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當?shù)赜喠嘶榈哪信嗄?，有姑娘給對象送繡花鞋墊的習(xí)俗，也因此馮蕎剛才才叫孔志斌給她寫幾個字，本來是打算把大伯娘的鞋做完，接下來繡一雙鞋墊送給孔志斌的，可經(jīng)過剛才兩人那番爭執(zhí)，馮蕎也沒了繡鞋墊的心情。

    看看準備好的花線，馮蕎決定，還是先給她自己繡一雙吧，對誰好也不如對自己好。

    ☆☆☆☆☆☆☆☆

    馮亮是個妥妥的行動派，在堂妹跟前雖然沒什么表現(xiàn)，可心里記著呢。第二天下午，難得有些空閑，生產(chǎn)隊沒安排上工，讓各家干各家自留田的活。馮亮瞅著孔志斌跟著他爸媽刨地，馮亮踩著新翻的泥土，慢慢悠悠就過去了。

    “志斌，我琢磨你跟馮蕎，你倆昨晚是真吵架了?。俊?/br>
    當著孔志斌爸媽的面，馮亮要笑不笑地提起了話頭?？字颈蟀謰屢宦?，頓時就擔心起來了。馮亮當然不知道，可孔志斌爸媽卻是清楚的知道嚴重性，前幾天孔志斌那些“要退婚”之類的混賬話可剛說完呢，這小子是真的想作死。

    現(xiàn)在沒結(jié)婚呢就跟人家姑娘吵架，人家堂哥找上門來說話了，還故意當著他們的面，這不是叫老孔家臉上難看嗎。

    孔志斌爸媽連忙追問怎么回事。

    “志斌，你說咱倆是小學(xué)同學(xué)，初高中還都是校友，玩得也一直挺不錯的，我當然是信任你的。不過……馮蕎她是我meimei，又從小沒了親媽，我不得不替她問你兩句。馮蕎她被后媽逼的，小學(xué)都沒上完，你孔志斌高中畢業(yè)，你自己覺得比她強，你當著面那樣說她，她心里該多難受啊。你要真嫌她文化低，看不起她，你可趁早把話說明白?！?/br>
    “志斌，你真跟人家馮蕎吵架了？你這孩子，你怎么不懂事呢?！笨字颈蟀謰屵@下子聽明白了，孔母一連聲的責(zé)怪孔志斌。

    孔志斌瞥了一眼他爸媽難看的臉色，張張嘴，一時找不到合適的話應(yīng)對。

    “你個混賬東西，你還知不知道好歹？”孔父是個急脾氣，一生氣，隨手就把手里刨地的鋤頭一橫，當棍子使，對著孔志斌的大腿就來了一棍子。

    “哎，大伯大娘，你倆別著急生氣呀?！瘪T亮連忙拉住孔父，勸道：“孔大伯，你可別動手，你看你當著我的面打他多不好，我又不是來告狀的。我跟志斌，要說也沒旁人，這么多年的好同學(xué)，我就是來跟他說幾句交心的話。他跟馮蕎的事兒，我本來也不該瞎摻和，不過他們要是真覺著倆人不合適，盡早不盡晚，啥事都還來得及?！?/br>
    “這混賬玩意兒，他吃鹽多了放閑（咸）屁，他也就是嘴賤了?！笨赘噶R完兒子，忙拉著馮亮說：“亮子啊，你跟志斌可沒旁人，多少年的好同學(xué)，你也知道的，志斌其實是個老實的，他就是個悶性子，嘴笨不會說話，他心里可沒那么想。馮蕎那姑娘，能說給咱家做兒媳婦，咱老孔家可是滿心滿意的，你可別誤會?！?/br>
    “孔大伯，其實吧，我說的都是大實話，這橫豎是他們兩個之間的事，合適就合適，不合適也沒什么，反正又沒結(jié)婚，年輕人坦誠說明白就是了。大伯你也別罵他，志斌自己心里有數(shù)，你總該讓他把話說完?！?/br>
    “我……”孔志斌張張嘴，孔母急的在旁邊用胳膊肘搗他，“你這孩子，你倒是自己說呀，可別把你爸媽氣死?！?/br>
    “……馮亮，我跟馮蕎開玩笑呢?！笨字颈鬀]想到馮亮這么反將了他一軍，他心里暗暗無奈，知道眼下不能跟他爸媽硬犟，不然他爸媽怕受不了?！榜T亮，我就是跟馮蕎鬧著玩兒，閑聊兩句玩笑的話，誰知道她就生氣了，我其實也沒別的意思?！?/br>
    “這混賬玩意兒就是不會說話，我這就叫他給馮蕎陪不是去?！笨赘噶R罵咧咧。

    “那倒也不用，孔大伯，你別生氣。他們兩個既然是鬧著玩兒的話，哪天見面說開就行了，倒是我多心了?！瘪T亮笑嘻嘻說完，拍拍孔志斌的肩膀，“志斌啊，馮蕎其實也沒說什么，她不是個小心眼的姑娘，估摸是我誤會了，你多擔待?！?/br>
    馮亮目的達成，笑嘻嘻沿著田壟走了。等馮亮一走遠，孔父黑下臉，指著孔志斌開罵。

    “你個混賬玩意兒，你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貨，你以為你是誰呀？人家馮家那閨女，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條有身條，家里外頭干活一把好手，就咱家這條件，你看看你自己有什么本錢？人家能看上你，算是你燒了高香了，你這幾天到底怎么了，真中邪了？作的什么死？你就作死吧，你瞅著那馮家人是好惹的？”

    “你小點聲！叫人聽見了可不好?！笨啄高B忙拉著孔父胳膊勸，孔母看看四周，臨近的田里已經(jīng)有人往這邊張望了，忍不住小聲數(shù)落孔志斌，“志斌呀，就咱家這個窮樣，你自己又不是個干活的料，爸媽還怕你打光棍呢，能說上馮蕎這樣的姑娘，你到底哪點不滿意的？你可別折騰死你爸媽啊。”

    第11章 矯情

    孔志斌被他爸媽一頓臭罵，氣的拋下鋤頭，一屁股坐在田壟上郁悶。

    能不郁悶嗎，明明他重生了，明明他掌握先機，本應(yīng)該人生開掛大殺四方，一路走向人生巔峰的，可特么怎么就事事不順呢！

    “你起來，別在這裝死?！笨赘高^來踢了他一腳，“我看馮老三一家也在那邊干活，這塊地不要你刨了，我跟你媽刨，你過去給馮家?guī)桶咽秩ィ覚C會好歹跟人家姑娘賠個不是，說幾句好話，別把這好好的婚事弄黃了?！?/br>
    “爸，我……我在這幫你干。”

    “你去不去？這不要你幫，你別把我氣死就行了。”

    孔志斌其實算是個孝子，真要把他爸媽氣出個好歹來，那可就糟了。眼下看來，退婚這事不能cao之過急。

    孔志斌自我安慰，不急，只要等今年秋天他高考喜報傳來，身份差距擺在那兒，他爸媽他了解，一準不會再攔著他的。

    到時候要是再帶上陳茉茉，他們老孔家里子面子全足了，他爸媽還有什么不樂意的。

    帶著這種心態(tài)，孔志斌一路不情愿地跨過一大片田壟，拐過一段土路，進了馮老三家的自留田。

    “叔，今天也刨地呢？”

    “刨成壟子，今年預(yù)備種點兒春花生。”

    “叔，我爸叫我來幫你。”孔志斌接過馮老三手里的鋤頭，彎腰刨了幾下。

    馮老三見孔志斌過來，心里挺高興的，雖然孔志斌干活不猛，但好歹是個年輕小伙子，馮老三沒有兒子，孔志斌過來幫忙他覺得挺高興。

    “看看，閨女找婆家還是找近點兒的好啊?！瘪T老三樂呵呵指著孔志斌對寇金萍說，眼睛卻朝三個丫頭那邊瞟，“你看你看，閨女找對象離得近，我也能指望上，有個什么事喊一聲，就能過來幫忙了。這要是找個遠路的婆家，將來嫁過去了，回一趟娘家都難，更別說指望她什么了?！?/br>
    馮蕎低頭刨地沒答話，心里還在尋思著昨晚孔志斌說的那些話，總覺著最近孔志斌態(tài)度有點不對勁。

    孔志斌心里郁悶，索性揮開鋤頭，拿著眼前的泥土發(fā)泄，使足了力氣猛刨。然而看在馮老三眼里卻成了他干活賣力的表現(xiàn)，眼看著孔志斌亂刨一氣，馮老三只好笑著打斷他。

    “志斌，干活悠著點兒，你這么猛干接不上力氣，土壟子別刨歪了……哎，你上了幾年學(xué)，農(nóng)活干得少，如今回家來打莊戶，農(nóng)活還得多學(xué)學(xué)。”

    寇金萍湊過來站在一旁，聽這話忙嗔怪馮老三：“學(xué)什么農(nóng)活呀，你以為現(xiàn)在年輕人還跟你似的，面朝黃土背朝天，一輩子就只會種地。我看志斌呀，是個有出息的，讀書識字，心思又靈活，他趕明兒就不是個種地的命?！?/br>
    “種地怎么啦？咱農(nóng)村人生就是打莊戶的，俗話說玩龍玩虎，不如玩二畝土，要是種地都種不好，說什么都白瞎?！瘪T老三不以為然。

    馮老三跟寇金萍，你一言我一語的，那邊馮蕎就一直沒吱聲，低頭默默干自己的活兒。她心里清楚，孔志斌自家的活還沒人干呢，忽然一下子跑到她家田里來幫忙，應(yīng)該是為了昨晚吵架的事，這種舉動看著分明是道歉的意思。

    可是想起孔志斌頭天晚上那刻薄嫌棄的語氣，馮蕎心里就覺得憋悶不舒服，索性就拎著鋤頭走得遠些，默默低頭干活。

    她明明已經(jīng)不言不語了，寇金萍卻還是覺得這個繼女礙眼，恨不得能把她弄到遠遠的老天邊去——馮蕎要是別在這礙眼，她的小粉不就機會多了？

    寇金萍才這么想呢，一旁刨地的馮小粉突然哎喲一聲，丟下手里的鋤頭，一屁股坐在土壟上?？芙鹌济枺骸罢Φ睦?？小粉？”

    “扭著腳了?！瘪T小粉噘著嘴，一臉委屈地揉著腳脖子。

    “你說你這孩子，干活也太猛了，怎么又扭著腳啦？”

    “還不都怪小胭?！瘪T小粉二話不說指著寇小胭埋怨，“小胭她刨地不小心，鋤頭亂揮，差點刨到我了，我還不是躲她才扭了腳?！?/br>
    寇小胭怯怯地張了張嘴，被馮小粉用力一瞪，嚇得趕忙縮縮脖子，到底沒敢辯白。

    寇金萍放下鋤頭走過去，蹲下來看馮小粉的腳，伸手想去給她活動腳脖子。

    “你別弄，疼死了。”馮小粉推開寇金萍的手，一臉不高興，一邊拿眼色示意寇金萍，她都扭傷腳啦，趕緊讓她回家歇著去吧？

    刨地的活可不輕松，累得兩個膀子疼，頭上還大太陽曬著，馮小粉干了這么一會子，實在不想干了。以前遇上臟活重活，寇金萍都找理由不讓她下田，這幾天也不知怎么了，干什么活都把她帶上，馮小粉這心里能不委屈嗎。

    “還真是扭傷啦。”寇金萍站起身來，掃了一眼孔志斌，心思一動，忙對孔志斌說：“志斌啊，你看小粉這腳還真扭傷了，我也背不動她，要不你你這當哥的幫個忙，把小粉背回家吧?！?/br>
    孔志斌停下刨地的動作，臉色顯得很為難，對寇金萍這個要求有些莫名其妙。按農(nóng)村習(xí)俗，沒正式結(jié)婚的不能叫“姐夫”，叫哥。所以寇金萍讓馮小粉要管孔志斌叫哥，倒是沒錯。

    寇金萍忙說：“志斌呀，你看，我們旁的人也背不動，你大小伙子有力氣，反正又不是外人，趕緊幫忙把小粉背出去，先到田頭再說?！?/br>
    “媽，我自己能走，不用他背，我自己將就著走回去?！瘪T小粉忙想拒絕。

    “嗐，你這丫頭，你志斌哥又不是外人，扭傷了腳可不能亂動，當心傷了骨頭?！?/br>
    “要走就趕緊的，別耽誤干活?！瘪T老三心有不滿，粗著嗓子說了一句。

    孔志斌心里是不樂意的，他倒不是想的什么“男女有別”，上一世在生意場上混久了，接觸的女人各種各樣，對男女有別之類的界限也沒劃的多清楚，他就是覺著寇金萍有些小題大做罷了。

    可眼前寇金萍這架勢，孔志斌又覺著硬推傷了臉面，只好丟下鋤頭，走過去蹲了下來，寇金萍趕忙扶著馮小粉趴到孔志斌背上，馮小粉猶豫著不樂意，寇金萍還暗暗掐了馮小粉一把。

    孔志斌背起馮小粉往田頭走，寇金萍自己裝作扶著小粉，也跟著走了。

    ☆☆☆☆☆☆☆☆

    “養(yǎng)的他娘的廢物，一干活就裝鬼。”馮老三對著馮小粉的背影罵了一句，轉(zhuǎn)臉對馮蕎和小胭呵斥：“看什么看，趕緊干活，這塊地今天得刨完，今天干不完，明天生產(chǎn)隊又上工了?！?/br>
    “小胭，你去田頭，把田頭那塊茅草刨了吧?！瘪T蕎找了個理由，把寇小胭支開了。她心里有心事兒，對寇金萍剛才的舉動也沒心思多去想，決定認真跟馮老三談?wù)効准业幕槭隆?/br>
    “爸，有個事跟你商量?！瘪T蕎鼓足勇氣說，“我想退婚?！?/br>
    “你說啥？”

    “我想退婚，我覺得我跟孔志斌不合適。”馮蕎重復(fù)了一遍。

    “退婚？好好的，你又作的什么？”馮老三瞪著馮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咋地了？你跟孔志斌鬧別扭啦？”

    “爸，我覺著我跟孔志斌不合適，不如趁著現(xiàn)在還不晚，把這婚事退了吧。”馮蕎搖搖頭，“要只是吵架鬧別扭也沒什么，我沒那么小心眼兒?？伤髅骺床黄鹞?，嫌我沒文化，嫌我小學(xué)都沒畢業(yè)。爸，這是我一輩子的事兒，他心里要真看不起我，我就算嫁過去，將來日子也不好過?！?/br>
    “胡說！噢，就因為兩句話的事兒，你就要退婚，你當是小孩子鬧著玩呢？這一個村住著，你要是退婚，兩家都要丟臉面，你叫我的臉往哪兒擱？”

    “爸，退婚有什么丟人的？不合適不能硬往一塊湊吧。倆人要真不合適，他要一心看不起我，早晚也合不來?！?/br>
    “胡說！我看孔家這親事還挺好的，孔家雖說家底子不富裕，可本村本鄰的，貴在知根知底，孔志斌那小伙子看著也蠻老實。馮蕎啊，我就你這么一個親閨女，可不舍得嫁遠了，嫁在本村，趕明兒也能有個照應(yīng)。就因為他說錯兩句話，你就鬧著要退婚？你可太不懂事了?！?/br>
    “爸，你不知道，他說話太難聽了?！瘪T蕎急了，“他當著面說我文盲，嫌我沒文化，既然這樣，我不高攀他姓孔的還不行嗎？”

    “嗐，不就兩句玩笑話嗎，舌頭跟牙還打架呢，你這就是矯情。你說他畢竟一個大男人，趕明兒結(jié)了婚，因為個言差語錯的，你就不依不饒，那可就是你的不對了?！瘪T老三還真沒覺著有什么大不了，竟然笑笑說道：“再說了，人家說的那也是實話，你是小學(xué)沒畢業(yè)，說錯了嗎？矯情。在咱們村里，小學(xué)文化就不算低了，那還有沒上過學(xué)的呢。一個姑娘家，會干活就行了，要那么多文化有啥用？”

    這話一下子刺痛了馮蕎，她頓時眼淚就出來了，捂著臉哭出了聲。

    “我是沒文化，我是小學(xué)沒畢業(yè)，我不就是沒了親媽嗎？我要有親媽在，她把我放在心尖上疼，她怎么舍得我小學(xué)五年級就退學(xué)回家干農(nóng)活？我媽在時總叫我好好讀書識字，叫我明白道理，說苦點累點她也給我上學(xué)。可誰叫我命苦，我親媽一死，誰還管我？沒餓死我就算好的了?！?/br>
    馮蕎一邊哭一邊數(shù)落，越說越傷心，她把手里的鋤頭一扔，一邊哭，一邊順著田壟往遠處田野跑走了。

    馮老三也知道虧欠了閨女，眼看著馮蕎跑遠了，馮老三蹲在地上，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第12章 黑大漢

    馮蕎實在是戳到了傷心處。她是個倔強要強的姑娘，這些年寇金萍對她不好，再苦再累，馮蕎也沒哭過幾回。

    寇金萍過門時，她才十歲，還沒有鋤頭高，寇金萍就把她當大人使喚，喂豬做飯下田，干不好就要挨打，馮蕎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咬著牙也熬過來了。慢慢地她長大些，長心眼子了，寇金萍再打她罵她，她就去村里四處嚷嚷，弄得人盡皆知。

    寇金萍心眼壞，卻喜歡裝好人，在家里剛罵完馮蕎，一轉(zhuǎn)臉出了門，到處跟人家說她對馮蕎多好多好，簡直比她自己的親閨女還疼愛，簡直就是個絕世少有的好后媽。馮蕎于是就故意跑到大街上哭訴，說寇金萍拿棍子、拿鞋底打她，把腿上青紫的傷痕給嬸子大娘們看，叫寇金萍當面背后挨了不少指責(zé)。

    寇金萍怕村民們戳她脊梁，也就不敢再明著虐待馮蕎了。吃穿上虧待她，干活上偏心使喚她，這些馮蕎都熬過來了，她明白自己的處境，滿心寄希望于將來出嫁了，能擺脫這個家，能嫁個知疼知熱的人，可是——

    這個孔志斌是否值得依靠？

    當初看他人蠻老實的，人托人、臉托臉的到馮家來求親，誰知如今一轉(zhuǎn)臉，就一副“瞧不起你”的嘴臉！

    早春的田野一片空曠，除了剛開始返青的麥苗，沒有別的高桿作物，四周靜悄悄的。馮蕎一肚子心酸委屈，想起親媽，忍不住掉眼淚。她一路漫無目的，就順著田間小路往前走，不知不覺走了很久，走得累了，抬頭看著已經(jīng)到西大河邊上了。

    靜靜的西大河澄澈如帶，沿著河岸一條稀稀朗朗的的楊樹林子，因為是丘陵地帶，枯黃的河岸上，雜草叢中裸.露著一塊塊紅石板。馮蕎隨便找了塊平坦的石坡，席地坐了下來。

    不想回家，看著那些人心煩，回去也無非是干不完的活。馮蕎不是個會鉆牛角尖的姑娘，安靜獨坐，她漸漸從心酸難過的情緒中擺脫出來，坐久了，就起身沿著河岸漫步閑走，一個人游游逛逛，不知不覺竟然逗留了大半天。

    馮蕎早晨只喝了一碗地瓜干糊糊，就去自留田干活了。然后跟馮老三吵架跑到這里，午飯自然也沒得吃，早覺著肚子餓了。河岸邊大片的茅草坡，那茅草還剛剛冒出綠芽，這才早春二月里，再等一陣子，長出茅針來，那東西甜甜的可好吃了，然而眼下卻吃不到。

    不過這也難不住土生土長的農(nóng)村姑娘，馮蕎就折了根樹枝，蹲下來挖茅草根。泥土底下的茅草根一節(jié)一節(jié)的，比筷子細一些，馮蕎挖了一把，拿去河水里洗掉泥土，毛草根變得白白胖胖的，咬在嘴里有甜甜的汁水，味道比甘蔗也不差。雖然不擋餓，可有的吃總比沒有強，全當吃著玩了。

    眼看著西邊的太陽慢慢西墜，慢慢變紅，空曠的田野靜得有點嚇人。馮蕎琢磨著她該回去了，雖然不想回那個家，可這荒郊漫野里，天晚了可就不安全了。

    馮蕎站起身，拍干凈身上的泥土草葉，爬上河沿往回走。她一路漫無目的走到這里，其實已經(jīng)離村子很遠了。她一邊想著回去的應(yīng)對法子，一邊盡量找大路走。剛爬上一道筑水渠的大堰，就看到前邊一個身影火急火燎地沖過來。

    “蕎啊，你個死丫頭，你可把二伯娘嚇死了。嗚嗚……”

    二伯娘一把抱住馮蕎，受了大驚嚇似的，鼻涕一把淚一把地哭了起來。馮蕎一見到二伯娘，本來高興地要命呢，這下卻被她哭得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