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這樣低聲下氣，放下身段哄著自己的趙璟，李清珮實(shí)在是說不出拒絕的話來，這才點(diǎn)頭，“王爺，清珮知曉了。”

    趙璟見李清珮這般乖巧，心中柔軟的不行，要不是顧忌著景陽宮人多眼雜，當(dāng)真就要好好的憐愛一番。

    到了下午，天色變得陰沉，烏云密集，不過一會兒就下起了小雪，李清珮被睿王告了假，就提著包袱提前回去，結(jié)果等到月華門附近，忽然間就看到一群人圍著一口井，正紛紛議論，她一驚湊了過去一看，地上躺著一個淹死的內(nèi)侍。

    臉已經(jīng)泡發(fā)了，雪花紛紛落在身上，似乎也不見冷，越發(fā)帶出幾分寒氣。

    王管事忙是遮住了李清珮的眼睛，柔聲說道，“李大人，別是污了您的眼睛，咱們快走吧?！?/br>
    李清珮想起剛才趙璟的話來……，那個給你拿書的內(nèi)侍恐怕早就兇多吉少了，卻是真正言中了。

    心中戚戚然，想著父親的事情到現(xiàn)在卻是一籌莫展，原本想著不要給趙璟添麻煩……，因?yàn)樗缃癞?dāng)真是分不開身，只是經(jīng)歷的今日的事情，差一點(diǎn)就出了一身冷汗來，想著這宮中事情當(dāng)真是不同尋常，如此倒是想好，下次見面必定要把這件事告知趙璟。

    這邊李清珮被王管事親自送出了宮，又派了暗衛(wèi)去護(hù)送，趙璟就直接去了景陽宮的內(nèi)室。

    因?yàn)榛实叟鹿猓輧?nèi)大門緊閉，窗簾厚重，屋內(nèi)雖然點(diǎn)著香，但是還是遮擋不住濃重的藥味和一股沉悶的氣息。

    趙璟坐在了床沿邊，靜靜的看著皇帝。

    好一會兒，皇帝終于醒了，一睜眼就看到趙璟，想對著趙璟笑，只是扯了扯唇角又露出痛苦的神色來，好容易忍住痛，道，“你來了？”又道，“渾身都疼，你喊了李昌榮給朕施針?！?/br>
    趙璟卻是沒有起身，道，“陛下，你還記得嗎，小時候我頑皮爬樹傷了腿，先帝又忙著朝政，是陛下把我接到了身邊，一直細(xì)心照顧……，父皇去的早，是哥哥的先帝撫養(yǎng)我長大，但是真正細(xì)心照顧我的是卻是陛下，教導(dǎo)我，陪我玩，鼓勵我去騎射，你們都是阿璟最至親的人?！?/br>
    趙璟說道這里，落下淚來，“小時候看史記，總有皇嗣為了爭位，弄的兄弟不像兄弟，當(dāng)時我就想，這種事肯定不會落在我們趙家。”

    皇帝懊惱的閉上了眼睛。

    趙璟繼續(xù)說道，“你總是阻攔我去查穆氏一案，不是因?yàn)榕孪鹊勖u(yù)受損，而是因?yàn)椤壁w璟說道這里目露悲傷，又繼續(xù)說道，“那滿門抄斬的旨意，是陛下讓人擬旨的吧？”

    “阿璟！”皇帝喊道。

    “為何要這般做？”趙璟道，“我已經(jīng)早就嚴(yán)詞拒絕了先帝，我不會要那個位置，那是陛下的……，你從小看著我長大，不知道我的性情，還不信我是嗎？”

    “朕信?！被实垡娳w璟哭的像個孩子，也跟著落下淚來，試圖去抓住趙璟的手，卻是被他掙脫開，他的手無力的垂下來了，艱難的吐字，道，“那是朕一時糊涂，朕聽到父皇說要讓你來繼承大統(tǒng)，朕心里就……，生出了齷蹉的心思，想著處置了穆家，就等于斬斷了你的雙臂，你就沒有機(jī)會和我爭了?！?/br>
    “阿璟，朕對不住你，這些年來這件事無時無刻不在困擾著朕?！被实壑刂氐目人粤艘宦?，力氣卻細(xì)細(xì)小小的，似乎連咳嗽的力氣都沒有了，“朕不僅傷了你，還讓父皇背上誤殺忠臣名聲，都是朕的錯?！?/br>
    “你今日找朕來言明，朕反倒是覺得心里痛快了?！?/br>
    “阿璟，朕已經(jīng)知道錯了，你瞧朕……，如果不是非要做這個位置，又何必弄到今天這樣的地步?！被实弁纯嗟膰@氣，“興許現(xiàn)在還能陪著皇后一起悠閑的度日，含飴弄孫?！?/br>
    趙璟袖子下的手，緊緊的握緊又放開，他這些年來，不是沒有想過這種可能，只是想到和皇帝的手足之情，一次又一次的否認(rèn)了這種可能。

    “阿璟……，朕快死了。”皇帝臉色灰白，哆哆嗦嗦的說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你能原諒朕嗎？”

    趙璟起身，搖了搖頭。

    皇帝把頭埋入手中，痛苦的道，“也是……，是朕太過厚顏無恥?！?/br>
    屋外雪下的越來越大，太子趙恒睡了一覺，穿戴整齊一番的來到了景陽宮，卻是發(fā)現(xiàn)今日的景陽宮似乎和以往有些不同，多了許多陌生的面孔不說，還調(diào)來了京衛(wèi)把手，他猶記得睿王當(dāng)攝政王的第一天就提拔了一個熟悉的舊部當(dāng)了統(tǒng)領(lǐng)。

    忽然，他有了不好的預(yù)感。

    果然，那侍衛(wèi)攔住了太子，道，“太子殿下，請留步。”

    皇帝一直擔(dān)心太子的身體，更是怕他如自己這般，因?yàn)閏ao持國事，傷了根基，如此在宮內(nèi)幾乎沒有任何的親信和勢力。

    “大膽，這是太子殿下，你一個小小的侍衛(wèi)還敢攔著？”太子身旁的一個內(nèi)侍忍不住大聲吼道。

    那侍衛(wèi)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身子，但還是寸步不讓，道，“這是睿王殿下吩咐的，小的不敢做主?！?/br>
    那內(nèi)侍氣的不清，道，“你可看清了，這是太子殿下，睿王雖然身為攝政王，但是他就能越過太子去？要知道太子才是這大明宮以后的主人?！?/br>
    正在這時候，門被推開，趙璟無力的走了出來，他眼睛紅紅的，顯然是哭過……，只是等著看到外人，立時就挺直了腰背，目露寒光，成了那個高高在上的攝政王。

    太子露出不悅的神色來，道，“叔爺爺，你這是在做什么？父皇呢！”

    趙璟擺了擺手，讓那侍衛(wèi)放行，眼睛卻是望著不遠(yuǎn)處的巍峨宮門，頭也不回的道，“皇上快不行了，喊皇后娘娘來吧?！?/br>
    太子一時愣住，露出吃驚的神色來，深深的看了眼趙璟……，這才哼了一聲，就甩了袖子進(jìn)了內(nèi)室。

    一會兒皇后也匆匆趕了過來，顧不得跟趙璟說話，就直接進(jìn)了內(nèi)室……，過了一會兒，屋內(nèi)就傳來悲傷的哭聲。

    趙璟閉上了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那雪落在他身上，像是披上了白衣，顯出如同這夜色一般的悲傷來。

    李清珮回到家中，好好的吃了一頓，沐浴洗了澡，回到了屋內(nèi)就痛痛快快的睡了一覺，這幾天實(shí)在是疲倦，一放松下來就覺得很是困頓，只是睡到半夜忽然間聽到了外面?zhèn)鱽礴娐暋?/br>
    李清珮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側(cè)耳傾聽，那鐘聲足足敲了八十一次，而且從五鳳樓方向傳來的。

    她心中咯噔一聲，知道這是皇帝駕崩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天使們，晚安。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皇帝駕崩, 李清珮的假期也就結(jié)束了，因?yàn)榘匆?guī)矩, 無論官位是大小，在京官員都需要在神武門哭喪三天。

    天寒地凍的，又剛剛下了雪, 李清珮混在人群中，跪在地上還要假哭……，那滋味別提多過癮了, 她凍的鼻子通紅, 臉頰紅彤彤的, 偷偷的掃了眼眾人，也都好不到哪里去，跪了一上午, 好容易吃午飯, 因?yàn)槿硕? 那飯菜早都涼了, 就一碟豬rou筍干加白飯, 豬rou筍尖上, 一層豬油白膩膩的, 真是一點(diǎn)胃口都沒有。

    她強(qiáng)迫自己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筷子, 躲在屋內(nèi)避寒，想著這樣的日子還有二天就覺得當(dāng)個官也真心不容易。

    旁邊走來一個人，悄聲說道, “李大人，你可還記得花某？”

    “你是花大人？”李清珮到現(xiàn)在還記得花竹意在殿試的時候?qū)λ恼疹?，雖然是很小的事情，但是落井下石的多，雪中送炭的少，她還是很感激的，一直想找機(jī)會謝謝她，沒有想到在這里遇到了。

    花竹意顯然很驚喜李清珮竟然還記得她，拱了拱行禮之后說道，“聽說李大人高升，從都察院調(diào)任到了司正，成了天子近臣，恭喜恭喜。”

    李清珮知道自己能調(diào)過去就是睿王的手筆，頗有些尷尬，道，“官職還是在都察院，最近司正事情多，不過就是搭把手，過幾日還是要回到都察院去的。”

    有些事心照不宣，花竹意知道李清珮是孔秀文的門生，而孔秀文又是睿王得意的心腹之臣，如今睿王當(dāng)了攝政王，她跟著水漲船高，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到?jīng)]有任何的不滿，進(jìn)了仕途還看不明白這一點(diǎn)，那就太天真了。

    更何況花竹意對李清珮多有欽佩，覺得像她這樣的女子能走到高位，也是她們女官的驕傲，自從先帝孝宗皇帝排斥女官之后，已經(jīng)很久沒有看到身居高位的女官了。

    想到這些，花竹意就熱血沸騰了起來，似乎看到一片光明的未來，越發(fā)生出想要結(jié)交李清珮的念頭來。

    花竹意拿了一個用帕子包著的糕點(diǎn)遞給李清珮，道，“家母以前也是經(jīng)歷過這些，特意讓我?guī)Я税l(fā)糕，說是餓的時候可以墊墊，剛好帶的多了一些，還請李大人不要嫌棄食物粗陋，給個薄面品嘗下?！?/br>
    李清珮看出花竹意結(jié)交的意思，倒也不好拒絕，隨意拿了一塊吃了一口，道，“多謝花大人?！?/br>
    兩個人原本就都有好感，一拍即合，很是愉快的聊起天來。

    李清珮問道，“伯母也曾經(jīng)入朝為官？那花大人可是世家之后了?！?/br>
    花竹意謙虛的擺了擺手，面上卻滿是驕傲，道，“家母是永寧十二年的二甲一十三名，七年前才致仕?！?/br>
    “真是失敬?！崩钋瀚樖强歼^一次科舉的人，那程度之難，當(dāng)真是比高考還要難上幾倍。

    要不是她以前在現(xiàn)代學(xué)過一次，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讀過大學(xué)，有這樣的底子在，很難說能不能考的中，就是這般有了底子，加了后面的努力也要比像是花竹意，或者馮婉賢這樣萬里挑一的，真正的天才有些差距。

    而花家母親是進(jìn)士，女兒又是進(jìn)士，這才朝中也是罕見，李清珮真的敬佩這一點(diǎn)。

    她忽然就好奇是怎樣的人家養(yǎng)出花竹意的這樣的女子，要知道就算是有女子科舉，但是只要家里有男孩，肯定是要先培養(yǎng)男子的，道，“那伯父是？”

    “李大人，當(dāng)初在太和殿，您應(yīng)是聽說過了我的身世，我祖上跟那位狀元的曾曾爺爺合離之后就自立門戶，那之后凡事我花家女子，只要是支應(yīng)門廳的，皆是要找男子入贅，家母是，下官的夫君也是入贅的?！?/br>
    李清珮，“……”

    時間過的很快，李清珮和花竹意談的很是投機(jī)，覺得不過說了幾句話，卻是已經(jīng)到了下午哭喪的時間，蔫蔫的推門出去，一陣?yán)滹L(fēng)吹來，她忍不住哆嗦了下身子，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過去，結(jié)果剛走出院子就看到一個穿著綠色衣服的內(nèi)侍，急匆匆的朝著她而來。

    “您李大人吧？”

    “正是?！?/br>
    那內(nèi)侍笑道，“李大人，小的是宮里的燕七，您上次見過小的，今日司正那邊有許多旨意要下筆，正好人手不夠?！?/br>
    李清珮心里琢磨著，這應(yīng)該是睿王的手筆，心里甜絲絲的，面上卻是不顯露一分，道，“那就有勞公公帶路了?！?/br>
    李清珮進(jìn)了宮，熟門熟路的去了司正，卻只有溫顧源一個人，他見到李清珮?biāo)闪艘豢跉?，道，“李大人，你來的正好，著許多事情，卻只讓我老夫一個人做……?！?/br>
    所有衙門，包括大理寺這種在內(nèi)，都是留一二個人守著，其他都要去哭喪，司正是只留了溫顧源一個人。

    李清珮在神武門還跟夏息和居一正跪在一處，猶記得她快跪不住的時候，居一正把自己的墊子□□給李清珮加上，雖然李清珮根本就沒準(zhǔn)備接受，很快的還了回去，但是心里還是挺感動的，結(jié)果還沒說謝謝呢，就聽居一正翻著白眼，道，“女人就是受不一點(diǎn)苦。”

    她氣的差點(diǎn)把墊子丟他臉上。

    李清珮見溫顧源忙的不行，馬上就脫下頭蓬，搓了搓因?yàn)樘涠行┙┯驳氖种?，就跟著一起忙碌了起來?/br>
    從下午一直忙道晚上，去公廚吃了飯，雖然只有一碗湯，一碟菜和還有一碗飯，但是熱騰騰的，李清珮很是滿足……，自從官糧被劫走，宮里就開始緊巴巴了起來，睿王臨時決定把宮中預(yù)備的糧食分出一半來外城外的災(zāi)民，有人覺得睿王做的對，當(dāng)然也有許多人覺得睿王簡直就是不顧京城百官和老百姓的安危。

    吃過了飯差不多就可以回去了，溫顧源讓李清珮去給趙璟送文書，送完就可以回去，她一路上心情雀躍，結(jié)果到了停放皇帝棺木的潛心殿，其實(shí)原本皇帝的寢殿就是在這里，只是后來因?yàn)榛实鄣纳碜硬贿m，這才搬去了離御花園近，相對安靜的景陽宮。

    駕崩之后，為了顯示皇帝的尊貴，自然是搬回了淺心殿。

    李清珮還沒到門口就感覺的氣氛有些不尋常，雖然這里擺著棺木，自然是要比別的地方顯得肅穆陰沉，但是和那種不同……，站著的侍衛(wèi)也好，來來回回的內(nèi)侍宮女，都緊繃著精神。

    她來到了門外，見王管事黑著臉，皺眉嘆氣，一旁的孔秀文背手而立，對著王管事說這話，“這新帝和王爺，意見不合，叫我等臣下如何辦事？”

    皇帝昨天駕崩，入殮之后，今天早上太子就在太和殿百官前頒布遺詔，如此太子趙恒雖還沒舉行登基大典，卻已經(jīng)是被稱為新帝了。

    王管事道，“孔大人，小的不過就是一個內(nèi)侍，如何能左右王爺?shù)南敕?？”隨即嘆氣道，“您找小的也是沒用呀?！?/br>
    孔秀文當(dāng)然知道王管事沒辦法，可是這會兒他又不知道找誰去說動睿王，一抬眼卻是看到李清珮來，道，“李大人，你怎地來了？”

    李清珮就把手上的文書拿了出來，道，“是溫大人叫下官送來的，王爺是可是在此？”

    孔秀文看了眼天色，道，“王爺是在此，可是他誰都不見……”想了想很是體貼的說道，“你且給本官吧，今日又要去哭喪，又要忙著政務(wù)，累著了吧？先回去歇著吧?！?/br>
    李清珮原本就想好馬上回去，可是見孔秀文等人都在這邊忙著，根本就沒有回去的意思，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道，“下官聽聞孔大人從昨夜就一直在宮里，沒有回去，說起辛勞，下官怎么能孔大人相比？下官甚是恐慌?！?/br>
    孔秀文見李清珮燈下嬌顏，又見她進(jìn)退有度，言語和緩，心中甚是滿意，神色終于緩和了一些，越發(fā)溫和的說道，“不妨事，且去吧?！?/br>
    王管事卻是盯著李清珮，忽然間一副沉思的樣子。

    正在這時候，有個內(nèi)侍急匆匆的跑過來，道，“孔大人，陛下說要親自去城外護(hù)國寺請國師祁紅大師過來，給先帝爺做水路法場，可是……，這件事睿王殿下不是不同意嗎？說城外都是災(zāi)民，怕是有個閃失，可是陛下偏偏就要親自去，這會兒已經(jīng)是開始發(fā)起了脾氣！”

    這個祁紅大師是先帝最為看中的僧人，還封為國師，早就言明，以后自己的喪事要請他來做法。

    誰都沒有想到，原本和和氣氣的攝政王和新帝，這會兒竟然為了先帝的喪事吵了起來，結(jié)果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最難的就是他們這些下人。

    “孔大人，您倒是拿個主意呀。”內(nèi)侍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忍不住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晚安，：）

    ☆、第69章