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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西元以前[巴比倫男寵]在線閱讀 - 第61節(jié)

第61節(jié)

    我承認,當(dāng)我得知奈西死的消息的那一刻,我是真的恨不得殺了他。這樣痛恨的感覺,不會隨著時日增多而減少。特別是一想起奈西過去承受的,而這個人卻在自己命運的道路上越走越順,甚至在以后會自立為王,我的恨就更加深切。

    喀山德!

    喀山德靜靜背對著我,一動不動,好像還沒發(fā)覺我的存在。

    我死死盯著他,彎下腰,放下花束,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匕首的手柄貼在我的手心,似乎也在我的心里劃上了一道,隱隱作痛。

    我想殺了他!這個念頭沒有任何一刻比現(xiàn)在還要強烈!

    這個舉動很瘋狂很心血來潮,可是我沒有瘋。

    只要殺了他,我就可以替奈西報仇,我就可以幫亞歷山大除去一個潛在的毒瘤!我的亞歷山大,說不定他的東征之路會因此走得更遠!說不定少了這個人,那些臣子們的謀逆之心也不會付諸于實踐!如果真的是這樣,就算是讓我與他同歸于盡,這個代價也是值得的。

    改寫歷史,那又如何!我顧不了那么多了!我不可能阻止亞歷山大前進的腳步,我也不可能阻擋他實現(xiàn)自己的英雄夢想,我更不可能成為他和赫費斯提翁之間的羈絆。可是如果可以幫助到他,如果可以讓他晚一點離世,如果可以讓他離自己追求的幸福更近一些……

    那可是,要成為偉大傳奇的男人啊。

    我咬緊牙關(guān),在距他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舉起匕首猛然揮了過去。

    就算死在這里,我也要殺了他!

    雨很細密,匕首刺進血rou的聲音相當(dāng)清晰,大量鮮血從肩膀上涌出來,順著后背的白衣灑落到地上。我的手抖得不像話,正要刺第二下,喀山德忽然一把抓住我的右手手腕。

    “你也來看他了?!彼D(zhuǎn)過身來,看著我,俊美的臉上濕漉漉的,倒像是被人澆了一頭水。

    “我一直在等你跟我說話,沒想到你會在背后捅我一刀?!笨ι降抡f得很慢很悠閑,和他平日里那種慵懶優(yōu)雅的口氣并無差別,可是呼吸很急促。

    血還在不斷地順著衣擺滴答下來。

    “沒錯?!蔽叶⒅溃拔也恢粫蹦阋坏?,還會捅你第二刀?!?/br>
    還不等他反應(yīng)我就狠狠一腳踹開他胳膊,再次朝他刺去。

    喀山德畢竟不是吃素的,他本能地側(cè)身一躲,朝后飛快退出幾步。

    “你殺不了我的?!彼馈?/br>
    沒錯,如果他有武器,我自然不可能殺他??墒撬F(xiàn)在什么武器都沒有,也沒穿盔甲還受傷了,我也不是沒有希望。

    氣血上涌,我滿腦子只剩下奈西的聲音和眼神,于是舔舔嘴唇,笑了:“喀山德大人,你知不知道有句古話叫軟的怕硬的,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我連命都不要了,所以你也得陪我一起死!”

    喀山德狹長的碧綠色眼眸微微一閃,敏捷地閃過我的第二次攻擊,又飛快給了我一拳。被他狠狠打中腹部的同時,我連哼也不哼又在他背上劃了一刀。

    我們倆同時摔倒在地。

    鮮血飛出來,濺到新翻的泥土上。

    喀山德狼狽地跪在地上,看著地上的血,過了片刻,居然悶聲笑起來。

    “是啊,殺了我,殺了我?!彼麪钏瓢d狂地喃喃自語,忽然一手插進土里,狠狠地攥起一把帶血的泥土,慢慢捏碎。

    “伊茲莫,你滿意了?看見我死在你面前,你是不是終于會高興得笑了?”喀山德滿是水痕的臉上只剩下極度夸張的笑容,“可是我為什么要遂你的愿?你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奴隸,我高興怎么折磨你就怎么折磨你,高興怎么玩你就怎么玩你,這些全是我一句話的事。就算下地獄,也得是我做主,你敢說一個不字?”

    他的話讓我最后一根理智的弦徹底崩斷,怒氣瞬間達到頂峰。我顫抖著爬起來,不要命地撲到他身上,無意識地瘋狂地揮舞著拳頭。

    “你說什么?你這個人渣!到現(xiàn)在還不知悔改的孬種!”我扯著嗓子大吼道,眼淚控制不住地亂飛,“老天爺是個賤貨!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好人就要背負凄慘的命運,被你這種惡棍折磨致死?可是像你這樣十惡不赦的王八蛋就可以拍拍屁股走人,可以長壽,可以安穩(wěn)地活下去?”

    第69章

    我怒吼著。然而從我開始揮拳到我終于脫力停下來,喀山德始終不躲不閃,只是躺在地上跟瘋魔了似的邊咳邊笑。

    染紅了一地的鮮血,天空中飄個不停的小雨,淤泥與青草混在一起,只有遠處我放下的那束紫羅蘭依舊美麗。那個萬年不變的優(yōu)雅的栗發(fā)青年灰頭土臉地倒在血泊里,蒼白的臉上有很多水滴順流而下。

    我像只野狼一般喘著粗氣兇狠狠地瞪著他。

    “是啊,我也很想知道,”他的綠眼睛迷茫地看著天空,忽然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幽幽道,“為什么我還這樣安穩(wěn)地活著?!?/br>
    仿佛一道閃電在剎那間擊中心靈。我忽然明白過來,于是低笑一聲,將帶血的匕首擦了擦,別回自己腰間。

    烏云翻滾,有風(fēng)吹來,將細雨吹斜,如同一面巨大的水晶紗簾。

    我將地上的紫羅蘭撿起來,又步履蹣跚地挪回來,將它輕輕安放在那塊沒有青草的無碑之墳上。細碎的風(fēng)將紫羅蘭秀美的花瓣吹得擺動,我干脆一屁股坐下,拍了拍濕潤的黑色土地。

    “抱歉我直到現(xiàn)在才來看你。”我低聲道,“最近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但是想不通,可是現(xiàn)在,我忽然覺得有點明白了?!?/br>
    不遠處躺在地上的喀山德吐了口血水,喑啞道:“你沒殺我,你動搖了么?!?/br>
    我冷笑著看一眼他,不說話。

    “我給了你背后偷襲的機會,你本該在第一刀時就殺了我,為什么沒有一下將我殺死?”喀山德慢慢坐起來,雙手撐地,抬頭看我。

    “你知道什么才是最大的痛苦嗎,奈西?”我不理會他,而是徑自對著紫羅蘭道,“最大的痛苦就是最渴望的東西已經(jīng)丟失了,所以永遠都得不到。而且,明知得不到,卻只能一天一天這樣過去,不能死,不能放下?!?/br>
    風(fēng)聲逐漸遠去,細雨無痕。

    我抹一把臉上的水滴,敲了敲地面,慢慢微笑:“喂,奈西,有我這么一個朋友為你送行。你說你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不過,不管怎么樣,時間這么快就結(jié)束了,你終于可以放下,去嘗試過一種全新的生活了。

    我站起來,拍拍手里的泥,大步朝前走。路過喀山德的時候,腳步一頓,還是停下來與他對視。

    “我了解你,”我俯身,口吻輕柔道,“你是個懦夫,喀山德。你沒有勇氣放棄生命,你也沒有勇氣去接受現(xiàn)實,你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想讓自己好受一點。但是,很可惜,要你命的人不是我,是奈西。他沒能力殺你,所以死了。以后再也沒人能要你的命了?!?/br>
    我笑起來:“你還年輕,才二十多歲,還可以好好活很久很久,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但是,我知道,你永遠、永遠也無法放下墳里的那個人?!?/br>
    喀山德的臉一下子變得異常蒼白,他沒有笑,過了好一陣,才輕輕道:“不會的,他只是個奴隸,你太看得起他了,他只是我腳下的一只奴隸而已,一只隨時隨地都可以為我去死的、卑賤的、奴隸?!?/br>
    他說著說著,忽然無法控制地埋頭抓住自己的臉。

    “他只是……奴隸。”

    這就足夠了,這就是最好的報復(fù)。沒有殺戮,只有心里對自己無止境的折磨。

    我冷笑一聲,頭也不回地走開。

    當(dāng)天夜里我睡不著覺,心里不痛快,爬起來一個人摸去亞歷山大的營帳里。亞歷山大不知道現(xiàn)在在哪里安營扎寨,也不知道是在睡覺還是做戰(zhàn)略部署。反正他那個人,除了睡覺,幾乎沒有一刻是閑著的。

    傻坐了許久,突然看見桌子旁有只酒壺,里面好像還是滿的。我拿過來聞了聞,似乎是紅葡萄酒。

    想也沒想,就猛灌了兩口。

    最渴望的東西永遠都得不到……我趴在圓桌上笑了,這何嘗不是對我自己的一種報復(fù)。

    我終于明白為什么最開始會有人說我不懂愛情,不會愛人。因為我過去所經(jīng)歷的根本就不是愛情,只是看上去合得來的兩個人在一起生活、zuoai罷了,只要有阻礙就可以干脆放手,只要有懷疑就可以輕易放棄。

    可是不是。

    真正愛一個人不是這樣的。

    “巴高斯?”

    正當(dāng)我腦袋沉沉,靠著椅子快要睡去時,聽見有人在喊我?;秀遍g還以為是亞歷山大。

    我勉強回應(yīng)了一聲,睜開眼,就看見赫費斯提翁很差的臉色,以及兩只布滿紅血絲的藍眼睛。

    “你怎么在這里喝酒?”

    “沒事,”我擺擺手,“對了,我今天下午在外面看見喀山德了,他不是被關(guān)禁閉了嗎?”

    赫費斯提翁自己拉把椅子在我對面坐下,疲憊道:“最近人手緊缺,喀山德是員大將,不能管得太狠。穿過巴克特里亞,再往前走一陣,抵達印度,這一路上肯定少不了他的支援。不過他現(xiàn)在也犯不了事,他父親還在馬其頓效力,他要是還有自知之明的話,自然不會亂來?!?/br>
    我有點頭暈,只好用力揉揉眼睛:“陛下還沒回來?”

    赫費斯提翁撐著頭道:“我已經(jīng)派通訊兵去追他們,不過可能還得一陣子?!?/br>
    兩人一時沉默,帳篷里一片昏暗,只有靜靜的呼吸聲。

    “講一點什么吧,”我道,“不管什么,跟我講一點有關(guān)亞歷山大的事吧?!?/br>
    也許是因為喝過酒,我整個人都很恍惚,膽子也大了不少。

    他淡淡看我一眼:“很少聽到你這樣對他直呼其名?!?/br>
    我尷尬地笑笑,用手指敲了敲酒壺。

    這個問題剛問出口我就有點后悔了。在這樣微妙的氣氛下,問赫費斯提翁這樣的問題,似乎并不是個好想法。

    “你想聽嗎?”他停頓一下,卻忽然溫和地笑了,“可以啊?!?/br>
    月光透過帳簾灑在他光潔的額頭上,依稀可以看到他臉上少有的安寧的笑意。

    “怎么說呢,關(guān)于亞歷山大這個家伙,我知道的大概比他自己都還要多呢。所以一時半會可能也無法講清楚,不如就從他的家庭講起,從那個對他影響最深的人——他的父親腓力開始吧?!?/br>
    如果說亞歷山大最大的功績就是那段偉大的東征,那么無疑他的父親腓力則是平定整個希臘的霸主。

    在赫費斯提翁的描述中,我似乎看到了另一個亞歷山大,然而又有些不同。

    作為亞歷山大的父親,與亞歷山大陽光開朗、性情沖動的個性相比,很顯然,腓力二世卻是個穩(wěn)扎穩(wěn)打、相當(dāng)會隱忍的男人。那時馬其頓還是個不堪一擊的小國,作為一個不大不小的政治籌碼,14歲的腓力一個人被送往當(dāng)時稱霸希臘的底比斯作人質(zhì),并在那里接受教育。

    按照希臘的習(xí)俗,他正好是處于青春期的男孩,所以很自然需要有一名年長的男子作為他的愛人兼導(dǎo)師。

    底比斯沒有虧待這個小國的王子,他們指派給他一個重要將領(lǐng),派洛皮德。派洛皮德寬于律人嚴于律己,衣著簡單生活樸素,過著一種近乎于自虐的軍事化的艱苦生活。而腓力所有的軍事和政治思想幾乎都是從派洛皮德那里學(xué)來的。

    原本按照底比斯的原計劃,腓力并沒有什么機會回來??墒鞘虑榫褪沁@樣巧合。

    在他17歲時,強大的底比斯遭遇希臘另一個城邦費萊的統(tǒng)治者,一個也叫亞歷山大的國王的突襲。突如其來的攻擊使底比斯無暇顧及這樣一個小國的人質(zhì),為了爭取充裕的時間與亞歷山大作戰(zhàn),派洛皮德將腓力放回了家。

    那是他們最后一次見面。

    一年以后,派洛皮德被亞歷山大生擒。那個暴君像只貪玩又殘忍的貓,明明隨時都可以要他的命,卻偏偏不動手。亞歷山大給他機會組織兵力,給他機會反抗,甚至給他機會逃走,可是派洛皮德卻非要親手將他殺掉才罷休。

    他死在暴君親衛(wèi)隊的劍下。

    腓力當(dāng)然明白,那個曾經(jīng)對別人相當(dāng)溫柔、對自己卻嚴苛到令人發(fā)指的男人,那個曾經(jīng)教會他很多關(guān)于這個世界的道理的將軍,那個曾經(jīng)牽著他走過底比斯大街小巷的派洛皮德就算不死,下一次再見面,他們也只有可能是戰(zhàn)場上的敵人。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6年后,當(dāng)腓力終于理直氣壯地帶領(lǐng)自己的鐵騎踏上了費萊這片土地,他為此付出的代價是一只眼睛。他在戰(zhàn)場上殺了六千人,然后又將三千俘虜全部淹死。

    “怎么,你有什么想說的?”赫費斯提翁停下來,看了看我。

    “所以,我可以推論腓力陛下真正喜歡的還真是男人?”我猜想自己臉上寫滿了震驚,酒全醒了,“天啊,那么,奧林匹婭斯女王又是怎么回事,我記得他后來不是還娶了另一個女人做老婆?對了,那個刺殺他的侍衛(wèi)又是怎么回事?”

    “他叫保薩尼亞斯?!焙召M斯提翁道。

    腓力不喜歡奧林匹婭斯,可以說,他們的聯(lián)姻完全是出于政治目的——娶一個來自馬其頓盟國的公主,自然對腓力只有益無害。他接受了,可他不知道那是個像玫瑰一般美麗,卻愛與蛇共眠的、武斷專橫的強勢女人。

    當(dāng)然,為了政治需要,他的婚姻也是一夫多妻制的。他一生娶過很多女人,從美艷動人的公主到勾魂攝魄的舞女??墒菦]有一個人能夠取代派洛皮德在他心中的地位。他嘴上雖然沒說過,可是他的失魂落魄、他的漫不經(jīng)心,他很多時候醉酒之后不經(jīng)意間低聲呼喚的那個名字——派洛皮德,都在訴說一個事實。

    他懷念他的愛人,派洛皮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