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求求你退婚吧、農(nóng)媳當(dāng)家:將軍寵妻無度、辣文女配翻身記、他的小心肝、(修真)長生道、(快穿)富貴榮華、致我最親愛的邵先生、我在末世吃很飽、高難度戀愛、西元以前[巴比倫男寵]
九枝燈的周身連帶著雙眼一道冰冷了下來:“……戒了。” 女子撇了撇唇,。 初修合歡宗不久,天賦尚可,便養(yǎng)成了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對此等青燈僧侶也似的美男子既是畏懼,又是忍不住上心。 可不待她有進一步的動作,九枝燈便道:“我只需人服侍茶水,沒有別的話好說。去吧?!?/br> 女子討了個老大的沒臉,因為比尋常女子多了美色,她心眼也縮成了個針尖麥芒的大小,臨走前還不忘笑話一句九枝燈:“你這里半點人味兒都沒有,就像座墳?!?/br> 九枝燈沒有與她計較,她也料想到了這一點,過了嘴癮,得意洋洋地走了,甚至忘記帶走了她特意調(diào)制的暖情酒。 味道絲絲縷縷地自鏤銀壺蓋下飄出來,讓九枝燈再無心批閱下去,他心煩意亂地將酒壺推開去,想與它相隔遠些,卻一時失了準頭,酒壺自桌案旁傾翻下去,虛掩著的壺蓋摔脫開來,酒香味立時填滿了青竹殿的角角落落。 九枝燈的冷汗瞬間而下,捂著嘴踉蹌推開殿門,衣衫凌亂地沖入殿側(cè)竹林間,扶竹彎腰,一口口嘔出清水。 直至他將自己收拾停當(dāng),自竹林間走出,也無人看到山主的狼狽相。 他神色昏暗,眼角沁紅,孤身一人在殿前階上坐下,靜靜等著殿內(nèi)酒氣散去。 九枝燈紅著眼睛看向月亮,像是只安靜的兔子。 此時的他又變回了那個總是習(xí)慣等待的少年,坐在風(fēng)陵山的一角,等著他喜愛半夜出外飲酒的師兄回家,為他溫上一碗解酒的湯。 一陣風(fēng)過,廊下懸掛的風(fēng)鈴叮叮當(dāng)當(dāng)響了起來,九枝燈唇角噙起一點笑意,把那響動順理成章地想象成師兄在練劍。 恍然間,他又回到了少年時代,師兄扶住自己腰身,手把手教自己練劍時,耐心地牽住他的手,告訴他,風(fēng)陵劍法,勝在靈活,要將劍想象成你的手臂。 說罷,他帶著少年舞了一整套風(fēng)陵劍法,劍法寫意瀟灑,但九枝燈如今回憶起來,只能記住他掌心的溫度和繭子的觸感。 那時他還年幼。那時徐行之的手還不冷。 種種事情,譬如昨日死,譬如今日生。 很快,剛才來過殿內(nèi)的弟子又趕來了,俯身下拜:“回山主,應(yīng)天川那邊已有回應(yīng)。周云烈半個時辰后就能到?!?/br> “知道了?!彼酒鹕韥?,重新從少年脫胎成山主,“叫人來把殿中打掃一番,我去后山練劍。周云烈來了,前來通稟我一聲。” 應(yīng)天川間,蒼煙落海,沙鷗銜枝,潮汐已退,空余浪聲細碎。 一名魔道弟子在海浪聲中快步走向丹房,還未走近,就已經(jīng)有些受不住那嗆人的藥煙,咳嗽兩聲,才在一片煙熏火燎間揚聲喚道:“周川主,風(fēng)陵那邊放了信彈,請您過去?!?/br> 周云烈沒有應(yīng)聲,那弟子又叫了一遍,仍是沒有回音。 他正欲推門進去,周云烈便從內(nèi)里走了出來。 那是個容貌有二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與他的名字不同,他生得其實很溫和,五官肖似周弦,臉盤酷似周北南,然而看上去卻有種四五十歲的蒼老與凄惶。 他的臉被火炙得火紅,嘴唇卻蒼白無措地打著抖:“待我更衣,馬上便去。” 那弟子也不想進這丹房,見話傳到了便轉(zhuǎn)身而去。 周云烈重新折入丹房,看著那被迷蒙煙氣沖得發(fā)淡的虛影,手足無措。 周北南立在那里,啞聲道:“父親,九枝燈既然叫你,你便去吧?!?/br> 周云烈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在兒子面前,他仿若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北南……這些年我什么都沒有做。” 周北南看向身側(cè)那不知開過多少次火、底部被燒得鮮紅的銅爐,說:“我知道?!?/br> 周云烈惶急地想去扯兒子的袖子:“北南,你信我,你……” 周北南沒有躲閃,因為他知道無論自己躲還是不躲,自己就像這爐中煙,碰不到,摸不著。 抓了個空的周云烈剎那間面若死灰。 看到這樣的父親,周北南說不清心中是什么情緒。 當(dāng)年去救小弦兒,他是擅作主張,未向父親稟明,因為他知曉父親性情并不似他的名字英武忠烈,與其和他掰扯去救小弦兒的利弊,不如速戰(zhàn)速決。 然而他萬萬料想不到,清涼谷闔谷盡沒的事情,把父親的膽子生生嚇破了。 他懷孕的女兒和外孫落在了魔道手中,兒子又主動前去魔道尋釁,若是周北南將周弦救出,那便是為應(yīng)天川引禍上身;若是周北南不敵魔道,一雙兒女盡落于魔道之手,應(yīng)天川會全然落于被動境地之中。 因此,周云烈為了保他一雙兒女及應(yīng)天川的太平長安,想到了降。 “降”也只是虛與委蛇而已,只是暫時與魔道結(jié)盟,保住弦兒和北南的性命。不是還有丹陽峰與風(fēng)陵山嗎?風(fēng)陵山中還有世界書,想來要抵御魔道是沒有問題的。 有他們在,應(yīng)天川投降,說不準還能暫時麻痹魔道之人,待反攻之日,里應(yīng)外合,魔道便再無路可走。 人往往容易心懷僥幸,若是有了退路,退路便會成為唯一的那條路。 于是,他往退路上走去,一走便是漫漫的十三年。 眼睜睜看著一雙小兒女被投入蠻荒時,周云烈仍抱持著一線希望,想著這兄妹二人好歹是活下來了,在蠻荒中互相照應(yīng),也能結(jié)個伴。 現(xiàn)在他的兒子化作鬼魂,站在他面前,容顏未傷,心間有疤。 父子相對而站,其間卻隔著天裂也似的鴻溝。 良久沉默過后,周北南催促他:“父親,你去吧?!?/br> 周云烈也清楚不能耽擱太久,他轉(zhuǎn)身走出幾步,又轉(zhuǎn)過頭來,充滿希望地問:“弦兒……也出來了嗎?” 周北南耳朵一嗡。 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但大概是很能讓周云烈滿意的答案,因為他滿是希望地挺起了習(xí)慣佝僂的脊背,向外走去。 周北南看著丹爐又發(fā)了一會兒呆,才收斂起自己的氣息和靈力,身體自然隱為虛無,他飄飄蕩蕩地向外游去,想要去看看昔日舊友可還安好。 他今日運氣不錯,剛一出門,便見幾張熟悉面孔結(jié)伴而行,向前走去。 周北南跟在他們后面,想象著和他們昔日種種戲水打鬧之態(tài),臉上便泛起微笑來。 跟了一會兒,他便發(fā)現(xiàn),這幾人竟是往自己昔日寢殿的方向去的。 周北南自混入應(yīng)天川中后便遇見了捧著丹瓶的父親,便尾隨而去,還未來得及回到自己房中查看一二。 他暗暗構(gòu)想著,一會兒定要在他們面前露出臉來,嚇他們一跳。 然而,轉(zhuǎn)過一處路口,周北南愣住了。 他的住處,變成了一片空曠的演武場,原先他熟悉的一磚一瓦,一木一石,都不復(fù)存在。 周北南以為自己看錯了,睜大眼睛看了又看,只見他的好友們在此處擺上酒碗,圍坐在一處,趁著月色迷蒙,其中一人領(lǐng)頭道:“敬周公子?!?/br> 其他人跟著道:“敬周公子。” 這顯然是他們經(jīng)常會來做的事情,輕車熟路,且統(tǒng)一地把聲音壓得極低。 而他們要敬的人,此刻已經(jīng)掉頭跑走了。 已作魂靈的周北南穿梭在應(yīng)天川的角角落落,狼狽得像個不識途的他鄉(xiāng)之客。 他熟悉的樓臺亭閣都換了一副模樣,所有認識的人也都像是被抹去了精氣神,低著頭的是舊友,揚著頭的是魔道。 在橫沖直撞中,看到無數(shù)周北南迎面而來,張揚快活的周北南,嬉笑怒罵的周北南,揮槍而戰(zhàn)的周北南,鮮血淋漓的周北南,最終,都是一個個浮沙幻影。 周北南沖到了白沙海邊,唯有此處景象沒有大改。 他胸中如懷湯火,大口喘了一會兒氣,才把自己拋在群沙之上,似哭似笑地仰天大叫起來,淅淅索索的海浪聲,把他的鬼哭聲盡數(shù)吞去。 他終于是回來了,回來了他已認不出的故鄉(xiāng)。 周北南沒有一時一刻像現(xiàn)在這般刻骨地仇恨著,原先心底的那些迷茫困頓一掃而盡,唯有翻滾嘶叫的熱血在腔子里尖叫。 ——殺。 ——殺了他們。 此時,兩名巡夜的魔道弟子提燈經(jīng)過。 周北南緩緩轉(zhuǎn)過頭去,雙眸里閃過鮮血似的烈烈紅意。 而與此相隔甚遠的大悟山下小鎮(zhèn)茶樓間,徐行之篤篤地從二樓走下來。 一樓掌上了燈,大門洞開,曲馳與一個正在低頭把玩茶杯的人站在正廳之間。 瞧見徐行之,曲馳便向他解釋:“我出鎮(zhèn)后不久,恰見這兩人迎面而來。他們告訴了我一件事,我想把他們帶回來,讓你也聽一聽。” 燈影略有昏暗,徐行之微微瞇眼,看向那個看身形頗為眼熟的人,那人也意識到自己在被打量,坦蕩地仰頭看去,未語先笑,丹鳳眼間光彩綺艷:“道友,可還記得我?” 徐行之一愕,露出了幾許喜色:“卅四?” 卅四抬手一攔,將徐行之急于出口的話阻攔了回去:“先等等。我這兒還有個人想見見你?!?/br> 說罷,他回頭一望,卻見那人還蹲在門外系靴帶,綁帶煞了又煞,緊得快要勒進rou里去,頸上用來遮擋縫合痕跡的方巾束得更像是要上吊,看上去寒酸又局促,身側(cè)還擱著一個平平無奇的紙袋子。 瞧見他這副窩囊相,卅四捂了額頭:“……媽呀?!?/br> 他幾步跨出門檻,利落地把他揪了起來:“你進不進?” 不由得門外人分說,卅四一把把他推進了茶樓來,樓內(nèi)登時多了幾分寒陰之氣,而跌入門內(nèi)后,他的衣帶挾風(fēng),掀動了燭火。 孟重光一直跟在徐行之身后,待看清那人模樣,眉心猛地一緊,嫌惡之情溢于言表。 徐行之喉間卻是狠狠一哽:“平生……” 被他喊中的人肩膀一僵,緩緩抬起頭來,看向了徐行之,看得很用心。 卅四看他愣著不動,便又拿指頭戳他:“去呀。不認識了?你朝思暮想的弟弟,喏,就那兒呢?!?/br> 徐平生轉(zhuǎn)開目光,用看猴子的表情無奈地看了看卅四:“……錯了?!?/br> 卅四與徐行之都有些懵然。 卅四:“……等等,什么錯了?” 徐行之往下走了幾階,衣裳動了,自有一股沉香氣飄出,眼前人身上的氣味讓徐平生倍感親切,因而他反復(fù)清了好幾遍嗓子,才把沙啞的聲線清得添了幾分清亮溫和之色。 “抱歉,我們找錯人了?!毙炱缴虮蛴卸Y地扯住卅四的袖子,“我們馬上告退?!?/br> 卅四一把掙開了他:“撒手!徐平生你又魔障了?這是誰?你不記得了?” 徐平生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持扇的青年向來灑脫無羈的臉上難得浮現(xiàn)出的茫然委屈,心中微痛,卻又想不通是為什么。 此人身上的氣味讓他覺得安心,那么……或許,他會知道行之在哪里? 那長夜般清朗的青年對徐行之禮貌地一弓腰:“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br> “我的弟弟行之,這么小?!毙炱缴葎澚艘幌伦约旱南ドw,對徐行之咧嘴笑道,“我?guī)ユ?zhèn)上買鞋子,他跑丟了。你看見他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在哥哥面前,師兄永遠想做個弟弟qw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