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節(jié)
本來寶茹還不知說什么好,這一下就笑了,旁邊的玉樓和周媺也一起笑了。這樣的事兒聽著確實(shí)可樂,就連莫道聰自己也笑了:“唉唉,我本來說的也是真的,如今我是再不管他的了!那是早些年留下的名聲。那時候懂什么,夫君出去找個唱的,那就以為是天塌了,什么事兒都做的出來,誰能想到能記到如今?” “但是現(xiàn)在早就不那般了,其實(shí)那有什么?這世上男子啊,就沒有一個一心一意的,只有能不能多受用的。既然是這般,當(dāng)初那般尋死覓活又有什么用。況且我如今有兒子傍身,外頭能翻了天去么?” 莫道聰是用調(diào)侃詼諧的語氣說起這件事的,在場的的確都被她逗樂了。寶茹當(dāng)然也跟著笑,但是心底卻嘆了一口氣——最悲涼的不是莫道聰從對丈夫?qū)嵭膶?shí)意到‘隨隨便便’,而是她如今竟然把這件事視作理所當(dāng)然,并且真的毫不在意。 不管怎樣,這時候氣氛的確熱烈起來了,就著準(zhǔn)備好的茶點(diǎn)瓜子之類,大家追憶了一下當(dāng)年蒙學(xué)里發(fā)生的幾件事兒——似乎一下子原本真真實(shí)實(shí)存在的隔閡消除了許多,真的有了些寶茹曾想過的同學(xué)會的樣子。 這時候白玉奴和玉小霜聯(lián)袂而來,她兩個不曉得是約好了還是在門口遇上了,竟然是一起進(jìn)來的。白玉奴不必說,寶茹這些年見她是很多的,當(dāng)年她還是寶茹的女儐相呢。除了玉樓和周媺之外,她應(yīng)該是寶茹蒙學(xué)同學(xué)里唯一一個一直固定聯(lián)絡(luò)的了。 不過玉小霜就不同了,她嫁回了老家。那么自然的,寶茹也就沒見過她了。她的變化不如莫道聰那么大,但是終歸和小時候是不同的了——記得當(dāng)初她讓寶茹記得最深的是她一頭枯黃的頭發(fā),還有個戲稱‘黃毛丫頭’。 她自己也一直不滿意來著,一直堅稱是小時候在山林里野慣了,曬的!但是如今再看,她竟然也有了一頭她曾經(jīng)心心念念的黑油油的頭發(fā)。 所以寶茹一看就笑道:“噯!這頭發(fā),這頭發(fā),真是不一樣了!當(dāng)初的‘黃毛丫頭’大家都是記得的,沒想到如今你是這個樣子?!?/br> 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是玉小霜哪里不知道這是在說自己。她用手摸了摸頭發(fā),笑嘻嘻道:“當(dāng)初我不是想了許多法子,家里還托人從外頭買來據(jù)說是上用的桂花油。那時候我拿泡過桐油的黃楊木梳日日梳頭,但是也沒什么好轉(zhuǎn)。直到后來嫁人,他家做茶油生意的,倒是與我家有往來。讓我試了試他們本鄉(xiāng)特制的一種茶油,起初沒什么效驗(yàn),后頭卻沒想到能這樣?!?/br> 寶茹也去摸了摸她的頭發(fā),旁邊的周媺道:“有時就是這般了,無心插柳柳成蔭,真真特意去做是始終不成的。等到那一日不做了,卻又不經(jīng)意的時候迎刃而解,叫人歡喜也奇怪,嘆息也不好?!?/br> 玉樓卻搖頭晃腦道:“才不是這般,這樣當(dāng)然是好事。畢竟早到比遲到好,遲到比不到好。既然當(dāng)初想的事情,就算遲了一些,但總歸是成了嘛!如今曉霜這般,難道不是更好。” 周媺愣了愣,一下子回過神來,玉曉霜吃吃笑道:“還是玉樓一直是這般了,總歸能想的最簡單,也從不為了些已經(jīng)有的事兒影響,不管好壞。她這般的,日子過的最是舒心?!?/br> 幾個人說笑之間甄靜靜到了——說來,在當(dāng)初的蒙學(xué)同學(xué)里寶茹對她印象最淺。并不是她的存在感低,存在感最低是明明是白玉奴。她的性格本身有一種小女生的嬌氣,偶爾當(dāng)然會有小脾氣,但是總的來說是很可愛的。但是寶茹和她的交集實(shí)在太少了——似乎她們兩個從沒私下單獨(dú)說過什么話的。 甄靜靜的面相顯得特別小,寶茹覺得一伙人里頭只怕她的變化是最小的了,她的變化大概就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長成了十六七的小姑娘。 同樣的,自從當(dāng)初蒙學(xué)散伙飯以后寶茹也是沒有再見過甄靜靜的,所以這個時候格外驚訝,只圍著甄靜靜轉(zhuǎn)了一圈,喝了一聲道:“妖怪,快快現(xiàn)出原形來!” 一開始大家還沒反應(yīng)過來她是什么意思,等到反應(yīng)過來個個笑的不能自已。就連被調(diào)侃的甄靜靜也一點(diǎn)不在意,反而和大家一起笑了起來。畢竟哪一個女人不喜歡人說自己年輕呢? 還有玉樓,這些年的默契也不是白來的,她立刻就能接住寶茹的話,也大喝一聲道:“兀那妖猴,休得無禮!那是觀音娘娘靈臺之下白蓮所化,真有什么不對,也該交由觀音娘娘來理論!” 這下大家笑得更歡了,甄靜靜眼淚都出來了,捂著帕子道:“哎呦喂!你們兩個真是比當(dāng)初還要厲害了!當(dāng)初你們兩個一起就夠逗樂的了,如今更是了不得了。說出去誰信這是湖州城里有名的貴婦?真是兩個一起的潑猴!” “這是在說什么,笑成這樣?我在外頭都聽得到了!” 人未到話先到,寶茹還在想晁月娘么?不然金瑛不是這個樣子啊!但是事實(shí)總是出乎意料的,進(jìn)來的是一個皮膚微黑的俏麗婦人。寶茹險些沒認(rèn)出她來,幸虧只有晁月娘和金瑛沒來了,排除法,這絕不是晁月娘,所以只能是金瑛了。 但是這也太不可思議了,莫道聰?shù)淖兓呀?jīng)足夠大了,但是金瑛比起她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不同的是,莫道聰?shù)淖兓蠖嗍菢用采系?,但是金瑛更多的變化卻是精神氣質(zhì)上的。 其實(shí)仔細(xì)看看,除了皮膚黑了一些,五官底子上很容易看出當(dāng)初金瑛的影子。但是氣質(zhì)上可就是天差地別了——當(dāng)初的金瑛是什么樣子?雖然本性不像是白玉奴那般內(nèi)向羞怯,但是因?yàn)樽陨硖幘?,所以總有些局促畏縮,并且隱藏在敏感下的自卑也很突出。 但是現(xiàn)在這個婦人,身上穿了一套紅色緙絲的衣裳,頭上滿滿的赤金首飾——雖然金瑛的品味不錯,不至于像個土財主婦人,但是還是太多了。然后是她的精神面貌,是一種爽利灑脫的市井味兒。 寶茹想,可能是這些年她也經(jīng)歷了很多吧。跟著哥哥去廣州打拼,她應(yīng)該也是她哥哥生意上的助手。而且寶茹也知道,她如今是和丈夫一同跑商的,身上的這一種氣質(zhì)也是順理成章。 這時候其他人只是笑,沒有人空的出來答她的話,只有周媺還算穩(wěn)當(dāng),但是她其實(shí)也不是什么‘老實(shí)’人,立刻意味深長道:“咱們剛才呀?是在說《西游記》里孫猴子捉妖怪的事兒呢!” 金瑛的問題更多了,但是她也立刻明白過來——剛剛一定是她們在說笑話了,只笑道:“不知你們在說什么!不過定是寶茹在說什么有趣的,當(dāng)初常常這般,她一個不知哪里來的那么多戲謔笑話?!?/br> 寶茹連忙擺手道:“可別賴我!我做了什么我都是一概承認(rèn)的。這一回我固然是算一個,但也不是我一個是事兒。我只是起了一個頭了,誰知道就有人接了下去呢?” 說完這一句,寶茹忽然凝視了金瑛一會兒,終于微笑了一下,道:“你呀!當(dāng)初——算了,不說了,都過去了。這些年在外頭如何?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還不錯呢!” 金瑛怔了怔,才低頭道:“什么好不好的,其實(shí)也就是那般。當(dāng)初跟著哥哥白手去廣州打拼,雖說哪里有一些父親的舊識,但自古人走茶涼。若是錦上添花還有些用,但是雪中送炭,那也是高估了——至少要能和人家互惠互利吧!” 感慨了一下,金瑛才接著道:“說到這個,倒是要謝謝你們了!當(dāng)初是說與我的花箋和一些手巾小禮物什么的。我也沒多想,在路上開了盒子才知竟然一個個給了那些。也幸虧了那些銀子,算是成了哥哥一開始的本錢,不然也就沒得然后了。” 寶茹笑著搖頭道:“你可別捧咱們,這里頭的門道我清楚的很。那些舊識就是不肯拿真金白銀幫忙,至少幫著你哥哥找一份差事是能的。只要攢上一年半載的,未必湊不出本錢,哪里一定靠咱們那些?” 金瑛張了張嘴,然后只能搖了搖頭:“說不過你,只能說那一年半載就不重要啦?但是不和你辯,辯不贏的。其實(shí)說這些恩惠說來說去也是說不清的。就算說清了,又有什么意思?等一會兒月娘來了,我再一起與你們敬酒,算是謝你們一回。” 大概是說曹cao曹cao到,金瑛才提了一句月娘,包廂門就吱呀一聲,一個伙計引著一個富麗婦人進(jìn)來了,這人不是晁月娘又是誰。 晁月娘的變化寶茹竟然看不出來大不大,只因她的妝粉太厚,據(jù)說是揚(yáng)州最新的流行,把妝粉抹得厚厚的,再描眉畫唇。她進(jìn)來也不多說什么話,只是掃了一眼,最后把目光定在了寶茹身上。 然后就笑起來,到她身邊道:“這一回是課長說來辦這什么,什么同學(xué)會的吧?我一猜就是!那時候課長做這些,常常帶著咱們聚一聚就是最好的了。往往大家都能各個滿意——最早我做的時候就不行了,總是這也不好,那也不好。” 說實(shí)在的,寶茹和晁月娘之前見過面已經(jīng)是四五年以前的事情了。那時候?qū)毴慵乙呀?jīng)發(fā)跡,但是還沒改換門庭。生意場上走動,上中下的人都會接觸。和晁月娘的夫家也有些生意往來,再加上曾經(jīng)寶茹和晁月娘的同學(xué)關(guān)系,倒是時常見一兩回,雖然氣氛都是不冷不熱的。 但是時隔四五年以后再見面,晁月娘的表現(xiàn)讓寶茹大吃一驚。寶茹可真不覺得她是真的覺得如何敬佩喜歡自己,不然早些干什么去了?所以只能是她在討好自己——一個人什么時候會討好別人,自然是有所求的時候。 寶茹不笨,她自然知道皇商姚家在湖州已經(jīng)是個什么樣的存在??v使錢財上不如一些延續(xù)了上百年的人家,至于與絲業(yè)這樣的巨頭,更是沒法相比。但是對于普通富貴人家,已經(jīng)是仰視的存在了。 每當(dāng)寶茹與一些不如自家的人家女眷交往的時候,總是會遇到一些婦人,博取自己的好感。或者直白一些說,是在討好自己,巴結(jié)自己。所以寶茹對這種情況其實(shí)已經(jīng)很熟悉了,以至于晁月娘一表現(xiàn),她立刻察覺。 甚至寶茹還能發(fā)覺到晁月娘的表現(xiàn)有些生澀,自己也曾遇到過一些情商特別高的,這種事情總是不動聲色,但是卻能讓寶茹十分舒服——即使寶茹已經(jīng)知道這是有所圖的。但是晁月娘,寶茹想,這個姑娘少年時的性格或許還是保留下來了一部分。 不論多少,總歸可以知道,讓她討好人絕對是不容易的,畢竟她的自尊心和好勝心那么強(qiáng)。所以表現(xiàn)成這樣,純粹是‘業(yè)務(wù)不熟練’的緣故。 如果這個樣子的是別人,而不是寶茹曾經(jīng)的同學(xué)?;蛘哒f,就是寶茹曾經(jīng)的同學(xué),但是不要是今天這個場合。寶茹或許都會好處理許多,但是當(dāng)下,寶茹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感覺——之間好不容易有的一些氣氛立刻沒有了,寶茹立刻覺得尷尬起來。 好在晁月娘這些年或許真的有了一些長進(jìn),她很快也察覺到了不妥。面色一僵,但是并沒有很久就面色如常了。之后她就再沒有那么露骨地去做些什么,說些什么。這可讓寶茹送了一口氣。 不過寶茹立刻就知道,這一口氣是松早了。雖然她是抱著和曾經(jīng)的同學(xué)懷念一下過去來做同學(xué)會的,但是她忘了一件事。她自己不是也曾暗暗驚詫過人為什么能來的這般齊么,除了沒得自由的韓四娘韓五娘,全都來了。 甚至有些說是剛好回了湖州,但是一個是剛好,再多可就很難說了。所以說,事實(shí)已經(jīng)擺在眼前了,她們明明是給寶茹一個面子,同時也是想試一試,能不能通過寶茹找到個什么好生意。 寶茹認(rèn)得那么多湖州頭面人物,在湖州絕對是手眼通天了,這樣的人脈本就是財富。普通人怎么也找不到一個做生意機(jī)會,有錢也不行。但是這對于寶茹來說,已經(jīng)和吃飯喝水一樣容易了。 所以,討好巴結(jié)什么的,不會是晁月娘一個,只不過是她一個人最直白罷了。而其他有心思的,大概也會選擇先不說,而是盡可能地套近乎,總之今日話說的熟了,到時候些許事情,難道寶茹還能直接拒絕? 之后的寶茹就處于了食不下咽的階段了。除了幾個不在湖州城發(fā)展的,其余的都對她明里暗里有些——不用說的太清楚。寶茹面上好像不知,只是一副十分開心的樣子。但是心里怎么想,同樣的,也不用說的太清楚。 之后的事情,就算是敘舊,也只剩下表面上的‘?dāng)⑴f’了而已,吃過聚會飯,又聊了一會兒,也就散了。 寶茹不知道她走后金瑛又再次和晁月娘狹路相逢,這倒是和當(dāng)年一般了。晁月娘心情不好,金瑛也沒得好聲氣。 “你做事依舊是這般不講究!難道不曉得這種事也要看眼色?大家高高興興地聚一聚,到時候熱鬧開心,再說什么不行?開頭大剌剌地就黏上去,再談舊情,能有什么效果?之后大家做什么也是‘別有用心’了!” “呵!難不成你們就不是‘別有用心’了?你又憑什么教訓(xùn)我?嘖!這時候倒是比當(dāng)年有本事了,可惜也是些拍人馬屁的功夫!你剛剛是做的不錯,要不是我早知你是什么人,還真不覺得你做了什么呢!” 周媺問寶茹:“成了這個樣子既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你后不后悔辦了這一場‘鬧劇’?” “鬧劇?或許。但并沒有后悔——目的本來就不是我想怎樣就成了怎樣,目的是給過去一點(diǎn)兒交代,并且看看成了什么樣子。難道就因?yàn)槭虑椴皇悄阆M臉幼泳鸵肿??那也太冤枉了!?/br> “我不會后悔的,大家各自際遇,然后被打磨成了現(xiàn)在的樣子。我算是圓了一個自己的念想,不過無論怎樣,我應(yīng)該不會再辦‘同學(xué)會’了?!?/br> 第138章 再選花仙 “過一會兒進(jìn)姚府, 可要千萬小心伺候——第一等要緊的是奉承好他家奶奶!他家是當(dāng)家姐兒坐產(chǎn)招贅來的,所以說話管用的就是這位奶奶了。今日特意提前打聽過, 這時候他家姑爺不在。趁著這個時候, 把這位姑奶奶拿下, 至少就有兩朵金花了。” 如今揚(yáng)州最當(dāng)紅的姐兒之一飛仙兒, 手上正擰著一塊帕子。再不見平時一臉淡然的樣子,反而是格外忐忑不安,問自己干娘:“我聽說那位奶奶極少叫姐兒去家里, 就是請人消遣辦宴,大都也是一些樂人, 是不是,是不是格外容不得咱們這些。” 飛仙兒的干娘道:“姐兒憂心這個做什么!說起來哪一位奶奶又是好相與的?姐兒只管規(guī)規(guī)矩矩的, 咱們是請托了喬三奶奶做的中人,這兩位關(guān)系親厚呢!人家兩朵金花,給誰不是給?總不能白放在手里罷?!?/br> 飛仙兒心思稍定, 等到了姚府, 一概按著之前說的, 低眉順眼規(guī)規(guī)矩矩。由人引著進(jìn)了姚家花園——這幾年雖然姚家沒有換更大的房子, 畢竟用不著, 但是修修補(bǔ)補(bǔ)做的多。這宅子比起當(dāng)初買進(jìn)來精致了十倍,全是銀子堆出來的。 花園也不例外,多了幾座亭子不過是小事, 還有許多名貴花草、奇石假山引入,看起來早就今非昔比, 端的是一等富貴人家的樣子。如今寶茹就在花園景色最好的賞花亭坐著,逗弄婧姐兒和新哥兒。 這時候有婆子來,在她耳邊輕聲說了幾句,寶茹臉上笑意不改。只不過那婆子走后,寶茹就吩咐道:“把婧姐兒和新哥兒抱回去,這桌上的茶點(diǎn)也換新的?!?/br> 說實(shí)在的,寶茹對于那婆子所說的‘揚(yáng)州客人’到訪并不驚奇,畢竟之前喬三奶奶已經(jīng)給她來過信兒了。不過她始終是第一回經(jīng)歷這種事情,好奇也是有的——上一回選桃仙娘娘還歷歷在目呢! 只是上一回她只是一個看客,也就是熱鬧一番,今次卻成了非常重要的角色——自家得了兩朵金花,一朵給鄭卓,一朵給寶茹。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就是寶茹這些人決定了這一場選花仙的走向和結(jié)果,所以他們才是主角,而不是那些站在臺前的名.妓。 寶茹是早就知道這些名動天下的美人一定會來湖州各家‘拜碼頭’的,甚至到了選花仙當(dāng)日,還會來跟前討好。但是到底如何,她就不清楚了。畢竟這些姐兒平常如何傲氣,只要不是存著進(jìn)你家的門,對于家里的大妻小妾,那真是毫不給臉面。 不過若是想要從良,進(jìn)哪一家的門,那又是另一番光景了,這時候真就能看出她們從小是學(xué)著奉承人了。 但是這些種種寶茹都沒有接觸過,畢竟鄭卓和姚員外都沒得和這些風(fēng)月女子糾葛的想法,她那里來的幾回遇上這些美人們的跋扈和小意?特別是到了來參加選花仙級別的美人,這可不是一般美人了。 不過等到這位喬三奶奶口中的飛仙兒進(jìn)來的時候,寶茹倒是沒有露出好奇,不過是穩(wěn)穩(wěn)坐在亭子里。那飛仙兒生的纖細(xì),由著兩個丫鬟扶著,聘聘婷婷地走到了亭子前,盈盈下跪,就給寶茹磕頭。 口中道:“給奶奶請安!” 這位飛仙兒人如其名,一直以纖瘦聞名,善舞蹈,作飛仙舞,幾欲凌空飛去,名傳一時。寶茹這時候才看清了她,心里暗贊了一聲,雖然真的很瘦,但是卻沒有如現(xiàn)代一些瘦的只有骨頭架子的女孩子那樣嚇人,反而顯得楚楚可憐、清水出芙蓉,就是不曉得她跳飛仙舞時有時何等風(fēng)姿。 不過寶茹如今也不能隨口就好奇這些了,只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嗯了一聲。旁邊的幾個丫鬟則是快快地扶起飛仙兒,寶茹這才道:“飛仙姑娘不必如此多禮,我再湖州也是耳聞過你的大名,只是一直沒得眼福看一回這‘翩然歸去飛仙舞’,想來這一次選梅仙是見得到了?!?/br> 那飛仙依舊十分乖巧,只是道:“奴不過是些許微薄的名聲,哪里值得奶奶掛心?若是奶奶想看,也不用等著選花仙那一日。畢竟到時候奶奶的看臺隔得遠(yuǎn)——只管遣人來我干娘家的船,隨時來府上獻(xiàn)藝,算是讓奶奶一樂?!?/br> 寶茹總算露出了一個自飛仙兒來了以來明顯的小意,在飛仙兒和她干娘眼里,只怕這就是滿意了,心中都十分歡喜。不過寶茹其實(shí)沒有想那么多,只是覺得這些女孩子的情商真高。這些女孩子這些日子都是極忙碌的,各處拜訪,自家遣人上門請就來,只怕不可能——不過各處應(yīng)酬調(diào)節(jié),真的過來是可以的。聽著可真讓人舒心啊。 寶茹和顏悅色道:“飛仙姑娘也忒客氣,這幾日只怕格外忙碌了,我可不打擾姑娘。不過選花仙之后,總歸各家還要留幾日的,到時候要是姑娘有空,可就別推辭了?!?/br> 那飛仙兒聽了這話就如同得了鳳凰兒,喜色掩飾不住,不等她說話,旁邊陪著的干娘就道:“這哪里消奶奶多說,只要奶奶不嫌棄,到時候我家飛仙必定是要到的!” 不怪這兩人這般高興,按著規(guī)矩,選花仙結(jié)束以后,各家姐兒要去曾給自己投過金花的人家獻(xiàn)藝答謝。寶茹主動提出這個,顯然是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的意思,并不打算吊著她們?yōu)殡y。 確實(shí),有些人家的太太奶奶有時候就算有了夫主授意,也打算按著夫主所說的做,但是中間為難幾回這些姐兒也是常有的。始終不表態(tài),選花仙之前對這些紅姐兒呼來喝去,各種為難。即使自家夫主并不是這些紅姐兒的恩客,但是正室夫人天然對這些風(fēng)月女子就有一種同仇敵愾。 寶茹自然不是那種會折騰人的,即使她也是正室夫人。不過她并沒有一個找小三的老公,至于她的好姐妹們,冤有頭債有主,她也不會拿飛仙兒撒氣。況且說來這可是一個招.妓合法的時代,這些女孩子的職業(yè)或許在道德上站不住腳,但是在法律上是沒有問題的。 所以問題最大的自然是花心的男子,若是沒有他們,世上也就沒有這些失足少女所做的職業(yè)了。 這個事情暫且不說,寶茹只是對急于道謝的飛仙兒道:“也別多謝我,我自然是支持飛仙姑娘的,這一個是因?yàn)橛袉倘棠痰男艃?,你要好好謝謝她。另一個是你自己,若不是我見姑娘色藝雙絕,又怎會答應(yīng)的這般爽快?!?/br> 其實(shí)兩個原因,只有前一個原因是真的。至于色藝雙絕,飛仙兒算是這一回呼聲較高的一位了,但是另有幾位也和她不相上下。這些人哪一個拿出來又不是色藝雙絕的,不過是寶茹與飛仙兒客氣幾句罷了。 那飛仙兒只怕也清楚這一點(diǎn),再三地謝過寶茹一回,然后按著寶茹的心意與她唱了一段揚(yáng)州的曲子,這才告辭離去。 “咱們運(yùn)氣極好,這一位奶奶哪里有外人說的那般!我見她見姐兒倒是一點(diǎn)兒不樂都沒有呢!極好極好,只是這半日功夫就有了兩朵金花。咱們晚間再請顧四爺帶著去老尚書家一趟,她家女眷難纏,只怕要磨幾日了?!?/br> 飛仙兒干娘一直喋喋不休,飛仙兒則是安靜許多,不過這一回的事情能有一個好的開始她自然也是極為高興的,只是耐心地聽干娘嘮叨。 一月余后,湖州梅園,正是今次看選花仙的地點(diǎn)——是選梅仙娘娘嘛。與寶茹同來的有玉樓、素姐和喬三奶奶,其余的姐妹們可沒有金花,自然只能在一般百姓那里看。不過玉樓和素姐也不是都有金花的,是她們婆婆有,她們作為親屬也可以進(jìn)來。 寶茹對梅園倒是頗為懷念,這幾年偶爾賞梅倒是和一些夫人來過幾次,但是她想起的是第一次來到這里參加賞梅會的事兒,這件事玉樓也記得,見寶茹略懷念的神色就道:“噯!這兒咱們當(dāng)初不是還參加過詩會來著?那時候?qū)毴愫退亟憧啥际巧狭嘶ò竦?!?/br> 這時候不只是喬三奶奶,就是旁邊幾個認(rèn)得的婦人也驚奇道:“哦,竟有這樣的事,這梅園詩會我記不清有多少了,只怕那些三五人的也不值得說,若是人多的,上了花榜,那可就真是才女了?!?/br> 玉樓饒有興致:“當(dāng)然人多的,那一回是咱們湖州的知府夫人和絲綢行會會長夫人一起辦的,湖州城里體面人家的姐兒差不多都來了呢!好像都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寶茹當(dāng)時還是探花來著,時候過的真快!” 素姐也想起來了,笑道:“那一回啊,我還記得狀元是陳敏珠來著。不過你要是不說我真是不記得那時候的這件事情了,這都多少年了?!?/br> 寶茹道:“我只怕會一直記得喱!倒不是說這寫詩的事情上了榜有多少榮耀,不過是玉樓和他夫君可不就是在這兒有的緣分。嘖嘖,當(dāng)初的事兒和話本子也沒什么不同了?!?/br> 當(dāng)初寶茹可是親眼見到玉樓和她如今夫君的花箋的人,哪里不曉得他們的緣分是怎么回事。至于素姐,后來她們多次聚會,這件事也漸漸被眾人知道。所以寶茹這樣一說,兩人就相視一笑,然后都促狹地看了看玉樓。 只有喬三奶奶嘆了一口氣道:“曉得你們幾個都是同學(xué),且姐妹情深呢!只不過這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是旁邊我一個不曉得是怎么回事?襯的我倒像是一個外人了?!?/br> 這也不是什么隱秘事情,寶茹伏在喬三奶奶肩膀旁邊就嘀嘀咕咕全說了,喬三奶奶也是眼睛一亮道:“原來還有這樣的緣故,這可真是前世的緣分了,真真和話本子上分毫不差!我原以為那些都是一些窮酸杜撰的來著。” 她們幾個在這一桌說笑一會兒,這時候選花仙也漸漸開始準(zhǔn)備起來了——上上下下忙碌起來就是明證。她們在一處名為顧影樓的能看到舞臺的樓閣,只管休息自然沒什么,但是外頭仆人走來走去忙忙碌碌可是有眼睛的都看的見。 以及這時候有一個個參加選花仙的美人進(jìn)來請安了,先來的是一些‘小角色’,畢竟‘主角總是最后出場的’,那幾位呼聲最高的姐兒自然是最后才會姍姍來遲。這之中,寶茹算是長見識了。 這些真正的名動四方的姐兒平常這樣低下身段過,一桌一桌地請安問好,遇到個別為難的,讓斟酒布菜,那也只能斟酒布菜——然而這還算是好的,為難過也就算了。真正難堪的是另一種,那就是進(jìn)來以后誰也不理她的,到了哪一桌,大家也只作看不見。 這樣的情況極少極少,只可能是這位姐兒開罪了在場哪一為極為有地位的太太,這太太發(fā)話了,不要給這個姐兒體面,那才會有這樣的‘冷暴力’。而且還不只是這樣的冷暴力,這還意味著原來可能投金花給這個姐兒的太太都要收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