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是因為什么？

    江姜不由有些忐忑，心里隱隱不安。

    她走進書房，江育達(dá)沒有像前兩次一樣嚴(yán)肅的坐在書桌后面，而是盤膝坐在窗前喝茶的小矮幾前。

    江育達(dá)酷愛喝茶，這里是他平時喝茶看書的地方，小小的角落，布置的雅致舒適。軟墊矮幾，幾株綠植，一壺香茗，江姜從小就很垂涎他這方小天地，但他小氣的很，從來不許孩子們來這里鬧。

    江育達(dá)見她愣在門口，朝她招招手。

    江姜內(nèi)心更加忐忑了，突然給她這么好的待遇，是要發(fā)什么大招？

    她拘謹(jǐn)?shù)那ス蜃诮_(dá)對面，江育達(dá)也不說話，低頭專注的泡茶。江姜度日如年的等，半晌，江育達(dá)把一杯茶湯推到她面前：“夏涼爸爸帶給我的，黃茶，你嘗嘗?！?/br>
    江姜對茶一竅不通，只知道有紅黃綠白黑青，但擺在她面前她一樣也認(rèn)不出。假模假式的端起來抿了一口，煞有介事的點點頭，想品評一番，可憋了半天只憋出四個字：“味道不錯?！?/br>
    江育達(dá)看她裝模作樣的樣子，忍俊不禁，伸出手指隔空點點她：“你呀，打小就是這樣?！?/br>
    江姜嘿嘿一笑，企圖揭過這個話題。

    江育達(dá)卻忽而嚴(yán)肅下來，正色道：“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人有時候，因為一些特殊的善意，可以欺騙別人?？墒侨绻B自己都要欺騙，就很可悲?！?/br>
    江姜的笑僵在臉上，半晌，呢喃般輕聲喚他：“爸爸……”

    江育達(dá)重新給她道了一杯，白水。

    “喝了茶睡不著，就多喝水。你有這個毛病，出去那些奶茶也要少喝?！?/br>
    江姜端起水喝了，吸吸鼻子，乖巧點頭。

    “您不嫌他年紀(jì)小嗎？”

    “王芳芳比我小十二歲?！苯_(dá)低頭繼續(xù)給自己泡茶，眼皮都沒掀一下。

    江姜囁喏：“可您是男的。”

    “性別歧視？”江育達(dá)挑眉，終于瞥她一眼。

    江姜笑了：“沒有沒有，我哪敢歧視您?！?/br>
    江育達(dá)點到即止，不再繼續(xù)這個話題，轉(zhuǎn)而說到工作上去：“你是做編劇的，平時還是要多看點書，不求淵而求博。寫出來的東西不能犯常識性錯誤，涉及專業(yè)的問題，不能讓人笑你外行。

    你們這個圈子浮躁，但你要明白你自己是什么。

    我們家不是什么富貴人家，但也不需要你賺錢養(yǎng)家。不管在什么圈子，你既然以文字為生，文人的骨氣就永遠(yuǎn)不能丟?！?/br>
    江姜一一點頭應(yīng)是，一副庭前聽訓(xùn)的乖巧模樣。江育達(dá)滿意的點點頭，朝她揮揮手：“沒事多給王芳芳打電話，她看起來沒心沒肺，心里還是時常惦記你的。”

    江姜平日里在江育達(dá)面前從未有過撒嬌的機會，今日不知怎么，大約是終于坐上了軟墊長了志氣，竟然突發(fā)奇想的歪頭朝他嘟嘴：“您就不惦記我嗎？”

    江育達(dá)喝茶的手一頓，guntang的茶湯濺出來燙了手，他嘶一聲皺眉。

    江姜沒料到跟父親撒嬌會是這個結(jié)果，小臉煞白的縮了縮肩。

    江育達(dá)卻笑了，他放下茶杯，不動聲色的掏出手帕擦了擦手，笑著說：“惦記，但我不說?！?/br>
    江姜愣住，隨即笑了，眼尾飛起一個俏皮的弧度，她語氣輕快：“那我就勉為其難的也經(jīng)常給您打打電話吧?！?/br>
    江育達(dá)笑著把手里的手帕揉成一團丟在她身上：“去跟爺爺奶奶告?zhèn)€別就早點走吧，這個季節(jié)天黑的早，夏涼那技術(shù)開夜車我不放心。”

    江姜點頭，麻利的把手帕重新疊好，放在矮幾上，轉(zhuǎn)身離開。沒了進門時的忐忑，步伐輕快了許多。

    江育達(dá)拿起被疊成了老鼠的手帕，輕笑一聲，轉(zhuǎn)身把這只老鼠放進書柜櫥窗一角。旁邊立著一個相框，里面的照片是小時候的江姜，她笑容甜甜，抱著一只風(fēng)箏。

    那風(fēng)箏是江育達(dá)親手為她做的。

    江育達(dá)盯著照片看了一會兒，輕嘆一口氣，自言自語：“長不大啊，總是要長大的?！?/br>
    語氣中包含的情緒有些復(fù)雜，不知是開心還是失落。

    *

    江姜他們回去的早，沒有趕上堵車大潮，一路還算順暢，到帝都的時候天剛剛擦黑，她們各自給家里打了電話報平安。

    江姜提議一起找個地方吃頓飯，帝都不比別處，即使是過年，還是大把的飯店營業(yè)著。

    夏涼卻難得的拒絕了她的邀請，“我還有點事。”她把江姜盛陽送到樓下，丟下這一句就走了。

    表情嚴(yán)肅的滲人，如果不是身處和平年代，江姜簡直要懷疑她是要上戰(zhàn)場打仗去。

    但夏涼一向主意正，她的事很少向江姜征求意見，往往是發(fā)生了或是處理好之后才會告訴她。語氣平靜的描述，或者昂著精致的小臉炫耀。

    這么多年，關(guān)于夏涼，只有一件事一個人是江姜不怎么了解的。

    那就是夏涼的初戀——盛風(fēng)。

    她聽說過這個人，也知道夏涼曾經(jīng)很喜歡他。

    可是也就止于此了，更多的細(xì)節(jié)夏涼從未提過，就連他們是怎么分開的，夏涼也只字不提。

    但是也因為這樣，江姜更知道這件事或者說這個人對于夏涼來說有多棘手。

    她永遠(yuǎn)無法平靜的描述他們的故事，更談不上解決。

    所以她選擇緘口不言。

    江姜看著夏涼的車絕塵而去，輕嘆一口氣，自言自語：“是那個人回來了嗎？”

    “誰？”盛陽在旁邊疑惑的問。

    江姜搖搖頭，“沒誰，晚上出去吃？家里好幾天沒開火了，去買菜還不如出去吃?！?/br>
    盛陽點頭，沒有異議。

    盛陽頂著大明星的身份，出去吃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姜輾轉(zhuǎn)打電話定了一間私房菜的小包廂，兩人趁著夜色走街竄巷，在一個老舊的胡同里找到了這家店。

    店里面跟外面一樣，古舊樸實，裝修隨意的仿佛根本就沒有裝修。

    地面別說地毯地板，連水泥都沒有，就是老舊的磚地。

    墻面也沒有粉刷，青磚經(jīng)年累月被煙熏出不同深度的青灰色，年節(jié)里顯得有些凄涼。

    桌椅板凳也很簡單，舊時茶館一般的方桌長凳，桌子有些高，江姜的身高坐下以后夾菜得抬著手，不怎么舒服。

    雖然入了春，地處北方的帝都倒春寒還是來的挺猛。

    小店在四合院里，平房磚墻不怎么保暖，雖然有暖氣還是有些冷。

    江姜自打進屋就沒脫下大衣，圍巾都還搭在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