夏涼眉角抽了抽,呵呵的干笑兩聲,有些尷尬的在椅子上扭了扭,坐立不安的樣子。 江姜疑惑:“怎么了你?” 顧承秋也問:“你認識他mama?” 夏涼呵呵的干笑,眼神幾分閃躲:“也算不上認識,就是,有點兒小誤會……” 兩人還想再問,門簾嘩啦一聲響,老板娘端著個大托盤走了進來。 她今天穿了一件寶石綠的旗袍,面料上乘,行動間盈盈的光波流轉,隨著光線變幻出不同的光澤。 沒有繁復的裝飾,只領口盤扣上墜了一枚小巧的碧璽,低調內(nèi)斂卻難掩奢華。 托盤上的食物辛辣鮮香,剁椒魚頭、辣椒炒rou、湘西外婆菜、口味蛇、并一大碗牛rou粉,是湘菜。 托盤上放了四個盤子一個大碗,她端起來稍稍有些吃力,專注的低著頭。 托盤放在桌上,叮的一聲,是顧承秋打翻了茶碗。 老板娘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手下一抖,牛rou粉的湯汁濺出來一些。 余念慈很有眼色,忙噠噠噠的跑去拿抹布。 老板娘和顧承秋隔著一張桌子默默對望,一時間氣氛安靜的詭異。 江姜和夏涼對視一眼,默契的閉緊了嘴。 半晌,余念慈噠噠噠的跑回來,擦干凈桌子,又勤快的幫母親把菜一一擺上桌,熟練地報了一通菜名。 桌上的客人卻完全沒有要吃的意思,小念慈有點兒想不通了,看看這個盯著mama不錯眼的陌生叔叔,又看看仿佛定住了的mama,小臉上寫滿了問號。 “馨月……” 顧承秋的聲音罕見的有些沙啞,只叫出這個名字,他就頓住了,仿佛已經(jīng)沒力氣再說出別的話了。 老板娘身形微晃,兩只手絞在一起,長年畫畫加上做菜,她的手不像臉一樣保養(yǎng)得當。 手指骨節(jié)有些粗大,皮膚也有些粗糙。 顧承秋的視線在她的手上停留片刻,眼睛忽然就有些模糊。 老板娘察覺到他的目光,倏的把手藏在了身后。 她幾不可見的輕輕吸了吸鼻子,沖小念慈說:“快去寫作業(yè)?!?/br> 小念慈很懂得察言觀色,他敏感的覺察到母親一定有什么事。 他盯了顧承秋幾眼,眼神里是小朋友自以為厲害的威脅,似乎是在說“不許欺負我mama”。 “念慈!快去!”老板娘催促他。 小念慈抿著唇,乖乖去寫作業(yè)了。 顧承秋抬頭,視線追隨著小念慈的背影,直到他走出屋子。 “念慈……” 他喃喃的念著這個名字,終于,眼角滑落一滴淚。 江姜和夏涼又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什么。 顧承秋,原名:顧慈。 * 很久之后,顧承秋才告訴江姜他和余馨月的故事。 顧承秋五歲學戲,八歲從南方北上來帝都拜師,師從余馨月的母親。 余馨月出生梨園世家,父親是余楊派老生,母親是程派私淑弟子。 她大顧承秋十歲。 顧承秋拜進師門的時候,余馨月已經(jīng)登臺演出好幾年了,她嗓音立而快,完美的繼承了父親的天賦。初登臺,就以一場《坐宮》“叫小番”驚艷四座。 十八歲的少女,紅遍梨園,無論樣貌還是家世,都完美的無可挑剔。 彼時的她,走到哪里都不缺簇擁,追她的男孩兒能從二環(huán)排到五環(huán)外。 然而她醉心藝術,除了唱戲之外,最大的愛好就是畫畫。 國畫油畫她都學,不僅學,還能很好的融會貫通。 她向往戲曲改良,希望能打破固封,創(chuàng)新唱腔表演還有戲服。 但傳統(tǒng)的父母對她的這些想法很是不滿,每每發(fā)現(xiàn)她私下里畫一些改戲服改道具的設計圖,總少不了一頓家法。 梨園行苦,自小挨打如家常便飯,她早已習慣,倔強的不掉一滴淚。 只有她的小師弟阿慈心疼她。 那時候的顧承秋,八九歲的年紀,跟如今的小念慈一樣,吃了秤砣似的,說什么也不肯長個兒。 好在他唱的是旦角,身形嬌小反而是他的優(yōu)勢,做起動作來比起別的師兄弟要有型有神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