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鄭卓趕緊去找寶茹說明情況,寶茹正在灶邊照看羊rou湯,聽到這個只拿袖子擼了擼額頭的汗——心里最后一點壓力也沒有,這回算是真的脫險了! 寶茹高興拍手道:“這可真是遇到好人了!唉!真該好生謝一謝的,就是再清廉,一頓飯是該受的!這些飯菜,這些飯菜就讓船上的水手和你們一起吃了罷——到這時候了只怕你們也是累極了餓極了!再有,這一回算是沒什么損失,這也是大家齊心協(xié)力,記得這一趟每人包一個紅包。算是壓驚了——” 鄭卓打斷寶茹的話:“不必說了,我會處理的,你只管去休息吧,你今日也是勞累了?!?/br> 寶茹笑著搖搖頭,要說什么,但是忽然一陣天旋地轉,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旁邊的菡萏扶著寶茹,手碰到寶茹的臉這才失聲道:“姑爺!姐兒好似發(fā)燒了,身上好燙!” 第116章 蘇州停駐 “君到姑蘇見, 人家盡枕河。古宮閑地少, 水巷小橋多。夜市賣菱藕, 春船載綺羅。遙知未眠月,鄉(xiāng)思在漁歌?!?/br> 這時候距離上一回姚家貨船遇到海盜船驚險經(jīng)歷已經(jīng)過去了半月有余, 那一日寶茹突然暈倒, 可是讓鄭卓焦急萬分, 更不要說菡萏木樨兩個小丫鬟,那是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只能暗自祈禱了。 船上沒得醫(yī)生大夫, 藥物也只有一些常備的, 治療個頭疼腦熱、跌打損傷的成藥。等到寶茹醒來的時候,她真是色如金紙、腹內隱痛,這般樣子, 鄭卓也不能做什么,就是吃藥, 也怕不對癥, 反倒加重了病情。 因著這一件事, 本來打算到了蘇州這才??康拇唬坏搅俗罱囊粋€港口,也不管其他,就棄船登岸。尋了港口附近鎮(zhèn)上的大夫,得來的消息喜憂參半。大喜的是寶茹已經(jīng)懷孕兩月有余,無論什么時候,對于新婚小夫妻來說, 得了孩兒總是極高興的。但是愁人的是,因著懷胎三月,胎未坐穩(wěn)就受到了驚嚇,寶茹這一胎只怕有流產(chǎn)的危險。 于是寶茹便在鎮(zhèn)上住了三四日,只為暫且調理身體,穩(wěn)住胎兒。虧得寶茹底子好,用藥治好果然有起色,雖然面色依舊不好,但是腹內卻平穩(wěn)了下來。只是那大夫也說,這只是暫且穩(wěn)定下來,他醫(yī)術有限,勸說鄭卓應帶著寶茹往蘇州去,那兒正是有名醫(yī)的。 鄭卓謝過這位醫(yī)者仁心的老大夫,這就帶了寶茹同貨船上的各位往蘇州去。只住在一家客店的安靜小院內,這一住就是十來日。每日也不大出門,進進出出只是為了迎送大夫,或者買來藥材,在院子外頭為寶茹煎藥罷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又加上寶茹身子一慣康健,底子十分好。只是調理了這幾日,寶茹眼見的就好了起來,雖然還不敢下床走動,但是按著大夫的說辭,不出意外,這一胎就算是穩(wěn)住了。 這一日鄭卓等人住的客店里來了一個河南的后生官人,只因仰慕江浙的人文薈萃,又有許多有名書院,所以想要擇一書院求學。這些日子正是蘇州城內好些書院舉行考試,招學生的日子。 這后生官人就也在這客店樓上住著,下樓出入,就見小房青簾下有個小大姐行走,清秀可愛,姿態(tài)甚美。撞著了幾次,心里未免動了一動。就問那跑堂的小童道:“簾下的是店中何人?” 小童想了想道:“哦,是說那一家?。∵@簾下小房卻沒住什么人,那原是咱們店里放雜物的,只不過是人家出錢租下了,卻不是拿來住人的,只是說怕藥氣熏著病人,專門煎藥而已。” 后生官人又追問道:“卻是為何?” 小童道:“大略一旬以前,只一個年輕少爺,帶著一個極貌美的小婦人并兩個丫鬟來咱們這投訴。說是一對小夫婦,外出跑商的,只是這婦人突然懷了孕,又有些不穩(wěn)當?shù)臉幼?,這才停在了咱們蘇州呢!嘖嘖,好闊氣的人兒,專要了個后頭的安靜的院子住。這些日子又專請了泰安堂的大夫,每日上門,這要多少診金?又有每日好藥材好湯水不吝惜——那簾下的小大姐正是每日替主家煎藥的丫鬟?!?/br> 那后生官人一聽,只是商人家里的丫鬟,只因為是極好得手的,就滿心歡喜問道:“我要見她一見,使得么?” 這小童年紀雖然不大,但是從小在這客店里混生活,什么樣的三教九流沒見過,立刻就知道這后生官人是什么意思。往常他要是遇到這樣的事只有高興的,還要上趕著牽線搭橋喱!只因做這個中間人往往能兩頭拿好處,只是今日卻猶豫道:“人家也是好人家的女眷來的,沒緣沒故的,怎會愿意與個男子說話。” 這可不是這小童在裝俏,而是他正有眼力,有些男女一看就是能成事的,自然不消說。而有些卻是千難萬難的,譬如這一回見著的小丫鬟。每日替寶茹煎藥的是菡萏,菡萏和木樨都是最老實不過的,絕不是那等輕浮女子。 每日這小童也冷眼看著,菡萏只在小院和簾下小房子之間行走,再多就是偶爾提了食盒到大堂要些飯菜。不要說與人勾勾搭搭,飛一個媚眼了,就是多說一句話,多走一步路都是沒有的。 況且她目光清正,姿態(tài)端正,幾回遇到這后生官人也是目不斜視的,按著這小童的意思,這可是沒戲的。 后生官人卻道:“我知這難,若是我約見她家住人可不可行,我只與他來說?!?/br> 這倒是沒什么,小童趕忙道:“這個使得,公子吩咐就是了?!?/br> 后生官人急走到街上茶食大店里,買了一包蒸酥餅,一包果餡餅,在店家討了兩個盒兒裝好了,又寫了一封拜帖,叫小童送去。說道:“樓上住著的一位官人自相結識公子一番,特別送上拜帖和茶禮?!?/br> 鄭卓滿是疑惑受了,但卻不知這是為了什么,只是因著禮儀去見了這人一見。卻不想這人竟是為了菡萏,只是客氣了一番,然后就猶猶豫豫地提出了‘讓出’菡萏一事。雖然話說的不露,但是意思是要與鄭卓商量錢財。 鄭卓皺了皺眉頭,只是迫于禮儀這才沒有拂袖就走,最后只是說了‘自家內子正是要人服侍的時候,可離不得貼心的老人’云云,這才告罪離開了。 回去以后寶茹問起,鄭卓照實說了,寶茹皺著眉頭道:“這人也忒輕浮了!只是見了幾回,就大剌剌地上門——這還是讀書人呢?也不知念了什么?!?/br> 說著寶茹又對木樨道:“這幾日你和菡萏換一換,你去煎藥,菡萏留在房里就是了。再有你在外有也避著那人一些?!?/br> 見木樨點頭,又見菡萏已經(jīng)臉色紅紅,寶茹忍不住道:“菡萏可不要對著那輕浮子弟有意思。你們將來我都打算的好好的了,你們不論是要外嫁,還是要在咱們家里找人,我都給你們做主,一定是老實誠懇的,而且保管你們都是正頭娘子?!?/br> 聽了這話,木樨還好,畢竟雖然包括了她,但是這還是對菡萏說的。菡萏卻是格外羞怯,只把手帕擰成了牛皮糖,小小聲道:“做什么嫁人?我只愿一直跟著姐兒就是了,這輩子都這樣!” 寶茹只是溫和看著她,想到她們才十四歲,說這些可能還沒開竅呢!等到那時候再看她們的意思就是了,當下也不說她孩子氣,只讓她把自己的紅棗茶拿來。菡萏如蒙大赦,立刻就退出了。 這時候鄭卓看了看懷表道:“已經(jīng)是這個時辰了,說定了泰安堂的大夫要來的,我去迎一迎?!?/br> 稍過一會兒,鄭卓果然迎進來一位三十歲上下的面皮白皙的大夫,這卻不是前些日子來的李太醫(yī),他原自道:“前頭是家?guī)焷淼?,已?jīng)用藥十來日了,尊夫人情勢已經(jīng)緩和了許多,便讓我來看就是了,斟酌著換清減些的方子。” 這位新來的是熊太醫(yī),這時候凡是正經(jīng)大夫,都是稱太醫(yī)的,倒不一定是太醫(yī)院里出來的。原來的李太醫(yī)是泰安堂當家的大夫之一,最擅長的就是婦人科,盛名之下無虛士。只是看了幾日,寶茹已經(jīng)徹底好轉了。 只是這樣的醫(yī)生向來忙碌,只有真的緊急的才是他出手,像寶茹已經(jīng)穩(wěn)定住了的,自然有他徒弟來接著看顧。鄭卓有些放心不下,只因中醫(yī)這行當,三十歲是算年輕的,事關寶茹,他越加憂心忡忡,最后也只得告訴自己名師出高徒,這熊太醫(yī)一定也是有本事的。 熊太醫(yī)也不多寒暄道:“且待學生先去看看。”說畢,鄭卓就陪著熊太醫(yī)屋里,就床前坐下。叫木樨把帳兒輕輕揭開一縫,先放出李瓶兒的右手來,用帕兒包著,寶茹就慢慢的伸手放在一個小枕頭上。 熊太醫(yī)先笑著道:“且待脈息定著。”定了一回,然后把三個指頭按在脈上,自家低著頭,細玩脈息,多時才放下。寶茹在帳縫里慢慢的縮手進去。過了一會兒,又照著原來的章程,伸出左手來,依舊擱在小枕頭上。 熊太醫(yī)又看了一回,看完了,便對鄭卓道:“夫人兩手脈都看了,還要瞧瞧氣色?!?/br> 寶茹和鄭卓本就不是那等迂腐的,這時候放下帳子來,一個是為了醫(yī)生說的她要少見一些風,再一個就是世人都這樣,他們也只能從俗了。這時候聽得熊太醫(yī)這般說,鄭卓自然道:“醫(yī)者父母心,何須避諱!” 這就教木樨揭起帳子,熊太醫(yī)一看,只見:寶茹面色倒是皮rou紅潤了許多,雖然氣色光華還不若康健之人,但是已經(jīng)是快要大好的樣子了。于是心里有了底細,只是略看了兩眼,便對鄭卓道:“夫人尊顏,學生已是望見了,大約沒有甚事,這也是家?guī)煹暮檬侄?,只是調理這幾日已經(jīng)無虞了。只是為著穩(wěn)妥,我還要問個幾句,這正是望、聞、問、切?!?/br> 他這樣用心正是鄭卓巴不得的,于是他自己就在一邊想著寶茹這幾日是如何吃藥、如何飲食、如何睡眠,身上又有什么知覺。這時候菡萏和木樨都垂手站在一邊,這本書預備著熊太醫(yī)問的什么要她們兩個貼身人來說。卻不想鄭卓一個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待鄭卓細細說了一遍情形,那熊太醫(yī)就起身,拱了拱手道:“自古以來,這婦人懷孕,就是子居母腹,以母氣為氣,以母血為血。母子同體,母安則子安,母病則子病,母熱則子熱,母寒則子寒,母壯則子壯,母弱則子弱。且孕精氣以生,呼吸相通,喜怒相應。尊夫人原本是受了驚嚇,子母感應,這才牽連胎兒,好在尊夫人倒是身體健壯,底子極好,這才有了這一遭還能轉危為安?!?/br> 說到這兒,他又笑道:“這再看夫人脈象,已經(jīng)安穩(wěn),原本的藥方倒是可以換一換了,是藥三分毒。這時候咱們盡量少些藥物,我這就是開個方子,只照著吃就是了?!?/br> 過了一會兒,熊太醫(yī)果然寫了一張方子,鄭卓只看上頭的墨跡,黨參、白朮、紅棗、補骨脂、菟絲子、續(xù)斷、杜仲、熟地都是有的,其余的便撇開了,又都減輕了一些分量。 熊太醫(yī)見鄭卓看的仔細,就道:“這些藥物也就是這樣了,其實尊夫人已經(jīng)見著要好,剩下更多是調理。這藥,若是夫人胃口還可以,也就吃一劑。若是這吃藥影響了吃飯的胃口,不吃倒還好些。只是每一日,拿紅棗、百合等煲粥泡茶,或者熏些艾葉,也就是了?!?/br> 鄭卓只聽著就覺得這熊太醫(yī)絕不是一般江湖醫(yī)生,只會一味讓人吃些名貴補品,就是好些了也不隨意停藥。這說話爽利,一切都是清清楚楚的,竟是大有他師傅李太醫(yī)的風采。心下大定,只覺得寶茹這正是真真要好了。 奉上出診的診金,還是照著李太醫(yī)的多少來的,這是多給的意思,這才千恩萬謝地把熊太醫(yī)送出了客店。這才回頭告訴木樨,拿紅棗給寶茹煮茶喝,他自己則是袖了藥方子,到附近的生藥鋪子抓藥。 等到晚間,寶茹就半躺在床上,這時候她依舊不被允許下床,只是菡萏拿了兩個大引枕給她墊著,讓她靠著——這也忒無聊了,她如今做什么都行,就是看個話本子,鄭卓還怕她費眼喱! 寶茹只好讓菡萏拿了如今蘇州新出的話評本子,給她念來聽。只是菡萏聲音好聽,念書卻十分枯燥,寶茹聽她說了半頁就讓放下,只說給自己沏一杯紅棗茶來喝。 支走菡萏,寶茹這才看鄭卓靠著有些暗的燭火,正在處理賬務,忍不住道:“你多點幾根蠟燭,這桌上放著三四支,也亮堂一些!” 寶茹最不愛晚間做賬,這時候又沒得電燈,只靠著蠟燭油燈,那可真是能看瞎人眼。只是鄭卓這些日子要照看自己,又要整理貨船賬目——其實這時候白老大已經(jīng)帶著貨船繼續(xù)上路了,但鄭卓本就是在監(jiān)督賬目的,他這人可認真,不肯半途而廢。 這時候貨船雖然走了,接著的生意他也是鞭長莫及,但是之前的賬目他是一定要整理出來——怎奈寶茹這里他實在放心不下,他做賬又算不得擅長,于是便只能勤能補拙,晚間依舊用功了。 鄭卓覺得這燭光還好,其實屋子里本就點了好幾盞燈籠,這桌上還專門一支蠟燭。不過這是寶茹在關心他,他不做一聲,就到抽屜里取了兩支新蠟燭,點燃后又燒了燒蠟燭尾,這才固定在他自己左手邊。 寶茹看著他做賬,這時候她的茶好了,又有木樨送來煎好的藥,她皺著眉頭看了那黑黢黢的藥汁子一眼,還是先拿了這藥碗,一口飲盡。只覺得嘴巴發(fā)苦,立刻就端了加了許多紅糖的紅棗茶來喝,這才沖淡了嘴里的苦味。 寶茹整張臉都是皺巴巴的,好容易緩過來了,又吃了一個糖塊,吮了一會兒,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咱們這一回是耽擱了,只是原來和杭州還有揚州那邊說好的生意怎么辦?我想著光是寫信是不成的,咱們初初合作正要信任,要事事顯得誠意才是?!?/br> 鄭卓很猶豫,寶茹現(xiàn)在的情況就是身體好了,到時候能動彈了,也應該是在胎穩(wěn)了以后盡快回家。路上耽擱,還要多跑一段,怎么想都是不放心的。 鄭卓還想到了另一個法子,于是道:“不消煩心,這幾日你在客店休息,我去杭州、鎮(zhèn)江、揚州一趟就是了,我去了也不失禮,你最好還是少些移動?!?/br> 其實這話鄭卓依舊是猶豫的,雖然這可是蘇州,在這正經(jīng)的客店里寶茹只管住著,不能出什么事兒。但是只要想到她只帶著兩個小丫鬟,身邊連個幫扶的人都沒有,鄭卓就止不住擔憂起來。 可是他依舊這般選擇了,只是因為他只道這是對’甘味園‘生意的關鍵,寶茹是真的付出了極多的心力的。這時候不管不顧了,寶茹心里的擔憂只怕就要多了。好容易身體好些了,就怕她因這心里存了事情,又不好起來。所以鄭卓也只能進退兩難之間,選了這個。 寶茹聽過他這么說也只能點頭,雖然她也想自己也能看著參與,但是她知道輕重,曉得她現(xiàn)在可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時候。如今她肚子里可是還揣著一個,正該如何小心也不為過呢! 寶茹一邊胡亂應答一聲,算是認可鄭卓的打算,一邊輕輕拿手撫摸肚子。兩輩子她也是第一回懷孕,對于即將有個軟軟小小的孩子,到現(xiàn)在她其實還是沒有實感的。知道是一回事,自己有了覺悟又是另一回事了。 寶茹這些日子,雖然因著肚子里這個小寶貝,吃夠了苦頭。但是她如今的狀態(tài)倒是更像是當自己病了,強迫似的配合醫(yī)生。而且因著擔憂的緣故,就連細細想想這件事都不能夠。今日好容易聽到好消息,能放心了,這才有種不知所措的情緒上來。 寶茹在這情緒里,心里還有些慌亂,只是這話卻不知道對誰說——說與鄭卓,他只怕不會知道這女子心思,況且還要讓他擔憂。至于菡萏木樨兩個,她們才多大,說嫁人還臉紅,說這個她們又哪里曉得。 不過寶茹也不是鉆牛角尖的,只是想了一會兒,就放下了,與其說是放下了,還不如說是她打定主意‘順其自然’罷了。按著她所想的,總之到了時候,這孩子就自然能生下來的——又不是哪吒,還要多揣那么久,算著到了臘月自然就要生啊! 雖然是這么想的,寶茹心里一點奇妙的感覺依然揮之不去,于是對鄭卓道:“突然有了這個孩子,你是怎么想的。心不心愛?還只是腦子里什么也想不來?這時候還有些回不過味兒來?” 鄭卓這時候正收拾賬本,不是他做完了,也不是他不能做了,而是這時候寶茹吃完了藥,最好是趁著這時候會有些困倦,陪著她早早睡著。養(yǎng)身體的時候,能吃能睡兩條其實才是最重要的,任何一個病人,只要能吃能睡就是不消擔心的。 鄭卓聽了寶茹的話,既有些覺得孩子氣,又有些恍惚,只是想起了剛剛知道寶茹有了孩兒時的樣子。當時他如何焦急,只想著寶茹身體危險,雖然有些為了孩兒,心里似乎有了一根絲線在牽扯,另一頭正是在寶茹的肚子里。但是那時候,寶茹的身體自然在擔憂的第一位,別的心思也是壓了下去。 知道這些日子,寶茹一日日好轉,鄭卓照看她,既是在照看妻子,也是在照看孩兒。雖然這孩兒還是一團血rou,乖乖呆在母親肚子里,就是動也不會動。但是鄭卓也偶爾會把手放在寶茹腹部,自然是沒什么動靜的,但是只要想想這里有個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他就有種微微目酸之感。 一個孩子卻能讓他想起很多,讓他想起了他曾經(jīng)在泉州的童年歲月。寶茹是將他從中帶出來的人,可是這個孩子就是讓他覺得可以修補那段時光的人——那個時候他孤零零一個人,雖然有血脈親人,但是他不覺得那是血脈親人,但是從今以后,他有這個孩子。 而且,這是他的孩兒,正如他是他父親的孩兒一般。他也曾想過若是父親身體一直很好會怎樣,會不會他也能和父親好生生活,日子清苦一些,但是至少有父親遮風避雨,他也能如別家小孩子一般,只在巷子里胡亂玩耍,知道吃飯的時候有人叫他回家。 只是這些東西他到底沒能得到,但是他的孩兒不一樣,這些東西他一定會有的。家人期盼,父母疼愛,殷實舒適的生活,以及將來還會越來越多的兄弟姊妹。是了,就是這樣的,他絕不讓這孩子有任何風雨。 鄭卓收拾完,只坐在床沿上,輕輕碰了碰寶茹的肚子,對她道:“他自然是我心愛的,我不曉得如何養(yǎng)育孩兒,但是我定然是心愛他的。我只盼著,他能快快活活地生活,我能讓他沒得憂愁就是了。” 本來寶茹應該眼里批評一下這蠢爸爸的‘溺愛宣言’的,這樣養(yǎng)孩子不說養(yǎng)廢了,只怕能養(yǎng)出一個小混蛋來。但是看著鄭卓這時候溫柔神色,寶茹意識到比起自己的停滯不前,鄭卓早就進入了狀態(tài),他已經(jīng)是個爸爸了。所以寶茹說不出什么了,他只能輕輕靠著鄭卓的肩膀,什么也不說。 沉默了好一會兒,寶茹也只是輕輕道:“唉,真想回家啊,這樣就能專心等著孩兒出世了?!?/br> 鄭卓道:“不用多久了,只等著你養(yǎng)好身體,咱們就回去?!?/br> 第117章 終于歸家 寶茹躺在床上, 只是靠著引枕, 等到菡萏拿來一罐子衣梅, 她拈了幾顆來吃。等到心口嘔吐惡心的感覺消散一些,這才端著木樨手上捧著的rou圓子湯吃了起來。 這時候寶茹已經(jīng)在回湖州的船上了, 鄭卓在杭州、揚州等地跑了一遭, 寶茹只管在蘇州養(yǎng)著。好吃好喝, 她又是個心大的,可以說是吃好睡好了, 只把自己由一個病人, 養(yǎng)的油光水滑。 走之前還讓熊太醫(yī)看了最后一回, 果然是大好了,只叮囑乘船的時候小心些,最好不要隨意走動就是了。按著叮囑, 寶茹自上船起就沒怎么下過床,餓了、渴了, 自然就有人端來。就是解手, 鄭卓也是給她遞了痰盂。 只是等到解大手寶茹是絕不愿意的——她可不愿吃喝睡覺的地方做這個。沒辦法, 鄭卓只好每回都扶著寶茹去官房,只是寶茹不讓他陪著進去,他也只好讓菡萏或者木樨跟隨,只一出來他再接手。 寶茹從沒有這一刻這般想要到家,只是因為這太不方便,也太尷尬了。不說這些,另有一件事, 到了船上寶茹就有些食欲不振、惡心想吐——鄭卓和木樨菡萏估摸著這是孕吐來著。 只有寶茹自己心里犯嘀咕,她還真說不準她這是暈船還是孕吐,只因為她這反應是不輕不重。她既不像一些人吐掉半條命,整個人見不到rou了,也不像另一些竟是一點反應也沒有??雌饋淼购退遣惠p不重的暈船十分相似。 總歸她如今是吃飯沒胃口,還總是想吐,但是靠著衣梅、山楂丸等,努力還是能保證自己營養(yǎng)供應的。 寶茹喝完rou圓子湯,把那幾個rou圓子也吃的干干凈凈,菡萏木樨在一旁看得西得不能自已。菡萏還拍著手道:“可是難得,這一碗竟然吃完了,果然是姐兒愛吃的,要不然待會還讓買這個來?” 寶茹他們這一回回湖州自然早就趕不上自家貨船了,鄭卓這是去買了一艘客船的船票。這種客船往往十分高大寬闊,專門載往來客人也有一層貨艙,所以一些自家用不起船的客商也會搭著這些客船販賣貨物。 鄭卓自然不會要貨艙的船票,他自己無妨,但是如今帶著寶茹呢,而寶茹還懷著一個孩兒,真是怎么用心都嫌不夠。所以就算是用不著,他也包下了最大的一間船室,里頭除了臥室,還帶著一個小客廳。鄭卓和寶茹住在臥室,菡萏和木樨就在客廳拼了一張小床。不是不給她們訂房間,只是因為有時候真有什么事兒,鄭卓讓她們來搭把手方便些。 寶茹這時候吃完了rou圓子湯,還是覺得微微反胃,于是趕緊噙了一顆衣梅,才道:“罷了,一樣東西不好一直吃,況且早定好了不少一個時辰后要吃酸棗糕的么,那個我還吃得下去一些,rou圓子湯還是明日再吃?!?/br> 只因寶茹如今胃口不好,又是十分不能懈怠飲食的時候,所以她給自己做了少食多餐的計劃。或者一碗湯、或者盅粥、或者一份點心之類,總之在心里膩煩不舒服之前就能吃完。 就在這小心翼翼中,眼看著一日日的離著湖州近了,鄭卓每一日都要同寶茹報一聲今日走到了哪兒哪兒了,這就是為了稍解寶茹的煩悶。本來乘船就不是什么有趣的,一開始還好,覺得什么都新鮮,大船、水面、天南海北的人,還有各處不同的熱鬧碼頭。 但是到了后頭就不成了,什么都膩煩了。更何況寶茹如今的情形船室都難得出去,每日只對著狹小地方,或者打開窗子,看看江心,偶爾看看碼頭,其余的是什么都不能做。 鄭卓給她報到了何處,也是讓她心里有個盼頭,能夠忍耐一些。若是平常寶茹就是心里煩悶,也能體諒別人,忍耐下來罷了。但是如今她也不知道如何,反正只覺得心里壓著一股火,特別燥的慌,實在忍不住了,一點子小事也足夠讓她發(fā)脾氣,簡直無理取鬧。 寶茹偶爾冷靜了看自己,自己都有些厭煩自己,想著她對鄭卓,還有菡萏木樨那樣沒有一點道理,就覺得后悔。但是之后火氣上來了,她依舊是忍不住的,于是周而復始,她著急的嘴角都起了一溜兒小泡,這可是把鄭卓驚著了。 平常這可能只是普通上火,但是這時候誰能給他保證這不是又有什么不好?只是這船上沒得大夫,藥也不敢隨意吃。鄭卓只能想辦法給她找些能降火功效的食物,不管是不是上火,總歸先向這方面想想辦法。 這一日寶茹又是發(fā)脾氣了,只因為這一日的一碗藕粉格外甜膩——藕粉是她點名了要吃的,昨日吃了一回覺得格外好,今日便又讓去買。但是今日比起昨日口味適宜,就絮煩了好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