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還給你?！彼f。

    她坐到他腿上，只隨便裹了件浴巾，身上還沾著干凈的水珠。

    她慢慢靠在他胸口，臉蛋那樣緊緊挨著，并且伸出雙臂環(huán)住他的背。

    那浴巾瞬間就下滑一點。

    邵尋深吸一口氣，“……別惹我?！?/br>
    她不吭聲，亦沒有接下來的動作，就那樣偎著他。

    方汝心就知道，邵尋那個大忙人是不會每天喊自己起床的，但自那以后早餐總是會備好，有時候是西式的，吐司、三明治、煎蛋培根，有時候是中式的，包子、煎餃、南瓜餅等等。他不會每天都重復老樣式，而是換著來，基本能做到工作日不重樣。

    她更喜歡中式早餐，因為做起來復雜一點，他需要晚上就把料辦好，于是她有機會跟他膩在一起。但邵總就算系上圍裙，也不會改變他寡言的屬性，仍舊埋頭專注手里的活。

    這種柴米油鹽的瑣事他并不惱，但也享受不起來，更多的是一種“該做感”——他要親自照顧妻子的飲食起居，這是自己的責任之一，就這么簡單。

    他亦不會讓這種瑣事占用自己太多時間，晚上備料半小時，第二天早起蒸好半小時，這對他來說很難做到么？簡直就跟勾勾指頭一樣簡單。

    但站在妻子的角度，卻感到很暖很溫馨，老公每天親自做早餐，熱氣騰騰的還一個星期不重樣，葉酸補充劑專門給她裝在那白色的小蓋里，提醒她備孕要吃。邵尋就是這么精細，不管大小事都能輕松辦好，在外人看來，這不就是溫柔體貼完美老公嗎？

    得虧方汝心已經(jīng)認清現(xiàn)實，不然很容易又被感動。

    剛步入職場不久，她天真的心性還在，但也并不愚蠢。邵尋對靚麗的明星藝人毫無興趣，但知名的女企業(yè)家、基金經(jīng)理、研究員等等，他倒是能嫻熟地報出幾個。所以方汝心知道，自己再嬌再媚，哪怕真煉成狐貍精，在他眼里估計也就那樣，好感達到峰值后別想再有所突破。

    最巔峰的情況無非是，他在床上非她不可，要得烈焰四射。然而這又怎樣？指望這股熱度延續(xù)到床下？任何理智的男人都會把性跟事業(yè)甚至愛情分開來看，所以穿上衣服，他仍舊是那個波瀾不驚的邵尋。會因為她干擾自己的工作而發(fā)狠，會因為她自由散漫的態(tài)度而不悅，久而久之甚至是厭倦。

    她不可能跟他的事業(yè)相提并論。

    ——這是邵尋最狠辣的一點，她現(xiàn)在意識到。

    剛接受求婚的那陣子，她誠惶誠恐，一度想辭職做全職太太。她問邵尋要不要，她愿意做出犧牲。邵尋當時的語氣很平淡，“不用，你還跟以前一樣就行。”

    在那短暫的對話里，她敏銳地聽出，他似乎生出一絲困擾。是的沒錯，就是困擾。于是她迅速了結這個話題，辭職的心思當然也沒再有過。

    方汝心現(xiàn)在一點都不想他來寵著自己，她想要他追逐自己，仰望自己，崇拜自己，就像自己當初那樣。

    這很難很難，所以更要拼命啊。她比同批進來的新手激進得多，那些人還處于慢慢接受師傅的人脈，光靠電話溝通買方的階段，但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拿著名單挨個去跑，面對面地，使勁把合適的項目推薦給對方。

    她真的很拼命，工作量幾乎是半年前的二倍。

    ☆、投研新手資本大佬

    26

    推介會當天，很多基金公司、投資公司、大資本等等, 都會派部門負責人過來。這些都是億級的大買方。

    私募要借此機會, 將好的項目和標的推到買方面前, 于是每個研究員都使出渾身解數(shù), 把標的企業(yè)夸得冒泡，好讓那些大佬都來投一筆。當然, 夸獎的前提是所有數(shù)據(jù)和資料都是企業(yè)真實的, 不能造假。

    “方小姐, 你說預計未來的市場規(guī)模能有十八億，但我對這個數(shù)據(jù)表示擔憂。”

    她把ppt調到估值那一頁，“周經(jīng)理, 這個模型很嚴謹，虛擬變量也……”

    對方擺擺手，“論數(shù)學我肯定說不過你, 我以前還是文科出身呢, 但我就提一點?！?/br>
    方汝心端正地看向他，“您說?！?/br>
    “皮草跟皮包可不同, 后者一年四季都用, 但前者不行。你預測的市場價值是未來五年、十年、二十年。行, 五年我們可以不考慮全球變暖的影響, 但十年你能不考慮嗎？二十年呢？所以我認為, 這個市場價值應該要縮水的?！?/br>
    “周經(jīng)理，我有想過你說的問題，所以專門查了這類資料, ”她嫻熟地把ppt調到那頁，“在過去這么多年里，氣溫平均上升3.2度。就算未來二十年能上升這么多，也并不影響皮草的售賣?！?/br>
    周經(jīng)理點點頭，徐徐坐下，表示對她這個回答還算滿意。

    這一個剛坐下，另外一個又站起，“我對全球變暖不感興趣，單純覺得皮草沒有前途，上市公司里面已經(jīng)有一家海寧皮城，它發(fā)展的非常成熟，同時也是業(yè)內第一，如果我要投資皮草，為什么不投這個反而選擇剛起步的企業(yè)？”

    其實這些問題，她在ppt上都做了詳細論證，但沒幾個人會認真看，她仍然需要面帶微笑挨個解釋。

    “王經(jīng)理，第一藍度不是剛起步，這已經(jīng)是第三輪融資；第二，藍度并不是做皮草的，他是自己研發(fā)的工藝，能生產人造皮草，很環(huán)保，這已經(jīng)脫離傳統(tǒng)的皮草范疇。亦是企業(yè)的創(chuàng)新點和我們看好的地方……”

    “可人們購買皮草，就因為它是真狐貍皮足夠貴氣，人造……這不就本末倒置么？消費動力在哪？別告訴我是為了保暖?！?/br>
    這個問題其實有點棘手，讓谷雨微上去可能也會卡殼一會兒，但方汝心初生牛犢不怕虎，拿著話筒高聲回答，“因為環(huán)保?！?/br>
    話音一落，底下陷入寂靜，然后有人竊竊笑了幾聲。

    這個回答其實不太成功，但她當時并不覺得，繼續(xù)說道：“服裝業(yè)只是藍度的領域之一，人造皮草、皮革，可以滲透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周經(jīng)理剛剛說的皮包類，而且家裝、工藝品，它也有發(fā)揮的余地?！?/br>
    “拜托，我們都是大投資，如果企業(yè)是做這種小生意的，那就別來找我們。工藝品什么的……都融不了一千萬吧？”

    “王經(jīng)理，藍度是處于中游的，它只負責生產?！?/br>
    “但購買它產品的下游廠商，你至少讓我看到一個大頭的？不然我憑什么相信這些貨能順利銷出去?！?/br>
    方汝心把銷量表投在大屏幕上，剛開口說一個字，就被底下打斷。

    “你不用強調，這些我們都會看?，F(xiàn)在的問題是，我覺得銷路太窄太散，而且都是一些名不經(jīng)傳的百貨、服裝還有你說的工藝品公司，這樣的話，我覺得并沒有發(fā)展?jié)摿?，都沒有一家大企業(yè)看中他的貨?！?/br>
    只要三言兩語就能看出，大買方都是相當犀利甚至是挑刺的，每一個問題都直指該企業(yè)毫無前景。方汝心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應對，不然會被他們懟到塵埃里。

    “跟大公司的合作正在談……”

    對方緊追不舍，“都有哪些公司？”

    “老牌的銀座百貨，布衣生活，四時服裝，著名的輕奢品牌ug也說對這塊感興趣?！?/br>
    “這四個能說得上是大公司，但我現(xiàn)在又不知道這合作具體進行到哪一步，萬一最后一個都沒談成?！?/br>
    方汝心完全無話可說。

    這一局戰(zhàn)敗，接二連三的，更棘手的問題就朝她逼來。

    “這里給的投資回報率是13.8%，不會已經(jīng)包括兜底？”

    “藍度并沒有兜底計劃，13.8%是合理的利潤抽成?！?/br>
    “可方小姐你知道，現(xiàn)在銀根抽緊?！?/br>
    一提這個就是想抬利息，危險。

    方汝心好生勸道，“經(jīng)理，13.8的利率是把穩(wěn)的，不是我胡說而是正經(jīng)測算出來，您也全程看了ppt?！?/br>
    對方直接說：“18%我就投，現(xiàn)在簽協(xié)議?！?/br>
    真可怕，這些精明的資本家。萬一企業(yè)沒到這個盈利率，難道要她方汝心出錢墊著么？她可墊不起，七千萬的4.2%也是一筆巨款。

    那人一說，其他買方都開始應和，“18%可以，每年付一次?！?/br>
    方汝心額頭開始冒汗，“不行的……”

    可底下的人兀自開始討論，說她這個項目收益率很一般，但融資額倒挺大。方汝心慢慢往后挪一步，低聲詢問站在自己身后的藍度的副總，“18%能做到嗎？”

    副總豪言壯語：“28%都行?！?/br>
    方汝心嘆了口氣，必然知道這不能當真。

    這是她第一次主場，其他新人想都不敢想。方汝心主動申請的，谷雨微、部門經(jīng)理以及副總都對她業(yè)務能力很滿意，便批準她去試試。其實她的上司都比較佛系，并沒有苛刻地要求推介會至少簽一個協(xié)議，只是為了展現(xiàn)項目，僅此而已。

    但方汝心對自己要求很高，壯志勃勃地要嶄露頭角。眼見著大買方都開始陸續(xù)立場，周遭的記者也準備收起攝像機。

    她不甘心就這么不溫不火地結束，毅然拿起話筒：“銀座百貨即將投資藍度，不僅大量購入，還會提供頂級的銷售渠道。一期合同是三年，供貨量……非常大，預計銷售額三個億?！?/br>
    這可是重磅，話音一落那些人紛紛停下腳步，旁邊的記者也迅速正襟危坐。

    被那一道道鋒利又迫切的目光包圍，方汝心有點發(fā)怵，但仍舊沒有露怯。

    “這是我們私募的獨家消息，其他任何金融機構都不知道，甚至銀座官方……都還沒有放出?！闭f完這句，她冷汗從背心滲出來。

    一旁的谷雨微驚訝不已，連她都沒聽過這消息，該是“方汝心獨家”才是。因為她是邵尋妻子。但這樣講出來好像有點……不太好，首先外人不一定會信，八成以為她胡謅的吸引眼球。二是，邵尋會生氣吧，這種還未定下的決策，竟被方汝心提前曝出來。

    底下立刻有人問：“方小姐，消息準確嗎？”

    她哽了哽，點頭。

    “有證據(jù)嗎？合同的副本？或者……談判達成的錄音?！?/br>
    她往干澀的嗓子里咽了口唾沫，緊張感已經(jīng)讓她喉頭生出一股淡淡的甜腥。

    昨天晚上她就打印好，但未經(jīng)他同意，只能悄悄地帶過來。

    旁邊的記者咔嚓兩聲，并意圖往這邊走近。

    方汝心清了清嗓子，無所畏懼地說：“以下內容涉及商業(yè)機密，請記者們離場，并且禁止拍照?！?/br>
    谷雨微感到不安，上去扯了扯她袖子，壓低聲音道：“汝心，你別夸下?？诎　?/br>
    “……放心，我真的有?！?/br>
    清場后，她把自己的文件夾打開，從最后一頁抽出那張副本。

    她沒有再說話，看著那份文件在買方手里傳閱一圈。

    “銷售環(huán)節(jié)有寫銀座提供店面，但落款并不是銀座投資，而且也沒有投決會蓋章，無法證明銀座要合作并且力捧吧？”

    “蜜心資本是邵尋自己的法人公司，的確不是銀座的名頭?！?/br>
    “只要是銀座的大股東出錢就行，那我們不擔心它會虧。”

    這時候就你一言我一語，討論得熱火朝天。

    王經(jīng)理面帶微笑，沖方汝心點點頭，“方小姐，你有我名片，改天我約你細談?！?/br>
    旁邊的人忍不住嘲弄，“先前漫不經(jīng)心，現(xiàn)在一見銀座要投，你就感興趣？”

    王經(jīng)理不甚在意地聳肩，“只要銀座肯接他的貨，那么他的銷量就有保證，還怕沒有利潤？”

    另外幾個買方也紛紛塞名片給方汝心，“銀座的利息也只有13.8%嗎？給它的應該要高些吧？”

    方汝心避而不答，不會透露這些細節(jié)。

    她的投資報告先前沒被好好瀏覽，此刻倒是爭相翻閱，還各種詢問她，當然，她仍舊耐心回答。

    谷雨微在一旁看著，一顆懸著的心臟放了下來，慢慢露出欣慰的笑容。

    當初那個剛入職場，給客戶打電話都要結巴的方汝心，短時間里變得這么大膽激進，幾乎對成功有一種迫切的渴望。

    王經(jīng)理攬著方汝心的肩膀，往角落走去。

    “我估猜，銀座的利息能有16%吧？”他壓低聲音，盡量不讓外人聽到。

    “這個我真不知道，是銀座的老總跟企業(yè)談，我并不參與……”邵尋應該還沒有談，只是初步擬出投資計劃。

    王經(jīng)理老狐貍一樣笑著，“我看了金額，七千萬一步到位，這利率可低不到哪去，邵總嘛，我了解他的，沒有15%以上的回報率，他不可能這樣大手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