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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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仔細回憶著當日的情景,那少年受杖之時,臉色確實有些異樣的慘白,剛挨了十幾杖,冷汗已滴流滿地、整個人如同從水里撈出來似的。 巫王突然不敢深想下去,盯著那把劍怔愣片刻,忽得扶案站了起來:“孤去看看世子?!?/br> 晏嬰愣了一愣,忙躬身應是,去前面引路。 垂文殿畢竟是巫王的寢殿,晏嬰就是有三顆腦袋,也不敢隨意做主,因而,只敢讓人把九辰抬進了偏殿里。 偏殿是平日朝臣們等候巫王召見時,休息喝茶的地方,因而只設著一張硬榻和一條毯子。 巫王大步流星的走進去,等看清躺在榻上少年的模樣,諸般情緒都被震驚蓋住了。 九辰瑟瑟發(fā)抖的把自己裹在毯子里,烏發(fā)尚滴流著冰水,雙唇如同糊了層紙漿似的,干裂出好多道細小的口子,一張臉更是比紙還要慘白幾分。 他整個身體都guntang的嚇人,嘴里還不停地說著胡話。巫王湊過去聽了幾句,登時臉色大變,喉頭發(fā)干。 那個已經陷入昏迷的少年,只反復囈語著一句話:“父王饒命,兒臣真的沒有設計陷害子玉王兄?!?/br> 他的氣息很弱,聲音極小極輕,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睡過去,停止發(fā)抖。殿里的內侍聽到這些話,都忍不住惻然起來。 晏嬰喉中酸澀,小聲的問道:“王上,可需老奴派人把殿下送回府中醫(yī)治?殿下病得確實厲害,拖下去只怕不好?!?/br> 這一切當真會是巧合么?那把劍,突然出現在御案上,緊接著,他被帶到了這里,起了惻隱之心。 這時,榻上的少年,忽然裹著毯子翻了個身,像受傷的小獸一般,背對著眾人縮了起來。 一個內侍睜大眼睛,恐懼的指著榻上,顫聲道:“血!有血!” 眾人定睛一看,硬榻淡青色的長墊上,果然暈著長長一道血跡,恰好和背脊的長度吻合。 巫王只覺眼睛被狠狠燙了下,胸口也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一樣,喘不過氣。 “王上?”晏嬰試探著喚了一聲。 不料,巫王竟眼睛泛紅的盯著他,如暴怒的獅子,低吼道:“讓景衡立刻過來!” 景衡提著藥箱匆匆趕來時,九辰已被移到了垂文殿寬大且松軟的龍榻上。 一道恐怖的刀傷,貫穿整個脊背,開裂的地方,已經被冰水泡得腫脹發(fā)白,不斷溢出血色和淡黃色的膿水。傷口里翻卷出的皮rou已混著血,和黑袍緊緊糅在一起,辨不出原來模樣。 景衡拿著細刀,一點點剜掉傷口里的腐rou,重新上藥,重新包扎,等結束時,額上累出一層細密的汗珠。 巫王守在一旁,見景衡終于停手,忙問:“情況如何?” 景衡神色凝重的嘆道:“除了外傷,還有件更兇險的事?!?/br> “殿□□內的刺心草,又發(fā)作了,而且,蔓延到了五臟其余經脈之中。若再無解毒之法,只怕兇多吉少?!?/br> “刺心草?” 巫王始料未及,這才想起來,這兩年九辰待在軍中,也無人再跟他提起這事,他險些忘了,九辰被種下刺心草之事。 一股莫名的心緒,在胸中涌起,這時,景衡忽然訝然道:“奇怪,這是什么東西?” 巫王目光一掃,見景衡正捉著九辰的左臂,反復盯著上面一個血紅色的類似于胎記的斑點看。 那是――! 這種只有死士營的死士身上才有的特殊標記,景衡不識得,巫王如何能不識得。 他臉色唰的慘白,震驚至極的盯著還處在昏迷中的少年,忽然明白過來,九辰為何能在那么短的時間內,讓死士營十二營俯首聽令。 這夜,巫王在御案后,坐了整整一夜,沒有如往常般到湘妃宮里歇息。寢殿內,本應昏迷著的九辰,卻緩緩睜開眼睛,一雙黑眸,空洞木然的望著殿頂,嘴角,緩緩挑起一抹蒼白冰冷的笑。 景衡沒有回杏林館,守在側殿,親自指點內侍煎煮退熱的藥湯,每隔一個時辰,便要給九辰灌上一碗。到了第二日清晨,九辰雖然沒退燒,身體卻沒有那么guntang了。 早朝之上,巫王正式宣布由文時侯巫子玉主審南府謀逆一案。百官本以為這差事會落到子彥頭上,猛一聽到這消息,都驚了一驚。 但巫王既然已經欽點了文時侯,眾人也不好多說什么。畢竟,文時侯一直在負責云弩督造之事,與朝中百官又無利益牽扯,論起公平公正,倒是個合適人選。 由于此案牽涉一國左相,干系重大,除了主審官,還需要兩位陪審官。東陽侯力推了司刑官朱轅,此人掌管刑部多年,為人清正,曾斷過不少冤案,百官自然沒有異議,巫王也點頭認可。剩下的一個陪審官人選,卻遲遲沒有定下來,資歷夠的,牽涉利益過多,牽涉利益少的,資歷又有些不夠。 就在清華殿內幾乎要炸開鍋時,一個溫潤如水的少年聲音忽然響起:“父王,兒臣不才,愿意助文時侯一起審理此案?!?/br> 百官齊齊望去,卻是子彥,登時又驚了驚。論資歷,文時侯雖然侯爵在身,地位高了一等,但論閱歷和能力,卻是遠遠比不上子彥的。如今,子彥甘愿放下身段,給文時侯做配,倒讓百官覺得有些委屈了他。 巫王坐在御座上,以手支額,沉眉問道:“你,當真想清楚了?” 子彥雙眸沖靜,展袖道:“兒臣心意已決,請父王恩準?!?/br> 于是,另外一名陪審官又十分出乎意料的敲定了下來。 早朝結束時,日頭已經跑到正南。巫王還牽掛著九辰的傷勢,便遣了名小內侍去棲霞宮告訴湘妃,今日不去那邊用午膳,直接回了垂文殿。 九辰已經能勉強下地走路。 巫王進到寢殿時,他依舊穿著昨晚濕透的那件黑袍,正一絲不茍的將他用過的被褥整理好,交給一旁的小內侍換掉。 巫王微一擰眉:“傷還沒好,又亂跑什么?” 九辰聽到這聲音,背脊僵了僵,才轉過身,撩袍跪落,面露惶恐:“昨晚,是兒臣失禮,擾了父王休息,請父王降罪?!?/br> 巫王哼了聲:“世子武藝高強,怎么會掉進湖里?” 九辰抿起嘴角:“是兒臣失手將一把匕首掉進了湖里。那把匕首,是當年鰣魚宴上,父王賜給子玉王兄的。后來,兒臣頑劣,從王兄那里搶了過來。御賜之物,兒臣不敢丟?!?/br> 解釋完,他便從腰間取出一把黑金短鞘的匕首,仰頭笑道:“還好,兒臣找到了。” 巫王怔了一怔,不是因為那把匕首,而是因為九辰這抹乖巧的笑和那雙純凈明亮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