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節(jié)
本書由 懶懶很懶 整理 附:【本作品來自互聯(lián)網(wǎng),本人不做任何負責】內(nèi)容版權歸作者所有! =============== 《寶茹傳》 作者:夏天的綠 文案: 談得來琴棋書畫詩酒花 拎得清柴米油鹽醬醋茶 既不是高門千金 也不是貧戶農(nóng)女 殷實商賈人家的獨養(yǎng)女兒 一個現(xiàn)代女孩子的古代閑適生活錄 內(nèi)容標簽:布衣生活 穿越時空 主角:姚寶茹 ┃ 配角:鄭卓、姚員外、姚太太、周媺、龔玉樓 ┃ 其它:家長里短、輕松、甜文、經(jīng)商 作品簡評: 市井兒女,家常瑣事 一個尋?,F(xiàn)代少女穿越時空 不驚慌失措,不夸張?zhí)摚?nbsp;早起畫娥眉,晚間洗紅妝 經(jīng)歷古代市井人家小姐的人生 本文講述柴米油鹽醬醋茶、琴棋書畫詩酒花,做到市井之中雅俗共賞。而人物性格自然貼合,閱讀體驗良好絕沒有出戲的嫌疑。另外作者更品良好,能保證日更6000以上,喜歡的讀者可以放心入坑! =============== 第1章 紙札巷子 滴漏剛剛走過未時,小吉祥兒放下繡花繃兒,拈了一把團扇悄悄兒進了里屋。因著夏日里頭氣候悶熱,月洞架子床上掛著的一架青紗帳子用寶簾鉤子只勾起了一半,半敞著,紅衾綠枕,掩映著一個小小的女孩兒,看得分明。 小吉祥兒湊近床邊,自家小姐的睡相不甚老實,薄薄的錦被已經(jīng)纏成一團,女孩子穿著月白綾緞褻褲,菡萏色肚兜兒,兩只雪白的膀子露了出來,上頭沁出一層薄薄的汗珠兒。 小吉祥兒心道:寶姐兒最是耐不住熱,偏這幾日家里忙亂,竟把買冰的事都給渾忘了,只怕今日午覺又歇不安穩(wěn)了。 思量著便輕輕給小姐扇起扇子來,只盼著能多睡一刻也是好的。 ....... ........ 未時三刻,外頭還是靜的——大太陽底下誰耐煩出來。只得知了蟲兒不住叫喚,聽久了便有些心煩。寶姐兒已經(jīng)睡醒了,只不過睡迷糊了,有些起不來身罷了。 “姐兒睡足了?”小吉祥兒端著銅臉盆進得屋來,只把臉盆擱在床頭一張五足小香幾上,便把寶姐兒扶起身來。先拿汗巾兒擦干了汗,寶茹頓覺清爽了許多。 “先洗臉罷。”寶茹說道,她自然是看見了小吉祥端水進來。 小吉祥兒擰干了毛巾才遞給了寶茹。應該是才打上來的井水,涼浸浸的,擦臉時寶茹舒服地喟嘆了一聲,人也清楚起來。叫小吉祥照顧她梳洗穿戴。 三兩下打扮停當,上著一件交領白杭絹落梅暗紋中衣,下穿著月白色緞子裙,腰上束著一條豆綠色汗巾子,后又罩了件鵝黃色湖綢撒花直領對襟半臂。烏油油的一頭好頭發(fā),又厚又密,梳成兩只丫髻兒,只簪了幾只草蟲啄針。除了耳垂上水晶水滴墜兒打秋千,一應首飾全無——她才不過十來歲,人又生得十分嬌艷可愛,用不著格外打扮。 好教知道這是湖州府城紙札巷子姚家府第,這家人不過一家三口,并姚員外、姚太太、主家小姐姚寶茹,住著到底三進院子。又有他家在兩條街外的天王廟對門開著一個大大的百貨鋪子,一年也有千把兩銀子的進項,小門小戶里他家算得上是個頭兒,這湖州府里——膏腴之地,江南名府,比不得蘇杭揚這幾府名聲,單論豪富卻不見得遜色。這樣一份家資在這兒就是一粒白米掉進了米缸兒,實在平常。 這家家主姚員外本是謹慎人兒,做買賣起就是坐地商,從不做行商的勾當。那行當瞧著烈火烹油的,賺頭多油水足,到底不夠穩(wěn)當,且押貨賣貨的,風霜刀劍吃苦受罪一兩年不得歸家來也是常有,哪有家里頭穩(wěn)妥。 但今次開春竟開天辟地以來頭一回出門去了,先是與巷子口蔣興哥并一個外地布商合賃了車船行一只四百料淺船,又雇了十數(shù)個船夫,帶著一個小廝兒,料理了五百兩銀子的貨,左不過就是湖綢、湖筆幾樣,在外頭兒再是極俏的尖貨,本地買來也是尋常。販這幾樣再沒有更穩(wěn)妥的了。別的不消說,順著河道兒,后又走了海路,一路往泉州去,倒是順順當當?shù)?。一樣湖州貨在路上能換得來百樣各地物什。等到往回走也沒遇上水匪等事,卻不防害風寒,船上也沒得好醫(yī)好藥,捻指四五日過去,就再下不來床來了。沒得法子只好把半船的貨物托付給同去同來的蔣興哥,下一個港口棄舟登岸,尋了一個醫(yī)館好生養(yǎng)病。 卻說姚員外在外養(yǎng)病,家里卻失了信兒。一旬一封的家信連著兩回都沒得,家里頭的婦孺自然不得安穩(wěn),不說姚太太如何,只姚寶茹就連著幾日沒得好歇息了。這可不尋常,姚寶茹不是尋常女童,其中緣故,這位姚小姐卻原本不是此間中人,話說這時過境遷,代代相替,自有這后世。后世之人自稱所處為現(xiàn)代,與之前諸朝大不相同,學問發(fā)展,各種工巧不一而足,皇帝也是沒有了……凡此種種。 時有一女,姓姚,名寶茹,不過雙十年華,生死有命,遭逢意外,香消玉殞。不想神光竟未曾消散,反墜入了一處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成為湖州府城姚員外姚太太的獨生女兒,與她同名同姓,年將七歲——至今已經(jīng)三年有余。 有這番經(jīng)歷她的膽色見識自然遠超十歲女童,可是這般,她也一日日心焦起來。做了這湖州姚寶茹三年,她早就不是剛來時節(jié)什么事體都懵懵懂懂,鬧得好些笑話。老話說,在家千般好,出門萬事難。卻是一分不錯的,別的不說只說路上就不能太太平平,劫道兒的、做局誆人的,又有那或是店大欺客,或是做生意偏糾集起本地商販瞞騙外的客商。人離鄉(xiāng)賤,說是一輩子不出門才是福氣呢!從湖州至泉州,上千里的水路,稍有個差池,人還能全須全尾地回來嗎? 別話休提,只這日剛歇過午覺。姚家那扇青油門被拍得“咚咚”作響,小廝兒來旺開得門來,也驚著了——竟是和主家一同販貨的蔣興哥。 蔣興哥一身風塵仆仆,顯見得是剛回來的,還未歸家,便上門來。來旺見色也曉得耽擱不得。立時引了他穿過垂花門,進了院子,便直入正廳。姚太太這時候已在廳堂上首位置端端正正地坐住了,見了是蔣興哥,這才“?!钡匾幌抡酒鹕韥盹@得不安來。 蔣興哥忙忙地作了一個揖:“嬸娘,連日可好!” 姚太太請他坐了下首。 “哪里好得?你姚大叔沒得音信,我和寶姐兒整日兒不得安穩(wěn)喱!一同出去,怎得我家那個沒一同回來?”問到這兒,姚太太已是慘白了一張臉兒。 “嬸娘稍安”蔣興哥忙道:“倒不是那樣兒。” 當下從姚員外船上染病講起,如何照顧,如何吃藥,后頭實在不能動身只得下了船尋了醫(yī)館將養(yǎng)。蔣興哥緩了緩話頭,見姚太太淚眼漣漣,臉色似金紙般。心里“咯噔”一下,姚太太身子弱整條巷子都是知道的,時常三病兩痛。他生性厚道,悄悄兒挑揀起來講,姚員外的情形,十分的緊急,也只說三分,好教她寬心! 姚太太臉色緩了緩,曉得蔣興哥定然是將情形緩了敘,但心里到底好受些。好歹沒得先時那般慌亂,想起蔣興哥帶信兒的功勞,自家竟然連個待客的禮兒都沒得!現(xiàn)下招呼丫鬟婆子添茶添點心。 蔣興哥卻打了個推辭,言道:“承嬸娘的情,卻不能了,急急地上門來,還不曾著家喱?!闭f著自袖中抽了一張字條兒來遞與姚太太。 姚太太瞧了一眼,卻不認得。只見得有幾個數(shù)兒,壹貳叁肆伍陸柒捌玖拾幾個她是識得的。只聽蔣興哥道: “按著叔叔說的,販來的貨都寄在杭州碼頭的貨棧里頭,叔叔回頭要拿了戶籍去取,若是少了什么,且要拿了這憑條去和貨棧說才便宜!如今給了嬸娘,我總是不負所托了!” 原是貨單子,姚太太把條子袖了去。又虛留了幾次,實在是留不住只得說: “實在教興哥兒你笑話,因你姚大叔的事兒,家里頭亂糟糟的,連待客的道理都沒得了?!庇值馈澳阋胰ヒ彩钦?,留了你,你家媳婦子卻要埋怨我這做嬸娘的了!” 且說話住,姚太太遣了來旺復又送了興哥兒出了門子。 外頭那樣吵鬧,怎瞞得過住在東廂房的寶姐兒。只母親待客時沒頭沒腦地去見人太過無禮,只得暗自忍耐,臨著翠色紗窗覷著院子,好容易見來旺送了客。才出了垂花門,寶姐兒立時提了裙子跑去見了姚太太。 “娘!”才進得堂屋,寶姐兒就見到姚太太像個紙人似的——沒得一□□氣。忙叫丫鬟如意并廖婆子扶她去臥房。 原來與那蔣興哥寒暄時候姚太太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罷了,才把人送去——那一口氣就呼了去。像是抽了脊梁骨兒,立也立不住,坐也坐不成,廖婆子拿了兩個大引枕給姚太太墊了,這才半躺半靠在了羅漢床。 寶茹曉得自己這病弱娘親是說不出什么來,只看了廖婆子。廖婆子原是姚太太的心腹人,人既穩(wěn)重,又有幾分心計,是姚家這小小院落里第一等有眼色之人。 廖婆子嘆了一聲氣兒,小聲與寶茹說了前后首尾。 初時寶茹也有十分慌亂,眉頭也皺了起來。聽到后頭卻漸漸平復了——這些日子沒得消息也不是沒做最壞的打算?!畞y’下眉頭,‘憂’卻上了心頭。她做了姚家三年女兒,要說像上輩子父母一般親密是沒有的。可她也不是沒良心之人,姚員外在她心里縱然不是前世父親一般,那也是十分親厚的親人了。 如今這個樣子,她雖然曉得自己沒得兄弟,與母親靠得著的只有父親,若是有個萬一,自家被人奪了家財,趕出門去也是常理——姚寶茹心中暗恨。但到底她心中有所依仗,有著上輩子的見識,大富大貴不敢說,養(yǎng)活自己和自家娘親卻不難,所以只略作思量便不多糾纏??蓳鷳n的心思卻越發(fā)重了,只覺得心里墜得慌來! 第2章 惡客上門 夏日里頭辰光長,姚寶茹夜里睡得不甚安穩(wěn),起身時天色還是月白的,不過洗漱完坐在了梳妝臺兒前,東邊已經(jīng)露出一只咸鴨蛋心兒般紅通通的日頭來。 小吉祥兒先給打了梳妝臺前的窗簾子,又推開窗子來,一時之間屋子里積了一夜的濁氣漸漸散將出去,清爽甜潤之氣涌了進來。寶茹呼了幾口氣兒,連著幾日壓在心頭秤砣般的心事似乎都輕了幾分。 平日里這般時候,小吉祥兒總要嘰嘰喳喳一番?;蚴侵v兩句昨日菜市口聽來的新聞,或是把寶茹的妝梳釵環(huán)鋪陳開來,又講插戴那個裝飾這個。陪上俏皮話兒,總教的熱熱鬧鬧的才好??蛇@些日子來,主家上下皆是愁云慘淡的,丫鬟婆子就更是一句話兒也不敢多講了。 小吉祥兒不講話來,眼睛卻是尖的,見得寶茹臉皮子松了幾分,心里歡喜了幾分。輕手輕腳地梳了兩只丫髻,又打開了一只漆盒取了一對珠花兒一只珍珠勒子,要給寶茹戴上。 寶茹卻阻了她。 “家常的,戴這些麻煩做什么?頭皮還疼呢?!?/br> 小吉祥兒卻曉得這哪里是頭皮疼?往常時候,挑這些珠兒環(huán)兒花兒朵兒,寶姐兒比她還要有說頭。這個墜子襯那件衣裳,又這兩樣決計不能配的,各有道理。不過是心里藏著事兒,沒得心思罷了。 最后頭寶茹還是素著髻兒,往姚太太臥房里去。自那日蔣興哥來過,姚太太便失了神采,原不過是常常有些小病小痛,來看病的大夫也只開幾副家常方子——街坊有時還說她這樣病歪歪的才活得長久呢。這幾日卻不成了,昨日又請了常來的保和堂張?zhí)t(yī)請脈。他是出了名的好脈息,這脈案摸了有一刻多時辰,才換了藥方子。 寶茹不懂得岐黃之術,只消知道藥方子里加了好些名貴之物,好在她家不是吃不起,只吩咐拿了藥方子抓了藥來,仔細煎熬,伺候姚太太量著時辰喝。 這兩日除卻姚太太延醫(yī)吃藥,家里并無大事。雖則姚員外那里不曉得是個什么境況,但姚寶茹卻不是第一日替體弱多病的姚太太管家了。只叫上下整肅,閉口緘聲,不許把姚員外的事兒透出去。蔣興哥是一個十分厚道人,不消說,自不會講半個字。只要自家守得緊,場面便不會亂,總好過最后姚員外什么事兒沒有,家里卻亂了散了。后又叫了百貨鋪子里頭伙計頭兒,諢名叫做‘白老大’的,往姚員外落腳的吳山鎮(zhèn)去打探照顧。 料理完這些姚寶茹才暫且歇了歇神,照顧起姚太太來。 姚太太才喝過藥,精神比前兩天好了些。沒立時躺下,半靠著看姚寶茹拿了家里這幾月的家用賬簿子,打算盤子算得賬來。 “寶兒,我這心里一團亂麻似的,你和我說說話,分分我的心?!闭f到最后姚太太格外六神無主。 放下賬簿子,又丟開了手中的一只湘管,寶茹心里暗嘆一口氣。她又何嘗不憂慮,理了家用賬簿不過是找些事情做緩緩心里事罷了,一樣為了分心——若心里不憂慮,沒法子專心,這般簡單的家用賬哪里用得著打算盤,心算幾下便能得了。 只是這般憂慮卻不能讓姚太太瞧出來,如今姚太太身體比平常還不如,又神思不屬的。自己顯得秉性剛強,或是立得住,便好似一把主心骨,能撐住她一點心神,不至于更壞了身體。 想到這一節(jié),姚寶茹臉上擠出一點笑影兒。端了一把小杌子,放在姚太太架子床的腳踏上,斜斜地坐了,又倚床沿兒,抓住姚太太的一只手。 “難得娘今日精神好,到底張?zhí)t(yī)的脈息好,這才吃了幾副藥就眼見得要大好了!” 又講了幾句寬慰話兒,有心想說幾句新聞分她的心,偏生這些日子忙亂,竟沒什么話頭。最后還是想起上輩子一些老掉牙的笑話來,講了幾個應時的。見姚太太眉頭松了些,心里頭有了主意,編了幾個故事,說是《洗冤錄》一樣的,不過是偵探小說里用的多的橋段。大抵新奇,一時間姚太太卻聽住了——別說姚太太了,屋子里幾個,如意、吉祥并廖婆子均是聽入了神。 見姚太太暫時能忘了病痛,姚寶茹又用心了幾分,故事越發(fā)離奇驚險起來。 “吳大夫可驚得不行,只不停道‘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吾亦覺如此’李二哥也道‘十二個坐客船的,已有九個同二十年前那樁官司牽扯,頭一回見著辦案不是找不著犯人,今次竟是太多了。’”姚寶茹后又學著各色人等說話兒。待氣氛鋪陳的足足的,就接著講主角陳捕快出場召集眾人結(jié)案。 “‘......就是這般,這案子兩人斃命,似乎是張道士拿軟弓殺了陸員外只為了報仇,后頭又畏罪服毒了。其實不然,他瞎了一只眼睛,如何能用軟弓殺人。他與姜公子只消提前訂好......’陳捕快說的眾人恍然大悟,就待眾人都以為他要綁了姜公子,不想他只是淡淡地說‘我此次卻是求了假來探親,哪里管的來這般事,還是靠了岸交與府衙罷了’,后頭府衙派了仵作并衙役,只看了幾眼,便報了個張道士殺陸員外后又畏罪自殺。” 姚太太聽完默然了幾息:“這陳捕快倒是個性情中人呢!那陸員外十分可惡,竟是死有余辜了,那姜家公子原是為了報家仇,若因此獲了刑倒是可惜,這樣倒是教人歡喜。” 話音才落,門外‘哐當’拍門聲響起來。這些日子,家里人都成了驚弓之鳥,一時間都靜了下來,剛剛緩和了些的樣子,立時便煙消云散。眾人都望了門口,望著能有些吳山鎮(zhèn)的好信兒。只到底失望了,小廝來旺引進來的不是別人,正是如今情勢下寶茹與姚太太最不愿見的幾人之一。 姚寶茹心下一沉,還不待說什么,那頭先鼓噪起來。 “你這小猢猻,好生無禮!姑奶奶拍門許久,等得你這小賊開門,這大日頭的,就是好人也給曬壞了!我姚家花了幾兩銀子把你從爛泥坑里買將出來,每日好衣好食,縱得你這般輕狂,原是許你做老太爺么?”而后又是一頓賊狗才、賊殺才的粗口罵辭。 姚員外早年間父母雙亡,沒得兄弟。后來湖州又在二十年前長沙王‘反正’里受了波及,死了好多人,許多親戚都沒了,只幾個不遠不近的了。只有兩個堂兄名叫姚順風姚順水。再有就是這潑辣婦女了,她說姑奶奶倒也沒錯,論起來姚員外要叫她一聲堂妹喱! 她早已出嫁,嫁的是城南臭水巷磨鏡子的孫家老大,閨名喚作淑芬,如今大家都叫她一聲‘孫大家的’。這些年只生得一個兒子,平時最是溺愛——姚寶茹記得這事兒不是沒有緣故的。一兩年前她曾來拜過一次新年,說是拜年,左不過是來打抽豐的,就帶著她那喚作貴哥兒的心肝。那半日,姚寶茹撿沙包兒,他就搶過沙包來,翻得花繩來,他就要扯幾下她的小辮兒。 姚寶茹十分厭惡,偏生她在一旁呵呵笑,與姚員外道:“他們表哥表妹的,倒爭搶起來,將來可不得是一對兒歡喜冤家。”已經(jīng)說得十分露骨了,想著要做親呢!可她哪里是想做親,分明是見姚員外只寶茹一個女孩兒,將來這一分好家資可不都得是她的。 姚員外待寶茹如珠似寶,孫家那樣窮,自家這堂妹也十分刻薄,他怎么肯把寶茹許給她家?直接便拒了。這姚淑芬性子十分古怪,一般人等前頭還與你好聲好氣,哪怕遭了你的拒,也不能與你立時翻臉罷?她卻做的出來,轉(zhuǎn)頭撂下臉,嘴里便不干凈起來。罵姚員外是沒人倫的東西,自家妹子也不幫襯,罵姚太太是yin.娃.蕩.婦,整日挑唆著漢子偏幫外姓人,還罵寶茹是小賤蹄子,小小年紀便作模作俏起來。又講她家不過僥幸多了幾個兒錢便不認親戚,嫌貧愛富起來!那些難聽話,寶茹是聞所未聞——一兩年了也還記得。 自那次口角后兩家就不再走動了,寶茹已經(jīng)許久沒見過這位大姑了??伤盘みM屋,原已經(jīng)淡了的厭惡又立刻涌了上來——和以前一般,她看寶茹的神色活似挑青菜似的。時間只是讓她暫且忘了這厭惡,而不是沒了,只消一個神色,便全想起來了。 姚太太也不喜歡這小姑,以前沒翻臉時也只是淡淡的,只不過她向來臉嫩,抹不開面兒,如今也張不開嘴趕人——且有另一番緣故,多久不登門的親戚,偏生家里出了事兒就來了,怕她要生出一番事故來。只得硬著頭皮招呼。 “小姑休怪!我這幾日病了,沒法子迎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