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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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欺騙,那些罪孽,他無從辯駁,更不想辯駁,只能痛苦的閉上雙目,淚如泉涌,道:“對不起,我,不是一個好兄長。” 九辰蒼白的面色,瞬間慘白如紙。也只一瞬,他便像一個喝醉酒的孩子般,低聲笑了起來。 子彥顫抖著伸出手,無聲哽咽:“我知道,我并無資格帶你回巫國??晌鞒吘故钱愢l(xiāng)。巫國,才是你的家。你打算一輩子都漂泊在外么?” “家?” 九辰冷冷挑起嘴角,道“子彥公子說笑了。如今,那里已沒有我的親人,怎能算家?” 子彥還欲再言,熊暉蠻橫的聲音,驟然在亭外響起:“小殿下,三更將至,起西風(fēng)了。王上還在等你回去,不可久滯――” 誰知,話音未落,便被另一個更蠻橫威赫的聲音打斷:“住口!孤的家事,豈容你一個外臣插嘴?” 卻是巫王,不知何時冒著一身清寒回來了。 熊暉雖心懷不滿,也只能恨恨捏拳,不甘的退下,愈加警惕的探聽著亭內(nèi)的動靜。心中卻想,這巫啟和巫子彥,想方設(shè)法的想帶小殿下回巫國,他須得一萬個小心防著才是。 直到盯著熊暉退出五步遠(yuǎn),巫王才掀簾進(jìn)去,雙目顫動的盯著亭中的黑袍少年,聲音亦微微顫抖:“說什么傻話!只要孤在,巫國就永遠(yuǎn)是你的家。今夜,父王就帶你回巫國!” 九辰轉(zhuǎn)過眸子,冷冰冰的看過來,道:“外公說,我出生在巫山。那里才是我的家。” “前塵往事,皆已過去,望王上盡早退兵,莫再糾纏?!?/br> 語罷,他扶著棋盤起身,便要離開。 “站??!” 巫王墨眸一縮,難以置信的望著對面表情漠然的少年,艱難的道:“你還在因為以前那些事恨父王,對不對?” 他仍記得,當(dāng)年,當(dāng)龍首四衛(wèi)稟報世子私自闖入西苑、還在思戾殿內(nèi)待了一夜時,他是如何的勃然大怒。他可以容忍一切,卻決不能容忍那個毒婦靠近西苑半步。 暴怒之下,他動用了杖刑。垂文殿中,只有七歲的少年倒在血泊中,唯獨一雙黑亮的眸子,始終倔強(qiáng)的望著他,直至徹底昏死過去,都不肯吐露一字。 后面的事,他沒有關(guān)心過。他只記得,之后整整十天,那個平日點卯cao練絕不遲到的少年,都沒在東苑大營出現(xiàn)過。 還是列英悄悄回稟,是王后身邊的女官隱梅,親自到營中為世子請的病假。他哂然一笑,不屑一顧,心中騰起濃烈的厭惡。 依照他定的規(guī)矩,就算是王后要為世子傳醫(yī)問藥,也需經(jīng)過他的允許??赡鞘炖铮⑽唇拥竭^這樣的請求,也并未聽到關(guān)于九辰的任何消息。 顯然,那個毒婦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眼里。這些事,當(dāng)時的他,也只如飛鴻過沼,隱約留了些印記在腦中,并未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那毒婦自作自受。如此忽然憶起,他只覺悵然若失,似是丟掉了某樣極重要的東西,即使想尋根問底,也再不可能了。 巫王自然也不可能知道,當(dāng)年,那個重傷昏迷的小小少年,被兩個內(nèi)侍胡亂抬回沉思殿后,失血過多,高燒不止,獨自在殿中煎熬了一夜,險些斷了氣。 若非隱梅及時發(fā)現(xiàn),悄悄請了景衡以一顆吊命的丹藥從閻王手里奪回了人,只怕那少年也沒機(jī)會長大。 “以前……”九辰默了半晌,低聲笑道:“若我和子彥公子,注定要有一個人承擔(dān)那些陰謀和罪孽,由誰來承擔(dān),又有何區(qū)別?!?/br> 子彥俊秀沖靜的面上,不知不覺,已溢滿淚澤。 巫王喉結(jié)滾了滾,千言萬語凝在腑中,竟找不出一個稱心的詞來表達(dá)心底那份深重的悔恨。這一路,他查閱了許多種可以治療眼疾的方法。他甚至已經(jīng)想象了無數(shù)遍,那少年在聽到這些方法時,眸底乍然燃起的一點亮光。他甚至還妄想過,或許,是那些醫(yī)官診斷失誤,失明之事,只是以訛傳訛的無稽之談。 可此刻,他卻恐慌了起來。他沒有料到,眼前的少年,會如此沉寂,沉寂的如同一潭死水。沒有怨恨,沒有驚怖,沒有昔日的桀驁,更沒有昔日的意氣。 他心頭忽得大慟,隱隱覺得,有些東西,他一旦失去,便永遠(yuǎn)都不可能再抓得住了。正如多年前,巫山神女樹下那個彎弓射雁的紅衣少女。 巫王失神的望著對面眸色晦暗的少年,淚水再次模糊雙目。出征前,他特意去了一趟世子府,書閣的南窗下,便擺著這樣一方棋盤,上面尚有散落的黑白子。孟梁道,世子自小性情孤僻,極少參加王族子弟的游樂活動,回府后,除了研究那些稀奇古怪的機(jī)關(guān)陣法,最常做的事,就是坐在窗邊,自己跟自己玩棋子。有時,甚至能玩上一整夜。 那一刻,他才絕望的發(fā)現(xiàn),那個本應(yīng)得到他所有寵愛的少年,是如何獨自一人在孤獨中長大。正是這種深重的孤獨,讓那個少年擁有了一顆強(qiáng)大到可怕的心和一次次孤注一擲的瘋狂行為。 前所未有的悔恨和愈加濃烈的希冀,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巫王驟然激動的道:“以前的錯,父王都會改。跟父王回去,好不好?父王會治好你的眼睛,會傾盡所有的彌補你,讓你擁有本應(yīng)屬于你的一切!” 回應(yīng)他的,又是一陣突如其來的死寂。 繼而,九辰俯身撿起一顆黑子,細(xì)細(xì)把玩著,笑道:“王上錯了。那一切,都是屬于那位九州公主的,不是我?!?/br> 他說的很平靜,隱隱夾雜著一絲漠然和嘲諷,唯獨沒有期盼。頓了頓,忽又挑起嘴角道:“我和王上一樣,都是被她拋棄的人。王上若想彌補,該去找她的衣冠冢,而不是我?!?/br> 語罷,他又把玩片刻,才極隨意的將那顆棋子扣在了棋盤上。 “子沂……”巫王再抑制不住,悲聲喚道。 九辰動作一滯,片刻后,緊抿起唇線,極淡漠的笑道:“這世上,只有九辰。他不是王上所深愛的九州公主,更不是九州公主所期望的那個骨rou。他自小野性難馴,不被王上所喜,像個孤魂野鬼一樣,活在這世上。他睚眥必報,不僅親手殺死了王上最疼愛的侄兒,還設(shè)計害死了王上最敬愛的兄長。他手上沾著巫人的血,王上永遠(yuǎn)不可能毫無芥蒂的待他,甚至有一日,會恨他?!?/br> 巫王臉色白得嚇人,一對眼球,卻是布滿血絲,戾氣逼人。片刻,他有些崩潰的吼道:“不是這樣!不是這樣的!你告訴父王,父王究竟要如何做,你才肯回去?” 九辰默然,恍若未聞,只扶著棋盤起身,循著記憶,一步步,借著亭柱,朝外面摸索著走去。 “孤不許你走!” “砰”得一聲,巫王一拳砸到棋盤上,目眥欲裂,眸底泛著殺氣騰騰的血光。黑白子散了滿地,他幾乎是發(fā)泄般一腳踢開棋盤,拔劍而起,淚水縱流,大笑道:“借口!借口!這些都是借口!你心里,其實就是在恨我這個父王!對不對?” 子彥大驚,正欲攔住巫王手中之劍,熊暉已當(dāng)先一步?jīng)_了進(jìn)來,橫劍擋在九辰前面,和巫王怒目以對。 守在亭外的護(hù)靈軍靈士察覺到里面動靜,亦紛紛拔出劍,隨時準(zhǔn)備沖進(jìn)來拼殺??諝庵?,處處彌漫著炮仗味兒。 “沒錯,這些都是借口?!?/br> 一陣靜默后,九辰忽得扯了扯嘴角,露出抹冰冷的笑:“我恨你。所以,我不會跟你回去,不會給你一絲一毫彌補的機(jī)會?!?/br> “你的余生,都活在痛苦和追悔之中,便是我之所愿?!?/br> 巫王僵立在地,腦中一片空白!曠野之上的寒意,鋪天蓋地的席卷而來,幾乎令他渾身戰(zhàn)栗,毛骨悚然。 多少年前,阿語也是這樣,報復(fù)般的笑道:“阿啟,你知道,生不如死,是怎樣的滋味么?” 最后,他終是沒能抓住她的衣角,獨自一人,在追悔和恨意中度過了十八年。而今,仿佛另一個輪回,他又要在追悔中,度過不知多少年歲,直至老去,直至記憶消退,直至記憶中的人和事漸漸被磨滅的不剩一絲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