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姐的話，昨日春暖從妙蕊居回來就倒下了，請了大夫來看，說是中暑。晨間起來到現(xiàn)在粒米未進，只是想吐。怕她過了病給小姐，因此叫她休息幾天再回小姐身前侍候?！?/br>
    柳香雪這才點點頭，方才心頭的不快這才平復(fù)下來。若是平時，她許會關(guān)心關(guān)心春暖緣何會中暑，可現(xiàn)在手心火辣辣的疼，心上人也沒打聲招呼就走了，又被師傅責罰，柳香雪這個被楊氏捧在手心的天之驕女只覺得這一生受過的打擊都沒有今天多。

    因此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多說一句話都覺得很疲憊，自然也就沒有精神頭去管一個小丫鬟的事。

    過了這個村，就沒這個店。春暖指望在小姐面前告妙蕊居一狀，盼著小姐替自己出頭，給五小姐和妙蕊居的那些小丫鬟些教訓(xùn)，顯然是不可能的了。她注定了要在妙蕊居載個大跟頭，為自己魯莽的行為埋單。

    難得早下課一次，二小姐迫不及待的要回自己院子里去。她在刺繡上沒什么天賦，每次上女紅課時只覺得度日如年，因此師傅一說下課，她便火急火燎的走了。

    柳相思也跟在她身后離開，屋子里就剩三jiejie和四jiejie，想必她們會更自在呢！

    回院子的一路上，小丫鬟見了她個個都屈膝問好，臉上帶著有些恭敬有些討好的笑。

    核桃每日跟在小姐身邊，最知道小姐在府中的尷尬地位。連府里的小丫鬟對小姐也不像對三小姐那樣恭敬，都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與今日的狀況大不相同。

    一路上她都只跟在柳相思身后，靜靜觀察，卻沒有多言。回到妙蕊居后，她才將今日的發(fā)現(xiàn)告訴柳相思：“昨日春暖在妙蕊居吃了虧的事只怕已經(jīng)在府里傳遍了，瞧那些小丫鬟，今日對小姐個個恭恭敬敬的，不似往常那般膽大敢怠慢您?！?/br>
    柳相思訝然，這樣的結(jié)果是她沒想到的。她只是因為春暖太放肆了，不僅未經(jīng)允許，私自翻妙蕊居的院子，還堂而皇之的欺負妙蕊居的丫鬟，這才小小的教訓(xùn)了她一下。沒想到竟然還有附加效果，借著她在府中立了威。

    柳香雪是受寵的嫡出小姐，春暖是她身邊的心腹。春暖沒將五小姐放在眼里，被五小姐一招收拾的連床都起不來。若是三小姐為她出頭，找五小姐的麻煩，大家興許還會看熱鬧。

    可顯然三小姐并沒有這個打算，那些自認不如春暖的下人，一下子全都老實了。

    心中恍然，不知道這是好處還是壞處。

    好處自然不用提，這件事算是給那些怠慢妙蕊居的人緊了緊皮子，讓她們知道，若是再敢放肆，說不定就會成為下一個春暖。她們不如春暖身后有三小姐撐著，說不好就會豎著進去，橫著出來。

    個個把妙蕊居看成了龍?zhí)痘ue，只怕從此很長一段時間里，都不會敢怠慢妙蕊居。

    壞處么……這是出于柳相思的心理。

    從前，柳相思只是個小小的寫手時，她性格沉靜，從不與人爭鋒。那些個懲治人的手段，僅僅存在于她筆下的小說里，現(xiàn)實中，她是絕不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在太陽下暴曬將近一個小時的。

    當然，也不會有人那么傻傻的聽話就站在大太陽底下。

    這樣的事放在以前她是絕對做不出來的，而現(xiàn)在，妙蕊居的人，不論杏仁、核桃這樣的小丫鬟，還是張嬤嬤那樣有閱歷的老人，全都認為她的做法是正確的。

    身份的轉(zhuǎn)變讓她為人處世的方式也發(fā)生了變化，她不知道這樣的變化是好還是壞，是證明了她更加順利的融入這個時代了，還是令她變得不像自己了……

    這些事她不可能去跟別人說，只能自己一個人靜靜思考。杏仁將午膳端上來，她也沒胃口，只夾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撤了吧！我去書房寫寫字?！?/br>
    杏仁看著滿桌子幾乎未動的菜，眉頭皺的死緊。以前小姐不受寵的時候，廚房的人使壞，要么就是把不新鮮的菜給小姐做了端上來，要么就是故意把菜做里多撒一把咸鹽。

    春暖一家子都在府里做事，根基深厚，廚房也必定有她相熟的人。杏仁怕她昨天在妙蕊居吃了大虧，記了仇買通廚房的人在五小姐飲食上做手腳報復(fù)。

    拿起一旁的筷子挨個菜夾了品嘗，口感都正常。

    她還真是冤枉春暖了，昨日被曬得中暑，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都很難受，哪里有力氣去使壞呢？

    再說，她心里心虛著呢！三小姐的耳環(huán)若真是被五小姐的人昧下還好，若是能人贓并獲也算她大功一件?？扇〗愕亩h(huán)是掉在自己房間的，她卻直接殺去五小姐的院子，也不通報，自己帶著人又是翻院子又是要翻屋子的。

    就是說到夫人那里，錯也都在她身上。

    所以她既不能怨三小姐自己沒記住耳環(huán)掉在了哪里，也不能怨五小姐罰她。只能硬生生的咬碎牙齒和血吞，把怨氣都咽進肚子里不表露出來，還得祈禱五小姐不要去夫人面前告她的狀。

    事雖是由春暖而起，卻是柳相思自己心里轉(zhuǎn)不過彎來，怨不得春暖，更不是廚房的人作怪。

    這府里發(fā)生什么事，是瞞不過那些耳聰目明的下人的。尤其是像廚房的那些人，個頂個的油滑！瞧著三小姐身邊的丫鬟那么輕易的就被五小姐收拾了，他們也不敢再怠慢，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他們。

    廚房的差事油水足，誰都想插一手。春暖生病怕過了病氣給三小姐被挪出院子，等她身體好了，還能回去當差?？蛇@廚房的差事若是不把住了，病個三四天再回來，就不一定是什么樣兒了。

    雖說張嬤嬤來了以后，妙蕊居風(fēng)氣一變，對外來說，總體好了很多。那些需要打點的地方，時不時也會給些好處，讓人給妙蕊居辦事時勤快了許多。

    可若是一輩子靠著張嬤嬤打點活著，就是收著錢那些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只會把柳相思當成傻子。張嬤嬤再有手段，也不如柳相思自己立起來。

    貓有貓的道，鼠有鼠的招。杏仁不過是和院子里的小丫鬟說了句小姐食欲不振，妙蕊居整桌菜沒動過幾口就全被撤下去了，這消息不到半個時辰就傳到廚房去了。

    若是往常，那些人jingzi才不管她吃不吃呢，只怕還要痛罵兩句，不吃？那就餓著！充什么小姐的款兒？

    可今日就不同，約莫著主子歇晌起了身，就送了一碗銀耳雪梨湯上來。

    第72章 兩個傷心人

    一連幾天，柳香雪的狀態(tài)都不好。去松濤苑請安時，不復(fù)往常俏皮可愛的模樣，反而一副心事忡忡的樣子。

    楊氏看在眼里，雖然沒有明說，可自打蔣宜臻離開之后女兒便是這幅樣子了，她當母親的心中百轉(zhuǎn)千回，早已有了些想法。

    用過早膳，本該去找嬤嬤學(xué)規(guī)矩，楊氏卻做主將課程暫停一天。是為著她的外甥女楊冬歆下了帖子今日要過來玩。

    楊冬歆對別的小姐看不大上眼，可是和柳香雪關(guān)系最好，她自然是要負責接待。她做主停了一天的課，就是為了要給兩個小姐妹更多時間相處。

    反正請嬤嬤教授府中小姐的禮儀主要也是為了教授她嫡親的女兒，柳香雪不去，其他人去不去都是無所謂的。

    外甥女的帖子送到柳家時楊氏特別高興，看著女兒那副心事忡忡的樣子，她一邊感慨女兒大了，有心事了卻不肯和娘親說。一邊又是心疼她，想找個人開解開解她。外甥女的到來正中她的下懷，有姐妹在身邊能傾訴再好不過了。

    在她心中，府中那些什么二小姐四小姐五小姐的，都是妾生的，身份和她寶貝女兒差著一大截。那些人都得看著她的臉色過活，說著好聽是小姐，說得難聽些，身份也就是比下人要高些，哪里有資格做女兒的姐妹？只有外甥女，同為嫡女，又是親戚，正該好好來往來往。

    二小姐巴不得多些時間回院子里看書去呢，自然沒有異議?？伤男〗銋s不同，她是個有想法的，平日里巴結(jié)楊氏、巴結(jié)柳香雪，就是為了以后嫡母能善待她，給她說一門好親事。

    她身世不如柳香雪，自然要從其他方面彌補。平日里上課最認真的就是她，雖然師傅關(guān)注的重點不是她，但她卻很要強，女紅中饋樣樣都是好的。

    規(guī)矩更是重中之重，包括儀態(tài)、舉止。若是規(guī)矩沒學(xué)好，將來嫁了人，要被夫家瞧不起的。

    就因為柳香雪上不了課，楊氏就索性把所有人的課都取消了，完全不考慮別的姑娘，柳陵容心里難免有些不舒服。尤其是她努力了這么多年，卻和二jiejie、五meimei接受同樣的冷遇。

    偏偏還不能得罪楊氏，只得做出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來，“太好了！嬤嬤上次教的內(nèi)容我還沒練好呢！若是今天檢查功課，定要挨罰的，母親真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楊氏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顯然是被柳陵容逢迎的非常舒服。這母女倆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一聽別人說自己是觀世音菩薩，就真當自己遺世而獨立，和凡人不是一個級別的了，特別愛聽。

    “你個淘氣鬼！在家母親專門請了嬤嬤不好好學(xué)規(guī)矩，母親心軟不舍得罰你，若是以后嫁了人，婆家可會這么疼你？”

    柳陵容向來認真，嬤嬤教的內(nèi)容每日都要在院子里苦練。平日里表現(xiàn)平平只是藏拙，事事以柳香雪為先，不敢表現(xiàn)得比她優(yōu)異，讓楊氏和柳香雪礙眼而已。

    那樣說不過是為了給楊氏遞個臺階，她偏偏又說出嫁人的那些話來，柳陵容面上做出害羞的表情羞怯的低下頭，嬌聲說道：“還是母親最疼我！”

    心里卻想著，若是真為了她們好，就不該因為柳香雪不上課就也不讓她們上課。

    楊氏有意讓柳香雪和楊冬歆兩個小姐妹單獨親近親近，就早早的讓兒女們都散了，各回各的院子。等楊冬歆來了，自然是直接去梧桐居尋柳香雪，不用和其他人應(yīng)酬，給兩個小姐妹單獨的空間。

    柳陵容心中又是一陣不舒服，低著頭，控制自己不要用怨憤的目光去看楊氏。

    她在這些庶女里是頭一份兒的。平日里和柳香雪的關(guān)系最好，在楊冬歆的跟前也說得上話?？沙隽烁?？

    她是庶女，雖然楊氏不會控制她出府、結(jié)交朋友?？煽虾退Y(jié)交的，大多都是身份相當?shù)?，各府的庶女。肯和她結(jié)交的嫡女，無非是家世上和柳家差著一大截，得巴結(jié)著柳家的。真正高門大戶家的嫡女，無不自恃身份，懶得和她說一句話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楊冬歆的身份就顯得很特殊，既是旺姓大族的姑娘，又是嫡女出身，和她交好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可楊氏只會替自己女兒、外甥女考慮，她平日里百般的逢迎孝順，到底抵不過人家的一根頭發(fā)絲重要。

    饒是心中有再多不滿，也只好順著楊氏的意思回去自己院子里。卻一遍一遍發(fā)狠的練習(xí)著嬤嬤教給她的行走、坐姿、站立、行禮。

    她不要像大jiejie和五meimei那樣，得了那樣的親事，下半輩子基本上就是毀了！

    早晚有一天，她要爬得比三jiejie更高！讓三jiejie和母親都要看著她的臉色行事！讓她們也嘗嘗她這么些年來的滋味！

    柳香雪剛回到院子里，外面的人就來通報，表小姐來了。柳相思微微發(fā)愣，怎么來的這么早？

    “表小姐好。”楊冬歆一路步履匆匆的進了梧桐居，小丫鬟們連忙福身給表小姐請安。

    見柳香雪就站在院子門口，還以為她是特地在那里接自己，楊冬歆嘴角掛著笑意，上前拉住柳香雪的手，“表妹，幾日不見，你怎么瘦了？”

    府里同輩的小姐妹中，大jiejie出嫁了，二jiejie性子冷情，她排行第三，雖然和柳陵容關(guān)系不錯，但她是jiejie，拉不下來將自己的心事講給柳陵容聽。楊冬歆jiejie般關(guān)懷的話語讓她鼻頭酸酸的，很想把心中那些剪不斷理還亂的思緒都說出來讓表姐幫她捋順捋順。

    當然，那些少女綺思她是不好意思和表姐講的，但是柳香雪有意將和柳相思之間的不快和表姐說說。賞花宴那天，表姐全程都與自己在一起，算是當事人，讓她評評看，是五meimei無理取鬧，還是她真的做錯了？

    其實她心中是認定柳相思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的。只是她太迫切的尋求旁人的認同了，只要楊冬歆也站在她的立場上贊同她，再面對五meimei就有底氣了！

    然而還不等她將表姐讓進院子里，楊冬歆就拉著她的手開口問道：“聽說蔣小將軍回京去了？”

    柳相思像是被人識破了少女綺思一般，瞬間臉色通紅！難、難不成，表姐知道、知道自己對蔣小將軍有愛慕之心了？

    見她唯唯諾諾的不說話，楊冬歆有些著急，“蔣小將軍何日走的？可還會回來？”

    從賞花宴過后，楊冬歆被母親帶回家，她就在想理由再到柳府來?？蛇€不等她有所行動，就聽聞蔣小將軍回京了！她只是個閨閣女子，縱然一直關(guān)注著蔣宜臻的消息，到底消息不甚靈敏，蔣宜臻已經(jīng)走了幾天，她卻才知道消息。

    收到消息后，便在家坐不安穩(wěn)了，和母親說想到柳家去找表妹玩。

    她本來只是勉力一試，沒指望母親會答應(yīng)。畢竟她近些時日在家中待的時間都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在柳家。然而她只是提了一下，母親居然就應(yīng)承了，還吩咐人備了馬車，親自送她來，讓她很是吃驚。

    但是能達到自己的目的，她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蔣小將軍……他應(yīng)該不會回來了吧……陳郡的災(zāi)患已除，小將軍回京復(fù)命。云州城畢竟只是個小小州城，不是他施展抱負之地……”

    雖然心中早已有定論，但是當柳香雪一字一句的說出來時，心中還是一陣抽疼。就像尚未愈合的傷口又被人重新揭了出來一樣，血淋淋的。

    臉上紅潮褪盡，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再也想不到蔣小將軍，二人終將有緣無分，臉色煞白，身子軟軟的，似是一陣風(fēng)都能將她吹倒。

    楊冬歆也是一陣失望。

    她純粹是一廂情愿，見蔣宜臻相貌不凡，再加上年輕有為，和她就像是戲本子寫的英雄紅顏一樣。蔣宜臻走了，她的夢就破碎了，心中難免悵然。

    可柳香雪又和她不同。蔣宜臻到云州城卻偏偏住在柳府，還拜見了楊氏，那就是沖著柳香雪去的，又是送花，又是暗中偶遇的，也曾經(jīng)用過一些手段。相比楊冬歆，柳香雪的一顆少女芳心陷得更深。

    兩個小姐妹因為蔣宜臻回京的事心情都不大好，執(zhí)手相看，誰都沒有說話。

    完全沒有達到楊氏預(yù)期的效果，誰叫楊氏只看見了自己女兒的不對勁，卻沒有及時發(fā)現(xiàn)外甥女的變化呢？兩個暗戀失戀的女孩兒湊到一塊，只能是滿滿的負能量?。?/br>
    此時楊氏正在松濤苑接待她的娘家嫂子，也就是楊冬歆的娘親宋氏。

    楊氏待楊家和楊冬歆都很好，可宋氏畢竟不是姓楊，在楊氏心中就隔著一層。宋氏對這個小姑子也是一樣，不交心。

    因此宋氏今天居然會親自送楊冬歆來柳府，也著實讓楊氏吃了一驚。上了茶水之后，便屏退了小丫鬟們，只留孔mama一個在房里，這才問道：“嫂嫂今日親自過來，可是府中有什么事？”

    見楊氏緊張的樣子，宋氏微微一笑，說道：“meimei不要驚慌，府中并無大事，我今天來，是為了孩子們的事……”

    第73章 提起親事

    不是府里的事，是孩子們的事？

    楊氏更放不下心來了，臉色瞬間鐵青，“可是弘瑞又在外面闖禍了？”

    身為母親，她太了解柳弘瑞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了。平日里就愛跟一群狐朋狗友鬼混，小時就天天打雞摸狗的，大了以后就更不讓人省心了，三不五時的就有人找上門來。不是在酒樓喝醉了酒被人送回來，就是給哪家的公子打壞了，人家來要醫(yī)藥費。再不就是睡了春風(fēng)樓的姑娘沒錢結(jié)銀子，派小廝回來跟她要錢付賬。

    反正就沒有一樣叫楊氏省心的，這么大的人了，連個好的媳婦都說不著。偏偏她還心軟，兒子跟她求個饒，認個錯，她看他那個可憐樣子就生不起氣來。

    柳弘瑞將楊氏吃的死死的，反正回回犯了錯都有娘親在后面給他擦屁股，這滿云州城，就沒有他娘親搞不定的事兒！那他還怕什么？錯了就認，認了不改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